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康熙點了兵,再次親征噶爾丹。
軍中隨行,不可帶女子,所以李德全跟著康熙走了,偌大的乾清宮只留下寧然姑姑和我兩個可以主事的人。
按照規矩,所有的奏章均被貼上黃封八百里加急送往康熙的行帳。
三月巳卯,奏章已經飛到遠離京城數萬里之外的賀蘭山。「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康熙是否有著和霍去病一般滾燙的血性和悍勇。若是聽到我內心的比較,他必然揮斥之。就算是一代名將,怎堪和帝王比肩?
冰解芳塘,雪消遙嶂,東風水墨生綃障。撿了不少零落的丁香花,我學不來黛玉妹妹淚眼葬花,只會把它曬乾做個香袋。為了做這個香袋,我只得偷偷跑回儲秀宮找了錦兒,誰讓我手裡的銀絲線繡了兩條手帕之後怎麼也不夠一個香囊需要的量了。
錦兒看著我笑嘻嘻地問在康熙身邊感覺如何?
我閉著眼睛說:「要是上天能給我一個機會,我希望是能讓我每天和錦兒姐姐一樣睡得飽飽的,吃得好好的,過得美美的。」
錦兒搖搖頭:「你這丫頭,都當了使令怎麼還是這般胡鬧!」
「好姐姐,就容我一會吧,我真得好困好累好乏。」
錦兒歎了口氣,「當初李公公來惠妃娘娘這兒要你,大家都以為你是得了什麼好兆頭,暗地裡沒一個人不替你開心的。只是,前幾天聽宜妃娘娘身邊的釧兒說,正月十五時八福晉去萬歲爺那裡告了一狀,說你品性不端什麼的。後來,你就去了乾清宮伴駕。」
我在針線筐裡尋出一股銀線,歎了口氣,坐在榻邊捋著線,「我猜到了。」
錦兒坐到我身邊,「縈雪,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八旗裡正經八百的姑奶奶。對八阿哥,你到是什麼意思?」
我把線放在荷包裡,想了想:「無關***,八阿哥是天上的星星,我是地上的石頭,碰不到一起的。」
「可是連惠妃娘娘都……」
「錦兒,八阿哥有愛他敬他的福晉,這是他的福氣。我墨佳氏縈雪,雖然位卑,也希望有個敬我愛我的唯一。」
「胡說,如今那些富貴人家哪家不是三妻四妾,蓄養歌妓舞姬。」
「所以我說啊,我的世界不在這裡。」我站起來,走到床邊看著遙遠的天空,「我想振翅翱翔呢!」
「得,今個越發的說胡話了。真真是……」錦兒裝作生氣地嘟起嘴。
「錦兒姐姐,許是我想得和旁的不同,正因為不同,我才是我。」
「照你這話說,咱宮裡的阿哥們豈不是你都不看不上?」
「話不能這麼說,我也沒見全過,更不可妄議皇親。只是,他們的心都是不羈的,我的心是平凡的。他們要這個世界,我卻是看這個世界。」
錦兒搖搖頭,「我不明白,只是,你若是無心,就別再招惹八阿哥了。他也是個可憐人……」
「我明白,我會躲得遠遠的。不聞不問。」說著話,心底微微有些刺痛,呵,這縷陽光也不是屬於我的,本就不屬於我,只是因為被他照耀著,就不捨得再讓烏雲遮去。
別了錦兒,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房間。樣子是早就畫好的,依舊是雲紋,這裡的一切都會流散,沒有什麼值得我去珍惜,沒有什麼值得我去在意。我,過客而已。
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天,每天就是當值繡花,繡花當值。沒有食慾,不想睡覺。就算夜晚坐在榻上,直到有了陽光,我才淺淺的睡去,未過多久又被噩夢驚醒。人就這樣瘦了下去,原本合體的旗裝掛在肩頭都有些晃蕩。
寧然姑姑和灶上的張頭憐惜我,做了不少清淡的小菜和粥托人給我送過來,心裡縱然存著感激,我卻怎麼也無法嚥下去。只得訕笑著,讓給照顧我的小宮女。此時的我,已經不能走動,纏綿病榻數日了。依舊睡不著覺,依舊每天瞪著眼睛看日昇日落。我,想回家了。想著未來,如果能再活一次,我一定要跟老媽在一天領結婚證,就算隔上二三十年,老爸也不會再記錯紀念日。如果能再活一次,我一定要在生日那天結婚,用我的肩頭扛起另外一個人的天空。
好冷……這個地方冷得像冰窖……
辛巳朔,日有食。
我這些日子,都躺在床上反反覆覆地發著高燒。
「朕的兒子你都瞧不上!小小的毛丫頭,心倒是挺高。就這麼想出去嗎?朕偏不放你走。朕到要看看,你這個丫頭,到底會折在誰手裡。」
是康熙在說話嗎?看來我真得是很怕他,連睡覺都能夢到他在訓我,不耐地揮揮手哄走他……似乎時空轉換,我一個人坐在錢櫃的小包裡,淚流滿面的舉著麥克風,唱著那首讓我心中隱隱作痛的歌。
「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陪我經過那風吹雨打,看世事無常,,看滄桑變化。那些為愛所付出的代價,是永遠都難忘的啊,所有真心的癡心的話,永在我心中,雖然已沒有他。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歷苦痛掙扎。走吧,走吧,為自己的心找一個家。也曾傷心流淚,也曾黯然心碎,這是愛的代價。也許我偶爾還是會想他,偶爾難免會惦記著他,就當他是個老朋友啊,也讓我心疼,也讓我牽掛。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讓往事都隨風去吧,所有真心的癡心的話,都在我心中,雖然已沒有他……」
好像有人在歎息,也好像有人為我擦掉眼淚,又好像我在夢裡陪著老爸老媽,還有爹娘,安安和韻鐸在一旁微笑的看著我。很奇怪的組合,卻我很安心,只是裡面少了一個人。
就這樣睡了幾天,我漸漸醒來。一旁的小宮女連忙去儲秀宮喊錦兒。等她過來的時候,我自己已經靠在枕頭上,略微把凌亂的頭髮整理好。
「縈雪,你這是怎麼了?那日見你還是好好的,怎麼轉眼就病倒了?」
我想了想,「我那日不是說了嗎,我都連續好多天沒有睡好了。恐怕是這身體支撐不住,自然就尋了其他的法子想要睡個夠。」
錦兒眼圈紅紅地說,「你這一病把大伙都嚇到了,惠妃娘娘天天派我來看看你的情形,就算是遠在江南辦差……」
我的頭沒由來的一疼,「讓娘娘擔心是我的不是,等我病好了自會前去請罪。娘娘身邊離不開人,姐姐回去多陪陪她吧。」
錦兒被我突然的無力嚇了一跳,聽我出言送客歎了口氣,起身走到門口,在開門的那一剎南,回頭對我說:「縈雪,你這是何苦呢?」
是啊,我這是何苦呢?閉上眼靜靜地躺在床上,啞然失笑,胤祀到了我還是中了你溫柔的魔咒。雖然我不知道,可是讓我放棄你竟然惹出這麼場病,我該如何向你討回公道呢?
庚寅,康親王傑書薨。
夏四月,宮裡已經換了天藍色和淡綠色的夏裝。此時的康熙已經到達狼居胥山。千里追擊,費古揚終於帶來康熙等候已久的消息。噶爾丹,仰藥自盡。
至此,康熙再無可與他抗衡的敵人,外憂已寧,內患又起。他的那些好兒子們,終於開始走上舞台,不見血的搏命廝殺。
五月,康熙率領大軍班師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