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人生 實體書·第十一集 第八章 彼此煎熬
    翌日清晨,任雅楠便起身坐在鏡台前面發呆,從今日開始,她便要盤起長長的秀髮,不能再做閨中時的打扮了。一時間任雅楠還有些適應不來,以前時常羨慕漂亮的婦人裝束,眼目下不但是沒有半點欣喜,反而是只覺得蒼涼。

    到現在,她也不敢相信,那個沉睡了一整夜,連眼皮也不曾瞧過自己的男人,竟就是她注定要廝守終生的相公。

    多麼希望這僅僅只是一場噩夢,然而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還是在這陌生的喜房之中,多麼殘酷,多麼悲涼的夢啊!

    收拾心情,梳洗了一番後,任雅楠推門出去,下廚房準備早飯。任智方這幾日一直都在向她灌輸如何才能做好別人家的兒媳婦,首先一條要孝順公婆,只有這樣才能討長輩的喜歡,自己的日子才不會難過,懶媳婦是不會讓人喜歡的,所以早晨起床的頭件事,便是準備一家的早飯。

    可是當她來到廚房之時,柳章氏已經在那裡忙活了起來,這位勤勞的婆婆,在新媳婦進門的第二日便為她樹立起了典範。

    任雅楠忙上前道:『伯母,您去歇息歇息,讓我來做吧!』

    柳章氏抬起頭,輕笑道:『傻孩子,都什麼時候,還伯母伯母的,該改口叫婆婆了。』

    任雅楠生怯的叫了聲:『婆婆。』這生疏的稱謂,還真是讓她不太適應。

    管她感覺如何,柳章氏卻是十分的高興,她等這聲婆婆已經等了好久了。瞧著任雅楠拘束的模樣,身為過來人的她體貼的關懷道:『昨個一整日怪鬧騰的,也沒好生休息,我本想晚些工夫再去叫你們起來吃早飯的,你這孩子怎麼也不多睡會?快,快再去躺會,一會兒飯就得了。』

    『不礙事的。』任雅楠道:『在家的時候,都是我先起來給爹做飯吃,您先去歇息一會吧!我做起來很快的。』說著緩緩接下柳章氏手中的鍋勺,忙碌起來。

    新媳婦的表現讓柳章氏頗為滿意,問道:『大毛他人呢!你這新媳婦都出來了,他怎麼還沒爬起來呀!』

    大毛是誰呀?任雅楠楞在那裡,有些不明所以,又不好意思去問,小臉上充滿了彷徨。

    柳章氏見著她這副模樣也楞了有好一會,方才恍然道:『瞧我這腦子,你剛來我們家,還不太清楚。為了方便,當初給他們四個兄弟起小名的時候,就都有一個毛字,老二是二毛,接下來是三毛,最小的是四毛。大毛就是你男人了。』

    原來如此,問的是那沉睡了足有一個晚上的男人,任雅楠淡淡的說道:『他昨晚喝的太醉了,一直就沒醒過來,媳婦也就沒叫他起來。』

    『這個孩子,剛娶了媳婦,怎麼就跟他爹一個模樣了?』柳章氏忿忿的往外走去,走到新房門口,拍了拍房門,朝裡面喊道:『大毛,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起來?』

    一連喚了十四五聲,文定方才由裡面出來,昨晚喝的實在是太多了,人雖出來了,可眼睛還有些睜不開,朝柳章氏道:『娘,是您呀!孩兒的頭好沉,再讓我睡會行嗎?』

    柳章氏故作不悅的道:『都到了什麼時辰了,還睡?』轉而又小聲的對文定道:『一會兒,新媳婦要給一家人敬茶了。你再不起來,惹惱了你叔父不說,還不讓剛進門的媳婦傷心呀!』接著又放大了聲量道:『你這個混小子,還不快去梳洗梳洗,都是成了家的人了,還是像個孩子似的。』

    文定無可奈何的轉身進屋穿衣,一會工夫後,任雅楠便在婆婆的指使下,端了盆熱水進來。昨日拜天地之時,任雅楠的面容被紅蓋頭給擋住了,文定既看不清裡面,蓋頭之下的任雅楠也看不清外面。

    他們二人刨開昨日那次不算,這才是第二回碰面,可已經是經過眾多親友見證,在祖宗面前行過大禮的夫妻了。只是此刻碰面卻都是十分尷尬,相互間誰也不知道該張嘴說些什麼。任雅楠一句話不說的在他面前放下了水盆,文定也只是徑直的取來洗臉布淨面梳洗。等到文定洗完之後,他的這位新婚妻子又端著水盆,一聲不吭的出去了。

    方才見她一踏進這門內,文定便覺得這房裡的空氣倏然間變得緊迫起來,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一直等到她走出房門之後,文定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剛見面就是如此沉悶,日後這下半輩子的光陰,可叫他如何是好呀!

    唏噓了一陣後,文定決定暫不去想這煩心之事,好在自己就要回漢口了,到時自不必碰上這尷尬的處境,只是現在爹娘面前,尚且需要去應付一番。

    待到文定梳洗完畢,出得堂屋裡來時,三個弟弟、娘親,還有那位新媳婦已經正襟危坐,等待一家之主的身影了。文定也趕忙站到自己的位子,沒過一會工夫,裡間屋的房門便被推開了,一身褐色袍衫的柳世榮緩緩走了出來。

    那袍衫僅僅穿過幾回,看上去成色還是很新,鬚髮間也似乎是特意收拾了一番。一進來,柳世榮便徑直在主座交椅上落座,神情非常莊重,讓底下的子媳們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柳章氏坐在他右手邊的座位上,欣喜的道:『好了,好了,新媳婦給公爹敬茶。』這個時刻她可是等了足有二十多年。

    文定偕同著任雅楠跪在二老的膝前,雙手奉上任雅楠剛剛沏好的新茶,嘴裡還說道:『叔父,娘,請用茶。』

    『公公,婆婆,請喝茶。』任雅楠亦道。

    柳世榮依舊是面帶嚴肅,象徵性的飲上一口,柳章氏則是眉開目笑的接過,一口氣便將杯中的茶水飲了足有三四分,再喜孜孜的由身邊掏出兩封紅包,分別遞到他們手裡,然後祝福道:『祝你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說著又忙給左手邊的老伴打眼色。

    柳世榮不理自己女人的催促,慢條斯理的捋了捋鬍須,將準備好的紅包一一交至他們手上,又說道:『從今往後,你們二人便是兩口子了,要做到相敬如賓,遇事須得多多謙讓。文定媳婦,你既是任師弟的女兒,如今又是我兒大毛的新媳,我也不拿你當外人,往後居家過日子,若是有什麼不足的地方,也不會跟你客氣,到時你不要怨怪喲。』

    『媳婦省得其中的道理,日後有什麼錯事,請公公、婆婆多多提醒。』在家裡的時候,任智方便對任雅楠面授機宜,這位公公向來最是講究輩分禮數,來到柳家之後,可得小心伺候著。

    章氏頗有微詞的道:『這新媳婦剛進咱柳家門,一切都還沒適應,你跟孩子說這些個幹嘛,看把孩子嚇的。』

    『我在這說話,你插個什麼嘴!正是因為剛來咱們家,所以要把規矩說在前頭。』

    柳世榮一個眼神就讓柳章氏緊閉上了嘴巴,不敢攖其鋒芒。跪在底下的任雅楠更是屏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喘。

    一家之主這才滿意的收回自己逼人的目光,轉而投向還跪在地上的文定,道:『還有你,從昨日起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往後在外面更要加倍努力,凡事要多想想家裡人,斷不可學外面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文定也是誠惶誠恐的應道:『孩兒明白。』

    『好了,都起來吧!』柳世榮發話之後,文定與任雅楠方才敢立起身來。

    接著任雅楠又向文定的三個弟弟一一敬茶,當然就用不著跪著了,一切完結之後才算是禮畢。

    柳家人這才圍坐於飯桌周圍,享用這新媳婦做的第一頓早飯。鄉間人家不似城鎮百姓,一般沒有三餐之說,清晨先要出門耕種放牛,辰時左右方才回屋吃早飯,然後再出門,一直挺到日落時分,等外面忙完之後,再回來吃晚飯。個別大戶人家才會在夜間開上一頓夜宵,也不能與正餐相比。

    貧苦人家的夜宵偶爾也是會有的,那得是農忙時節,需要重體力幹活時才行。而且也只是家裡的男人們才有,女人家是不會有此殊榮的。

    食不言,寢不語,別看在酒桌上柳世榮話不少,可在只有自家的飯桌上,對祖宗傳下的規矩卻是堅守不渝,在飯桌上唱歌哼曲更是大不敬之罪。為此道定小時候沒少挨打,可這小子就是忘性比記性大,老是撞在了刀口上,倒是叫其他的哥哥們很長了記性。

    一飯無話,飯後老二柳以定便扛著鋤頭,牽著大黃牛往自家的田地裡去了。以前家裡的幾畝地全憑他一個人便足夠應付了,後來田地多了,他一個人便感到有些吃力,讓老三幫忙吧又怕荒廢了他的課業,總不能讓二老來吧!

    文定知曉了以後,叫人捎回了銀子,讓老二選了一頭上好的黃牛。自從有了它來幫手後,這些田里的活都不成問題了,非但是如此,以定還時常幫那些有困難的鄉里鄉親幹些活,在這附近的灣子裡成了人見人喜的好後生,這也讓沒什麼長處的柳以定很是自豪,這頭牛也成了他形影不離的夥伴。

    文定如今在家是百無聊賴,一邁出房門就會碰上那位陌生的妻子,然而即便是躲在自己的房間裡也不能倖免。早飯過後沒多久,柳章氏就不讓新媳婦再四處收拾了,硬是把她推進了房裡,一時間二人又是十分尷尬。

    不得已,文定只好出門去拜會那些親友,借此來躲避這令人窒息的場景。

    先是去書館拜會了一下柳老夫子,前幾日家裡亂哄哄的,文定也沒心情去探望這位啟蒙夫子。接下來又走訪了幾家親友,他就這麼在鄉間兜轉了一個上午,流連於故鄉熟悉的一草一木之間。

    人的記憶有時也是非常奇怪的,文定這幾年出遠門的機會多了,每每走到異鄉,見到那些遠近馳名的山山水水,老是愛跟自己家門前的山水做比較,而且往往還會感覺略顯不如。待到自己再回到家鄉,親眼見到那些真實的山水後,才會發現,原來在自己夢中高大的山峰遠沒有外面那些真正的山峰高大,矮小的山丘只是被自己的思鄉之情所肆意放大了。

    直到了中午,文定才向家的方向折返,本來文定還不打算回去的,對著那張陌生的面孔,實在是讓他侷促不安。無奈他這些年在外面,吃午飯早已養成了習慣。鄉間人家不開午飯,文定自也是不好意思叫人特意為自己加餐,只好硬著頭皮回家來看看有什麼可以果腹的。

    這還不能叫叔父知曉,不然又得數落自己在外面養成了壞毛病,只能在私下求求娘親,讓她老人家偷著給自己做些吃食,往常回來的時候皆是如此。

    文定小心翼翼的進了大門,還沒等看清楚院裡的情形,就聽見道定大聲的喊道:『大哥,你到哪去了呀!害的我是一陣好找。』

    這個冒失的么弟,讓文定在門口站了老半天的心血化為烏有,沒好氣的道:『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去跟那些朋友們聚聚,沒事找我做甚?』害的他又不知要費多少周折,才能瞞過叔父吃上午飯。

    『哥,漢口來人了,是找你的。』

    『是嗎?』這個時候來人,一定得是有什麼重要的事發生了。文定道:『人呢?領我去看看。』

    『朝奉,我可是把您等回來了。』沒等道定出聲,堂屋裡便有人伴著聲音走了出來。

    文定定睛一看,乃是鋪子裡的夥計李強,他乃是漢口新鋪子開張之後才招進來的夥計。還記得文定初到分鋪的當日,他與那個叫阮三的夥計還曾與文定有過一次不太愉快的經歷。

    若說起來,那件事全是阮三的過錯,可卻將他也給牽扯了進來,好在後來文定並沒有計較這件事情。自那次不愉快的初次見面之後,雖然有了文定的保證,可李強心裡一直還是存有一份擔心,後來的日子裡,文定真的如他所說一視同仁,沒有絲毫針對他們的意思。

    是以李強對文定是尤為感佩,這四、五年來李強做事是兢兢業業,再加上他本是漢口人氏,對漢口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在文定手底下做事,很給了文定一些幫助,所以今年經幾人商議,將李強升為了分鋪的三掌櫃。

    李強私下認為,這是文定有意在栽培自己,心中對他的感激之情便愈濃,每每見到這個比自己的歲數還要小上幾輪寒暑的文定,都是用敬語稱呼。一開始,倒還真是讓文定很有些不能適應,好幾次特意暗示他不必如此拘禮,然而李強依舊是堅持如故,久而久之文定也就隨他了。

    誰知這樣一來,鋪子裡的同仁們也隨之拘禮起來。雖然職位是晉陞了,可鋪子裡原本還可以說上幾句的朋友卻也越來越稀少了,為此文定還頗有一番觸動。沒有了那些冷嘲熱諷固然是好,可被包圍在盲目恭維之中的滋味,也不是那麼好受。

    今日在自己的家裡,當著父母親人之面,聽到這樣的稱呼,文定心中的不安尤為強烈,趕忙掩飾難堪的說道:『李掌櫃,你怎麼來了,難道是鋪子裡有何事發生不成?』

    李強恭敬的道:『東家聽聞您大婚,便讓我代表他以及鋪子裡所有的夥計、掌櫃前來表示恭賀,眾人湊起來的賀儀方纔已經交給太爺了。』

    『怎好意思驚動諸位呢!』這件事文定本就不願意讓人知曉,現在可好,只怕是漢口那邊的風聲已經不脛而走了。文定那些個心頭的想法,自然是不能對人述說,又自責的道:『還麻煩李掌櫃親自跑來一趟,是不是東家另有什麼吩咐嗎?』

    『這叫我如何好說呢?』李強面有難色的道:『柳朝奉新婚燕爾,買賣上的事本來是不該讓您操心的,奈何這是東家的吩咐,小的也是遵命行事。』

    原來李強一路上都是心緒不寧,怕文定怪責他不該這個時候來打攪,殊不知此刻看見了他,文定心中感激還來不及呢!只是文定內心雖萬分驚喜,面子上還是不能表露,問道:『東家究竟是有何吩咐,李掌櫃但說無妨。』

    『具體的事也沒跟小的說,只要我給您捎帶個話,若是這邊的婚事忙完之後,請朝奉盡快回鋪子去,說是有要事。』

    多的話,自然也不會對他這個剛剛晉陞的三掌櫃說。須知道文定原來在廟山當三掌櫃的時候,也就是撥撥算盤,督促夥計們不要偷懶,那些要緊的事情,都是來到漢口分鋪之後才漸漸涉足的。

    這樣一來,正合了文定的心意,文定雖然盡力掩飾,可臉上的春色還是不由自主的顯露了出來,恨不得立即轉身邁步,便離開這個充滿壓抑的家。只是在此之前尚需要將家裡的諸事交代一下,道:『李掌櫃裡面請,這一路趕過來,一定是還沒用午餐吧!待我陪你用過了之後,我們再一同起程。』如此一來連自己午餐的借口也找到了,文定心裡簡直樂開了話,這李強來的當真太是時候了。

    進到堂屋之後,文定的叔父柳世榮,娘親柳章氏都赫然在列,那位新婦大約是怕見生人,已經避入新房之中。文定又向二老引薦一番,其實也不必他介紹,在文定回來之前,李強便拜見過二老,自是心中有底。

    只是對於文定即刻便要返回漢口,柳章氏略有微詞,道:『昨日剛剛完婚,哪裡就有今日便要辭家上工的道理?怎麼著也要歇上個三五日的吧!』

    『確實不該,確實不該。』李強連連自責,他初從東家那接過這件差使,便感到有些為難,只是拿著人家的工錢,又怎敢對他的決定說三道四呢!只好硬著頭皮前來。

    文定生怕這件事被娘親打破,趕緊說道:『若不是十分緊要之事,東家必也不會如此,孩兒特來請示叔父、娘如何是好?』

    柳章氏還要說些什麼,卻被柳世榮搶白道:『男人們在外面辛苦操勞,豈是你這婦道人家能夠明白的道理?如果任何時候都首先想著家裡那些瑣碎的破事,一點出息都沒有,那還算個什麼大丈夫?怎麼在這世上為人?』

    柳章氏聽得是啞口無言。

    接著,柳世榮就朝文定說道:『這些年來,你那東家十分器重於你,家裡的一切也皆是東家的賞賜,連你的婚事也惦記著,對你可說是仁至義盡。你若不好好為人家做事來報答這番恩情,便不是我柳家的子孫,且不可只顧那些兒女情長,因私忘公。』

    『兒子明白。』東家與師傅對他的恩情,文定即使肝腦塗地,也決計是報答不完的。又向母親求道:『娘,這李掌櫃不辭辛苦,大老遠的來了,還請您老人家去廚房裡看看有什麼吃食沒有,總要留人家吃頓午飯,吃完之後我們也好趕路。』

    章氏自然是滿口答應,轉身就往廚下走去。

    李強一聽是老夫人下廚,怎好意思收受,趕忙起身客氣道:『不必了,不必勞煩老夫人了,來的路上我已經是用過了。』

    『誒,這麼大老遠的來到我們這裡,豈能有連餐飯也不吃便回去的道理?這若是讓人知道了,還會怪責我們柳家沒盡到待客的禮數。』柳世榮催促著自己的女人去廚下備些好酒好菜,他要陪客人喝上幾盅。

    顛簸了一個上午,李強腹中也是飢腸轆轆,客氣了幾下後,也就沒再堅持,與文定的叔父攀談起來。這李強打小生長在漢口,對那裡的變遷極為熟悉,在這點上,文定他們這些後來之人怎麼也比不了。可巧柳世榮在十年以前,自己人生最為忙碌,最為自豪的那一段光陰也是在漢口度過的,對當時那些舊的街坊,舊的見聞也是十分有印象。

    兩個人在這些舊事上倒是挺談的來,這裡面連文定也插不上嘴,只好去廚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家裡來了客人,新媳婦自然不能讓婆婆一個人在廚房裡忙碌,當文定來到廚下之時,任雅楠已經在裡面忙活好一會了,邊做還邊和婆婆兩個有說有笑的,婆媳二人的關係倒是十分融洽。

    然而自文定進來之後,這廚房裡原本和諧的氣氛就陡然直下,任雅楠藉故道:『婆婆,我先出去淘米,完了再來幫您。』

    『行,記得把旁邊的蘿蔔、青辣椒也洗了,一會兒好做菜。』在柳章氏的眼中,任雅楠這種迴避不過是新婦人的羞澀,沒想到這裡面還有許多她並不知曉的內情。

    任雅楠依言行事,錯過文定時一臉的漠然,文定也是讓過一旁,生恐有所沾染似的。這昨日方才拜過堂的二位新人之間,不但是不曾說過一句話,就連一個交流的眼神也不曾有過,皆把對方當作是洪水猛獸一般,惟恐避之不及。

    直到任雅楠的身影走了老遠之後,文定才湊到娘親身旁,柔聲道:『娘,有什麼事孩兒可以幫您的?』

    『娘這沒什麼要幫手的,可你媳婦那怎麼辦?』柳章氏怨責的道:『昨日才完婚,今日便要上路,她一個初來乍到的婦道人家如何是好呀!』自己男人那肯定是不會理會,這些牢騷柳章氏也只好衝著自己兒子發發。

    然而從昨日到今日,文定雖然沒與那任雅楠有過交談,不過卻也將一切看在眼裡,對她初步有了一定的認識,知道她對這樁父母敲定的婚事,其實心裡也跟自己一樣厭惡,不然不會如此冷漠。文定自忖道自己待在家裡,勢必兩人就要獨處一室,若是自己早些離開,對她,對自己而言,都將是一件好事。

    文定從懷裡掏出自己早已帶回來的那些銀票,遞給母親,謊稱道:『娘,這是東家托外面的李掌櫃帶給我的銀票,您收好了。』

    『這麼些呀!李掌櫃不是將你們東家送的賀儀都交給你爹了嗎?』

    『那是他們湊的賀儀,這些是孩兒平日存在櫃上的。回來時走的匆忙,也沒顧上支取,東家知道家裡辦事要花不少銀子,所以特意讓李掌櫃給孩兒帶過來的。』

    在文定這番合乎情理的解釋之後,柳章氏才不疑有他,然而又怪責道:『誒,你這傻孩子,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怎能將自己賺來的銀子都交給娘的呢!該給你媳婦幫你保管起來才是呀!』說著又將銀票推還給文定。

    那文定如何會答應,堅絕不肯,道:『她一個未滿十八的女子,不愁吃不愁穿的,要錢做甚,還是放在娘的手裡好了。』

    『傻孩子,這女人家如何就沒有花消了?』這個孩子跟他老子一樣,半點女兒家的心思也不懂,柳章氏沒好氣的道:『這頭上戴的,臉上抹的,身上穿的,哪一樣不用花錢呀!你媳婦又不跟娘似的已經是老太婆了,女兒家的花樣怎麼也要來點呀!打扮好看了,你這做相公的臉上不是也有光彩嗎?』

    任雅楠打扮不打扮,關他什麼事,文定心中很是不以為然,然而又不得不應付自己的娘親道:『這些事,娘您就看著辦吧!也不必太照顧她,三位弟弟還沒娶親,家裡的銀子也不能白白浪費了。』

    『這個娘難道還沒你清楚不成?』柳章氏在文定大婚的當晚,便開始盤算著下面該輪到給哪個兒子張羅著辦事了。

    文定又跟母親扯了一會閒篇,便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午飯用過之後,文定偕同著李強,還有么弟道定便要告別家人,踏上回歸漢口的馬車了。臨別之前,柳章氏非要文定與任雅楠說上兩句貼己話。無奈之下,二人只好臉對著臉站立著,如此接近的距離,心上的感覺卻是十分遙遠,讓二人很是尷尬。

    然而當著父母的面,文定一句話也不說,自然是會讓人瞧出端倪來,進而還會引起他們的懷疑。文定憋了半天,只是交代道:『在家裡,幫我孝敬父母,照顧弟弟們。』

    任雅楠喃喃的應了聲:『嗯。』

    文定說著便頭也不回的登上了馬車,招呼著車伕揚鞭起程。

    柳章氏還笑著對家裡人說道:『這孩子,和自己媳婦說話,還吞吞吐吐不好意思。』

    老二以定自以為瞭解的笑道:『大哥那是看著我們這麼多人在場,不好和新嫂子說悄悄話,怕我們笑話他。』一時讓柳世榮一家皆笑了起來。

    殊不知,雖然他們在漢口就曾碰過面,但僅僅只是點了點頭,寒暄過一句話。如今這句乃是他們行大禮以來的頭一次,而且任雅楠還只是虛應了一聲而已。這段坎坷的婚姻,正如二人的心情一樣,束縛著他,同樣的也在煎熬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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