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人生 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弱弟來投
    新鋪子的許多事還等著文定他們忙活,第二天天色剛濛濛亮,當廟山鎮裡的許多人還在夢鄉的時候文定,正聲還有小瑞便踏上馬車,又往漢口而去了。漢口的事在東家去之前已大致解決了,反而是廟山本店,在李福翔走後局面上難免會有所影響,是故東家讓他們上路,而自己則留下鎮守大局。相對於來時一車人愁眉不展,對事情的結果也是一籌莫展;如今回去時事情都已明朗了,而且結果也是讓人興喜的,一路上三人有說有笑的,路途的疲乏一點都不顯在臉上。

    到了武昌這邊的碼頭,小瑞第一個跳下車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對後面的兩位說道:「哎呀,我這一輩子坐的馬車,也沒這兩天這麼長,以前老是羨慕那些有錢人,去哪都不用雙腳,用牲口代步的。哎,這兩天我才感覺著,這長時間的坐著腰酸背痛的,也真不是人受的。」

    文定也是趕緊下來舒展筋骨,正聲搖著頭說道:「你們兩個呀,一點奔波就叫苦,看看我怎麼就一點事都沒有。」文定沒好氣的對他望了一眼,說道:「你,誰跟你比呀,上山打的死老虎,我們都不曾練過武功,長時間的顛簸自然要舒展一下了。」

    顧正聲這時逮到了機會,獻寶似的說道:「誒,誰要你不跟我練武的,跟你說練武的好處多著呢,不但強身健體,還能延年益壽,必要時還能伸展正義,除暴安良,還、、、」文定不等他說完,就拉著小瑞往渡口走去。

    正聲背對著他們,越講越興奮,不曾發現他們離開。口裡還在念叨著練武的好處,等到他講到最後一句:「現在你們知道了吧。」回頭一看二人都已快上船可,又忙著追上去叫道:「等等,等我一下。」

    剛開始跑,卻又突然停了下來,覺察著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他眼前晃過。可照理說這個人是不應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呀,正聲一下子有些發愣,再隨即去人群中搜尋那個身影的時候,卻又找不著了。對於自己的眼睛,正聲非常自信絕不會看走眼,預料到必然有事的他開始在人群中搜尋那個身影。

    那邊的二人早已登船,木劃子上人已上的七七八八了,擺渡人看上座已差不多了,便說道:「各位都坐好了,要開漿了。」文定忙說道:「船家,請稍等一下,我們還有個朋友還沒上船。」船家看看船外沒人靠近,有些不耐的說道:「你們那朋友在哪呀?到是快些呀,總不能讓這一船人乾耗著吧。」

    文定忙讓小瑞出去尋找,一邊愧疚的說道:「船家,得罪,得罪了,出門在外都不容易,還望行個方便。」

    船家到也不怎麼較真,蹲在船頭從懷裡取出一根短竹子,又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包裹著的小包包,從裡面取出一小撮細絲塞進竹管的破口處。又隨手拿出火鐮子點燃,然後嘴巴對著竹管一陣吸,竟還吐出一團白煙,臉上還露出很受用的神情。

    一船人都詫異的望著他,文定耐不住好奇的低聲問道:「大叔,您這是在幹什麼呀?」船家大叔方才從陶醉中甦醒過來,察覺到一船皆用怪異的目光凝視著自己,船家尷尬的乾笑了兩聲,從懷裡又將那小布包掏了出來,對大家說道:「這是我兒子,托人從廣東給我捎來的東西,說是叫什麼煙絲,還是從老遠,還不是咱大明朝的地方給運過來的。」

    揭開層層包裹著的布,那一小堆枯草般的東西裡散發出淡淡的香氣,讓一干船客更是來了興趣。當船客們齊齊的望向那布包的時候,船家又急忙著將布層層的原樣包好,十分珍惜的又給揣進懷裡,解說道:「別看這一小堆,可貴著呢,聽說那些外國人就用這些,換了我們好多的瓷器,絲綢去。這還是我兒子,」

    說起自己的兒子,船家是一臉的得色:「我兒子在廣東是給一個大船行老闆幹活,這還是他們東家賞給他的,我兒子自己捨不得,就托人送來孝敬我的。」船上的人紛紛贊說船家好福氣,有這麼個孝順兒子。船家也是滿臉樂呵呵的,喜不自禁。

    這裡面船家與船客們閒聊,外面的小瑞卻是心急火燎的尋找顧正聲。不但渡口處不在,適才他們分手的地方也沒有他的身影,眼看船就要起漿了,這該怎麼辦呀?

    這時一個轉糖的攤子周圍圍著一幫小孩,攤主拿著一把盛滿糖汁的大勺子,在白色的雲母石上運勺如風,筆走龍蛇,瞬間便勾出鳥兒、馬兒、螃蟹等栩栩如生的圖案來。一個十來歲的小孩看見前面的孩子拿走一個『魚躍龍門』的糖畫,也見獵心喜掏出一文錢交與攤主,給完後就雙手環抱著等待。旁邊的小孩紛紛催促道:「轉呀,你到是轉呀。」

    「轉什麼?我給錢了,老闆做好了我才能走呀。」那小孩對於他們的所說一點也不明白,旁邊的小孩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會事,只是要他「轉呀,轉呀」還是攤主明白了他的意思,解說道:「小弟弟,第一次玩轉糖吧,看見那個紅漆的方盤了嗎,沿其邊緣大小不一的格子裡,有鳥獸魚蟲及各色蔬果是不是?」

    小孩點點頭,攤主繼續道:「你先轉動盤中的竹籤,它停在哪格,我就給你做出哪格之物。」小孩這才明白是這麼會事,他用手掌撥弄了一下,竹籤緩緩的轉動起來,饒著圓轉了好幾圈最後停著的位子,上面畫了八個點。

    周圍的小孩們起哄道:「呵呵,八砣,他轉了個八砣,呵呵。」那小孩望著攤主問道:「這八個點是什麼圖案呀?」攤主也不答話,含著笑在雲母石上勾出一砣糖遞給他,小孩拿著糖先是不說話,後又勃然而起喊道:「老闆,你不公平,那人也是一文錢,我也是一文錢。為什麼他那麼多,那麼漂亮,而我只有這麼一小砣。」

    說著便要拉扯攤主的手臂,攤主欺他是個小孩子本要甩開,那知這小孩子人小力氣到是不小,一時竟還沒甩開。攤主忙解釋道:「你轉的是什麼,我便做什麼,這是規矩呀,你看到這個沒?」說著指向攤架子上那條糖做的『五爪金龍』,個頭有小孩手臂那麼長,張牙舞爪,神氣活現的造型栩栩如生。

    小孩馬上就露出嚮往的神情急急的點頭,攤主又指向轉盤中那個極小極小的格子說道:「你要是轉到這個格子,這條板龍就歸你了。」小孩明白了,突然又說道:「那個格子這麼小,這不是明擺著很難嘛。」

    旁邊的小孩們爭相說道:「這還用你說,這板龍兩三天也不一定有人能拿走,轉不轉,不轉讓開,別擋著我們。」那小孩急道:「慌什麼,慌什麼,我還沒玩完呢。」說著又從懷裡掏出一文錢給攤主。一撥,倒霉又是八砣,他不信邪的繼續。

    幾次下來,板龍沒拿著到是八砣吃了不少,中間只拿了個糖做的桃子。孩子們也幸災樂禍的激他:「轉呀,轉呀,再轉還得是八砣。」那孩子不服的又拿出一文錢,攤主看他如此有些不忍的勸說道:「算了,小丫,回家去吧,你吃了不少了。」小孩卻強的很,說道:「不行,我今天非要轉個『板龍』出來。」

    那小孩子將肩上的包袱放下,捲起了衣袖,握緊雙手哈了口氣。正要上手,連著衣領帶自己都給人拎了起來,他回頭罵道:「誰呀,敢耍你小爺,小心我淬你。」

    「道定,還真是你這小子呀,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你是不是偷跑出來的呀?」拎他衣領的正是顧正聲,而那小孩子則是柳文定那個四弟柳道定,正聲放下他後,柳道定說道:「三友哥,是我娘讓我去找我哥的。」正聲急忙問道:「是不是你們家裡出事了?」

    柳道定拍了拍衣觀,道:「沒有,家裡都還好。就是我叔父,我娘覺著我讀書不行,種田不成,讓我來投奔我哥,想辦法學門手藝,嗨,他們就是瞎操心,沒辦法我就出來了。」顧正聲聽明白了,笑道:「你出來,你哥也多個伴,放心文定要是不管你,還有你三友哥呢。幸好我看見你了,不然你又要多走冤枉路了,你哥和我現在到漢口那邊去做事了。」

    聽到文定不在原來的地方幹活,道定有些嚇著了,道:「什麼,我哥,不是去才當的三掌櫃嗎,怎麼一下子就給人掀了?」正聲解釋道:「咳,什麼呀,我們鋪子在漢口那邊開了分店,你哥現在是那邊的大掌櫃了。什麼掀了,也不想想你哥那人,他會那麼丟臉嗎?」

    道定很是認同的點點頭,自忖道來得路上還怕他哥,幫不了他,現在他哥是大掌櫃了,那幫他找個事還不是隨意的事。一臉躊躇滿志的樣子,正聲推了推他說道:「走了,走了你哥還不知道你來了,現在只怕是到處在尋我呢。」拉著他便要往渡口走去。

    柳道定想起了什麼,爭脫掉他,說道:「三友哥,再等我一下好嗎?」顧正聲不解的問道:「怎麼了,小祖宗,再不去你哥要罵了。」柳道定指著那個轉糖的攤子,說道:「我交了錢,還沒轉呢,等我轉完了我們再去找我哥好嗎?」

    顧正聲沒好氣的望著他,心想到底還是個小孩子,有些氣餒的說道:「你多大了,還跟我學武呢,再說了你手上不是已經有個糖畫了,還轉個什麼呀?」道定指著自己手上的桃,再指著攤子上的板龍說道:「我的這個是小桃,那個可是大『板龍』呀,我都轉了四,五次了,這次一定能轉到的。」

    正聲擰不過他,隨著他興致勃勃的跑到攤位前。這時已經有別的孩子在那轉糖,道定一過去攔在別人前面說道:「讓開,讓開,我錢都付了還沒轉完呢。」另外的小孩說道:「你到是快點呀,這麼長的時間,大伙就看見你一個人玩。」道定摟起袖子專注於轉盤之上,口裡念叨著:「這是最後一次了,一定得是個大『板龍』。」

    顧正聲見他遲遲不下手,望轉盤處瞄了瞄,突然伸手就是一扒,道:「快點,好了走了。」道定醞釀了半天,不敢相信的就被他破壞了,回望攤主道:「老闆,不算吧。」攤主笑著表明立場:「轉都轉了,怎麼能不算呢。」

    道定對正聲叫道:「三友哥,我的『板龍』就被你破壞了。」顧正聲對他的話不置可否,默然的望向別處。柳道定的眼睛又回到那轉盤裡,隨著竹籤轉了有八九個圈,接著速度變慢了,緩緩的接近那畫有『板龍』的格子,眼看就要到了,可是似乎那竹籤已耗盡了最後的氣力,要停了。柳道定自忖道完了又一個『八砣』,攤主則喜笑顏開,差點就虧本了。

    顧正聲悄悄的將手掌一擺,烈日下無故起了一陣微風,那竹籤又恢復了一絲活力,正好落在『板龍』那一格正上方。小孩子們興喜的跳躍起來,喊道:「板龍,板龍,真的是『板龍』。」畢竟『板龍』出現的機會很少,雖然不是自己得了,可他們也此而雀躍不已。

    攤主心不甘情不願的將攤位上的那條『板龍』,交至道定手裡。明明是個『八砣』,哪來的怪風讓它變成了個『板龍』,道定這宗買賣算是白搭了,還只不定要賠上少許。

    拿著手中『板龍』道定興奮的,對正聲說道:「三友哥,你是怎麼做到的?」顧正聲拉著他直往外走,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咱們練武之人,自然有自己的方法了,對了我教給你的『六字決』練的怎麼樣了?」

    道定聽聞武功就來勁,興奮的說道:「三友哥,我已經可以將『六字決』一次練三個來回了,不過有件事我沒聽你的話。」正聲驚奇的說道:「夠可以的呀,小子,你都快趕上當年的我了,什麼話沒聽我的,說呀?」

    「就是,就是那套『羅漢拳』,我將裡面的字問了我三哥,已經開始練了。」道定偷偷觀察正聲的神色,並沒有自己預料中那麼震驚,反而輕描淡寫的說道:「我還有以為什麼事呢,就這呀,沒什麼。」他的言行到是讓道定大惑不解「可是你當時說,得半年才能練的呀?」

    正聲解說道:「以練氣的層數,配合『羅漢拳』才會事半功倍,當時我是想著你半年才能將『六字決』一次運行三個周天,竟然你現在已經到了自然也就可以開始練了。」原本預備挨罵的道定,聽說自己的冒舉,還是正確的,心中那顧得意,有些飄飄然的問道:「那三友哥,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你剛才那樣,讓竹籤自動滑到我想的位子呀。」

    「你呀,人心不足蛇吞象,太急進反而沒什麼益處,練武是件一步一坎的事,縱使你有些資質也要勤奮,馬步每天還在扎沒?」正聲的話,又讓道定回想起那日復一日無聊透頂的馬步,喃喃的答道:「怎感鬆懈,每日都是照著你的吩咐扎滿一個時辰,煩死了。」正聲理解的笑道:「這就對了,我當年還不是這樣撐過來的。」

    小瑞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你,你,你跑哪去了,那船都要開了,還是柳掌櫃說了半天的好話,船家才肯等等,快走,快走。」看著他身邊的道定,問道:「怎麼一會工夫,你還拐了一小孩。」

    「什麼呀,我正是為文定辦事呢,走走馬上你就知道了。」牽著道定他加快腳步,一會就到了渡口,剛登上船,文定就數落道:「怎麼一眨眼,你就不見了還去這麼久。」正聲將道定從後面牽出來,說道:「我不是看到了這小子,忙給你找過來嗎?」道定忙上前叫道:「哥,幸虧碰上了三友哥,不然我還要冤枉白跑一趟呢。」看到自己的弟弟,文定第一個念頭竟與正聲一樣,驚問道:「是不是家裡出事了?」道定望著顧正聲一笑,將自己的來意說明,正聲則過去補上道定的船資,多兩個客人船家自然也不會有怨言,一聲號子後應聲開漿。

    聽道定更詳細的講了一遍後,文定知道了其來意,但又恐是弟弟偷跑出來的,問道:「娘,有沒叫你帶什麼來?」道定此時方想起,將手中的『板龍』暫且交給正聲,從身後的包袱裡摸了半天,拿出一封書信來,說道:「娘說,怕哥哥不信,還讓三哥給寫了這封信。」

    文定將書信展開,確實是三弟的筆跡,只是相較起年前的他更有精進,只怕是在柳夫子那又有收穫,依稀顯得出那蘇軾那股大氣,向上的筆鋒。

    『兄長:

    見字如面,自兄長走後,父母,兄弟時常掛念。常思兄長在外謀生不易,倍感吾與弱弟之學業,實乃兄長所賜,不容絲毫怠慢。奈何,幼弟實不願寒窗伴燭,今經母親與叔父商議,送與兄處,一盼來日成就於他途。

    弟載定拜上』

    文定合上家書,望著自己這個任性的弟弟,正與正聲他們擺弄著那條『板龍』。『哎』,深深歎了口氣,算了,強逼他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還好家裡還有個爭氣的三弟,只盼著載定能實現自己兒時的願望金榜提名了。

    註:一般都認為煙草最早於明萬曆年間(16世紀末)從菲律賓傳入我國台灣,再到福建、廣東。著名的明史學者吳晗先生在《談煙草》一文中,對此也作了肯定。

    然而,1980年,廣西博物館文物隊在廣西合浦縣上窯明窯遺址發現三件明代瓷煙斗和一件壓槌,壓槌上刻有「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四月二十日造」。這些實物的發現將煙草的進入中國的時間向前推進了幾十年。

    思銘思量那時我們漢人即已開始製造煙具,那煙草的流入便還可以向前推二十年,所以設定的正德年間便有煙草,希望大家見諒。

    思銘語:轉糖是我永久的痛。九一年還上三年級的我,偷偷拿了母親三十元去玩那,三天內玩光,其間大部分便是『八砣』,從此我便深深的恨上了『八砣』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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