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鋪子開張已經好幾天了,可是門前的生意卻是冷冷清清,寥寥無幾的客人還只是典當一些零碎的物件,與之相對的則是同街的其他的三家當鋪,『榮貴當』、『武太當』,『時瑞當』的客人則還是那樣絡繹不絕。其實新鋪的生意也不全是如此,開張那天客人便擠滿了鋪裡鋪外,前來祝賀的不但有本地士紳、商界巨賈、而且還有許多的官員,這些都是東家從商這麼些年經營起來的關係。讓街面上的居民大開了眼界,沒想到初來乍到的『源生當』竟是如此的勢頭強勁,一打聽這鋪子原還是百年的老字號,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紛紛來到他們這交易買賣,而這條街面上的三家當鋪除了『時瑞當』的生意依舊外,其他兩家都大幅的下滑,可這種熱勁還沒持續過三天,就立時銳減到此時的局面。
無生意找上門讓眾夥計們百無聊賴,他們或是打盹,或是幾個幾個聚在一旁閒聊,而本該坐在櫃檯之上的周貴也是不見蹤影。小瑞拿著蒼蠅拍驅趕著那些不請自來的造訪者,只是那揮動的手臂也是有氣無力的,整間鋪子皆是無精打采的。文定從裡間出來正好看到眾人的狀態,厲聲說道:「你們這是在幹嘛,大白天的怎麼都如此的鬆散,都將這裡當茶館了?」他走到小瑞面前說道:「小瑞,我們以前在廟山也是如此嗎?」小瑞慌忙直立了身子回道:「不是,不是,以前不到打烊大家都不敢鬆懈的。」文定將目光向周圍轉了一圈,看到小安那些一同從廟山過來的夥計都認同的點頭,繼續向小瑞問道:「那你們此時為何都是如此的態度呢,難道是覺得我剛剛上任,便不能懲處你們嗎?」
李強那群新夥計忙過來賠不是,周貴也從後面走了出來,他先是重聲面對眾人說道:「你們這些人就是不知輕重,這青天白日就是要想著幹活賺錢養家,大白天的有什麼好聊的呀,打烊後有的是時間玩耍嘛。」阮三歎了口氣對他們說道:「兩位掌櫃,不是我們不想著幫鋪子賺錢,可是您二位看看一大早天沒亮透,到此刻日頭都爬的高高了,可就是沒幾個客人上門,來得還都是些當鍋碗瓢盆的,那有什麼生意呀?」周貴也深深歎了口氣,對文定說道:「是呀,這兩天我們的生意是一落千丈,大家心裡也都是在煩呀。」文定臉色緩了緩說道:「我知道大家對於鋪子此時的現狀,都是憂心忡忡的,大家能擔心實際上都是將自身當成我們鋪子的一員。」說到此又正容說道:「可只要是買賣就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總有較為冷淡的時期,關鍵就是在於我們自己能不能挺住。無論紅火與否態度是我們自身的表現,不能因為冷清就輕易的降低標準,那樣就是真的放棄了,自己都放棄了那怎麼會有轉機呢。」
在這時兩個轎夫抬著一座轎子停在他們『源生當』的門前,從轎子裡面出來一個中年人,小瑞忙迎上去問道:「客人,您好,歡迎您到我們鋪子來,請問您是典當,還是有別的事。」中年人走到大廳反問道:「聽說現在典當還送舟馬費,我是典當的。」小瑞望了望文定不明所以的說道:「那有這麼回子事呀?」中年人爭執道:「怎麼會沒有,我有好幾個朋友都來試過了,都說這邊的當鋪如今只要是典當的物品,達到一定的銀兩都送舟馬銀子。」周貴忙過來問道:「請問客人,您的朋友都是在哪些個鋪子當的東西呀?」中年人思索了一會道:「好像是什麼『榮貴當』、『武太當』。」文定笑著過來說道:「這位客人,您有點誤會了,您說的那兩家鋪子就在對面。」說著牽引著指給中年人看,那客人才恍然的向那邊走去。
周貴此時瞭然的說道:「哦,我是說鋪子的生意怎麼會突然變的如此冷淡,原來是他們幾家聯合起來搞鬼,這不是存心整我們嗎。」小安也怒道:「這不是明擺著壞規矩嘛,不行不能讓這群小人得逞了。」夥計們都是忿忿不平,要上門去和他們理論,文定止住激憤的眾人道:「大家冷靜一下,他們又沒有提高當率,並不違背行規呀,就算我們找去了,他們也可以公然反駁的。」小瑞說道:「難道就任由他們這樣欺壓咱們嗎?」文定過去將快到門口的他給拉了回來,笑著對眾人說道:「他們現在用的只是投機的小手段,這些都是一時的不足畏懼,我們做當鋪的並不是在這些方面見高低。」
「可是這些日子我們鋪子的買賣,都讓他們給搶去了,如果還沒有行動任由他們胡來的話,豈不是越發的冷清了。」周貴的話立時讓夥計們點頭響應,一旁的老郭則說道:「那也不至於吧,我們鋪子這些年來什麼大風浪沒見過,何時會被這些小把戲給擠垮了。」文定欣慰的望了望老郭,機智是很重要但經驗往往是更能給人以幫助,他慶幸自己當時的選擇是正確的。不等急噪的年輕人去反駁老郭,文定便肯定他的說道:「就像老郭說的,不必過多的去在意別人的動作,我們要注意的是完善自身的不足之處,不論生意的大小,都要堅持我們的操守,不能有過分的區別對待。只要是目標正確我們能堅持住,自然會有收穫的。」在眾人領會去做各自的工作後,文定悄悄的向阮三招了招手,阮三也機智的跟隨他到後院僻近的地方,悄聲說道:「柳掌櫃,您有什麼吩咐小的的?」
文定輕聲的說道:「這裡你人面熟些,你去打聽打聽附近的三家當鋪是有哪些新的策略,以及效果都是如何,幫我仔細的記下來回來告訴我。」阮三得知二掌櫃還有特殊使命交於自己,立時答應後,急不可耐的跑了出去。對於不同得人便具有不同的才能,文定知道成大事者很重要的一點便是善於運用手下人的才能,高祖劉邦文有張良,武有韓信,內政還有蕭何為他運作著,陳平之流更是人盡其材。追究其本身卻未聽說有十分出眾的才能,更不用說是與那萬人敵的項羽相較了,可是卻正是他消滅了項羽,建立了泱泱大漢。自小嚮往大漢朝的文定便覺得,劉邦的成功在於他讓那些個人才充分得到了施展才華的空間,給了足夠大的舞台任由他們去發揮才能。所以到文定自己便不能某個人虛置著,一定要竟可能的讓他們找到自己的價值,同時也能為鋪子的發展起到作用。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後,阮三進了裡間對文定說道:「二掌櫃,您吩咐的事我已經打聽到了。」文定放下手中的帳本,示意他坐下後問道:「哦,那那幾家都有哪些個舉動呢?生意又是如何呢?」阮三言辭肯定的回答道:「三家的生意都很好沒什麼大的區別,就像剛才那個走錯門的人說的『榮貴當』、『武太當』確實搞了個什麼舟馬費的鬼點子,但那個『時瑞當』卻沒有絲毫怪異的小動作。」文定緊接著又問道:「對於那個舟馬費,『時瑞當』沒有任何反應生意卻沒影響?」阮三再次肯定道:「是的沒有絲毫影響。」文定笑著對他說道:「好,阮三辛苦你了,以後還要你們這熟門熟戶的多加留意他們的動向。」阮三忙回答:「您客氣,太客氣了。」說著便心情愉快的退出去了,房間裡只剩自己一人後文定陷入了遐想,自語道:「看來這個『時瑞當』才是我們最大的競爭者。」
『時瑞當』無論在新鋪剛開張那幾天,或是在其他兩家同行耍弄小動作時,生意卻絲毫不受其影響,這讓文定對這個同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帶著這份好奇心他第二天便換了一套平常的裝束,隻身來到這家比鄰的『時瑞當』。雖這種暗自的竊視算不得什麼大的罪事,但畢竟同行之間還是有點忌諱,文定懷著坎坷的心情特意轉了一圈才踏入這間鋪子。這種帶點神秘意味的事讓他私下有種竊喜感覺,還好新鋪子開張沒幾天,而在門口招呼客人又不用他出面,是故沒人認出這個一身布衣的年輕人是隔壁的二掌櫃。其實就算文定說自己是,眾人也不一定會相信,畢竟如果沒有事先得知像他這種不滿二十的二掌櫃說出去也沒幾個人會想到。
正如阮三所說這『時瑞當』確實是生意興隆,人來人往的,人人臉上都是堆滿了笑容,似乎大家都是十分愉快的,這種溫欣的感覺自文定入門那一刻便開始在心底產生了。這間當鋪的陳設,擺飾完全沒有文定以前印象中那樣。以往文定到過的當鋪有的富麗堂皇、有的古樸、而去年到過的『飛宏』當鋪那種快節奏也給了他新穎的感覺,但這間鋪子卻不像以前的任何一種風格。比一般的前廳大了許多,擺了許多的桌椅,很多客人就坐在那和鋪子裡的夥計交談著,完全是夥計們上上下下的忙碌著,而客人只需坐在一旁等他們將所要的東西交與自己便行了。這融洽的氣氛沒讓文定發覺一點當鋪的味道,反而就像家一樣,裡面的客人也是沒有拘謹的樣子,文定有點瞭解這間鋪子的優勢何在了。
「這位客人,請問您是來典押?還是贖取的?」一個年輕的夥計來到文定身邊說到,文定還沒想好該是如何做答,便有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過來將眼前這個夥計一拍耳語了幾句,眼前的夥計便撤到一旁。而那個中年人則笑著對文定說道:「在下是這『時瑞當』的三櫃朱守庸,不知是『源生當』的柳掌櫃駕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呵呵。」文定想不到還只是剛進門便被認出來了,頓時有些尷尬,舉手說道:「不敢,不敢,只是初來乍到的沒來得及拜訪諸位同行,今日冒昧來走動走動。」朱守庸將文定慌張的神色看在眼裡,也不去揭穿他說道:「我們東家知道二掌櫃的到來,特命在下請您進去一聚。」文定沒料到自己才進門不久,不但被人認出來了,竟然連這裡的東家也知道了,看來自己還真不是落後人家一步兩步。在朱守庸的帶領下文定穿過了前廳,來到了後面的客廳,廳上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還有一位三十多歲的少婦。
那老人腹部隆起,面帶笑容一看便是典型的商人模樣,而那位少婦面貌算得上嬌好,衣著淡雅,卻給了文定一種氣勢,一種凌駕於那老人之上的架勢。果不其然朱守庸指著那少婦為文定介紹道:「柳掌櫃,這便是我們鋪子的東家孫夫人。」指著那位老者道:「這一位則是本當的大掌櫃羅掌櫃。」文定拱手道:「鄙人不請自來實在有些冒昧,還請孫夫人及羅掌櫃包涵。」孫夫人先是幾聲嬌笑,接著說道:「哪裡,哪裡,像柳掌櫃未滿弱冠之齡便已是這『源生當』百年老字號的二掌櫃,如此的青年材俊,我們請還來不及怎麼會怪罪呢?」文定忙回道:「夫人,取笑了,柳某只是蒙東家的錯愛,才勉強領此高職,實無其能。上任以來實感能力不足,還望諸位前輩多多教誨,提攜。」羅掌櫃撫鬚笑道:「柳掌櫃客氣了,『源生當』百年的字號響譽荊楚,劉選福劉朝奉更是與北京的李元祥、西安的白略並稱為當世三大朝奉,柳掌櫃能當上鋪裡的二掌櫃必是有出眾的能力,該是我們這些人向你討教,呵呵。」
文定忙道:「羅掌櫃說笑了,我等初來漢口,不對的地方還望孫夫人與羅掌櫃多多提醒。」羅掌櫃笑道:「一定,一定。」閒聊了幾句後文定便告辭離開了,剛才還笑容滿面的羅掌櫃,頓時整張臉嚴肅了起來對孫夫人說道:「這『源生當』的二掌櫃此來怕是不善呀。」孫夫人道:「還好我們先派人打探過,不然連人家上門來了都不知道。」羅掌櫃深有同感的點點頭,說道:「聽說他們的新鋪子沒設大掌櫃,這姓柳的小孩子名義上只是二掌櫃,其實便已幹的是大掌櫃的事了。這主事之人親自而來,會不會有什麼詭計呀?」孫夫人聽聞後一楞,一時二人都陷入了冥想,還是她先回轉過來笑著說道:「算了,羅老,這些年我們也見過許多風浪了,見招拆招吧,或許他真的只是過來禮節上的拜訪而已。」羅掌櫃喃喃的說道:「唯願他真的只是如此了。」
回到鋪子,文定便將周貴,老郭他們幾個叫進裡間,剛好正聲也在鋪子裡,他也跟著進去了,剛進門就問道:「文定,一大清早的你跑哪去了,今天生意可比前兩天有所回升你人卻找不著了。」周貴欣喜的說道:「那幾個鋪子搞的什麼舟馬費今天也不搞了,現在客源又比前兩日多了一些。」老郭說道:「我就說這些人的小把戲搞不長的,這種傷人傷己的招用久了會深受其害。」顧正聲疑慮道:「可是我們的生意還是不如剛開張那幾日呀,而那幾家生意卻依舊是好。」
「那都是一時的,等這舟馬費的餘震過去了自然是會回落的,這種短期的方法不會產生深遠的影響,到是今天我去的地方值得我們注意。」對於『榮貴當』、『武太當』這兩家同行的手段文定從一開始便不大注意,正聲等人皆望著他,待他說出答案,文定接著說道:「我注意到不管是我們剛開張那陣,還是,『榮貴當』、『武太當』那兩家搞舟馬費以後,『時瑞當』的生意始終沒有什麼影響,今日我就是私下去那裡找原因。」正聲打斷他道:「啊,那不是去當奸細,這麼刺激的事怎麼能不叫上我呢,文定太不夠朋友了。」文定慚愧的歎了口氣說道:「哎,可惜剛一進門就被他們給認出來了。」幾人都笑了起來,周貴說道:「您早已是這街面上的紅人了,他們怎麼會認不出你來。」文定糾正他道:「不,開張以來都是你們在前廳打點著,我露面的機會不多,我剛進門就被他們識破了說明他們對我們下足了功夫,不過幸運的是我大致瞭解他們生意持續紅火的原因了。」在座的三人異口同聲的問道:「是什麼?」
文定頓了頓說道:「那就是我今天所看到的,他們的東家是個三十多歲的女子。」正聲懷有深意的詭笑道:「難道說是個絕色女子,人們都是衝著她的美色去的。」文定笑罵道:「去,整天介想的都是什麼呀你,我說的是那女子當家給他們鋪子所帶來的影響。整間鋪子從陳設到夥計的態度給人溫欣的感覺,所以有許多的回頭客,這是他們的風格上的優勢。」周貴『哦』的一聲,彷彿明白了什麼說道:「我知道了,柳掌櫃您是讓我們的夥計像他們一樣,做到讓顧客溫欣的程度。」說著還得意的看著正聲他們二人,文定笑著說道:「那到不是,態度是很重要,但跟著別人成功的路走,效果不一定有別人那麼好,再說我們有自己的特點,只要發揮出來並不比別人差。只是我們的特色我一時疏忽了,現在便需要一個人來提醒給眾人知道。」看著他懷有深意的笑容,正聲他們三人還是一頭濃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