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雲松一走,宋副司令招呼道:「邵東家!坐下繼續喝酒。」邵盼頭心中怛突,道:「宋副司令!那對狗男女能不能抓回來呢?」宋副司令輕蔑一笑,胸有成竹,自信道:「放心吧!進了南陽島,就是只水鳥想飛出湖去,也不那麼容易,何況是兩個活生生的人呢!我敢說,用不了一個小時,那對男女立馬抓到。」邵盼頭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惴惴道:「宋副司令!你這麼有把握?」宋副司令開懷大笑,自信道:「沒把握我敢說這大話?我啥時說過瞎話!邵東家不相信宋某的為人嗎?明著對你說吧,微山湖到處是咱們的耳目,他們往哪兒跑?就連你們在湖中打架,早在俺們的掌握之中,只是摸不清你們的來頭,才沒敢貿然動手!後來見你們要在湖中殺人,犯了俺們的大忌,才出手阻攔的!」邵盼頭不由微微一笑,意思不信。
兩人坐下繼續喝酒,宋副司令問道:「我還沒問邵東家!這兩人是弄啥的?你為啥要殺這兩個人呀?」邵盼頭答道:「那個矮胖子名叫馮劍!是我的一個家奴!他屢次違犯家規,忤逆犯上,我早已忍無可忍,只是覺得他年輕氣盛,放他一馬。誰知他最近變本加厲,越來越不像話,我才借這回到南陽島和宋副司令攀話拉呱敘談舊情的時機,路上原說把他沉入湖裡餵魚的!誰知他那個小相好偏偏也死纏著跟來了,在湖上一動手,這兩人竟敢拒捕,所以才在湖上打起來了,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這兩人逮住,你們就來了。」宋副司令恍然大悟,呷了口酒,笑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怪不得邵東家生氣!這種不知好歹的東西,真該殺。」邵盼頭臉色鐵青,恨得咬牙切齒,罵道:「我何止是生這個狗日的氣呀?我是恨之入骨!這些年來,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也不解恨。」
不知不覺中,天色早已大亮,只見花妮、周世昕、老祝、老綿羊從外頭慌裡慌張地闖了進來,驚慌失措道:「東家!外頭傳說馮劍和那個小娘們跑了,是真的還是假的?」邵盼頭陰陽怪氣道:「這事倒是真的!不過,宋副司令剛才說了,他倆就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出湖去。」周世昕詫異道:「馮劍和他那個小相好不是關進地牢裡去了嗎?又有人把守,咋可能跑了?」老綿羊也奇道:「是呀!既然關進了地牢,不可能跑了呀!」老祝和花妮也跟著七嘴八舌地說。宋副司令早就聽出他們的弦外之音,冷笑道:「南陽島的地牢裡就是關只蟲子,也休想逃得出去。不過,在馮劍逃跑的時候,一個獄卒也被人砸死了。這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南陽島上出了內奸。」邵盼頭大吃一驚,狐疑道:「島上會有內奸?內奸在哪兒?還砸死了獄卒?」宋副司令冷笑道:「是呀!這個內奸可不簡單,他敢砸死我的獄卒,還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從南陽島地牢裡救人!膽子可真不小。」邵盼頭驚疑道:「宋副司令!這人到底是誰呀?」宋副司令冷笑道:「邵東家真會問話,這人是誰,我咋能知道?不過,這人倒是不難找。」邵盼頭更是摸不到頭腦,心中忐忑,追問道:「你是說:這人不是島上的?」宋副司令道:「最其碼這人還在島上,還沒來得及逃走。」眾人面面相覷,無不驚詫萬分。宋副司令繼續道:「拚著性命把馮劍救出去的這人,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和馮劍有著瓜葛,而且關係很鐵。你們想想,誰會和馮劍有瓜葛呢?馮劍初來南陽島,島上沒有一人認識他,更談不上與他有啥瓜葛了!再說,同司令立下的規矩,南陽島對待內奸,扒皮抽筋,剔骨熬油點天燈,處以酷刑!從不手軟。也不是我說大話,南陽島上的人,就是借給他個膽子,也不敢救島上的要犯。」邵盼頭聽他一分析,望了望老綿羊、周世昕等人,不解地問道:「宋副司令!你是說:這個內奸就在我帶來的四個人中間?」宋副司令兩眼露出凶光,惡狠狠地道:「這會承認,我看在邵東家的面子上,饒他一條性命,要是叫我查出是誰,嘿嘿!島上懲罰叛徒的手段!恐怕他要見識見識了。」老綿羊、花妮、老祝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面面相覷,惶恐不安,相互猜疑,人人自危。周世昕更是暗吃一驚,心中惴惴,面上卻不敢顯露出來。宋副司令的目光挨個掃了一遍,輕輕道:「不怕你們不承認,呆會那一對男女押來,當面對質,自然會水落石出的。」
就在這時,外頭有人來報:「宋副司令!逃跑的矮胖子和那個小娘們抓住了。」宋朝民心中得意,沖邵盼頭賣弄道:「邵東家!我說用不了一個小時,咋樣?」邵盼頭由衷稱讚道:「還是宋副司令有辦法!南陽島當真是天羅地網、銅牆鐵壁。」宋副司令沉下臉來,衝門外喝道:「把那對狗男女給我押上來!」須臾,只見肖雲松帶著兩個手下,氣昂昂地把捆成一團、渾身濕漉漉的馮劍、艾鳳玲押了上來,站在堂下。馮劍、艾鳳玲凍得瑟瑟發抖,嘴唇烏青,橫眉冷對、怒目而視。宋副司令問道:「你們是咋抓到這兩個人的?」肖雲松答道:「這對狗男女是旱鴨子,撐著小船在湖中直打轉轉,卻沒走出多遠,被一早入湖打魚的方程營、方程明發現,先把他們翻入水中,淹了個半死,才拿來請賞。」邵盼頭陰陽怪氣道:「馮劍!你挺有本事的?能從南陽島上的地牢裡逃跑,還砸死一個獄卒,真不簡單。」馮劍凍得嘴唇青紫,哆嗦著罵道:「邵盼頭!你害死我的姐姐,我和你世不兩立。我馮劍活著不能殺你報仇,就是做了冤鬼,也得到閻王爺哪兒告你!」邵盼頭哈哈大笑,罵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臨死還沒忘了嘴硬。宋副司令!把這對狗男女交給我處理吧,我親自送他們上西天。」宋副司令攔住道:「且慢!這兩人能從南陽島的地牢中逃走,還打死我們一個獄卒,不把內奸挖出來,還不能叫他倆痛痛快快地去死。黑胖子!你老實說,那個救你的人是誰?」馮劍抑臉望著屋頂,眼中充滿蔑視,洋洋不睬。宋副司令誘惑道:「只要你說出是誰殺死了獄卒,我就饒你不死。」馮劍冷冷地注視著他。宋副司令繼續道:「姓宋的在南陽島上大小是個副司令!在島上除了同司令!我說一句算一句。只要你說出內奸是誰,我立馬放了你倆,說話算數。」
馮劍似乎動心了,一字一頓地問道:「我說出來,你真放俺倆出湖嗎?」宋副司令輕輕一笑:「大廳下站著的都是俺們的弟兄,宋朝民語出如山,說話算話。只要你說出內奸是誰,我立馬放人,決不反悔。」馮劍點頭道:「早就聽說南陽島上的同司令是條好漢子,手下士卒個個講義氣!守信用。也聽說宋副司令以誠對人,說出話來板上釘釘。我一個男子漢倒不怕死,姓馮的敢作敢當!只要你放了這位艾小姐,我啥都對你說。」艾鳳玲掙扎著吼道:「馮劍!你別糊塗,咱們就是死,也不能出賣自已的救命恩人呀!你死了,我活著還有啥意思?」馮劍慘然一笑,望著艾鳳玲,幽幽道:「鳳玲!你捨命陪馮劍進湖,馮劍知足了,但我不能對不起你呀!我不能親手宰了邵盼頭給姐姐報這深仇大恨,這是天意!請你回去後,照顧好我的父母!」艾鳳玲見他竟然出賣恩人,來換取她的生命,勃然大怒,鄙夷道:「你把我當成啥人了?出賣自已的救命恩人求生,我艾鳳玲還不至於這樣下賤。」馮劍充耳不聞,對宋朝民道:「你把這位艾小姐放開,給她換身乾淨衣裳,送出湖去,我啥都說。」宋朝民大喜道:「可以!解開可以,不怕你不說,更不怕她跑了。」說著,指揮手下把艾鳳玲身上的繩子解開了。宋朝民道:「馮劍!艾小姐身上的繩子已經解開了,你快點說吧!」馮劍不依,道:「你得給她換上棉衣裳,用船把她送走。」宋朝民譏諷道:「沒想到你還是個情種!恐怕她並不領情。」不耐煩地揮揮手。艾鳳玲沖馮劍怒目圓睜,不屑道:「姓馮的,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用不著你向我討好,這幾年算我瞎了眼,沒看出你是個白眼狼!」「呸」得一口唾沫,吐在馮劍臉上。宋朝民怒喝道:「快把她拉走!」上來兩個彪形大漢,拖著艾鳳玲就走。艾鳳玲怒斥道:「別碰我!我自已會走。」拚命掙脫那兩個僂羅,低頭垂淚哽咽道:「恩人!對不起你了。」說罷!仰頭正視前方,蹬蹬地走了。
邵盼頭驚呼道:「宋副司令!不能放她走呀!」宋朝民冷笑道:「邵東家!這可是在南陽島上,不是在閻陳莊!您在這裡只是賓客,還到不了你指手畫腳。」邵盼頭見他說話刻薄,翻臉不認人,頓時羞怒交加,目瞪口呆,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宋朝民也不理他,回身沖馮劍笑道:「馮劍!艾小姐已經放了,你總該說了吧!」馮劍見艾鳳玲走出大廳,這才轉過頭來,依次在大廳裡的每個人臉上注視了一陣。老綿羊、花妮、老祝緊張得那棵心差點從腔子中跳出來,生怕馮劍指認他們。周世昕更是緊張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強作鎮靜,表面一臉坦然,瞇縫著兩眼,望著馮劍的眼睛。馮劍跟他眼神一接觸,眼皮便聳拉下來,轉身盯住邵盼頭,兩眼一眨不眨。邵盼頭忍受不住他眼中那咄咄逼人的凜凜殺氣,心驚肉跳,慌忙把頭扭向一旁。宋朝民繼續問道:「馮劍!艾小姐已經放走了,那人到底是誰呀?你快說吧!」馮劍突然仰天大笑,笑得大廳裡全都莫名其妙。大笑之後,馮劍認真道:「宋副司令!你是個聰明人!內奸不可能出在南陽島上,是不是?」宋朝民點點頭:「是呀!我相信同司令手下弟兄們的忠誠,南陽島上不會有這種吃裡扒外的內奸!那就是說,是邵東家帶來的這四人中間的一個?或者是幾個人打死了獄卒,放走了你們倆?你告訴我,這人到底是誰呀?」馮劍頭也不回,慘然一笑道:「既然是同夥,在船上拚起命來,自然手下留情!請宋副司令一查便知:邵盼頭他們幾個誰沒受傷?那人自然是同夥了。」宋朝民點頭大笑道:「說得有理!查查他們幾個,誰沒受傷呀?」邵盼頭一聽,也恍然大悟,向老綿羊等人問道:「對呀!你們幾個誰沒受傷?」跑到各人跟前,依次細細察看了一遍:只見花妮一臉傷痕,像貓抓一樣血肉模糊;周世昕也是右眼青紫,鮮血淋漓;老綿羊更是肋骨折斷,痛得臉色蒼白,萎靡不振;只有老祝換上暖和棉衣後,又美美睡了一覺,顯得精神抖擻,神采奕奕。邵盼頭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大聲喝道:「老祝!」
自從馮劍押入大廳,老祝就兩眼噴火,恨恨地望著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只等宋朝民、邵盼頭一聲令下,他立馬殺馮劍報仇雪恨,出那口憋了數年的惡氣!老祝突然聽到邵盼頭聲色俱厲地叫他,頓時嚇了一跳,趕緊應道:「邵東家!」邵盼頭被宋朝民羞辱,正氣得吹鬍子瞪眼,此時見自已的手下這樣不爭氣,竟敢闖入地牢殺死獄卒放走兇犯,這還了得?他臉色陰沉沉的,一字一頓,森森厲喝道:「老祝!我邵某人待你不薄,你為啥殺死獄卒,放走馮劍呢?」老祝禍從天降,一下子驚呆了,半晌沒反映過來。老綿羊也醒悟過來,叫道:「怪不得昨夜在漁船上惡鬥時,馮劍他倆對老祝網開一面,只是把他掀入水中,並不傷他,原來他們三個是一夥的呀!」花妮罵道:「這個狗日的,這麼多年了,沒想到他是個隱藏在身邊的白眼狼呀!」周世昕也樂得落井下石,推波助瀾道:「我正說敢闖進南陽島的地牢裡砸死獄卒救人,膽子可真不小?這會細想起來,除了他有這個膽量,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老祝見牆倒眾人推,驚得口瞪口呆,腦海裡一片空白。他做夢也沒想到,殺死獄卒放走囚犯的綵球會幸運地落在他祝太監的頭上,也不知他來南陽島之前,他家屋後那棵大楊樹上的花馬嘎子又叫了沒有?老祝嚇出一身冷汗,連忙辯解道:「邵東家!你別聽馮劍的話,他這是陷害我呀!咋天夜裡,我一直在屋裡睡覺,哪兒也沒敢去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呀!」衝到馮劍跟前,哭喪著臉叫道:「馮劍!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啥要陷害我呢?」馮劍一臉無奈,充滿歉疚:「祝大哥!事情已經敗露了,你就承認了吧!你已救了我一回,我馮劍感激不盡,你就再救兄弟一回吧!宋副司令說了,只要我把你說出來,就放我回家!」附他耳邊,感激道:「老祝哥呀!你就成全我吧!咱倆反正得死一個,我好歹比你年輕幾歲,還能娶妻生子!你褲襠裡的那玩藝反正不中用了,活著也是個帶把的太監!你死了,這世上只是少個不會唸經的和尚,我的好日子可還長著呢!你死之後,我天天給你燒香磕頭,超度你早升仙界,和當年豬八戒一樣,封個天蓬元帥!」老祝見他一口咬死是他,驚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須知馮劍陷害老祝,正是對那日洞中搏鬥,老祝、史者立調戲孫倩靚之事耿耿於懷,借此時機報仇,將他除掉解恨。老祝見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嚇得兩股戰戰,手腳痙攣,頭冒冷汗。老祝戰戰兢兢、蹣跚著走到老綿羊跟前,帶著哭腔道:「老綿羊!昨夜咱弟兄倆打通腳,我在床上睡覺,沒有出去呀!這個關鍵時候,你給哥哥做個證見吧!下輩子我做牛做馬,也忘不了你的恩情呀!」
老綿羊急於洗清自已身上的嫌疑,哪裡顧得上救他?冷笑道:「祝公公!我是得給你做個證見!邵東家!昨晚睡到半夜裡,我就覺得老祝起床出去了,還以為他去茅廁裡解手呢,也沒在意,誰知他是去地牢裡殺人!救馮劍他倆去了?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祝見他也落井下石,面如死灰,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老祝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跪倒在邵盼頭跟前,哭訴道:「邵東家!我與馮劍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就是馮劍一手造成的,我為啥要救他呢?」
邵盼頭一想有理,心下躊躇,遲疑了一下,剛要開口說話。宋朝民哪容老祝再胡攪蠻纏?只見他把右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冷笑一聲,突然暴喝道:「弟兄們!還不給我拿下。」只聽一聲吆喝,從兩旁閃出幾個膀大腰圓、如狼似虎的僂羅兵,把措手不及的帶把太監老祝掀翻在地,用麻繩捆成一團。宋朝民虎視眈眈,陰森森地道:「邵東家!這人殺死我湖中弟兄,罪責難逃,兄弟我在這裡替邵東家您清理門戶了。」邵盼頭見事已至此,也把心一橫,一連聲地說道:「快拉出去,拉出去槍斃吧!真是丟人現眼。」宋朝民把手一揮,幾個僂羅兵七手八腳地把面如死灰、慘叫連天的老祝連拉帶拽拖了出去。須臾,只聽從大門外傳來一聲槍聲,慘叫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