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正是老祝、花妮划船,單調的劃漿聲「吱呀」作響,空氣越來越是凝重。馮劍、艾鳳玲坐在船頭上,他們從邵盼頭等人的肢體碰撞中已覺察到對方磨刀霍霍,將要動手了。突然,邵盼頭咳嗽了一聲,冷冷道:「老祝呀!俺娘出殯前的那天夜裡,咱家地洞裡鑽進三個刺客,你還記得不?」馮劍一凜,心道:「他提這事幹啥呀?」老祝咬牙切齒地罵道:「東家!我咋能忘了?就是那三個小王八蛋!害得我人不人,鬼不鬼。」邵盼頭道:「老祝!你想知道那天在地洞裡的三個刺客是誰嗎?」老祝精神一振,急切地問道:「東家!那兩個小娘們不是叫您賣到窯子裡去了嗎?那個半大小子卻沒找到。您知道那個半大小子的下落?這幾年我只要睜開眼,想起那晚的事,就恨得牙根癢癢。我要是抓住那個半大小子,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把他碎屍萬段,也不解這心頭的仇恨。」邵盼頭冷笑道:「老祝!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老祝吃一驚,停止劃漿,左顧右盼,陰森森地叫道:「是誰呀?」漁船上的人無不驚訝萬分,面面相覷,相互提防,船上的空氣一下子緊張起來。邵盼頭桀桀怪笑,令人毛骨悚然、心驚肉跳。他指著馮劍!聲音尖利道:「你夜闖地洞,害得我父子身受重傷;害得老祝人不人、鬼不鬼;害得史者立瞎了雙眼!到了你該遭報應的時候了。」那日洞中情景,老祝、老綿羊、花妮、周世昕當時在場,都經歷了那場惡鬥,事情雖說過去了許多年,如今回想起來,仍然是歷歷在目,卻不知那日洞中與他們惡鬥的半大小子就是馮劍!大家齊聲驚呼道:「是他?他就是那個蒙頭的半大小子?」無不震驚。怪不得邵東家這些年來處心積慮,要置馮劍於死地,原來出殯那天,邵家父子身受重傷,老東家至今昏睡在床,人事不醒,竟然是馮劍所賜。這幾年要不是太太慧雲極力袒護,總是藉機把馮劍支派到外地商舖櫃上幫忙,就是有八個馮劍,也被邵盼頭殺了。家丁們議論起來,都覺不解,這時才恍然大悟。
老祝就因洞中遭遇,才修成帶把的太監,對馮劍更是恨之入骨。他兩眼瞪得血紅,怒吼了一聲,操漿沖馮劍攔腰打來。馮劍大驚,船體狹小,急切中無處躲藏,情況萬分危急。就在這緊要關頭,只聽艾鳳玲嬌斥一聲,隨即身形一晃,閃在馮劍身前,叫道:「馮劍退後!讓我來對付他們。」只見她右手一抬,手中多了一柄冷光閃閃的短劍。艾鳳玲揮舞著短劍,不敢正面迎擊,而是反腕上削,側擊船槳。漿劍相撞,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化解去船槳的大部分力道。船槳受到一擊,失去準頭,從艾鳳玲身旁滑落,擊打在船幫上,震得老祝兩臂發麻,船槳險些脫手。艾鳳玲得理不讓人,翻轉手腕,緊貼船槳往上順勢一削,劍尖直刺老祝手腕。老祝大驚失色,趕緊撒手自救,才免遭斷指之禍。船槳落在水中,把湖水擊得四濺。艾鳳玲見他手中船槳撒手,容不得他有半點喘息機會,隨即右腳尖繃起,往前一挑,正踢中老祝腿彎。那老祝一個踉蹌,立腳不穩,翻觔斗栽下湖去。花妮見老祝落下水去,不敢怠慢,掄起另一根船槳,朝艾鳳玲迎頭劈來,被艾鳳玲眼疾身快,騰挪閃過。老綿羊撈出落入水中的船槳,與花妮並肩作戰,也朝艾鳳玲當頭劈來。艾鳳玲身體靈巧,短劍上下翻飛,巧妙化解對方攻勢。對方雖說有兩人合鬥艾鳳玲,到底顧忌她利器在手,又防船體搖晃,腳下不穩。老綿羊、花妮雖鬥出一身臭汗,卻始終衝不過來。艾鳳玲雖然利器在手,被對方兩柄船槳死死封住,倒也拿他們無奈,雙方剛好打個平手。周世昕彎下腰去,把落入水中的老祝拖上漁船。老祝失足落水,被水浸透,直氣得怒髮衝冠。他顧不得抖干身上的水漬,叫道:「花妮!你閃開點空!」怒吼了一聲,像一頭發情的公牛,朝馮劍猛地撲了過去。
馮劍見雙方動手,作勢奔向邵盼頭!邵盼頭見他虎視眈眈,怒目而視,倒也害怕,下意識地躲藏在老綿羊身後。原來船上地方狹小,被老綿羊、花妮兩隻木漿封得嚴嚴實實,馮劍站在全面防守的艾鳳玲身後,瞪著眼乾著急,卻衝不過去。就在這時,老祝被周世昕拽上船來,叫道:「花妮!你閃開點空!」花妮才跟艾鳳玲打了一個回合,見他要捉拿馮劍,趕緊往後一閃身子。老祝從花妮身旁鑽出,一個餓虎撲食,把猝不及防的馮劍撲倒在地。艾鳳玲大驚,返身救人,劍尖刺向老祝脖子。老綿羊見老祝落入險地,喝道:「老祝!趕快撒手!」救人心切,掄船槳劈向艾鳳玲!艾鳳玲眼疾手快,側身躲過,短劍卻去勢不衰,直逼老祝。老祝抬頭見短劍刺到,脖子上眼看著就要多一個窟窿,不禁大驚失色,趕緊鬆開馮劍,就勢一滾,險險躲過利劍,倖免殺身之禍,卻因用力過猛,一個踉蹌,又從船幫上滑下水去。
艾鳳玲見馮劍無恙,鬆了口氣,返身又鬥老綿羊!馮劍爬起身來,再也不敢大意,只是見艾鳳玲勇鬥兩人,乾著急卻插不上手,只好蹲在船頭觀戰。周世昕見老祝再一次掉入水中,趕忙又把他從水中拽了上來。老祝兩次入水洗澡,此回上船,濕漉漉地蹲在船頭上,凍得嘴唇青紫,哆嗦成一團。原來這時已是寒冬季節,湖水刺骨寒冷,老祝雖說身體強健,也經不起這番折騰!再加上厚重棉襖被冰水一泡,緊緊裹在身上,動彈不得。老祝身子快被凍僵了,再也無力上前拚命,只會蹲著篩糠了。邵盼頭見已方四人卻鬥不過一個纖弱少女,不覺惱羞成怒,怒罵道:「娘裡個歪屄!四個大老爺們,鬥不過一個黃毛丫頭,我的臉面都叫你們給丟盡了。」越看越惱,蹙眉喝道:「老綿羊、花妮!你們倆退後。真他媽的無用,四個男人打不過一個小娘們,說起來都丟人!都給我閃開,我賞他們一槍!」老綿羊、花妮聽了,尷尬難堪,唯唯倒步而退,閃在兩旁。艾鳳玲見邵盼頭掀襟掏槍要打,知道已到生死關頭,那容二人讓出空隙?艾鳳玲不退反上,欺近花妮身旁,左手五指如花,擊向對方面門。花妮退後,站立不穩,沒料到對方敢往前衝,猝不及防,被艾鳳玲抓得滿臉是血,慘叫了一聲,丟下船槳,捂著臉縮在一旁。艾鳳玲一著得手,擒賊先擒王,直奔邵盼頭而去。老綿羊見她迫近邵盼頭,橫漿擋在身前,兩人各持兵器,又打成一團。馮劍也知這時性命攸關,見花妮捂臉蹲下,露出空檔,便不顧一切,撲向邵盼頭!這時,邵盼頭已掏出手槍,對準馮劍就打。就在這緊要關頭,只見周世昕踏步向前,擋在邵盼頭身前,吼道:「馮劍!你死到臨頭,還不投降嗎?」說著,劈頭把馮劍攔腰抱住,兩人便在船上角力起來。本來邵盼頭將要摟動板機,見兩人撕打在一起,恐誤傷周世昕,只好持槍觀望。
周世昕、馮劍摔了一陣,都沒把對方摔倒。突然,周世昕附馮劍耳邊輕聲喝道:「快鬆開手!」馮劍一愣。霎時,周世昕掙脫馮劍,剛站穩腳步,馮劍發現上當,上去迎頭一拳,結結實實打在周世昕的右眼上。周世昕「哎呀」一聲,捂著眼踉蹌著往後就倒。邵盼頭不假思索,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攙扶,周世昕也本能地往身後探出雙手扶地。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周世昕雙手往後一撐,右手恰巧打在邵盼頭拿槍的手腕上,手槍被打落船上,蹦了兩蹦,便滑入水中,不見了蹤影。周世昕見邵盼頭手槍落水,右手捂著烏青流血的右眼,嚇得口瞪口呆,惶恐解釋道:「東家!我不是故意的,把我的槍給您使!」邵盼頭氣得「哼」了一聲,悻悻道:「不用。我掏槍只是嚇唬嚇唬他們,對付這兩個小把戲,還用得著開槍嗎?你們給我一起上,抓活的。不信咱們五個,打不過他們兩個。」拾起花妮丟下的船槳,親自上陣,冷笑一聲,照準艾鳳玲兩腳,一漿掃去。艾鳳玲與老綿羊激戰正酣,見邵盼頭揮漿打來,匆忙中兩腳奮力一躍,躍在空中。誰知邵盼頭用得是虛招,見她突然躍起,早在意料之中。邵盼頭船槳半路轉向,往上挑去。這一招又毒又辣,令人防不勝防。艾鳳玲大驚失色,剛要抽身躲避,老綿羊又掄漿劈了下來。艾鳳玲顧了這頭,卻顧不了那頭,她側身躲過老綿羊的那一漿,匆忙中奮力揮劍向下一按,劍漿相擊,發出「錚」地一聲。艾鳳玲手中短劍被漿擊飛,在空中劃了個圓弧,落入水中。艾鳳玲僥倖逃得一命,已嚇出一身冷汗,卻失去了護身的武器。邵盼頭把船槳一扔,冷笑道:「就你們兩個小把戲,還能逃出我的手心嗎?你們四個給我一起上,抓活的。」老綿羊、花妮等見艾鳳玲短劍脫手,心中大喜,丟掉手中船槳,撲向艾鳳玲、馮劍!艾鳳玲、馮劍見邵盼頭手槍落入水中,心中也喜,雖說已方短劍也被磕飛,到底沒有了現代火器的威脅,心中反而踏實。赤手相搏,正是一身蠻力的馮劍的拿手好戲。馮劍躥上前去,早把花妮劈頭揪住,兩人摔倒在船艙中,撕打成一團。艾鳳玲也跟老綿羊鬥在一起,拳腳相搏,不分勝負。所幸船上地域狹小,對方雖說人多勢眾,邵盼頭、周世昕、老祝卻衝不過來。艾鳳玲倒底是個女人,力氣大不如對方,赤手相搏,漸落下風,只靠躲閃化解老綿羊攻勢,不一會便累得氣喘吁吁。船上地域狹小,躲閃不易,艾鳳玲數次差點被老綿羊拿住,險象環生。幸虧馮劍百忙中及時施以援手,才化險也夷。雙方對壘,急切間僵持不下。
突然邵盼頭問道:「老祝!那天在地洞裡,和馮劍在一起的那個小娘們,長得漂亮不?」老祝凍得瑟瑟發抖,見東家問話,想起孫倩靚那迷人的臉蛋兒,又愛又恨,答道:「東家!說……說實在的,那小娘們長得是……是漂亮!特別是那個年紀輕的,她……她是我見過的天底下長得最……最俊的女人了。」邵盼頭又問道:「比這個小娘們長得俊不?」老祝不假思索地道:「比……比她長……長得俊多了!這個小娘們,長……長得忒黑。」艾鳳玲忍不住了,嬌斥道:「別拿我跟人家比。」稍一分神,被老綿羊伸手薅住頭髮,揪了過來。馮劍正斗花妮,見狀大驚,百忙中飛起一腳,正好踹中老綿羊的左腿。老綿羊一個趔趄,被艾鳳玲趁勢一肘搗中胸脯,肋骨頓時斷了三根。老綿羊張口吐出一口鮮血,鬆開兩手,跌坐在船板上。花妮見老綿羊有難,撇開馮劍,和艾鳳玲撕打在一處,周世昕也與馮劍打在一起。邵盼頭甜滋滋地道:「老祝!馮劍和那兩個小娘們躺在床上,都在幹啥呀?」老祝凍得已說不出話來了,茫然問道:「都……都在幹啥?在床上還能幹……幹啥呀?」邵盼頭繼續引誘道:「馮劍摟著那個長得俊俏的小娘們!是不是在床上親嘴呀?」老祝精神一振,連連點頭,脫口道:「對,對,我……我想起來了,馮劍是摟著那個年紀小的,長得特別俊的在床上親……親嘴。」艾鳳玲本想不聽,邵盼頭、老祝的對語卻句句入耳,攪得她心緒不寧。艾鳳玲本就脾氣不好,此時早已是怒氣衝天,大聲喝問道:「你們說得這都是真的嗎?」邵盼頭見她接腔,知道已經中計,不由心中大喜,搖頭晃腦得意地說道:「這還能有假嗎?句句是實話。你不信問問他們,他們幾個當時都在地洞裡,親眼看見馮劍正摟著那小娘們親嘴。」馮劍急忙喊道:「艾鳳玲!你別聽他胡說,他這是在挑撥離間。」艾鳳玲怒喝道:「不用你管!」邵盼頭繼續道:「那個年輕的小娘們長得真是花容月貌,漂亮無比。老祝!說起來馮劍真不是玩藝,他不光摟著那個小娘們親嘴,還動手動腳,他們在床上赤身祼體摟抱在一起,正幹那種見不得人的醜事,真是……」
艾鳳玲頓時火冒三丈,她撇下花妮,沖馮劍劈頭就是一個耳光,打腫了他半張臉。馮劍被打得一愣,又氣又怒,捂著臉不知所措,詫異道:「你為啥打我?」話音剛落,便被周世昕趁勢撲倒在船艙裡。花妮、老綿羊一起動手,把氣得渾身發抖的艾鳳玲摁倒在地,撕下漁網捆了個結實。這邊周世昕、邵盼頭也把馮劍捆成一團,丟進船艙裡。花妮直起腰來,累得氣喘吁吁,瞅著月光下怒目圓睜的艾鳳玲,朝邵盼頭豎起大拇指,佩服道:「邵東家!還是您有辦法。」邵盼頭不屑道:「對付這兩個小把戲,我略施小計既可。」老綿羊肋骨折斷,胸口劇痛,卻還沒忘記風流。他兩眼色迷迷地望著俊俏的艾鳳玲,又恨又愛,央求道:「邵東家!這小娘們長得挺俊的,賞給弟兄們玩玩吧!」花妮正在擦試臉上的污血,一聽這話,不由精神一振,也垂涎欲滴,眼巴巴地望著邵盼頭,躍躍欲試。
邵盼頭會心一笑,剛要開口,周世昕突然笑了起來,譏罵道:「老綿羊!你沒見過女人咋的?看你那個屌熊樣,玩女人也不挑個地方,這麼冷的天,你就不怕凍掉?」邵盼頭也咧嘴笑了,爽利地道:「就是!天忒冷了。把她帶到同啟超那兒,找間屋子,把她賞給你們幾個玩玩。」老綿羊無奈,只好嚥了口唾沫。老祝央求道:「東家!我都快凍死了,把馮劍的衣裳扒下來給我穿吧!」邵盼頭道:「好吧!反正馮劍肥胖皮厚,一時半會也凍不死。」老綿羊不耐煩道:「還留著馮劍幹啥呀?礙心礙腳,丟進湖裡餵魚算了。」周世昕接腔道:「這樣忒便宜他了!該把他剔骨熬油點天燈,凌遲處死才中。」邵盼頭兩眼冒出怒火,咬牙切齒道:「就是!該活剝了他,我才解心頭之恨。」周世昕獻策道:「邵東家!到了南陽島上,您跟同司令、宋副司令端坐在大廳上喝酒敘舊,我親自操刀碎割了馮劍,給東家您出這口惡氣,咋樣呀?」馮劍聽了,頓感毛骨悚然,對周世昕恨之入骨。老祝已凍得受不了了,撲到馮劍跟前,道:「先把他的衣裳脫下來給我穿。」
正要動手,突然聽到一聲尖利的哨響,只見月光下,從四面八方馳出無數只小船,把他們的小漁船團團圍住。一艘快船飛馳而至,船頭站著一人,長袍短衫,大聲喝道:「是何方朋友?敢在湖中打架鬥毆?」邵盼頭朗聲叫道:「是宋副司令嗎?」那人仔細一看,恭手笑道:「我說是誰這麼大膽,原來是邵東家您呀!」無事不登三寶殿「!您咋有空進湖來了?」邵盼頭笑道:「我犯酒癮了,來找你和同司令喝上兩盅。」宋副司令道:「難得邵東家有如此雅興,那就請上船吧!」邵盼頭奉承道:「宋副司令文縐縐的,叫我這大老粗都不敢上你的船了。」宋副司令開懷一樂,謙遜道:「邵東家也學起奉承人來了?這不是譏諷我吧?」邵盼頭笑道:「哪能呀!我說得都是真心話,你想到哪裡去了?」待兩船靠攏,邵盼頭跳上他那艘快船,兩人握手寒暄,談笑風生。周世昕大聲叫道:「宋副司令!求你點事:俺們這裡有一個人落水了,能不能找身衣裳換上?」宋副司令笑道:「好吧!」對一人吩咐道:「肖雲松!把你的大氅脫下來,先給那位落水的兄弟披上。」邵盼頭道:「千萬別叫那兩個狗男女跑了!」宋副司令冷笑道:「進了南陽島,就是只水鳥,也飛不出去!」說罷,和邵盼頭挽手談笑,吩咐手下調轉船頭,小船破浪飛馳而去。肖雲松攏過船來,解下身上的大氅,遞給周世昕,道:「回到島上,再送他一身新棉衣穿。」周世昕接過大氅,催促老祝快把濕衣脫下來。老祝抖抖索索地把濕衣脫下,穿上肖雲松的大氅。自有人跳上漁船,押著馮劍、艾鳳玲!凱旋而歸,直奔南陽島而去。
船行迅速,早有一座小島映入眼簾,邵盼頭知道南陽島到了。小船靠岸,宋副司令與邵盼頭攜手上岸。南陽島南北狹長,東邊有一小小港灣,泊滿漁船。島上房屋錯落有至,人煙臻集,店舖林立,竟比陸地上的市井還要興旺。只是此時半夜時分,街上空無一人,顯得蕭瑟荒涼,陰森可怕。宋副司令帶著邵盼頭來到議事大廳,兩人坐下,宋副司令道:「邵東家!同司令身體不好,早就睡下了,我吩咐人弄此酒菜,咱弟兄先喝兩盅!」邵盼頭大喜道:「」遠來為客「!宋副司令是地主,我自然聽從你的安排。」宋副司令笑了,道:「請你稍等!現成的湖中黑背鯽魚,肉質鮮嫩,立馬就燉熟端來。」吩咐手下,趕緊燉魚待客。邵盼頭關切地問道:「同司令得的是啥病呀?」宋副司令皺眉道:「我也說不清楚!同司令最近時常咯血咳嗽,四肢無力,恐怕是傷寒病。」邵盼頭道:「請醫生診治了嗎?」宋副司令不屑道:「請了不少醫生,淨是些庸醫!到了這裡,個個嚇得尿濕了褲子,也說不出啥道道來。」邵盼頭道:「俺們哪兒吳壩小莊上有個姓鄭的醫生!還是在北平上過醫學院的,看病倒是挺拿手的。」
宋副司令一愣,試探著問道:「鄭醫生如今在哪裡?趕緊把他請來,給同司令看病!」邵盼頭歎了口氣,懊悔道:「死了有好多年了!」宋副司令心中竊喜,故作失望道:「死了?這人是咋死的?太可惜了。」邵盼頭踟躕道:「唉!就在那年春天,大雪封門,偏偏半夜裡著了一場莫明大火,把鄭智強一家全燒死在屋裡了。」宋副司令顯得沮喪不已,喃喃歎道:「同司令的時運真不好呀!」兩人各想心事。須臾,廚子把黑背鯽魚燉得熱氣騰騰,肉香四溢,盛在盤中端了上來。兩人打開酒瓶對酌,喝起酒來。三杯酒剛剛下肚,突然肖雲松闖了進來,驚慌道:「宋副司令!大事不好,邵東家逮住的那一男一女跑了!」邵盼頭大驚,霍地站起身來,急忙問道:「他們是啥時候跑的?」宋副司令伸手把他按在凳子上坐下,笑道:「四周水汪汪一片,諒他們也逃不出這百里湖泊。」轉臉訓斥道:「你們是咋搞的?連個把犯人也看不住!」肖雲松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把那倆狗男女押上島後,就關進地牢了。緊接著我又安排跟邵東家同來的人吃飯、住宿。剛才我去地牢裡查崗,才發現獄卒被人砸死,兩個犯人不知去向!」宋副司令驚訝道:「還砸死了人?」肖雲松不安地點了點頭。宋副書司令思索了一陣,吩咐道:「肖雲松!安排人手,駕船四下裡堵截,務必把這兩人給我抓回來。」肖雲松應道:「是!」轉身跑出去了。宋副司令緊蹙眉頭,暗暗思忖:「關押在牢房裡的犯人,大門緊閉,鐵鎖把門,咋會跑了呢?還砸死一個獄卒!島上肯定出了內奸!這內奸會是誰呢?」
且說,馮劍、艾鳳玲被押上南陽島,隨即投入地牢。地牢裡漆黑一團,濁氣四溢,令人作嘔。黑暗中,馮劍埋怨道:「不叫你來,你偏要來,這下好了,又多搭上一條性命。」艾鳳玲也氣咻咻地道:「你也別瞎抱怨,這是我自願來的,又沒怪你,你倒充起好人來了。」馮劍責備道:「你這人也真是的,做事總不考慮後果。」艾鳳玲吼道:「我又咋啦?邵盼頭在湖上倒是真想害你,我沒猜錯吧?你不感激我,反而瞎抱怨起來,哪有你這樣的?」馮劍冷嘲熱諷道:「你這是」瞎貓遇上死老鼠——碰巧了!「那年你貿然劫持王立寶!差點把命搭上,值嗎?」艾鳳玲叫道:「」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我就這麼點短處,也當不得你總提呀!」馮劍譏笑道:「這能是揭你的短嗎?你辦事就是莽撞,沒有頭腦。」艾鳳玲愣了半晌,幽幽道:「知不道咋的!我總覺得俺哥哥的死和王立寶有關。」馮劍嗤之以鼻,冷笑道:「還說你哥哥是他殺的,你有證據嗎?你憑啥說他與你哥哥的死有關?」艾鳳玲氣咻咻地道:「憑啥?就憑他壞事做絕,禍害鄉里!這殺人放火的壞事,他是絕對做得出來的!」馮劍鄙薄道:「你這是啥歪理呀?王立寶和你哥沒仇沒冤,他憑啥燒死你的哥哥呀?」艾鳳玲爭辯道:「他和俺哥哥是沒仇沒冤,難道說他與吳壩的鄭智強也沒仇嗎?你並沒放火殺人,為啥鄭智生對你苦苦追殺?你姐姐是邵盼頭害死的,為啥他媳婦慧雲總護著你呀?這世上的事,你能說得清嗎?」馮劍語塞,也奇怪道:「我也覺得奇怪,慧雲看我的眼神總是叫人琢磨不透。我從蕭縣回到閻陳莊,慧雲總是把我支派出去,不知是啥用意,難道她發現我想殺邵盼頭了?故意把我支派出去的?」兩人都感到費解。
過了一陣,艾鳳玲醒悟道:「我想起來了?她把你支派出去,是一箭雙鵰呀!」馮劍奇道:「啥叫」一箭雙鵰「?」艾鳳玲冷笑道:「她把你支派出去,不但你殺不了邵盼頭,邵盼頭更殺不了你。八成是慧雲發現你想殺邵盼頭,或者說發現邵盼頭想殺你,才想出這個法子來的。」馮劍百思不解,自語道:「那天在地洞裡,我怕他們認出我來,故意用衣裳包住了頭,邵盼頭是咋知道是我的?」艾鳳玲道:「知道你包著頭的,還有誰呢?」馮劍疑惑道:「在地洞裡只有俺們三個,沒有旁人呀!」艾鳳玲問道:「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兩個女的嗎?」馮劍道:「是呀!就俺們仨呀,沒有旁人!」艾鳳玲肯定道:「準是那兩個女的透露出去的。」馮劍斷然否定:「絕對不會!倩靚和倩傑不是那樣的人!」艾鳳玲心裡酸溜溜的,譏諷道:「哎喲!你護得倒挺嚴實的!還」不是那樣的人!「你挺相信那兩個女的!別忘了:」人心隔肚皮!「」馮劍心目中把孫倩靚看成仙女一樣,他絕不相信孫倩靚會出賣自已,卻又無法解釋邵盼頭是咋知道其中的真相。
須臾!馮劍奇怪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慧雲為啥對我好呢?」艾鳳玲冷笑道:「看你長得俊唄!」馮劍正色道:「咱說正事!你瞎胡扯些啥呀?」艾鳳玲幽幽道:「我說的就是正事!我問你:在地洞裡,你們是咋回事呀?」馮劍詫異道:「地洞裡?啥咋回事?」艾鳳玲氣呼呼地叫道:「你別跟我打馬虎眼!你抱著人家又親又摸的,還敢不承認?」馮劍差點沒把鼻子氣歪,怒聲斥責道:「你真是個糊塗蟲呀!連他們的奸計都識不破!邵盼頭那是在挑撥離間。要不是你打我耳光,咱倆能叫他們逮住嗎?」艾鳳玲耿耿於懷,不依不饒道:「」無風不起浪「!人家既有此說,你肯定幹過那種醜事!你跟旁的女人好,就是不中!」馮劍哭笑不得,喟歎道:「我馮劍長得又矮又胖,從小能吃能睡,啥也不擔心,就擔心娶不上媳婦!真沒想到,驢屎蛋也有發熱的時候,還有個女人把我當回事!看來這輩子打不了光棍了。」艾鳳玲不悅,嗔怪道:「誰把你當回事了?也不嫌臉紅。」馮劍無可奈何道:「咱倆別咯氣了!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是想法子逃命要緊。」艾鳳玲想起老綿羊、周世昕在漁船上說出的話,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她緊緊依偎在馮劍懷裡,懼怕道:「這裡是地牢,咋能逃得出去?咱倆恐怕是要死在這裡了。」馮劍也感到命運渺茫,不由得膽顫心驚,心急如焚。馮劍喘著粗氣道:「鳳玲!咱倆不能在這裡等死呀!」艾鳳玲惶恐無計,問道:「這是地牢,逃不出去的!」馮劍道:「不管咋說,咱先把身上的繩子解開!」說著,馮劍靠到艾鳳玲身邊,用牙齒咬開她身上纏繞的漁網;艾鳳玲輕舒酸麻的兩臂,也摸索著把馮劍身上的漁網解開了。馮劍待麻木的胳膊緩過勁來,低聲道:「摸摸有啥可手的東西不,到時候拚命,總比空著手強呀!就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艾鳳玲探手一摸,竟然抓住一根短棍,大喜道:「馮劍!這裡有根木棍,就是忒短了。」馮劍道:「雖是短棍,總比沒有強呀!」說著也摸索起來。馮劍一探手,竟摸住一個圓乎乎的東西,上面有洞,扣之有聲,正是個死人骷髏!他心裡不由一振,趕緊撒手!禁不住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馮劍聲音顫慄著問道:「你拿的那根木棍,是不是中間細,兩頭有些粗,圓乎乎的?」艾鳳玲用手一摸,果真如此,奇怪道:「是呀!你是咋知道的?」馮劍掩飾道:「是我猜的!那根棍子忒短了,拿著它也沒啥用,你把它扔了吧!」艾鳳玲瞠目道:「扔了幹啥呀?」馮劍不敢告訴她真相。艾鳳玲到底是位少女,雖然潑辣大膽,要是知道身旁有個死人,難說不嚇出一身冷汗。
就在這時,上方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極其令人恐怖。艾鳳玲撲進馮劍懷裡,緊緊抱住他的腰,身子微微顫抖。未幾,只聽「吱呀」一聲,牢門被打來了,一絲燈光照亮了地牢,一個熟悉的臉龐映入馮劍、艾鳳玲眼簾:來人正是右眼烏青的周世昕!周世昕焦急地輕聲叫道:「馮劍!馮劍!」馮劍、艾鳳玲一見是他,恨得咬牙切齒。艾鳳玲附馮劍耳邊輕聲道:「邵盼頭帶來的四個人中,數這個人最壞。」馮劍道:「我得給他來個冷不防!弄死一個夠本,弄死倆咱賺一個。」火光轉眼即熄,地牢中重新被黑暗籠罩。說時遲那時快,馮劍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暗中劈頭把周世昕揪住,按倒就打。
周世昕抱頭蹲在地上,任憑他打,並不反抗,忍痛呼道:「馮少爺!我是周世昕!」馮劍邊打邊叫道:「知道你是周世昕!打得就是你這個狗日的。」周世昕道:「我已把獄卒砸死了,你倆趕緊逃命吧!再晚就天亮了,來不及了。」馮劍一聽,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住手詫異道:「你把獄卒砸死了?」周世昕探手把他拽了上來,語無倫次地催促道:「對、對,我把獄卒砸死了,你們倆快走!」馮劍不解,疑惑道:「你為啥救俺?」周世昕急切道:「趕緊走吧,不是一句話能說清的。」馮劍、艾鳳玲求生心切,不由他們不信,此時哪敢怠慢,相互擁抱著趕緊從地牢中鑽了出來。三人來到地面上,周世昕帶著他們,拐彎抹角來到大街上,急促地吩咐道:「馮少爺!你們往東走,岸邊到處都是停泊的漁船。千萬記住,要往東走。」馮劍大惑不解,問道:「為啥要往東走呢?」周世昕責備道:「我糊塗的馮少爺!往南是咱來的方向,同啟超發現你們倆跑了,肯定要往南追。再說,往東不遠就是獨山島,到了獨山島上,就啥也不怕了。」艾鳳玲追問道:「俺倆跟你無親無故,你為啥捨命救我們兩個?」周世昕急促道:「你們啥也別問了,我這是受人之托!」馮劍大奇,問道:「受人之托?托你的那人是誰?」周世昕一揮手,不耐煩道:「你們趕緊走吧!我得馬上回去,省得叫他們發現了。」說罷匆匆而去,轉眼不見了蹤影。艾鳳玲不解道:「他為啥救咱們呢?」馮劍歎道:「又是一件說不清的事情!別管這麼多了,好歹拾了一條命,趕快走吧!」馮劍、艾鳳玲順著巷子摸索著往東行走。須臾,兩人來到了岸邊,果然到處拴著隨波飄動的漁船。兩人跳上一艘小漁船,解下纜繩,搖漿往湖中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