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正聽到眾人的嘲諷,正欲轉身離去,卻聽另外一人說道:「包秀才恐怕是落下了暈場的毛病,一看到考試就發蒙,要不然怎麼會連連落第呢!你要是實在怕應試,那邊招收仵作,不用考試,不如你去試試吧!」
包正聽了,心中一動,仵作的意思他還是懂的,就是專門在發生命案的時候,負責驗屍的官吏,大致就相當於法醫一類。但是在古代地位最為低下,是一個人人不願做,人人瞧不起的行業。
而現在自己孤身來到了南宋,沒有一技之長,只有這個仵作倒是和自己這個私家偵探有些關聯,畢竟自己還是瞭解一些這方面知識的。
於是,包正猶豫起來,最後,他把心一橫:「仵作就仵作吧,好歹能掙一口飯吃。如果再找不到差事,家裡的老娘就得拄著棍子四處討飯了。」
打定了主意,包正就向角落裡的一張桌案走去,那裡就是剛才那人指引的方向。
到了近前,包正發現,只有一個老者趴在桌上打著瞌睡。和門庭若市的其他地方一比,這裡顯然是冷清了許多。
包正抱拳道:「老先生,在下報名!」誰知那老者卻沒有反應。包正又提高了嗓音,叫了一遍。老者這才醒來,上下打量起包正。
包正也仔細查看了老者一番,見他花白的頭髮挽在腦後,灰濛濛的一張臉,缺少血色,呆滯的眼神,兩撇乾巴巴的鬍子,整個人彷彿是剛從棺材裡拉出來一般。包正看著看著,總覺得老者身上好像少了點什麼。對,就是少了一些生氣!
老者也看到了包正驚愕的樣子,嘴角努力地向上抽動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一笑,卻終於變成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看起來就更加恐怖。
老者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孩子,你要當仵作。」聲音也彷彿不含任何感情色彩。
包正很認真地點點頭,老者見了,又冷冷地說道:「你看到我了吧,我就在這裡當了三十年的仵作,你要是入了這行,將來也就會和我一樣,變成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包正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心裡琢磨道:「你這幅樣子和乾屍差不多,是挺怕人。不過我起碼還得好幾十年才能和你比肩。可是我要是找不到飯吃,恐怕幾天就變成死屍了!」
老者見包正不為所動,就又說道:「年輕人,看你穿著青衫,也是個讀書人吧。可是你知道嗎,仵作這個行當,乃是最為低賤的,一旦當了仵作,原來的功名立刻就會被革去,而且三代之內,連科舉都不能參加!」
可是很快他老人家又失望了,包正剛剛從現代借屍還魂而來,對於古代科舉的重要性,理解地還不夠透徹。他對老者說:「老先生,要是飯都吃不上,還能想著科考嗎?」
老人無奈地點點頭:「好吧,別人都挑三揀四的,我這裡好容易來了一個,卻推三阻四的。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就收下你吧。唉,我劉團頭(仵作也稱團頭)要不是老了,不幹了,還輪不到你呀。」
包正心頭一喜:終於找了個職業,這下好了,自己和老娘就不會餓肚皮了!
誰知劉仵作卻又說道:「仵作這個行當,雖然人們都不願做,但是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得了的,我還要考一考你!」
包正又是一陣懊惱:「您老怎麼這麼認真啊,反正也沒別人報名,這個名額怎麼也會落在我的頭上。」
劉仵作聽了,卻皺起了眉頭,雙眼忽然露出了兩道銳利的目光,緊盯著包正,看得包正心裡一陣陣發毛。
老仵作忽然厲聲說道:「年輕人,你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仵作雖然低賤,但絕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行當。驗傷撿屍,毫釐之差,卻攸關人命。臨場之時,若定驗不明,難免沉冤不雪,真相難明!咳——咳——」
老仵作越說越是激動,最後竟然連連咳嗽,說不下去了。
而包正也聽得汗流滿面,心中不由對老者多了幾分敬重。
老者咳了半晌,這才緩解過來,正色問道:「你來說說看,如何判定一個上吊之人是自縊而亡?」
包正思索了一會,也認真地回答道:「先檢查繩索懸掛處,該處應該有繩索通過的痕跡,以及上吊之後掙扎而引起的多條繩印;再檢查舌頭是否伸出,頭、腳離繩索及地面距離各是多少,有無大小便失禁。若舌不出、索跡不郁,難定縊死。」
老者聽了,臉上也漸漸露出滿意的神色:「好,年輕人,真看不出,你還是真有當仵作的潛質啊!好,好,就用你啦!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包正欣喜地回答道:「前輩,在下名叫『包正』,包龍圖的包,浩然正氣的正。」
老者聽了,拿起了桌案上的紙筆,工工整整地在紙上寫出了「包正」兩個字。這大概是他的筆下所填的唯一的一個活人的名字,以往,都是給死者填驗狀了。就這樣,包正這個現代的私家偵探,就成了南宋的一個小小仵作。
老仵作找到了一個滿意的繼承者,老懷大慰,灰濛濛的臉上也有了神采,他對包正說道:「包賢侄,今後有什麼問題解決不了,可以找老朽參謀一下,或許能幫你一把,畢竟和死屍打了一輩子交道,還是有一些體會的。」
包正連忙抱拳致謝,他感到,老人的心地還是很善良的。就在這時,忽然聽到有人高聲喊喝:「考中者快到天井集合!」
包正於是和老仵作一起趕去了,只見那裡已經齊刷刷地站好了六隊人馬,每隊四五人不等,因為當時朝廷設有六部,分別是:吏部、禮部、兵部、刑部、民部、工部。所以個州縣也都分類招募各門的官吏。包正見他們服裝各異,看來都是新招募的人手了。
原來,在南宋時候,地方事務繁雜,一個縣衙,大概需要150多個人手。而且多半都是由地方負責招募,沒有品級,只是由地方備案,再上報朝廷即可。由於南宋偏安一隅,國力嬴弱,所以餉銀也由地方自行解決。
包正來到近前,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到哪裡,乾脆就自己單獨站成一列。這時,只見先前的那個戴眼鏡的夏主薄手裡端著一張紙,高聲宣讀起來:「這次共招募31名,下面我宣讀一下名單:雷黑子——」讀到最後一名的時候,終於念道了包正的名字,後面還說出了職業「新任本縣仵作」。
其他人聽了,都驚詫地看了包正幾眼,落第的包秀才竟然當了仵作,確實有點出乎意料。只有那個雷黑子走了過來,用大拳頭輕輕在包正的前胸砸了一下,親熱地說道:「包兄弟,以後你和洒家就是同行了,歡迎,歡迎!」
看著這個直爽的大漢,包正也只好呲牙咧嘴地點頭不已了。
接著,夏主薄又說明了個個職務的餉銀,雷黑子的都頭最高,每月的餉錢是10貫,也就是大致相當於10兩銀子。其他少一些的,也有五六兩,最後念到包正時,卻變成了兩吊零500個大錢。(古代1000枚制錢為一吊或一貫,大致相當於一兩白銀;而黃金的價錢一般是白銀的十倍。但南宋時黃金短缺,所以價值偏高。)
包正聽了,心中暗叫不公平,仵作地位之卑賤,由此可見一斑。他不由看了看旁邊的老仵作,只見他也正無奈地望著自己,二人唯有會心地一起苦笑。
最後,夏主薄又說道:「各位今天就請回吧,走的時候領取自己的衣物,以後就是衙門的人了。明天五更點卯,各位不要誤了公事,縣太爺的板子可是不留情面的。」
眾人一起應答了一聲,領了官服,就紛紛出了縣衙大院。出門之後,雷黑子就吆喝起來:「各位兄弟,今天小黑做東,咱們找個地方慶賀一下!」
立刻就有人響應,也有一部分推脫家中有事,就抱拳離去了,最後只剩下了十餘人。包正想到家中老母還餓著肚皮,也想告辭回家。卻被雷黑子一把拉住,口中說道:「包秀才,你不嫌棄仵作低賤,實在令洒家敬佩,今日一定要一醉方休!」
包正被他鉗子一般的大手抓著,也無法脫身,只好一起隨著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