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文定詫異的問著東家,不敢相信東家竟會將自己引到此地來。那個被東家稱為談生意最佳的場所,竟然會是眼前的『楚妝樓』。只見那大紅的招牌下的鶯鶯燕燕們穿的紅紅綠綠的,打扮的花枝招展在門口招呼著過往的客商。文定早已止住了腳步,而東家則在催促他道:「走呀,你怎麼傻了。」文定臉上窘的通紅,問道:「東家,我們是不是走錯了?」章傳福轉過身對身後看了看,說道:「沒錯呀,這是『楚妝樓定驚奇的望著東家,說道:「可這『楚妝樓』,這『楚妝樓』乃是鶯巢燕壘之所呀,這裡如何能是商談的首選呢?」
「哈哈哈,這青樓楚館正是我們生意人商洽的最佳場所。」章傳福執著文定的手便往裡面行去。文定還是不解的問道:「此等煙花之地,避之尚且惟恐不急。如何還要進呢?」不遠處,那些鶯花呼喚著二人進來。章傳福停下腳步向她們打了個招呼,再轉身對文定解釋道:「文定,這裡是我們生意人,結交權貴。應酬來往商戶,甚至於緩和彼此之間的矛盾的一個重要的地方。我們在場面上混飯吃,便要隨大流,有時太出格就會招來別人的非議,這些就是應酬。來,來,你看那邊那些姑娘都等的不耐煩了。」說著便拉著他往裡面走去。文定面紅耳赤隨著東家走進這酒欲橫生的地方,身邊的那些夜度娘還在不停的調侃他,有個突然倒在文定的懷裡,呼道:「哎喲,眾位姐妹我一下眼花了,你們幫我看看這是誰呀?」
那群好事的女子,回道:「這不是就對面『源生當』的三掌櫃嗎。」文定忙想退後,又怕將其率著了。在那左右為難,還是東家過來將其扶起,笑著說道:「嫣紅,還不去把你媽媽叫來,等下還怕沒機會伺候我們的三掌櫃呀。」
「哎喲,奴家那敢讓章老闆侯我呀,這不是來了嗎。」人未到聲先到,在一陣膩人的驚呼後,就看到『楚妝樓』的老鴇艷姨一身艷紅的裝束出來了。對於艷姨文定還是有印象的,畢竟都是在一條街面上討生活的。雖然大家都叫她艷姨其實際年齡只有二十八,九歲,容貌艷麗,聽說以前還是某個青樓的紅牌,後來積攢下一筆錢財便來到這廟山鎮開起了這家『楚妝樓』。這三年來憑著她圓滑的手腕將這座青樓搞的有聲有色的,在整個廟山鎮也算是一個能人。
艷姨走到近前才將章傳福身邊的文定給打量清楚,嬌笑著對章傳福說道:「喲,這不是章老闆鋪子裡的三掌櫃嗎?怎麼今天陪您章老闆來捧奴家的場呀。」章傳福和這個艷姨顯然很熟了,他摸了摸她的臀部,說道:「我們文定可升做漢口分店的二掌櫃了,可不再是三掌櫃了。今天我是帶他來見見世面的,你可要不幫我招呼好喲。」艷姨俏生生的橫了他一眼,走過近前對文定說道:「想不到這麼年輕就做了二掌櫃了,以後還要多望二掌櫃多多關照小店的生意。」文定低著頭在那裡只說:「不敢,不敢。」
那艷姨看到文定害羞的樣子,走過去牽起他的衣袖對眾人說道:「二掌櫃的皮膚可真是好呀,你們看白裡還透著紅呢,呵呵。」周圍的姑娘們都嬌笑起來,文定的臉則越發的通紅。章傳福也隨著她們輕笑起來,對艷姨說道:「好了,好了,艷姨呀。還是給我們開個單間,叫幾個好點的姑娘來吧。」艷姨無奈的對章傳福說道:「您,章老闆都發話了,小女子還能不照辦嗎,嫣紅,將章老闆與柳掌櫃引到二樓『雲相隔』的雅間好生款待。」然後轉身對他們說道:「章老闆,您先去,待我挑選幾個紅姑娘再給您帶過去。」說著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嫣紅在前面帶路他們在後面跟隨著,一路上文定彷彿覺得周圍的人都像是在注視著自己一般,一到『雲相隔』他慌張的逃進房間裡。坐在椅子上有一肚子疑問要對東家詢問,可是看到旁邊的嫣紅又羞於啟口。在那坐立不安的,嫣紅還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柳掌櫃,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奴家呀?只管與奴家開口,我一切都答應你。」文定慌張的退到一旁,說道:「姐姐,請不要如此,不要如此。」惹得她又是一陣嬌笑,章傳福咳嗽了兩聲說道:「嫣紅呀,怎麼有了文定這年輕的後生,就不理我這老頭子了。」
她忙走過來輕捶起他的背來,說道:「看您說的那能呀,您可是我們樓裡的衣食父母呀。要是得罪了您,艷姨那還能和我善罷甘休嗎,您有什麼吩咐,嫣紅哪次不是爭著搶著幫您辦好呀?」章傳福輕笑著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銀錠,交到她的手裡,說道:「好了,先給我們上點酒菜。」嫣紅忙收起他的打賞,應了聲『遵命』出去了,出門前還給文定拋了一個眉眼,惹的文定渾身一顫。
等到房間裡只有他與東家兩人後,文定忙向東家問道:「東家,您如此是何故呀?」章傳福輕笑著說道:「是不是感覺到與平常的我有出入呀?沒什麼大不了的,來這裡就是要交際應酬的,不用那麼認真。」文定回想起剛才那混亂的局面,就面紅心跳。不敢恭維的說道:「這個我可來不了,我還是回去了。」說完站起身準備往外走,章傳福正聲說道:「給我坐下。」看到文定依言坐下後,才耐心的給他解釋道:「之所以要帶你來,便是因為馬上你就要到漢口去了。知道嘛,這次叫你去便是要你獨當一面的,以後我們不能天天站在你前面,需要你自己去面對生意上的應酬。和人談生意這種地方就是必須經常來的,難道將來就因為你不肯來而白白將買賣放掉嗎?」看見文定低頭不語,他又輕聲的說道:「其實這裡也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不堪,我們只是喝喝酒,聊聊天,時不時的聽幾個姑娘彈彈琴,唱唱小曲而已。」章傳福試圖消除文定對此地的戒備,對他繼續說道:「一會她們來了,你隨便應酬一下。只當她們是平常人,隨意的聊聊就行了。」
文定為難的說道:「可是東家,我不知道聊些什麼呀?」章傳福不信的說道:「平日裡在鋪子裡面對形形色色的客人也沒見你怎麼無措,只當她們是來鋪子的客人,平常怎麼聊,就怎麼和她們聊。」文定喃喃的低聲回道:「可是她們不是鋪子的客人呀。」
還沒等東家聽明白他的話,『雲相隔』的門已經打開了。只見艷姨堆著笑臉進來,後面還跟著三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剛進門就說道:「章老闆,我可是將我們『楚妝樓』裡頂好的幾位紅牌給您引過來了。您看這眉君,曉蘭,知畫可都是您的老相好了,呵呵」說著將三位姑娘穿插在文定與東家的其間,東家顧作生氣的樣子對艷姨說道:「艷姨呀,我也不是第一次來的外人了。怎麼沒有看到你們鋪子裡的頭牌雨煙呀?」艷姨笑著說道:「瞧您,章老闆說的,好像覺得我跟您還藏著掖著似的。這間『雲相隔』不就是我們雨煙姑娘的迎客正屋嗎,雨煙聽說您來了,正在梳妝。別急稍侯片刻即來為您二位獻藝。」章傳福身邊的曉蘭有絲吃味的說道:「章老闆呀,就是來看人家雨煙的,眼裡完全沒有我們幾個的存在。」中間的眉君也藉故說道:「妹妹,別想不開我們在人家章老闆眼裡和這花瓶,桌椅本就沒什麼區別。」
章傳福馬上投降的說道:「好了,好了,怕了你們了。我只是問一下而已,誰說我不喜歡你們了,哪會有好事沒叫上你們呀。來來來,陪我們的二掌櫃喝杯酒,他可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呀,你們可得給我招呼好了。」本來文定正襟危坐著,身邊的知畫也沒有其他兩位那麼活躍。都低頭凝視著桌子上的酒杯,聽著那邊幾個鬧騰。結果就因為章傳福的話讓這邊也頓時鬧騰了起來,章傳福對她們耳語了一陣後,那眉君與曉蘭過去將知畫換了過去。兩個人緊挨著文定,惹的文定的身軀一直傾斜著,緊接著兩人又靠過來。文定這邊也不是,那邊也不是臉上的那副嚴肅勁早已不知所蹤了。
「柳掌櫃,我們姐妹身上是有刺還是怎樣,怎麼你一直躲著我們呀。」眉君拉著文定的胳膊在他耳邊輕聲的問到,文定被她口中吐出的氣惹的越發的面紅頸赤,差點將頭埋進桌底。慌張的說道:「姑娘不可如此,不可如此。」旁邊的曉蘭笑著說道:「姐姐呀,你看二掌櫃面如傅粉的,可真是招人疼愛呀。」說著還拿起一杯酒舉到文定的面前,說道:「柳掌櫃,曉蘭敬你一杯酒,可要一乾而盡喲。」文定為難的說道:「姑娘,柳某不會飲酒就請放過在下吧。」身邊的兩位女子都是不依,連東家也說道:「前些日子鋪子裡才一起喝的酒,何時你又不會飲酒了,喝了,喝了。」文定無奈的一飲而盡,剛放下這邊的酒杯,那邊的眉君又不依的說道:「掌櫃喝了妹妹的酒,就非得喝了我手中的這杯才行。」
文定無奈的說道:「柳某確實酒量淺薄,能否分兩次喝完呀,姑娘?」眉君皺眉道:「剛才妹妹的掌櫃一干見底,為何到我這裡就要分兩次喝呀。要不這樣,掌櫃須得應我一件事,那分兩次也無妨。」文定忙問道:「請姑娘明示。」眉君舉起手中的酒杯說道:「須得我執杯來喂掌櫃,掌櫃還需閉上眼睛方可分兩次喝盡。」文定一咬牙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只盼今日能夠早點過去。那知過了一會唇間不是那冰涼的酒杯,而是那軟綿之物伴隨著含有芳香的美酒進去了口中。文定睜眼一看只見眉君嬌媚的面孔亭立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的雙唇竟然緊挨著她的雙唇,文定立時後退逃開了酒席,房間裡的眾人一陣嬉笑。
文定慌不擇路的一直逃到『楚妝樓』的後院,這裡沒有了前面那糜爛奢華的場面。有的只是繁星點點,想起剛才那讓人難堪的局面,文定心中有如小鹿亂跳。自己從小到大沒經歷過的畫面想不到竟然會在此地發生了。雖然明知道不該去產生遐想,但是當這一切發生後還是忍不住要往那些方面去聯想。文定一時之間覺得自己好無能,明明知道剛才的眉君對自己做那樣的舉動,完全是因為她的職業需要。但是當這發生在自己身上後,雖然內心對這個可以說陌生的女人毫無概念,然而心底卻還是泛起了漣漪。為了免於將自己也是個不能自持的男人暴露於人前,文定只有逃到這無人的地方讓心情放鬆一下。深深的歎了兩口氣,頓時覺得腦中清明了許多,不再是盡想著那些有違聖人教誨的邪念。
這時傳來一陣幽雅的旋律,速度緩慢,中間以滑音和顫音潤飾,一時一種靜謐、安適的意境充斥了週遭的環境。他仔細聽來那是出自古箏的音調,奏者略略加快了速度使曲子增加了喜悅的情趣。速度漸快,出現連續的時斷時續的節奏,猶如隆隆雷聲。接著曲調又有絲變化,表現浙瀝的雨聲;雨停了,而屋簷上的積水仍然嘀嘀嗒地落在芭蕉葉上,晶瑩四射,別有情趣。全曲恰似一幅工筆精細,素色淡雅的水墨畫,引人入勝。
文定沉浸在這優美的箏曲中,想不到此煙花之地也有此等樂曲的高手,讓文定大為折服。私塾中夫子也曾教導過他們琴棋畫等雜類,然而畢竟夫子所知有限,文定雖天分甚高技能也畢竟有所局限,不過這絲毫不減他領略別人的意境。正當文定沉浸在那餘音未散的琴聲中時,一聲嬌笑從身後傳來,將文定從空靈的世界里拉了出來。只見著艷姨走到近前說道:「二掌櫃,怎麼走錯了走到我們後院來了。」文定回想起剛才在尷尬的局面,只覺得艷姨望著自己的目光都有絲詭異,答道:「柳某,只是覺得氣悶出來透透氣,勞煩諸位擔心了。」
「你們東家還囑咐我四處查找你呢,快,快回去也好讓我交差。」艷姨拖著文定便離開了這謐靜之所。進了『雲相隔』,房間裡眾人還是帶著笑意望著他,文定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尷尬的向眾人告罪道:「不好意思,剛才一時氣悶出去走了走。」章傳福笑著說道:「我還猜你回鋪子裡去了,沒回就好不然錯過了機會,你可就失算了,呵呵。對了艷姨,雨煙怎麼還沒出現呀?我們可等了老半天了。」她嬉笑的對章傳福說道:「剛才不是幫您去找您的二掌櫃了嗎,您呀,就是不讓我有一絲空閒,好了好了我這就去喚她來。」
文定自進來就不敢瞧看那幾個女子一眼,只在那裡與東家喝酒談閒事。一會便有一個女子走進『雲相隔』一聲不吭的就走到裡屋那有重重玉珠簾相隔的裡間,毫無預兆的進來文定只看到那女子頭戴著有一重紗巾垂下的帽子,看不清她的容貌。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鬟進來在裡間燃香,奉琴。等了好一會才在琴塌前坐下,而那兩個丫鬟則立於那女子身後。
先是撥弄幾下琴弦,是在試音。漸漸的有一陣音樂傳來,那嫻熟的指法,動人的旋律頓時讓整個房間寂靜下來。其實自那女子進門章傳福與幾個女子便停下手中的一切,凝視著那女子的舉動。而自那音樂響起,門外那些喧嘩的聲音也停止了,整個『楚妝樓』彷彿都在聆聽這美妙的篇章似的。
聽著聽著文定心底泛出一絲疑問,這琴聲竟與片刻前在後院聽到的不差分毫。頓悟到剛才的琴聲必是也出自此名叫雨煙的女子之手,一曲末了眾人還未從其中拔身而出。當真是繞樑之音呀,只聞章傳福鼓掌讚道:「雨煙姑娘的琴聲真是越來越超凡脫俗了,章某今日有幸再次聆聽真是不枉此行呀,艷姨。」只見艷姨從門外進來,問道:「章老闆,有什麼吩咐嗎?」章傳福悄聲對她說道:「我還想留雨煙奏上一曲,不知能否通融呀。」
艷姨為難的回道:「章老闆,您也不是第一次捧雨煙的場了,您是知道她的規矩的。除非你猜的出她所奏的出處,不然一天便只有一曲的緣分。」章傳福無奈的說道:「這我知道,我還知道只要猜的出,她還會顯身相見呢。可是要是我能猜到我便不用隔段時間來一次了。」艷姨淺笑著回答道:「這我也是愛莫能助,您還是等下會吧。」只聞裡面的丫鬟詢問道:「我們小姐說了,如果章老闆還是不能猜出來,便請下次了。」說完正要起身而去,文定忽然向裡面問道:「不知在下答出來,算不算數?」眾人驚奇的望著文定,艷姨回答道:「自然是作數的,請柳掌櫃直言。」
文定清了清喉嚨說道:「那我就暫且試試,此曲彷彿是表現的『蕉窗夜雨』。如某沒猜錯的話應是陸游的小妾所著的《生查子》『只知愁上眉,不知愁來路。窗外有芭蕉,陣陣黃昏雨。逗曉理殘妝,整頓教愁去,不合畫春山,依舊流連住。』不知是否如此,還請姑娘明示。」眾人皆望向玉珠簾中等待著裡面的答案,未聞言語但見簾子從兩旁分開,一玉人從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