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漢 第五卷 盛世 第八章 除肉刑
    許連劉常滿自己也不甚明,他使用兩個丞相的做法,使權力進一步向皇帝集中的第一步。

    在我國漫長的封建時代裡,皇權和相權一直是相互依存,卻又互相防備的兩個體系。

    皇權的核心在於,它要使權力更大的集中於皇帝一個人的手中。權力集中的極限,也就是皇權所能達到的極限,當然是天下的事情,都要由皇帝來最終拍板解決。

    不過事實上,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皇帝們不是笨蛋,當然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不過對於皇帝來說,不可能任何事情他都拍板,但他可以決定一個界限,讓這個界限以上的事情,由他來拍板決定。

    比如說大秦天子,秦始皇帝趙政吧,他所認為的「大事」,就是二千石以上官吏的考核任免,大辟以上的嚴刑,十萬錢以上的開支,都必須見到他老人家那方「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玉璽印文後,方可執行。

    漢承秦制,劉邦在位的時候,規定的也是如此。不過劉邦和始皇帝不一樣,他是個不愛處理政務的,所以大漢帝國的事務,基本上都是蕭何蕭丞相說了算,不過臨到大事,還是會向皇帝匯報的。

    劉常滿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他經常看到父親一邊逗著如意,一邊捏住筆管,在待勾決的犯人名字上打勾。

    甚至,有的時候。他還喜歡把如意地小手指頭在紅墨中沾上一下,然後捏著他的指頭當筆桿子,去執行「勾決」這個無比嚴肅的事務。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劉邦是真的從心裡喜愛劉如意,想把他扶上皇位的。這個看似玩笑的動作,就是一種潛意識裡地表達。

    「難怪說莊稼佬,偏喜小,看來阿爹當了皇帝,也沒完全脫去他莊稼佬的氣質嘛。不過晚年得子,喜愛一點也是正常的。」現在再想起來,劉常滿也在心裡暗笑。

    不過劉邦可以對那些待「勾決」的人毫不在意,隨手一個紅勾勾。就決定了他們的生死,劉常滿卻不行。

    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二十一世紀穿越回去的,對於生命,特別是人命的最起碼尊重,他還是得有的。因此在執行皇帝最大地權利時,他甚至有點小心翼翼。

    眼前這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個鮮活的生命呢,只要一個紅勾打上,這個人就得被秋後處斬。沒了性命!所以每年勾決完畢,劉常滿心裡都頗有些沉甸甸的。

    劉常滿彷彿記得,在唐朝的時候,有這麼一個規定,就是所有的死刑犯,都得由皇帝最後面見。給他一個最後喊冤的機會。

    有時候想起來,劉常滿估計,這肯定是唐太宗皇帝實行的辦法。恐怕他只有他那樣雄才大略的皇帝,才敢這麼規定,而且也能身體力行。反正劉常滿是沒有辦法做到。

    不過大皇帝自然有他自己的辦法。他和新齊王田橫、新燕王盧綰都有過商量,倘若在這些死刑犯中,有可憫可恕之人,就將他們交給田橫、盧綰設在膠東的使館。由他們負責押送,發配到新齊大陸。想來當初英國發配整船整船地罪犯到新大陸、澳大利亞殖民,可能也就打的是這個主意吧?

    可不管怎麼說,大漢國秉承的是秦國法律。雖然已經放寬了不少,但涉及到絞、大辟、車裂、凌遲四種死刑的罪犯,每年仍有上千人,這讓劉常滿心裡還是很不舒服。

    可當他提出,要進一步放寬法律的時候,整個朝堂的臣子,竟然沒有一個同意他地!就連一貫對他極為忠心的召平,雖然已經回家頤養天年了,聽說了大皇帝要進一步放寬法律,也趕到未央宮中,私下求見了皇帝。

    「皇上,老臣以為,這律法必不可輕動!」一進偏殿坐下,召平當即就開門見山的說明了來意。

    「東陵候不用著急,只管慢慢說來。」劉常滿見他跑得氣喘吁吁,連忙讓宮女給他設了座,遞了一杯茶來,這才緩緩說道。

    反正今天在朝堂上,他提出這個建議後,已經被群臣反對得一塌糊塗,就連素來不愛多說話的陳平,也表示大漢國建國以來,已經數次放寬法律,對百姓的束縛已經很輕,現在萬不可再輕釋法繩了。

    「皇上,小慈為大慈之賊!皇上只見那些犯人痛苦難耐,卻並沒有見到他們禍害百姓時,百姓痛心疾首的樣子!老臣以為,萬萬不可再寬釋法律,使猾民強賊有機可趁!」叔孫通的話最為激烈。劉常滿當太子時,他就是太傅,也就是太子的老師,

    話也很直接。

    「叔孫太傅言之有理。皇上,水性柔弱,民多狎玩之,故死之者甚眾;火性兇猛,民避之不及,故死之者甚少。因此,制訂法律,寧可兇猛如火,不可柔弱似水呀!」右丞相張蒼也出班說道。

    眼看再說下去,只會越弄越僵,劉常滿只好示意身邊地郎官宣佈退朝。

    沒想到剛剛回到宮中,又被得到消息的老召平纏住,說了起來。

    「召愛卿,此事你不必多說,我心中自有成算了。召愛卿,暫且不說這更改法律之事吧。我且問你,你那東陵瓜是怎麼種出來的,你還記得不?」

    「陛下說笑了。我那瓜是老臣一生心血,怎麼會忘得了呢?老臣雖然老,卻不糊塗。」召平笑道。

    「那好!我問你,你那東陵瓜,是如何來的?可是先將那胡甜瓜與西瓜雜授,然後又把它嫁接於瓠瓜根上?」劉常滿問道。

    「正是如此。」召平老老實實地答道。本來這些東西他早就告訴過劉常滿,大皇帝天賦聰明,記得清楚些倒也是正常的,只是這個時候說這些,未免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那好,我再問你,倘若在胡甜瓜、西瓜、瓠瓜中只要缺了一樣,你恐怕也種不出來這東陵瓜吧?」劉常滿又問道。

    —

    「不錯,少了這三樣造化之功生出的作物,老臣的東陵瓜確實無從得來。」召平心裡,已經隱隱知道劉常滿要說什麼了。

    「好!召愛卿,如今天下都覺得東陵瓜乃是瓜中第一,你覺得如何?」

    「稟陛下,那是父老們抬愛,老臣愧不敢當。」召平聽劉常滿誇獎,急忙站起身來說道。不過嘴裡雖然說是不敢,其實臉上的表情,早就把他出賣了。

    「那好!既然召愛卿也認為東陵瓜比那幾味瓜菜更好,那我今天就拿這瓜菜打個比方如何?」

    「在我大漢國立國之前,這世上就有三種法治。其一是秦法,純用法家,結果以苛厲聞名於世,秦雖以此得國,然而卻二世而亡。」

    「其一是齊法。齊國之法,雖然儒道雜用,抱殘守缺,不肯應時而動,但終戰國數百年,齊國之民最為富庶,而齊民所受刀兵之苦最少。」

    「再其一是楚法。楚國之法,取先王之法為本,又革以法家之義。雖說楚國地處荊蠻之地,在諸侯中的生命力卻是最強的。最後破滅秦國,重得天下的,也正是我大楚後裔。」

    「今天我好有一比,若說秦法、齊法、楚法便是上天造就的胡甜瓜、西瓜、瓠瓜,那我大漢國為何不能搏采眾長,使我大漢法治,如同你那東陵瓜一般,奪天地造化之功呢?」劉常滿微微笑道。

    「陛下志向高遠,老臣愧不能及!」召平站起來躬身說道。

    「不過臣還是不明白,這律法該如何去改。而且倘若驟改之下,容易引起百姓不安,也使天下官吏不得其便,還望陛下三思才是。」

    聽召平已經被自己一番話說得放軟了口氣,劉常滿心裡有些高興:總算有了一個同盟,理解自己的了。

    「召愛卿放心。治大國如烹小鮮,這點道理我還是懂得的。朕不會猛打蠻幹,我會一步一步的進行,直到讓我大漢國百姓都安居樂業為止!」從御座上站了起來,劉常滿昂然說道。

    「臣雖老,願為皇上宏願,效犬馬之勞!」召平拜伏於地道。

    過了不久,皇帝親自巡視了大理寺,帶著一大幫文官朝臣一起,近距離觀看了行刑的劊子手,是如何的將犯人的鼻子割掉,手指剁掉,面上刺字,膝蓋剜掉的。

    這一幫文官,大都是後來提拔上來的,和高皇帝在位時無論文武,都在陣前打過仗不同,誰也未曾見過這種陣勢,因此一看之下,頓時倒了胃口,有好幾位甚至當場吐了出來。

    接下來,就有御史台諫官上章,切請皇帝減輕刑罰。接著,民間又有百姓伏闕上書,願意以身代父,替父親受刑。

    於是,漢十八年,藉著皇太子出生的機會,大皇帝頒下詔旨,大赦天下。並下詔曰:「自古皆有肉刑,殘損肢體,不可勝數。然而其過可改,而其肢體損傷,不可復也,朕甚憫之!自今之後,廢除肉刑,改以笞刑,欽此!」

    詔書頒下後,各郡國依次照行,大漢國的法制改革,算是艱難的邁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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