近距離傳送陣:一種利用兩個完全相同的魔法陣的相互吸引力來達到傳送的目的,可以將距離較近重量較輕的人、物進行傳送的,只有元素魔法師及更高等級的法師們才能使用的高級魔法陣。
——《魔法全書》
本已對眼前這群竄來竄去的“小蟲豕”極為不耐的龍蟒終於等到了攻擊的命令,一張嘴,十多道急驟的高壓水流狂噴而出,如十多支利劍從天而降,直刺入那些猝不及防的人群中。
那些人大多還保持著之前逃命的方向而背向龍蟒,根本看不到身後突如其來的攻擊,再說了,以他們的實力,在這麼近的距離內,就算能看到這些水箭也不可能避得開。
慘叫之聲不絕於耳,瞬間,地上躺滿因被貫穿身軀而不住呻吟的傷殘之人,粗略一算,只怕有二三十人之多。這是因為龍蟒采取的是扇形攻擊方式,從內向外四散開去,而且選擇了最佳的攻擊角度,水箭大都能貫穿兩人,有的甚至於洞穿了三四人(以龍蟒千年修煉的靈性,對它來說這並非難事),若非它身處太高,傾斜角度太大,只怕受傷之人還遠不止這些。
在場之人皆為這極具震撼力的血腥一幕所震懾,只覺嘴內干澀、四肢發軟,呼吸也變得沉重無比。
龍蟒可不會留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再度張嘴,下一波水箭又射了出去。這一次他們已有了防備,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依然擋不住這迅疾如電的攻擊,高明一點的人或有舉劍相抗之意,反應遲鈍一點的則根本連防御的念頭都來不及興起就被這肉眼難辯的水柱擊了個透心涼。
這波攻擊過後,這些人中倒地不支的快接近總數的一半了。如果說面前的那魁梧男子是殺神的話,那麼,在他們心中,背後的龍蟒就等於是死神。
殺神畢竟比不上死神,對著殺神或有活命的機會,對著死神,則絕無僥幸可言。原本在軍法處置的強大壓力下勉強鎮定下來的人群再度恐慌起來,陷入了更大的騷亂之中。
他們鬼哭狼嗥四下奔散,那魁梧男子雖連殺數人亦無法控制眼前失去了理智的人群,甚至,在前進後退總不免一死,並因此而對眼前冷峻執法者產生怨恨的心態下,不少人開始反抗起眼前的執法者,以期能獲得一線生機。雖說以他們的實力並不會對這名執法者造成什麼傷害,但卻在一定程度上延緩了執行軍法的速度,為其他人的逃亡爭取了時間。
眼見眾人越逃越散,追之不及的魁梧男子遲疑起來,他雖嗜血,但面對這殺之不盡的逃亡隊伍,也不由得有些迷惘,好在剛才派他出手的頭領於此時輕喝一聲將他叫回了身邊,否則,他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那頭領也是才智出眾之人,眼見面前的隊伍已完全喪失了理智,心知殺再多的人無濟於事,他並非不知輕重緩急之人,既然殺人已不能解決問題,那還不如讓自己的手下盡量保存實力得好。
此時,我對龍蟒由衷地佩服,它采用的這種手段乃兵法中避實擊虛各個擊破的原則,先將這幫人中實力較弱的一舉擊潰,再來對付實力較強的另外八人,乃高明至極的戰略。就在這麼短短的兩次進攻中,已將對方完全擊潰,就算有些僥幸存活的人也再無對戰的勇氣,此事若由我來辦,就算我能設計出此種戰術,以我的實力,也絕不可能辦到。
現在,除了面前那八個首領,其他人不是重傷就是早已逃得不知所蹤,龍蟒這才將攻擊的矛頭指向了他們。
眼見龍蟒的頭擺了過來,那些人當然知道它打的是什麼主意,不待它動手,他們先行發動了攻擊。
最先出手的是那些法師們,他們五人大喝一聲,齊齊伸出了手中魔杖。五道亮麗的光線出現在魔杖頂端,接下來,它們在空中不住盤旋,越聚越多,到最後,曲曲折折地溶為一體,化成一團,帶著奪目的光華和刺耳的怒嘯直擊過來。
另外那三名劍士則手持長劍,銳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龍蟒,等待著最佳的進攻時機,他們間雖有矛盾,但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還是明智的選擇了合作。
龍蟒全身黃光暴漲,張口噴出一道巨大的黃色閃電,電光一閃,雷霆大作,先是一聲巨響,接下來什麼都聽不清了,不是沒了聲息,而是聲音太大,頻率太高,到後來,不光壓制住其它的聲響,連人的聽覺系統都被壓制住,只感覺到耳膜撕裂般的疼痛,整個身體也在這巨大的沖擊波下不住震顫。
“轟隆!”兩團能量體相互碰撞,法師們的集合之力不敵龍蟒的閃電,在一陣僵持後於瞬間炸裂,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四下飛散的余波帶著獵獵勁風,刮得我手臉生痛。我有種要乘風而去之感,若非迅速抱緊了龍蟒,說不定虛弱的身體真會被這陣大風刮倒下來。
黃色的閃電迅速推進,眨眼間便到了法師身前。現在的他們皆處於魔法不應期之下,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不過,那三個劍士也不是吃干飯的,他們狂喝一聲,全飛身掠到法師面前,面對迅速接近的閃電,合力迎擊過去。
左邊那人握住腰間之劍,雙手用力揮出,一道狂風平地而起,帶著刺耳的尖嘯向閃電擊去。
右邊那人長劍以肉眼難及的速度破鞘而出,於空中幻出一條條銀白色的淡淡劍影,強勁的能量連成一片,隨著之前的狂風呼嘯而去。
為首之人卻並未出劍,他左手先是一縮,空中的能量似受到其抽吸般立即匯聚到拳間,在他面前形成一團巨大的能量球,接著,手往前伸,能量球脫手而出,緊追前面兩人的猛招。
僅以肉眼看來,他的招式是三人中聲勢最弱的,但是,我心裡清楚,它的力量卻是三人中最強大的,因為,能量球剛一出手,前面兩人看來聲勢浩大的招式立即沒了聲息,這是因為這個能量球太過強盛,在它的龐大力場下,那兩人所出之招根本看不出半點威力來。
“看來是他!”看他的出手,我立即憶起了他的身份,此人就是當初我在爭奪學院冠軍時襲擊我的那人,想不到他對瑪蓮莉公主還未死心,居然還來暗殺我。“此人不除,定會成為我心腹之患!”一瞬間,我下定了除掉他的決心。
“轟!”四股勁道撞在一處,發出了更為強大的聲響。這不是對方那三人的力量更大,而是四股力量相互抵消,盡皆炸了開來。
狂風隨著巨大的沖擊波擴散開來,首當其沖的那三名劍士噴出一口鮮血,向後飛跌而出,於空中不知翻了多少個筋斗才鼻青臉腫地落到地上來。那五名法師也好不了多少,被余勢一撞,灰頭土臉地滾到十多米之外。
龍蟒仗著自己身體強壯、體積龐大,雖搖搖晃晃,卻還是一步不退地撐了下來。不過我就沒這麼幸運了,雖死死抓住龍蟒,依然被撲面而來的狂風刮得半身懸空,扯得我手臂劇痛,好在這陣風並不長久,這才支撐了下來,否則,肯定是不知被吹到哪裡去了。
想不到噴出的閃電被人擋住了,龍蟒大為惱怒,怒吼一聲,身體迅速增大了好幾倍。
知道它想用什麼招式,我大吃一驚。這招龍卷風雖然厲害無比,但卻是無差別的攻擊模式,在攻擊對方的同時也會把我卷了進去,只怕消滅了那八人的同時也將我搞定了。不敢怠慢,手中急拍,連連示意龍蟒停止進攻,這才將被怒火沖昏了頭的龍蟒阻止住。
“快走!”趁我正在安撫龍蟒的機會,那駭破了膽的八人一聲呼喝,立即手腳並用,逃得不見蹤影。
※※※
昏昏沉沉地,我走在通往先知比坎住處的道路上。一天前,我發現那些殺手是通過短距離傳送陣逃之夭夭的,於是,在破壞了找到的魔法陣,防止他們再度傳送回來後,便與龍蟒再度分手。
過多的失血讓我全身無力,更嚴重的是傷口受到了感染,在不久後開始發炎,雖然我盡力運功療傷,且依著記憶找到了一些治療感染的草藥,不過,卻無法阻止病魔在我體內肆虐。由於未能找到瑪蓮莉他們,而我現在的狀況又必須找個有人的地方進行治療(這也是我離開龍蟒的原因,它雖然厲害,但卻根本不懂得如何照顧一個傷者),只能獨自一人踏上了尋找比坎的道路。
現在,我身體滾燙,極度虛弱,每一塊肌肉都無比酸痛,每件衣服都是最重的負擔。不知道離比坎先知的藏身之處還有多遠,我眼前模糊一片,大口吐出火熱的肺內空氣,極力堅持著向前。突然,腳下一絆,一不留神,沒有注意到腳下凸起的樹根,我重重地摔倒在地。躺在地上,我沒有感覺到疼痛,閉上眼,四仰八叉,全身如在雲霧中飄蕩,有的只是無比舒適的享受。
意識在漸漸遠去,我拼命提醒自己,現在不能睡覺,但卻無法阻止眼前的黑暗,眼皮越來越重,終於,我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喧囂傳來,模糊中,似有人在驚喜的大叫,接下來,我被人緊緊抱住,同時,一股熱熱暖暖的液體滴落到我的臉上。勉力睜開眼,出現面前是瑪蓮莉與梅法蒂梨花帶雨的臉。心中一喜,我又暈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一個小屋的木床上。
“這是哪裡?”我疑惑,忍住體內火炙般的劇痛,勉強抬起身子,四下打量。
第一眼看見的是趴睡在自己身邊的瑪蓮莉,她睛紅腫,顯然剛剛哭過,長長的睫毛上還殘留著晶瑩的淚珠。
顯然是為自己了,看她辛苦成如此模樣,我立即猜到了她落淚的原因。看她睡得如此香甜,想到她這幾日肯定是衣不解帶地在這兒照顧自己,感動之余,我掙扎著將身上的被子蓋到她身上。
我的動作驚動了瑪蓮莉,被子蓋到她身上的同時,她睫毛一顫,睜開了雙眼。
“你醒啦!”她又驚又喜,大叫起來,“大家快來啊,比爾醒過來了!”說著一把將我緊緊摟住,興奮的眼淚忍不住再度奪眶而出。
我可沒有半點的高興,在她強力一抱下,只覺她那兩只手將如同兩條強勁的籐蔓將我的身體緊緊纏繞,將我胸脯內的每一絲空氣都擠了出去。
以我虛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抵受任何的外力,哪怕只是她這輕輕的一擁。兩眼翻白,我兩手在空中無助地虛舞,似想抓住什麼,但卻又什麼都抓不住。意識再度離開了軀殼,“原來‘最難消受美人恩’是可以這麼解釋的!”倒下的瞬間,我忍不住如此自嘲。
接下來,所有聽到瑪蓮莉公主驚喜的叫聲後高興地趕來的人都聽到了她第二波更為嘹亮的尖叫:“大家快來啊,比爾他又暈過去了!”……
※※※
下一次醒來時大家都聚在了身旁,瑪蓮莉、蘇拉格、梅法蒂、朵坎,以及所有紅槍中隊的成員。他們每一個人都高興地看著我,所有人都帶著興奮的笑。
看著這一張張洋溢著幸福的笑臉,不知怎地,我心中有種暖流在湧動,眼眶也有些紅了。當然,為了達到更佳的效果,我“自然地”流出了興奮的淚水,與大家一一擁抱(當然,這次大家都小心翼翼,不會再出現之前的慘狀)、作答,同時,還說著一些感人肺腑的話語,一直到大家都留出了激動的眼淚。
望著滿屋子哽咽的人,我拭去眼角的淚痕,心滿意足地倒回床中,感動不已地對自己道:“這真是一個感人至深的圓滿大結局啊!”
接下來的三天,我都躺在床上運功療傷,從蘇拉格口中,我知道了他們找到我的原委。原來,他們一突出重圍後就來到了比坎先知隱居之地,找到先知後,立即請求他的幫助。在先知的指引下,他們才能及時地找到了我。
當時的我,已經因傷勢過重而陷入了深度昏迷,好在有瑪蓮莉公主不眠不休地照顧,這才將我從鬼門關中搶了回來。雖然早已猜到了瑪蓮莉對我的照顧,雖然我的存活依靠的是頑強的生命力,但是聽到蘇拉格講到她“兩天兩夜沒有合眼”的敘述,我還是大為感動。
想找個機會向瑪蓮莉表示感謝,可是,自從我好轉之後,她就再未出現過,只有梅法蒂時不時地跑來看我,好在從梅法蒂口中,我巧妙了套出瑪蓮莉依然十分關心我的傷勢,讓我略微放下心來。“既然如此,她怎麼不親自來看看我呢?”我有些奇怪,不過,心知對付這種情竇初開的少女不能太過心急,只能耐心地等待,同時,仔細思考著出現目前這種情況的原因。
再一個三天後,我已經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動了,當然,為了掩飾我的傷勢,直到一個星期以後我才真正開始行走。就是如此,蘇拉格他們還是覺得我恢復力高得嚇人,一個個咋舌不已。不過,聽多了我種種不可思議事跡的他們也並未真正將此事放在心上,只把這當成了我高出常人的本事之一。
當“終於可以”自行行走時,我迫不及待地要他們帶我去見曼德費爾大陸現今最有影響力的先知:比坎。
對於他種種神奇的傳說我早有耳聞,想不到今天居然會親眼目睹,而且可以向他有所請教,我的一顆心也不禁熱切起來,殷切地期待著與他的會面。不過,又有點擔心自己的身份會被他拆穿,要知道,自己有著太多的秘密,而且,與黑魔法師的關系更是不能為人所知。轉念一想,以比坎先知那麼超然的身份,若連他都無法相信,那還有誰值得相信呢,想到這,我才放下心來。
聽到我要求去見比坎先知,他們那些人當然不會反對,於是,留下紅槍中隊的其他人進行警戒,我、瑪蓮莉主僕、蘇拉格、朵坎一共五人前往比坎先知的所在地。
離開這個比坎先知曾經居住過的小木屋,我們越過一座長滿密林的小山包,來到一個恰容一人進出的山洞,這個山洞背山而立,處在枝葉茂密的林木之後,四周纏繞著雜生的籐蔓,一眼望去,只見漆黑一團,深難見底。不過,應該是最近以來經常有人於此處走動,洞口遺留著零亂的腳印,四下更可以清楚地看見人類活動後的痕跡,因此而大大減少了它給人帶來的陰森詭異之感。
對著這個洞,就如初入“吞噬森林”時的那天,我再度體味到那種熟悉的被人偷窺的感覺。“原來是他!”我這才明白當時是比坎先知在觀察我,以他的能力,難怪我無法找到他的所在。
面對他,本應該感到激動的我,卻並未如想象中的興奮起來,因為,從洞口傳來的是一股幽幽的鬼氣,陰冷而莫測,感覺不到半點人類應有的溫暖氣息,面對這黑洞洞的山洞口,就如同面對著一只張開巨口的惡魔,我兩腿如灌了鉛般沉重,只覺舉步維堅,不知不覺中,手心已滿是冰冷的汗水。
不過,雖有恐懼感,但並未嗅到危險的氣息,所以,我還是強忍著心頭這極不舒服的感覺,與瑪蓮莉她們走向洞內。
瑪蓮莉先行領路,來到洞前,她拉起左手衣袖,現出潔白如玉的皓腕和套在其上的一只由魔晶石打磨而成的翠綠手鐲,隨著她嬌柔的聲音發出一聲輕悅的吟唱,這只魔法手鐲立即散發出潔白而柔和的光,在這光暈的籠罩下,原本漆黑一團的山洞立即被照得亮如白晝。
朵坎一個箭步,跳到瑪蓮莉身前,長劍出鞘,率先進入洞內。我、瑪蓮莉及梅法蒂緊隨其後,蘇拉格也手持長劍,小心翼翼地為我們斷後。這裡雖然是比坎先知的所在地,而且外圍還有紅槍中隊全體在把守,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小心為妙。
剛入洞口,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清新與溫暖如春的氣流,與想象中的山洞內濕潤與腐爛變質的氣味完全不同,讓人不由為之精神一振。
看了因這種舒適的嗅覺感受而露出愜意與放松之表情的四人一眼,我更加是提高了警惕。因為,我敏銳的第六感告訴我,在這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氣流下,隱藏著一種極為濃厚的死亡氣息,就如平靜湖面下潛藏的湍急水流,面上雖看不到半點痕跡,但實質是卻與其表象完全相反。
這種氣息與我以前體味到的死亡的危險不盡相同,它們都含有死亡的滋味,但是,現在這一種並不帶半點危險的意味,就如身處墳地之間,四周都是死人,卻不會受到他們的威脅。
邊走邊仔細觀察,越往洞內走這股令人難受的味道越濃,當這氣味達到頂峰時,我的面前現出一片光亮,接下來,豁然開朗——我們已經來到了一個足可容納數十人的山腹之內。
整個山腹空空蕩蕩,除了四周的石壁外,在我面前,除了一個深陷在一個高約至膝的木樁上的排球大小的巨大球形魔晶石外,只有一個盤膝坐在後面的全身上下皆為黑色斗篷所掩蓋的人和他腳前的一個小木箱了。
看來,他就是比坎先知了,看他每一處都為黑布所包裹,惟一顯露出來的面部又因為其抬高的衣領與低垂的臉而只能看到一雙熠熠的眼睛,根本無從推測其年齡,不過,根據傳說,他至少也該有百歲高齡了吧!
雖然那四人為找我時已經到過此地一趟,但是,再次相見,面對神話般的人物,他們依然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這傳說中的人物身上,而我卻在打量過比坎先知一眼後將視線落在那閃爍著茵蘊光澤的魔晶球之上(正是它散發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山窟),因為,我感覺到所有的死亡氣息都由它散發出來的。
認真觀察著這個看來並無任何特異之處的魔晶球,怎麼也想不通它居然能給人死屍般的感覺。半晌,毫無發現的我只能放棄了找出原因的想法,抬頭望向比坎先知。
此時,瑪蓮莉已經與他搭上了話。瑪蓮莉滿臉敬意,感激地道:“尊敬的先知,多謝你,有了你的指引才讓我們找到了要找的人。”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比坎緩緩道:“遠方來的冒險者,你不用感謝我,這一切不過都是創世神的旨意。”頓了頓,他續道:“你們不遠千裡而來,必是有所疑難,說出你心中的疑惑,我將在創世神的指引下點亮你漆黑道路上的明燈!”
“是!”瑪蓮莉應了一聲,伸手取出一塊寶石。這寶石約小指大小,通體晶瑩透明,閃爍著變幻莫測的熒光,以我多年盜賊的經驗,至少價值萬金。
當然,在作為大陸最強大的帝國的公主眼中,這自然算不了什麼,她毫不猶豫地將這個寶石投入比坎身前的小木箱內。
“這是提問之前奉獻給創世神的祭品!”一旁的蘇拉格知道我不明白,小聲地為我作解釋,“只有奉獻珍貴的祭品,你提出來的問題才能得到正確的解決!”有錢好辦事,看來連創世神也是個勢利眼,我感慨不已,真是世態炎涼啊!
心中大為奇怪,乞求神靈的指引需要的應該是信徒們堅定的信仰,就算有祭品也只是信徒自覺自願的奉獻,從未聽說過事先要收費的;再說了,我們現在只是請先知解答疑難,怎麼又扯到創世神的祭品身上去了?而且,像比坎先知這種幾乎可說能與神明對話的人,看重的應該是人類最深層次及最本質的一些東西,怎麼還會對這俗不可耐的孔方兄有所要求呢?
應該是為比坎先知的巨大名氣所懾,再加上之前的確是通過對方才找到的我,對於這些一眼可看破的問題,身邊這些精明強干的帝國精英們卻無一人提出質疑,反而是無不遵從地按他的要求認真辦到。
除此之外,我還從對方身體上感覺到一種與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能量波動,這股能量活動活躍而微弱,根本不像一個有著近百年修為的傳奇人物,反而更像一個出道不久的年輕的毛頭小伙,同時,我敏銳的嗅覺從對方身體上聞到的也是十分年輕的味道。
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盯著面前幾乎被全部遮掩的“先知”,聯想到他之前很像是故意壓低嗓子的聲音,我有種沖上前去拉開他斗篷的沖動。不過,我迅速克制住了這很不理智的想法,但在暗地裡,卻更加仔細地觀察起對方的舉動來。
按照比坎的要求,瑪蓮莉公主伸手按在魔晶球上,不斷地在心中默憶她的疑問,片刻之後,魔晶球開始散發出白色的光芒。
比坎便於此時湊到魔晶球之前,他向裡面看了一眼,突然驚訝地咦了一聲,抬起頭,奇怪地問瑪蓮莉道:“你的問題是與他有關嗎?”說著,將目光投向了我。
“什麼?”我心中劇烈地一震,“難道艾斯特塞九世對我的身份起了懷疑嗎?”望向瑪蓮莉,她卻也是一臉的疑惑。
她訝然道:“不是啊,我問的是有關瑪法先知最後預言的問題!”
什麼!我又是一驚,我在這個大陸上時間也不短了,辛聞秘史也聽過不少,但從未聽過什麼“瑪法先知的最後預言”。再說了,就算有這個預言,那比坎怎會認為與我有關呢?一時間,疑問紛至沓來,我的頭都要裂開了。
“這樣啊……”比坎沉吟片刻,對我道:“你也過來按住魔晶球。”
壓下胸中無數的疑問,我依言走上前,蹲下身子將右手按在魔晶石之上。
當我的手按在魔晶球上的那一剎,它立即起了反應,原本蒙蒙的白光突然間變成急速流轉的耀眼紅芒,晶石所蘊的魔法能量也洶湧而出,地表也不禁輕微地顫抖起來,似有什麼東西想從中沖出來一般。
“咦?”比坎的驚呼與其他幾人同時響起,顯然也是從未見過如此奇景。帶著幾分驚訝,他再度將眼睛湊到了魔晶球之前。
“啊!”剛接近魔晶球,比坎便駭然大呼起來,身子一挫,重重地向後摔出。
怎麼?我們皆是一驚,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麼,居然會嚇成這個樣子。我趕緊站起身來,想上前扶他。
“不!不要!你不要過來!”見我有接近他的想法,比坎如見了鬼般竭斯底裡地尖叫,揮手舞足地阻止我靠近,幾乎要哭出聲來。就在他拼命沖我大叫的仰頭瞬間,頭頂的斗篷掀了開來,現出一張年青而蒼白的臉,本來還有幾分英俊,但在此刻,已因恐懼而無比扭曲。
※※※
“你是誰?”蘇拉格一個大步躥到此人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手腕一翻,腰間的長劍便抵到他的喉間,聲色俱厲地道:“真的比坎先知在哪裡?”
“我……我……我不知道啊!”假比坎此時才意識到他的身份已被拆穿,眼見鋒利的長劍就在項間蹭來蹭去,他的舌頭立即打了好幾個結。
“不知道?”蘇拉格作勢欲劈,“不知道你怎麼會在這?”
“不要!不要……”那小子嚇得魂飛魄散,滿頭冷汗涔涔而下,趕緊解釋道:“你別急,聽我慢慢說。”說著,就將一切的隱情老老實實地招了出來。
原來,他叫亞姆斯文·比萊卡,是曼德費爾大陸上一個小有名氣的盜賊,今年二十五歲。在他這種年齡段上,自免不了有些年青人的沖動。他也不例外,整件事情的起因就在於他在一次酒後的沖動中發下豪言,一定要揭開比坎先知的生死之迷,於是,清醒後又不好意思反悔的他就獨自一人闖入了吞噬森林。
他還是比較幸運的,在經過無數次垂死的考驗後,終於發現了比坎先知曾經居住過的地點——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處之地——但是,當他來到這時,除了這個我們所看到的這個魔晶球外,這裡已空無一物。
沒有搞清比坎生死的他不想回去被人取笑,而他又在無意中發覺這個魔晶球具有預知的魔力時,他靈活的腦瓜立即發揮了作用,念頭一轉便找件黑袍將自己全身罩住,搖身一變成為大陸上最負盛名的預言家:比坎先知。
當他故意給一個獵人作了一番預言後,比坎先知重現人間的消息立即在整個大陸傳得沸沸揚揚,一時間,四下慕名而來之人絡繹不絕,借助著黑袍的掩飾與魔晶球准確無誤的預知力,他利用面前的木箱與關於“獻給創世神的祭品”的那套說辭,大發橫財,賺了個滿盆滿缽,直到遇見了我們,這才被不幸拆穿。
“整件事情就是這樣了。”最後,作為整段話的結尾,他給他的敘述作了個如上的總結。
是這樣啊!我們這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原本是一個盜賊假冒比坎先知,難怪我一直覺得不太對勁,也難怪對方嗜錢如命。想了想,我開口問亞姆斯文道:“那麼,你剛才看到什麼了?為什麼怕成那樣……”
亞姆斯文這才發現我站在他身邊,“啊!”的驚叫一聲,滿臉驚恐全身顫抖,恐懼地望著我,拼命想往後退,連蘇拉格抵在他項間的長劍也似乎不在可怕。
我真的有那麼可怕嗎?他究竟看到了什麼?完全想不通,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所看到的一定十分可怕,而且,是有關我的命運的。心裡打了個突,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自心底纏繞上來,讓我禁不住想張嘴喘息。
強笑一下,我揮動手臂,故作輕松地沖著亞姆斯文道:“你看,我有血有肉,與正常人沒有任何區……”
“不要!”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眼見我的手伸到他的面前,不知哪裡來的神力,亞姆斯文居然從蘇拉格右手的鉗制中掙脫出來,跌跌撞撞地退到山壁旁,瑟瑟發抖地縮成一團。
這一次,不光是我,連其他人也都怔在當場。一股妖異可怖的氣氛在我們中間迅速擴散,讓我們皆禁不住全身發冷。望了劇烈顫抖的亞姆斯文一眼,又看了看神色怪異的瑪蓮莉等四人,我想說些輕松一點的話題,可口唇干燥、喉間發澀,只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正在此時,一道耀眼的強光從身後的魔晶球中迸射而出,隨之而來的是強大的能量波動與劇烈的地表震顫。緊接著,一縷蒙蒙的熒光如輕煙般裊裊繞繞升騰而起,在空中匯聚成一團閃動著七彩光華的光球。這一切是那麼的突然,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異象,我們幾人不禁有一瞬的失神,連正在糾纏不休的問題也拋在了腦後。
很快,我率先清醒過來,感覺到這光團傳來的一陣陣的巨大的能量波動,不敢怠慢,伸手拔出腰間的天雷神劍,大踏一步擋在瑪蓮莉身前,同時大聲對蘇拉格與朵坎道:“大家小心,保護好公主殿下!”
眼見我傷勢未愈還這麼關心她,瑪蓮莉芳心泛起一陣漣漪,不禁輕聲道:“小心!”
飛快地瞥了她一眼,見她面現感動,我心中暗喜。自我傷勢好轉後她就再未出現過,就算是一起到比坎先知這裡來時她也故意避免與我接觸,我知道,她心中絕對有個解不開的結,只是不知道這個結究竟是什麼,是早有心上人呢還是因為我與她的好友依娜之間的“仇恨”,或是什麼我所不了解的問題。
不過,所有的一切我都並未太過擔心,既然瑪蓮莉故意躲開我,那反而證明我在她心目中占據了十分重要的位置,只要我多多表現,一定可以奪得她的芳心。剛才的那番動作就是出於這個原因,見她終於開口與我說話,我知道,自己已經達到了預期的目的。
沖她瀟灑一笑,不想逼她太緊,不待她有何反應,我轉向那越聚越大的能量球。手中天雷神劍在我的催動下發出低低的嗡鳴,伸縮的電光更是在劍身間不斷閃耀,只是,這一切相對以前來說都顯得微弱了許多。
與龍蟒一戰後我就發現了天雷神劍的異常,據我估計,應該是在我最危急的時刻將能量倒灌入我體內的原因吧,過多的消耗讓它的力量幾近枯竭,現在,我再也感覺不到其中澎湃的能量,運勁催動亦只能發出不足平常三分之一的實力。我曾嘗試著將自己的能量輸送給它,卻起不到半點作用。看來只有在回程時找那個對天雷神劍有著極其深刻的了解的矮人族的老者詢問一下才可能知道發生這種情況的原因。
擔心我有失,在朵坎前去守護瑪蓮莉的同一刻,蘇拉格迅速持劍站到了我身側。
感動地看了蘇拉格一眼,我倆相視一笑,又將注意力拉到了面前的光球上。
這個光球現在已經有人頭大小,同時,開始慢慢變形,兩條光帶向左右伸展,一個小球形向上伸出……它越來越有輪廓,緩緩凝成一個人形上半身,頭、雙手、軀干皆有,最後,一陣強光過後,真的變成一個光影組成的半身人像,現出一張蒼老的面容,滿臉皺紋,長眉及頜。在片刻的平靜後,慢慢睜開了原本緊閉的眼睛,現出一雙華光四溢而深邃悠遠的銳目。
伴著他的睜眼,我嗅到了那股熟悉不過的死亡氣息,頓時明白了之前難聞的氣味的來源。是亡靈嗎?我疑惑,從他剛才出現時的種種表現來看的確很像,可他卻沒有亡靈那種與生俱來的沖天怨氣,面對著他,不僅不讓人感到緊張,反而覺得心定神寧。
沉吟間,那“東西”光芒四射的銀白目光投射到我身上,接著,便慢慢地向前移動。看他緩緩地從空中飄蕩到我的面前,我不敢大意,神劍一伸,阻住他的來勢,作勢欲劈,大喝道:“你是誰?你想干什麼?快站住!”
“你不是這麼沖動的人吧?”看著我,似識破了我想在瑪蓮莉面前極力表現一番的用心,那老者不慌不忙地停到神劍的劍尖前面,嘴角浮出一個微笑。
在這雙洞悉一切的眼睛下,我有種毫無遮掩的赤裸感,下意識地縮了縮身體。
“你是誰?”我緊了緊手中神劍,雖然未感到對方的敵意,但我討厭這種一切皆為他人所控制的感覺,不知怎地,心頭無比煩躁,胸中更有種狂暴的殺意在迅速增長,讓我產生了極度嗜血的沖動,若他再不回答,我肯定會因無法按捺而出招了。
“不要、不要!”那半身老者似看透了我的心思,迅速地拉開了我倆的距離,笑道:“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住你的天雷神劍!”
原本他真的可以看穿我的思想,我心中一凜,瞳孔收縮,內息催動下神劍電芒暴漲,冰冷刺骨的殺氣立即彌漫了整個山洞。若有這種人活著,怎能有一夜安枕,這一刻,我真的動了殺機。
看我真的要出手,那半身老者突然笑容一斂,肅然道:“我是等了你三十多年的人,尊敬的回歸者比爾·亞特,歡迎你的到來!”
他居然知道我是在時空錯亂中流浪了三十多年的歸人,如受電殛,我身體一僵,出招的念頭也因震驚過度而煙消雲散。
他的話還是一個勁地自我耳中鑽進來。“為了這一天,足足耗去了我三十多年的歲月,現在,你終於來了。”他一臉蕭索,不勝唏噓,“我一直關注著你,是命運引導你到我這來的。”
他眼內神光閃動,不知是高興是悲哀,是鼓勵還是憐憫,這些感情交雜期間,還有一絲掩不住的興奮與向往,望著我,他輕聲吟詠:“當命運的巨輪開始旋轉,當終點亦是起點,當無盡的哀傷不過是點綴,天空將飄零血雨,大地將一片焦黑,而這之後,世界將鑄成極樂煉獄!”
“你是比坎先知!”能說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預言的人不少,但能將其中神秘莫測的韻味表現得淋漓盡致的人卻屈指可數,異口同聲地,我們說出了他的身份。
“我正是比坎!”那半身老者平靜地應了一聲。想不到比坎先知居然是這麼一個非人非鬼的東西,我們都大跌眼鏡。
我腦中一片混亂,比坎說出這個預言的目的是什麼呢?難道說與我有關?想到這預言背後隱含的可怖意味,一時間,我禁不住手腳冰冷。
看了我一眼,比坎意味深長地道:“世間的事變幻無常,不順心之事有之,悲哀與困苦有之,只要矢志不渝,終可找到生命的最終意義!”
這句話中的暗示更加明顯了,詭異的壓力纏得我喘不過氣來,就如離水之魚,雖大口呼吸,卻吸不進所需的氧氣。剛想開口詢問,比坎早已明白了我的心思,率先一步道:“我不過是你遠航途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指引者,我的任務不過是點燃你面前的第一座燈塔,你才是船長,你才是領航員,只有你自己才能引導你避開礁石,沖出迷霧,到達勝利的彼岸,除你之外,誰也幫不了你,也無從幫起。”
他扭頭望向縮在洞角的亞姆斯文,道:“有些東西你是不該知道的!”右手一伸,一道亮光從他掌心射出,直直地落到的亞姆斯文的額頭正中。在這光線的照射下,亞姆斯文眼中立即滿是迷惘。
比坎道:“我已經消除了你這一段時間的記憶,不過,這也是為你好……”說到這,他的聲音低了下來,沖我們一笑,又提高聲音道:“我的事情已經辦完,我也該到我應該去的地方去了。”說完,他全身的光芒迅速消散,人影也變得模糊起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所面對的不過是比坎先知精力匯聚而成的影像,而比坎則早已逝去,難怪我嗅到的是掩蓋不住的死氣呢。
“等一等!”瑪蓮莉突然憶起自己的任務還未完成,急得大叫起來。
“不用問了,”比坎的聲音在空氣中不住蕩漾,漸漸地遠去,“答案就是:若存善心必有善果!”
“若存善心必有善果!”聽著這意味深遠的話語,我若有所悟,相信這句話足以讓艾斯特塞九世咀嚼整個下半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