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了最後那個小高地,眼前就是我們此次穿插的第一個目標橫亙在地前側的斷崖沖溝。我沒有命令立即採取佔領行動,而是把分隊疏散隱蔽在小高地頂部北側的斜面上。我帶著二排長、偵察班長、工兵排長、兩個無炮班班長和孫猛一起伏在高地頂部觀察著沖溝內和對面高地上的敵縱深防禦陣地。
天雖然大亮,但沖溝位置和敵人陣地上還是霧濛濛一片,望遠鏡裡也看不大清楚。孫猛的意見是迅速帶領偵察組前出快速進入沖溝,先探明溝內情況,而後破障組迅速進入溝內排殘,火力組在高地頂部佔領發射陣地,首先採取監視行動,一旦縱深之敵發現我之企圖,就迅速以火力予以壓制為排障的工兵保持不間斷的火力支援。
孫猛的建議正是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估計誰率領部隊穿插至這個位置都會採取同樣的行動,所不同的是哥們兒更加冷靜,沒有盲目行動,而是在高地的反斜面上進行了簡單的部署和對情況的進一步判斷。
臨出發前演練的時候,我們曾經找到過當地的老百姓瞭解了沖溝內的情況,他們也說不太清,只有一個歲數大的說那條溝裡可能有水,每年雨季水深超過三米,但也說得不太確定。沒辦法,所能掌握的地形、水文等戰場環境也就這些了,首先還是得派人下溝偵察。
不知為什麼這次竟然不想派孫猛前去,我隱隱的感到一絲恐懼,確切的說是一種不祥的預感。因為戰鬥打響近三個小時,可這裡確是出奇的靜謐,槍炮聲均來自後側敵前沿諸高地,這裡甚至看不到敵人的一兵一卒。
「***,敵人是不是擺個空城計逃了?」我心裡居然還起了疑心,開始胡思亂想。
「媽的,肯定不會逃,與他們多次交手的經歷告訴我,在沒有交火之前,敵人輕易不會退卻,這幫王八蛋頑強的戰鬥意志跟我們不相上下,只有被打得潰不成軍才會考慮撤退。現在的情況顯然雙方處於膠著狀態,還沒有分出勝負,所以他們肯定不會逃。」我心裡的另一個判斷很快佔了上風,敵人既然未逃,那這個沖溝和沖溝以南的地一定會打得天翻地覆雞飛狗跳牆,估計哥們兒這輩子所要經歷的最慘烈血戰就要在此打響了。
事後證明,我的判斷對了一半,確實是一場慘烈的血戰,比哥們兒以往參與的那幾次都要驚險曲折激烈,可接下來的衝擊主峰戰鬥和後來參加的防禦及數次拔點作戰從規模上和戰況的慘烈程度上又都遠遠超出此次戰鬥行動。
「孫猛,你不要動,二排長負責指揮全分隊行動,我要親自下溝去偵察,如果老子死了,由二排長接替指揮,務必完成此次穿插作戰行動。」這次決定對我們這個穿插分隊來講應該稱之為「重大決定」,對此次戰術行動來講更屬「重大」。在場的各組長都持反對意見,孫猛甚至一把將我抱住,說什麼也不要我往前走一步。
這可不光是對連長的愛護,對戰友的憐愛,怕哥們兒會遭到什麼不測。他們還有更深刻的想法,那就是一名戰場「最高指揮員」不應該參與這樣的「小兒科」的行動,指揮員不能脫離自己的指揮位置去搶著幹戰鬥員份內的活。而我的想法卻跟他們大不一樣,我必須跟隨偵察組和破障組一同行動,第一個進入溝內,除了對分隊全體弟兄是個精神鼓舞,最大的原因是要掌握第一手溝內情況,做到名副其實的靠前指揮。「運疇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那是將軍們的事,看著地圖指揮打仗那是**們幹的事,像我這樣的初級指揮員必須身先士卒靠前指揮,否則這麼重大的行動很可能功虧一簣功敗垂成。
靠前指揮和坐鎮中軍可以說有利有弊,但那個時候容不得多想,仗打到這個份上,我的分隊已經傷亡了三分之一還強,可以說任務才剛剛開始。此時,對一個指揮員來講最重要的是果斷而不是謀略,多次戰鬥的經歷和戰場經驗告訴我,指揮員最需要的是果斷和決心,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最簡單的東西往往就是最能解決問題的關鍵。
「大家都不要爭了,誰去誰不去並不是問題的關鍵,我現在必須第一時間掌握溝內的地形和敵情,否則難以做出相應的判斷,也無法完成對全分隊的指揮。」我還再次重複了如遭到不幸,由二排長接替指揮的吩咐。其實臨出發前已經向全分隊下達穿插作戰命令時就已經明確了代理人,而且違反常理的明確到第四、第五人,但此次還是重複了兩次,就是告訴大家一個道理,保持不間斷的指揮和組織對一場戰鬥是多麼的重要。
孫猛還是不放心,他沒有象前幾次那樣一直走在偵察組的最前頭,而是在我側方稍向前的位置運動,還不是的回過頭看著我的行動。先頭是偵察連的一位班長帶著兩名偵察兵,成三角隊形曲身前進,後面跟的是偵察連六名戰士每兩人一個小組也成三角隊形跟進,接著是我和孫猛還有本連二名老兵成菱形散開,再後面是排障組由工兵排長率領工兵十三人我連戰士七人成後三角隊形展開跟進。
二排長帶著二門無炮、三具四0火箭筒和四挺輕機槍在高地頂部一字排開佔領發射陣地,還在高地左右兩側預先設置了多處預備發射陣地,衝擊組戰士在高地反斜面待機隨時準備進入溝內而後向敵縱深發起勇猛衝擊,剩餘的傷員和其他戰士都跟衝擊組編在一起在高地反斜面待機休息,準備隨時向前跟進。
沖溝前是一片開闊地,唯一可以利用的是地面的高草等植被,草叢和灌木能有一米多高。曲身前進了約五十米左右,我迅速下令隊形疏散,拉大距離,並採取低姿匍匐的姿勢向沖溝位置爬行。
身上也說不上怎麼了,全是血印子,當時一點感覺不到疼痛,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沖溝和對面高地上。
向前爬行了約二十米的距離,還是未發現敵情,我趴在原地用望遠鏡從左至右由近至遠的又觀察了一遍周圍的情況,還是那種腎人的靜悄悄。媽的,當時我真希望有槍聲出現,有敵人出現,否則這種靜悄悄實在折磨人,只能證明那條沖溝裡面大有文章。
我再次下令偵察組和破障組暫時停止行動,趴在原地不要動彈,情況有些不對頭。我又用步話機通知二排長隨時準備戰鬥,目標是地方向,並將周圍情況詳細觀察,看看四周諸高地是否有敵情。
偵察班長他們已經接近了溝口,估計一個躍進也就十幾米的距離就能進入溝內,可突然接到命令只能選擇不動,同時回過頭向我望著,臉上露出疑惑之色,估計心裡一定在念叨著「這連長怎麼了?一向果斷的人怎麼突然變得前怕狼後怕虎的猶豫不決呢?」
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太對勁,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就能摸到那條演練了數次,一路跋涉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付出幾十條生命的代價才到達的沖溝,現在終於到了,應該趕快採取下步行動才是。
媽的,難道真的象評書裡說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無功」?難道這麼快就打開了「勝利之門」?究竟這沖溝是通向「勝利之門」還是張開血盆大口要吞嗜我和我的弟兄們的「地獄之門」正在開啟?
心裡只劃了三個問號,我就不禁打了個寒顫,本來一路顛簸渾身已被汗水濕透,這下可好居然又出了一身冷汗,從頭皮到髮絲一陣發麻,腦門子上象被暴雨澆了一樣突然嘩嘩的往下淌汗,如果接住的話估計得有一小茶缸,我的眼睛頓時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見。
我抖動了一下身體又用手使勁擦了擦,現在渾身上下已不是汗水濕透的問題,而是落湯雞一般跟水洗的一樣。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如此的害怕過,第一次在前線觀戰也沒有這種感覺,恐怕這就是責任吧,個人的生死已經無所畏恐,關鍵是哥們兒還指揮著百十來人呢,我要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更重要的是要完成穿插任務,保證全團的戰鬥勝利。
媽的,還是往最壞的地方想,面前的沖溝必須要拿下,那是我們向敵人縱深猛插的依托是通向勝利之門,可溝裡的情況一無所知,沖溝周圍一點動靜也沒有,實在太反常了,還是先把它看成一座「地獄之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