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仲秋怒氣沖沖地回到偏房,闞雙群等人見他臉色不好,忙起身七嘴八舌地問道:「咋啦?咋啦?這是咋啦?出啥事了?」闞仲秋未曾開言,便淚流滿面,哭道:「我可憐的姐姐!你死得真冤呀!」大家面面相覷,極為震驚,紛紛道:「先別難過,到底出啥事了?您說出來,大伙醞釀醞釀。」闞仲秋唏噓垂淚,斷斷續續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闞雙群氣沖牛斗,怒不可遏,破口大罵道:「他媽裡個屄!邵盼頭這個狗日的作死,俺姑姑明明是被他們害死的,偏說是來了啥狗日的刺客?放他奶奶裡個臭屁!他這是欺負咱闞家沒人了。這是邵家慣用的手法,八年前蕊蓮的死我就懷疑,一個長得高挑個子、水靈靈的人!咋可能淹死在水缸裡呢?肯定是被邵盼頭謀害的!這口氣我忍了七、八年了。今天,我非把他家砸個稀巴爛不中。」說罷,就要衝出房去。
原來,邵和坤吃喝嫖賭,與盼頭娘已是同床異夢,兩人時常吵鬧。邵和坤放出話來,要殺了她解恨!所以,闞仲秋對姐姐的死一直抱有疑心,此時聽說姐姐的臉都被槍打爛了,如何嚥得下這口惡氣?再說,盼頭媳婦錢蕊蓮比婆母想得開,揚言:「你能嫖娼,我就能找相好的!」她不但和老公爹邵和坤有一腿,甚至和邵盼頭那個像醜八怪一樣的表哥闞雙群也勾搭上了。邵盼頭的四兒子邵鐮棵一臉皺褶,和闞雙群長得非常相似。明眼人一看,就知種子是誰的了。
闞雙群媳婦本就對男人早年的風流韻事耿耿於懷,一聽男人還對錢蕊蓮念念不忘,頓時醋意大發。這女人五官一攢,嘴角上翹,拍手嘲笑道:「喲!喲……哎喲!還『蕊蓮、蕊蓮』的,喊得這麼熱乎!蕊蓮是你啥人呀?值得你生這麼大的氣呀?」闞仲秋對侄子喊道:「回來!別魯莽行事。」有人把闞雙群拉住,勸道:「你先坐下,聽小叔把話說完,再砸不晚。」闞雙群無奈,罵罵嘰嘰地坐下了,直朝媳婦翻白眼。闞仲秋擤了一把鼻涕,喟歎道:「說句實話,俺姐姐嫁到邵家來,這輩子就沒過上一天舒心日子!邵和坤從年輕時就不務正業,欺男霸女,宿妓嫖娼,姐姐是有淚朝肚子裡咽呀!苦了幾十年,眼看著就要熬出頭了,沒想到最後還是叫他們給謀害了。這幾天我就一直懷疑,姐姐的身體一直不錯呀,咋說不行就不行了呢?原來是被他邵家害死的!那個姓范的狗腿子說,俺姐姐的頭都叫槍子打爛了,能有多大的仇呢?邵家真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啊!他們的心可真毒呀!還說是昨天夜裡來了刺客,刺客在哪兒呢!這不是推卸責任嗎?人就是叫他們爺們害死的。此仇不報,我咋有臉活在這個世上呀!」闞雙群安慰道:「小叔!您老人家光哭不中!您說咋辦好!大主意您拿。俺姑姑是叫他邵家害死了,今天非得跟他邵家鬧個翻天覆地不可。」幾個年輕人更是怒氣衝天,躍躍欲試,磨拳擦掌,就要動手。闞仲秋臉一寒,喝斥道:「你們沉住氣,先別慌鬧騰。待會成殮時看他咋說,不能怕他,我叫你們砸,你們就給我砸,點把火把他們家燒乾淨也不解恨。還有,你們幾個老娘們給我聽著,盼頭這個龜孫新娶的騷狐狸就交給你們了,她也不是啥好玩藝,得把她的嘴撕爛。」闞雙群媳婦等幾個女人興奮得兩眼熠熠發光,憋足了勁,商量停當。
范管家哭喪著臉去見邵盼頭,把經過一說,邵盼頭冷笑道:「給他臉,他不要臉,把老子逼急了,管他娘的是誰,反正也不是我自已丟人!」慧雲道:「總得想個辦法!」邵盼頭陰沉著臉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準是那個闞雙群操蛋。這個闞雙群!也到了收拾他的時候了。」低頭對范管家如此這般吩咐了幾句,范管家點點頭起身往外就走。就在這時,老綿羊突然闖了進來,與外出的范管家撞了個滿懷。范管家怒道:「你慌得啥呀?吃碰頭奶長大的?」老綿羊結結巴巴地道:「老東家……老東家……」邵盼頭對他如此慌張極為不滿,沉下臉來,粗聲問道:「老東家又咋啦?」老綿羊帶著哭腔道:「老東家吃了鍾元保給的藥。」邵盼頭道:「吃過藥咋樣啦?」老綿羊道:「吃過藥就睡覺了。」邵盼頭「哼」了一聲,不耐煩道:「我當是多大的事!既然吃了,就吃了吧,吃到肚裡又吐不出來。」老綿羊尷尬道:「東家!您剛才不是說,不叫吃鍾元保送的藥嗎?」邵盼頭冷笑道:「我說了又起啥屌勁?他還不是照吃不誤?我說得話多了,哪件事是照我說的辦的?哼!滾吧!你還嫌今天的事少呀?淨給我添心事!」
才把老綿羊攆走,大老知便進來了。「大老知」是人們對農村操辦紅白喜事經手人的稱呼,也叫「大總理!」或者是「問事的!」由村中的長者或頭腦靈便者擔當,各莊上都有。閻陳莊的大老知叫陳正君、陳正勝!陳正君為人狡猾善變,詭譎多詐,八面玲瓏,人送外號:「壞傢伙!」陳正勝是他一個祖父的叔伯兄弟!被稱為「小壞傢伙」!因邵盼頭的爺爺是陳家的女婿,按輩份邵盼頭應該叫陳正君弟兄「表叔」!邵盼頭父子雖然霸道,作為一個外鄉人客居在閻陳莊,對陳家卻有所忌憚。一是上輩是陳家的女婿,矮人家一頭;二是全閻陳莊陳姓有兩、三千口人,他惹不起。依農村的土話說,他在陳姓人跟前不敢「掂憨」!邵盼頭見陳正君、陳正勝弟兄掀簾進來,忙欠身招呼:「兩個表叔!有啥事嗎?」陳正君蹲下,點頭哈腰道:「已到晌午,該待客了,我來問問東家,還有啥吩咐嗎?」邵盼頭道:「沒啥事了。表叔!凡事您兩個老人家看著辦吧。」陳正君道:「那行,這就待客!先待女客。」起身出去了,心裡暗罵道:「待你姥娘裡個腿,叫我看著辦!我給你來個吃光、喝光、拿光。」來到廚間,對廚師吩咐:「張海洋!待客!先待女客!」忙碌完剛想坐下吸袋煙的廚師張海洋(此人後文還要專門介紹)不敢怠慢,忙應道:「好的。」
原來邵盼頭雖富,在外出手大方,對鄉親們卻極吝嗇,是有名的鐵公雞。又加上他是外鄉人,邵家富陳姓貧,很多陳姓人就覺得氣不順。平日邵盼頭動槍動刀,都知道他黑道上有朋友,大家倒也不敢把他咋樣,暗地裡,卻常有人使拌子出他的洋相。邵盼頭出殯葬母,陳姓人家說起來家家戶戶跟他都是親戚,又值兵荒馬亂,莊稼歉收,家家是飢寒交迫,勉強度日,饑一頓飽一頓,誰不想趁這時機到他家搓一頓飽飯拉饞?於是,陳正君、陳正君一聲招呼,閻陳莊陳姓人家兩、三千號人,全部聚集到邵盼頭家中,家家關門閉戶,熄火閉灶。有的甚至還帶上七大姑八大姨親家小舅子,拿上一刀草紙,浩浩蕩蕩來到邵家靈棚前,點把火一燒,再跪下磕個頭,假哭幾聲,就大模大樣理直氣壯地坐在桌子上吃飯了。更有些小混混、要飯的乞丐,也趁亂跑到邵家吃頓蹭飯。這時的吃飯不叫吃飯,叫「喝雜菜湯」!這些人平時生活困苦,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個個餓得面黃肌瘦,皮包骨頭!這回逮住機會,非填飽肚子不可,十歲的孩子超常發揮,就能吃上二斤半。不少人為了白吃這一頓,從三天前就開始米粒不進,專等喝這碗「雜菜湯」拉饞。更有人吃了一頓,接著再吃第二頓、甚至是第三頓,直到吃得挺胸腆肚,撐得氣喘吁吁,不能彎腰為止。有人還連吃加拿,他家的雞、鴨、豬、羊、狗、貓、驢、馬、騾子,甚至老鼠,都跟著過了一個年。農村有個規矩:吃飯前,要由大老知領著孝子、孝媳到飯桌前給弔喪的親朋們磕頭,大老知要大喊:「謝客!」謝過客後,才能開飯。孝子謝男客,孝媳謝女客。慧雲不知這規矩,稀里糊塗地叫幹啥就去幹啥,大老知一喊,就出去「謝客」!不管誰吃飯都把她叫出去磕頭,她也記不清這客「謝」了多少回了,轉來轉去轉得頭暈眼花,膝蓋都跪麻了。邵盼頭的腿上有傷,大兒子邵鐮刀又不在家,「謝客」的事由二兒子邵鐮把代替。
半個時辰後,陳正君弟兄一臉惶恐,慌慌張張地來找邵盼頭,焦急道:「東家!你家來的客忒多,吃冒了,沒饃了。」邵盼頭的頭上冒出了汗,不相信,質問道:「沒饃了?昨天十幾號人蒸了兩千多斤面的饃饃,全都吃完了?」陳正君趕忙解釋:「正值春閒,大雪封門,在家都沒事幹,哪門親戚不來幾十號人?這些人還都是些大肚子漢,沒有辦法!邵東家,您說咋辦吧?」邵盼頭也慌了手腳,問道:「沒面咋辦呀?現磨面也來不及呀!」陳正勝出謀劃策道:「現磨面是不中了,乾脆煮麥粒吧!來的都是農村人,有菜沒菜都中,能填飽肚子就管。」邵盼頭低頭一想,這辦法倒不錯,贊同道:「表叔!你倆看著辦吧!咱糧庫裡還有小麥。」剛過了半個時辰,陳正君、陳正勝又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了:「東家!小麥也吃完了,乾脆煮黃豆吃吧!」邵盼頭一聽,頓時氣得手腳冰涼。他怒氣沖沖地責問道:「吃完了嗎?我那可是五千多斤小麥呀!也……吃完了?」陳正君眨巴眨巴眼,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邵盼頭刀削臉拉了有二尺半長,心疼得頭上直冒虛汗,許久不言語。大老知催促道:「邵東家!您得早發話,外面的人等著吃飯呢!」邵盼頭無奈道:「也只能煮黃豆了。」原本死者死後第三天就要成殮,成殮就要留前來的親朋吃飯。邵盼頭會算計,在出殯那天一同成殮,這樣就能省下一頓飯來。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昨夜出了那一檔子事,老娘的腦袋被慧雲兩槍打了個稀巴爛,打亂了他的全部計劃。更沒想到,春閒人多,竟吃乾了他家二千多斤饃和五千多斤小麥。
又過了半個時辰,陳正君和陳正勝再次哭喪著臉跑了進來,囁嚅道:「邵東家!可不得了啦,您家的親戚真多呀!連黃豆也吃完了,這會正煮紅芋片吃,要是再不夠,只能吃牲口料了。」邵盼頭肚子裡的那個氣喲!他心裡本就窩囊透頂,眼前成殮的事還不知咋擋過去,又出了這擋子事。他硬撐著站起身來,靠棺材站住,用手指敲打著棺材蓋,怒容滿面,沖陳正君厲聲質問道:「我那可是五千多斤小麥、兩千多斤黃豆呀!再加上那兩千多斤饃饃,整整九千多斤!全都吃完了?我有多少親戚,我還知不道嗎?男客就算待九十桌的王八羔子;女客就算待他八十桌的龜孫操的。」邵盼頭越說越氣,用手狠狠拍打著棺材,掙紅著臉大吼道:「這裡頭有壞熊呀!這裡頭有個壞熊在搗我的鬼呀!」大老知的臉也霍地拉下來了:「邵東家!聽你說話的意思,是說我在這裡頭搗鬼了?」邵盼頭冷笑道:「我可沒指名道姓,這可是你自已說的!」大老知的臉登時漲得通紅,怒氣沖沖道:「你自已出去看看,到了足足六千號人!這能是我搗你的鬼嗎?實話對你說吧!還有五百多號人沒吃飯呢。邵東家!你家的事我問不了,你有本事!把你娘自已背到墳地去,我不管了,行不?」說罷,揚長而去。
陳正勝趕忙追了出去,責怪道:「大哥!你真走呀?」陳正君低聲道:「說得我臉上下不來,不走咋治呀?」陳正勝笑模笑樣,也輕聲道:「邵東家說得沒錯呀!女客是『龜孫』!男客是『王八』!」雙手比劃成棺材樣:「這裡頭是有個壞熊呀!」陳正君差點笑出聲來。
陳正君一走,邵盼頭更是氣得渾身哆嗦,手腳冰涼,沒了主意。他六神無主,惶惑地扭頭向剛進來的范管家問道:「清宇!今天咋來這麼多人呀?」范管家哭喪著臉,苦笑道:「東家!您還知不道吧?閻陳莊姓陳的男女老少全都來了,家家關門閉戶,熄火閉灶,有的還帶著七、八個親戚,就是為了吃上這一頓飽飯。」邵盼頭一聽,氣得差點昏死過去,咬牙切齒,恨恨地大罵道:「狗日揍的,把我當成冤大頭了!」
這時,老綿羊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連聲叫道:「東家!東家!不好了,姓陳的壯勞力一下子走得乾乾淨淨,馬上就要燒紙上供了,連抬供的都找不到,咋辦呀?」邵盼頭硬著頭皮,囁嚅道:「非要姓陳的抬喪嗎?不是還有旁姓別人嗎!」范管家苦笑道:「陳家在閻陳莊是大戶,他們陳姓人不出頭,旁姓別人誰願意得罪陳家?話又說回來了,陳姓是邵家的親戚,他們不出面,別人也不好出面呀!」邵盼頭慌了手腳,道:「那……那咋辦呀?」范管家道:「『壞傢伙』陳正君是陳姓的老人頭,這事還得去求他!」邵盼頭愣了一陣,冷笑道:「非求他不行嗎?『離了張屠夫,還能吃帶毛豬?』不就是抬個喪嗎?光咱家的家丁也夠啊!」范管家道:「咋不能抬?能抬呀!東家!今天費了近萬斤糧食,卻是家丁把老太太抬到墳地裡,傳出去名聲多不好呀!東家!您在閻陳莊是單門獨戶,『強龍不壓地頭蛇』!能忍則忍。東家!先嚥下這口惡氣,等過了老太太這件喪事,再慢慢找茬,想收拾他陳正君還不容易嗎?東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呀!何必爭這一時呢?」邵盼頭無可奈何,喟歎道:「為了老母親,再大的委屈我也得受呀!那好!就按你說得辦,我拉下臉來來,親自去求他!」范管家攔住他道:「您腿腳不便,他是見過的。叫太太帶著二少爺去,咱給足他面子,他要是再不識抬舉,是真跟咱作對了。」邵盼頭忙道:「行!就按你說得辦吧。」范管家自去辦理。
其實,陳正君、陳正勝並沒敢走遠,此時正蹲在一家的屋山頭前與幾個人說話。陳正君是閻陳莊露頭露臉的人物,見過世面,知道輕重,今天攛掇鄉親們到邵家吃飯,一為讓大家藉機吃頓飽飯;二是對邵盼頭平日做人看著不順眼,便借這個機會出他的洋相。邵盼頭一發火,矛頭直截了當地對準了他們,使他一時下不了台。但他畢竟做賊心虛,雖說拂袖憤憤而去,卻也不敢走遠。骨子裡他也懼怕邵盼頭!知道他父子官匪都交,做事心狠手辣,是惹不得的。人就是非常奇怪,見了老虎,都想摸摸它的屁股,摸過後卻又心驚膽顫,驚恐不安,陳正君、陳正勝就是這樣的人!此時,陳正君、陳正勝雖故作鎮靜,與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拉呱,心中卻是忐忑不安,恐慌萬狀。
見范管家領著慧雲和鐮把來了,不等慧雲說話,陳正君、陳正勝便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陳正勝委屈地道:「太太!我忙了一整天,倒落一身不是。邵東家說話忒沖,叫人受不了。」范管家解釋道:「老陳呀!邵東家不是那個意思,他是見冒了心裡著急,事攤誰身上也沉不住氣。他是事主,今天的這一攤子事,就夠他煩心的了,邵東家從清起來還沒顧上吃一口飯呢!」陳正君悻悻道:「哪有他這麼說話的?他爹住姥娘家,姓陳的誰跟他不是親戚?他們硬來我能攔得住嗎?閻陳莊陳姓將近三千口人,他又不是知不道!」說著借梯下樓,跟著范管家身後,重新回到邵家大院。陳正君精神抖擻,威嚴地往大門口一站,挺胸腆肚,大聲吆喝道:「燒紙!」一聲令下。於是,各種人員動作起來,各就各位。
第一個燒紙的自然是娘家人!因是至親,供品擺的是「三仙供」。所謂「三仙供」!就是雞、魚、豬頭,加上些蜜餞、點心,能擺一大桌,領著行禮的正是闞雙群!在上了一塊銀元的壓供禮,並給了擔供的兩人十個銅錢行腳錢後,抬供的把供品抬到靈棚中,擺放在靈棚中的供桌上。一行八個人在闞雙群的帶領下,魚貫齊聚靈棚,叩拜行禮。
上供叩拜行禮十分複雜繁瑣,且非常講究:單說這行禮,就有七叩禮、九叩禮、十二叩禮等等。最複雜的,便是二十四拜了。也有進門就哭的,哭過後跪下磕個頭,扭身就走,叫做「頂門哭」!這大多是遠親來燒紙上供的,或者是些應景的鄰居、朋友!他們燒紙就簡單多了,大多弄兩包點心往上一擺就中,點上香,哭幾聲爽快走人!闞雙群是死者的親侄子,是娘家人,是今天出殯的重頭戲,自然馬虎不得,行得肯定是最複雜的二十四拜禮。二十四拜禮分為三步,叫前七、後八、中九叩,先磕七個頭上香,接著磕九個頭再一次上香,然後又得磕上八個響頭,要磕夠二十四個頭才算完畢,磕完頭後還得進喪屋裡去哭上一陣子!自然還要痛哭流涕。這二十四拜卻不是人人都拜,只是帶頭的那人行禮磕頭,餘下的人跟著就管。所以,帶頭行禮的那人可不容易,磕頭上香還得查著已經磕了幾個頭了,多磕少磕了頭都是笑話,還不能磕得忒快了,磕得太快了也會惹人笑的。一般這套二十四叩禮拜下來,得十多分鐘。不過,這一回例外,闞雙群五六分鐘就拜完了。說起來也巧,闞雙群這兩天正好拉肚子,陳正君喊燒紙時他剛好肚子裡鬧事,正急急慌慌往茅廁裡跑,這時外頭的鞭炮已放得震天響,半道上被闞仲秋強拽回來的。闞雙群上場時就是霸王強拉弓,行禮時只好強忍著。剛開始時,他還能數清磕了幾個頭,前七個頭剛剛磕完,只覺肚子裡的穢物想出來,只顧強忍肚皮,掙得臉色通紅。闞雙群只顧咕嘟作響的肚子,卻忘了數磕過的頭了。最後,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也不管磕了幾個頭,胡亂磕了幾個,便草草了事,引來一片哄笑聲。禮畢後,坐在靈堂內桌子旁的陳正君大喝一聲道:「謝客!」闞雙群領著眾人磕了個頭,匆匆哭了幾聲便完了。闞雙群出了靈棚,狼狽地直奔向茅廁。接著是邵盼頭的原配夫人的娘家錢家上供,擺的也是「三仙供」,行得也是二十四叩禮,卻是邵盼頭的內侄錢宗紅帶頭行禮。錢宗紅說話結巴,行禮倒是有板有眼。再往下應該是死者的閨女上供,因邵盼頭是個獨苗,沒有姐妹,這遍手續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