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人生 第一卷 第二十章 伊始
    何謂傾城?何謂傾國?文定不知道,只是從書本中讀到過有這種女子的存在,然而眼前雨煙則絕對可稱的上具備是此類型的條件。她一洗樓裡其他女子紅飛翠舞的裝束,只是一襲淡雅的鵝黃素衫。臉面上亦無那濃妝艷抹,那潔玉般的臉頰絲毫不需要多餘的修飾。一舉一動都顯的是那麼的自然,不攙雜那些嬌柔做作之態,那份高雅的舉止神態頓時讓『雲相隔』裡其餘的女子都失去了顏色。燕艷已是難得的美貌女孩,然而和眼前的雨煙比較起來,除了那次松竹林外白衣麗影給文定帶來過強烈震撼外,平常還是略帶點青澀。

    章傳福此時已被雨煙的花容所攝,不自覺的起身說道:「今日章某終得見雨煙小姐一面,得見小姐芳容後才感連日來的一切期望都是值得的。」那雨煙似乎對章傳福的讚歎,絲毫不以為意。環顧廳內後徑直的走到文定的面前,屈下身福了福說道:「還請問公子大名,小女子雨煙在此有禮了。」文定也趕忙起身,愧不敢當的說道:「小姐,請不要如此多禮,在下姓柳,名文定乃是一介商人實不敢當。」章傳福見機笑著對雨煙說道:「呵呵,文定,乃是我鋪子裡的二掌櫃,雨煙小姐想不到吧。」

    雨煙若有所思的說道:「想不到柳相公身處商賈,卻懷有如此才學,實實的讓雨煙佩服。」文定無措的說道:「柳某才疏學淺,叫小姐見笑了。」雨煙淺笑了一下,便轉身對站在一旁的艷姨說道:「艷姨,此間的事還請你安排,雨煙先行退下了。」說著帶著身後的兩個丫鬟離開了『雲相隔』,艷姨送她出去後,對文定懷有深意的笑著說道:「柳相公,艷姨這裡給你道喜了。」文定不明所以的問道:「不知道,柳某有何喜事?還請艷姨明示。」艷姨輕笑著說道:「你可不知道我們雨煙姑娘有個規矩,只要像你剛才那樣道出她琴中的隱意,便能揭開面紗看到她的真面目,不但如此還能上姑娘的繡樓小聚。現在就請與我一起去繡樓吧。」

    文定聽清艷姨的話,慌張的搖手回道:「柳某只是陪東家而來,不敢造次。還是請東家代在下前去吧。」艷姨沒想到這世間還會有人拒絕此等美事,對於他的木訥有絲好笑,說道:「事先雨煙姑娘有過交代,此事是不能由他人替代的。」章傳福若有所思的對文定看了看,厲聲說道:「是你答出,自然是你去何來此多言。」旁邊的曉蘭見機笑道:「呵呵,難道柳相公是怕我們的雨煙姑娘吃了他吧,」眉君也趁機消遣文定道:「是呀,人家柳相公就是怕我們的雨煙姑娘活吞了他。」屋子裡的眾人都隨之笑起來,連原本靦腆的知畫也不例外。

    文定的臉頰羞的通紅,惶恐的對東家說道:「東家現在也為時不完了,我看我還是先回鋪子吧。」章傳福不煩的將文定推到艷姨的身邊說道:「要你去,你就去。別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還在那裡推搪,那麼多的言語一定也不像我們『源生當』的作風。」艷姨此時也過來牽著文定的衣繡邊往外走去,邊說道:「走吧,柳相公,這可是我們雨煙姑娘第一次邀客上她的繡樓呀,你可是機會難得呀。」

    離開那喧嘩的大廳文定又來到這謐靜的後院,不過這次艷姨沒有給他頓足的機會,就徑直的將他拉上了獨立於後院的繡樓。伴隨著艷姨的牽引文定步上了繡樓,此樓沒有前廳那燈紅酒綠的奢華,亦匱乏那女子閨房的各種花樣,反而四處洋溢著書卷氣息。空氣中暗含著陣陣烏沉的鄉氣,讓人頓感清神明目。數個檀木的書架立房中,架上滿載的書卷亦讓人洗去了剛才經歷的喧囂,文定實在不敢相信在這『楚狀樓』內還有如此讓人神安氣集的所在。

    艷姨牽著他在一旁的椅子前坐下,憑著自己的專業知識文定知道這屋裡的一切都是價值不菲。雨煙的尊前是張紫檀木夾頭隼書案,牆上的名畫不談,就連此時自己坐的椅子也是紫檀浮雕雙螭紋圈椅。然而最使文定意外的還是那書案上的古琴,彷彿是桐木所造,那花色形態讓文定難掩心中的震撼。艷姨輕笑著對雨煙說道:「姑娘,人我可是給你帶過來了,艷姨我前面還有事先告辭了,柳相公你可不能給我慢待了。」看著文定發呆的望著雨煙的近前,她推了推文定的詭笑著說道:「剛才還打死不肯來,現在怎麼連眼睛眨都不眨了。」文定頓時被她的戲語說的無地自容,雨煙也給她說的羞澀流於面。艷姨向雨煙身後的兩個丫鬟,打了兩個眼色暗示她們隨之下樓而去。

    一時這繡樓裡只剩下文定與雨煙二人,兩人顯然都一下子適應不了這局面,相互之間都沒說話。等待著對方先開口,這種靜謐的場景維持了有半柱香那麼長的時間。雨煙輕輕的用手指挑動指間的琴弦方把猶如夢中的文定喚回來,知道是自己失禮的他尷尬的說道:「雨煙小姐,在下剛才被一件事難住了,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小姐包含。」雨煙被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引得發笑,問道:「柳相公,不必過於拘泥,喚人家雨煙即可。不知道有什麼事能難住柳相公呀?」

    文定走到近前,圍著書案左右走了幾步雙眼直視過來。讓剛才還自如的雨煙也面紅心跳,暗想適才還羞澀的他怎麼一會就無禮了起來。文定試探的說道:「在下有個疑問不知道小姐可否解答?」雨煙羞澀的回答道:「柳相公,有什麼問題請問吧,只要是不傷大雅的雨煙一定作答。」文定頓了頓,彷彿下了什麼決定的問道:「不知小姐面前的這把古琴是否傳說中的『洗凡琴』?」

    雨煙聽完文定的提問鬆了口氣,才知道他並不是自己方才憂慮的那般,然而暗暗也有些若有所失,柔聲回答道:「這把確是『洗凡琴』,我也是近來才得友人所贈。不知柳相公有什麼疑問嗎?」文定忙說道:「沒什麼,沒什麼,只是想不到會在此處見到這把千年古琴,在下有些欣喜罷了。」雨煙釋懷的笑了笑,說道:「雨煙也是初獲此物,對於它的來歷卻不甚了了,還請柳相公不吝賜教。」說著還伸出芊芊玉手示意文定在近前安坐。

    文定泰然的坐在書岸的另一邊,用手輕輕扶著『洗凡琴』猶如自語的喃喃說道:「確為千年桐木,這工藝應該錯不了。」說著抬頭對雨煙,說道:「請問小姐,那位贈此琴與小姐的友人,那裡是不是還有把與此類似的古琴?」雨煙驚訝的說道:「送此琴與我的,是教我琴藝的師傅。她那裡還有把『清絕琴』,不過你是如何得知的呢?」文定答道:「那是因為這『洗凡清絕』二琴本就出自一根千年桐木,自琴成之後便為後人一同收藏,一直沒分開過。故在下看到小姐處惟有此琴,暗下猜想那『清絕琴』必還在其原主人那。」

    「原來『洗凡清絕』本是一對古琴,不知道它們中間有什麼典故?」雨煙還為他斟了一杯清茶遞於面前,擺出一幅洗耳恭聽的架勢。文定只好將此琴的來歷與她娓娓道來:「這對琴出自吳錢,相傳當時的忠懿王彈的一手好琴,也非常喜好上好的琴。時常派底下的官吏出去私訪造琴的佳材,有次他的使者到了天台,夜宿在一間小寺廟。夜間聽聞瀑布聲,卻止在簷外,早上起來查看,發現瀑布下淙石處,正對一屋柱,而且柱向日。他暗自想到若是桐木,則良琴在是矣。以刀削之,果然是桐木也。隨即賄賂寺僧,用其他的木材換之。然後用一年的時間將其製成兩把琴獻給忠懿王,一曰『洗凡』,一曰『清絕』。實為曠代之寶。後錢氏納土太宗朝,二琴則一直歸皇家收藏,想來是後來的戰亂使其流落至民間,小姐得此古琴實乃是幸運呀。」雨煙聽完文定講敘的故事,方才知道此琴原來是如此的珍貴,心有餘悸的自語道:「這等貴重的琴,為何她要送給我呢?」文定看她恍惚的模樣,寬慰她道:「此琴雖是珍貴,然而束之高樓卻也違背了它真正的用途,只能是使它失去真正的價值,想來尊師是希望此琴能在小姐的妙手下重新找到它的價值。」

    「嘻嘻,雨煙的拙手如何當的起柳相公的妙手美譽,到是柳相公淵博的知識讓雨煙大開了眼界。不但是如此,剛才在『雲相隔』裡對於奴家那曲『蕉窗雨夜』的透徹分析,也讓雨煙驚呼知己。」雨煙反過來對文定也是倍加肯定,文定回說道:「柳某這些都是謀生活技能,不敢與小姐高尚的琴藝相提並論。」相互之間的欣賞讓他們頓時有了不盡的話題,要不是窗外打更的聲音提醒,可能就要聊個通宵,文定抱歉的說道:「已經三更了,柳某真是該死打擾了小姐休息的時間,柳某這就告辭了。」

    雨煙雖有不捨,但姑娘家固有的矜持畢竟不能讓她拉下面子挽留。她起身恭送文定下樓,臨走還將一塊潔白的玉珮送與文定道:「柳相公,雨煙與君相談甚歡,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能再次相遇。這薄物權且做個紀念吧。」文定拒不肯收的說道:「我怎好要小姐贈物呢,還請小姐收回吧。」雨煙不悅的說道:「我只將君當知己,那道柳相公瞧不起我這等命薄之人嗎?」

    「不敢,不敢,柳某決非此意。雨煙小姐一代『女校書』確實讓文定佩服不已,既然小姐如此說了,文定遵命收下便是了。」在雨煙依依不捨的眼光下文定退出了繡樓。走到後院中文定回望繡樓中的倩影,心中頓生波瀾想不到此等煙花之地,還真有此等奇女子不但琴藝高超,胸中的才學也不是那些平凡的秀才舉人可比。讓文定感悟到真是行行出狀元一說,今晚可說是不虛此行。

    步入『雲相隔』東家竟然還沒走,正與眉君,曉蘭幾位姑娘飲酒作樂,連艷姨也在作陪。眾人見文定進來了頓感奇怪,艷姨問道:「怎麼這麼早就出來了,不是囑咐你多留會嗎?」曉蘭嬉笑著說道:「怎麼樣我們的女狀元沒吃了你吧。」東家也好奇的問道:「是呀,後來怎麼樣了,與我們大家說說。」文定面帶靦腆的說道:「也沒什麼我們談了談古箏,聊了聊詩篇,還是打更的聲音使我驚醒後才發現原來這麼晚了。」眉君急迫的詢問道:「就只是如此而已?」文定不明所以的回答道:「便是如此而已呀,我看已是三更料想雨煙姑娘要入睡了就告辭了。東家,明天還要看鋪我先行一步回去了。」眾人皆被他的話給搞的雲裡霧裡不知所措。

    「走什麼走,現在還這麼早。既然雨煙姑娘睡了也好,你先陪在座的幾位姑娘聊聊。艷姨我有點事找你出來一下。」說著便與艷姨推門而去。

    他們走後『雲相隔』裡更是熱鬧起來,在座的幾位姑娘除了那知畫外,都跑到文定身旁拉著他問這,問那的,大都是關於他和雨煙適才是怎麼樣的情況,先還是什麼喝酒了沒,唱曲了沒,後來就變的不堪起來什麼摸手呀,親嘴,甚至還有更更甚者。文定起初還略有答覆,後來聽聞她們越來越過分就只好閉嘴不言,然而她們兩卻不隨以止還在那故我的討論著。幸好沒過一會東家就回來了,眾女子又把目標轉回了章傳福,飲酒作樂。

    「章老闆,您剛才還差我一杯沒喝,您這麼大的老闆總不至於會賴我這個小女子的帳吧。」曉蘭舉著滿滿的酒杯遞向章傳福,文定看著她們的姿態,舉動越發覺得雨煙的難得。處於這種環境中卻依舊堅持自身崇尚,並不流於下作。就連旁邊的知畫也比眼前的兩位強,她們是完全的投身自己所從事的行業,扮演自己的角色,將那份女性的矜持全然的拋卻了。文定同時又感到她們的可憐,已然麻醉自己到了如此境地。他又為旁邊的知畫憂心,畢竟能像雨煙那樣賣藝不賣身的青樓女子實屬少數,更多的便是曉蘭她們這般模樣順從命運的不公。

    東家拿起酒杯剛淺嘗了一會,就說道:「不行,酒涼了。眉君,去叫底下再送壺熱的上來。」眉君不耐的說道:「您不想喝便直說嘛,又讓人家冤枉跑這一趟。」章傳福伸手過去捏了捏她的臉蛋,笑罵道:「你這個死丫頭,誰說我不喝的,你只管去拿。拿來了,我一准喝給你看。」曉蘭撒嬌的依偎進他的懷裡嬌聲說道:「您可得說話算數喲。」

    「爺,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章傳福直往她腰間瘙癢。房間裡的氣氛讓文定感到燥熱,酒來後在眾女的勸解東家的威嚇下,一連喝了好幾杯。這『楚妝樓』或許是個污穢的地方,可它的酒確實是比外面要來的好。入口泛著一絲甜味,沒有那股辛辣味。讓文定也不覺的多飲了幾杯,漸漸的文定感到眼前的人頭都晃動起來,而身體中的那股燥熱反而更為強烈。『咚』的一聲,他的身體倒了下去。旁邊的知畫忙將他扶起來,慌張的說道:「怎麼辦呀,柳相公喝醉了。」這時艷姨從門外走了進來,對章傳福說道:「怎麼樣,章老闆我說我們『楚妝樓』的東西包準沒問題吧。」

    章傳福從懷裡拿出一張銀票遞給艷姨,道:「好了,這裡就交給你處理了,我也要去休息了。」說著摟著曉蘭,眉君就往外走去。艷姨接過銀票說道:「誰要您是我們的大主顧呢,怎麼樣也要將您交代的事給辦好呀,您好好休息。」目送他們走遠後,艷姨才注意到知畫還在那一臉迷茫的望著自己。今天的事縱是久經事故的艷姨想來也是蹊蹺,難怪這丫頭不知所措的望著這一切。沒辦法誰要自己是吃這行飯呢,她過去協同知畫將文定放置於床上。吩咐知畫道:「今天你就留在房裡伺候柳相公,知道嗎?」知畫忙回答道:「艷姨,您放心,知畫一定寸步不離的照顧好柳相公,我先去叫他們端醒酒湯來。」作勢就往門外走去。艷姨急忙喚道:「回來,又不是要你當下女。」說著在她耳邊竊竊私語的吩咐起來,隨著艷姨的私語知畫的臉頰通紅起來。艷姨吩咐完後,恢復正常的聲調說道:「聽明白了沒?」知畫支吾道:「可是柳相公醉成這樣、、」

    「你真是笨呀,」艷姨又在她耳邊囑咐了半天,才退出房門而去。知畫木訥了半盞工夫,才開始有所行動,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緊剩一單件。來到文定的床前、、

    此時的『楚妝樓』已是平靜了下來,所有的姑娘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就寢了。艷姨此時方能安歇下來,二十九的年華便已有此家業這跟她的謹小慎微分不開的。每日笑臉迎人,在各色人種中竄梭,既不能得罪這個,又不能怠慢那個。這些年的經驗是她處事的依憑,不過今天的事確實是從來沒遇到過的。大好的青年倒在了老闆的算計下,咚咚咚,一陣焦急的拍門聲將正準備上床的艷姨喚回。她開門一看竟是知畫,知畫身著單衣慌張的對她說道:「艷姨,你來下好嗎我有事辦不了。」艷姨隨著她再次來到『雲相隔』,只見文定在床上搖晃,臉色漲的通紅。知畫輕聲的說道:「艷姨,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艷姨無奈的望著自己這個剛收進不久的知畫,輕歎口氣說道:「哎,你先去把門關好吧。」

    (『女校書』是妓女的美稱,此稱呼源於唐代名妓薛濤。薛濤是一代才女,通曉音律,工於詩詞,能書善畫,她自製的箋紙被稱為『薛濤箋』。韋皋鎮守巴蜀時,常召其侍酒賦詩,並稱之為『女校書』。以後人們便將能詩善書的妓女稱之為『女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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