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算是標準的「私自離隊」,反正我已經顧不上許多,「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咱也懂,一切行動聽指揮咱也明白,可這事實在太氣人,沒他們這麼玩的,我的心思早飛回了家裡,一心只想快點見到父母親人,快點見到處了一年還沒摸幾次手的女朋友,快點投入女性的溫柔。
沒怎麼胡思亂想,班車就到了火車站,我迅速到售票口買了張票,又買了幾份報紙和一袋瓜籽,一屁股坐在擁擠狹小的候車室裡邊看報邊嗑瓜籽。
「媽的,你小子還他媽玩這套路子。」一隻大手「刷」的掠過,眼前的報紙「嗖」的向上飛去跟變戲法似的到了那支手上,袋子裡的瓜籽也天女散花般的撒了一地。
我的反應仍然非常機敏,沒等報紙離手已經感覺到風聲,下意思的向後閃身而後直立拉出準備格鬥的架式。
「行了,別舞舞玄玄的,還他媽敢跟老子動手?」
我早就看出是老連長了,他接到教導員的電話,偷著把參謀長的車帶出來追我。
「這算什麼?蕭何月下追韓信?」
「別大言不慚的往自己臉上貼金裝什麼牛叉?你小子是韓信?老子可不當蕭何那狗文官,你這是違犯軍紀,趕快跟我回去。」
「違犯軍紀又怎麼樣?再說我今天也沒違犯,教導員答應給我假回家了,他親口用『啊』答應的,『啊』就是『嗯』同意的意思,你的明白?」我又拿出潑皮耍賴的勁頭,反正這老連長也不是外人。
「教導員給你假?他病了?發燒了?給完你假還給我打電話讓我追你?吃大醬放屁——閒(鹹)著了?,人家就『啊?』了一聲就算給假?沒說給幾天假?那他要回聲『天啊』你小子就上天?」
「對啊,他要是讓我上天我他媽就上天。媽的,今天老子就他媽想回家,說破大天也他媽得回去,愛咋咋的。連長,你回去吧,謝謝你大老遠的跑一趟車站,等我在家裡呆一段時間,心態調整好了自然就歸隊了。」
「調整個屁!」聲音並不是發自老連長,林小天和魏如海也騎著破自行車趕來了,他倆沒象老連長似的那麼多話,衝上來不由分說一人架一個胳膊倒拖著我像是執行槍決似的往出拉,還有點像拖一條死狗一樣。
我兩支手拚命抓住他兩往死裡掙扎,兩條腿胡亂的蹬踹著拖著地,皮鞋和地面磨擦出滋滋的腎人的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那種動靜。應該不是懶驢打滾,倔驢打滾恐怕也弄不出這花樣造型。
「呵呵,沒看出來啊,學會耍賴了。你給起來,什麼樣子,還像個軍人嗎?還他媽一口一個老子,在老子面前裝老子?」老連長被激怒了,前半句話還帶著點笑模樣,說到最後聲色俱厲,第一次跟我發這麼大的火。
「穆童,這候車室裡都是老百姓,你這麼幹不覺得丟臉?唉,都是平時被慣壞了,都當個寶似的,誰也捨不得說誰也捨不得碰」林小天和魏如海也趕緊鬆開手用附近老百姓欲上前圍觀的事實提醒我,話語中還流露出對老連長的不滿,有點類似於批評,好像我的無法無天是老連長給慣的一樣。
都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這兩小子比我還無法無天,俺這可是頭一次,屬於被逼無奈,實在是忍無可忍。他們可是三天兩頭的鬧騰,根本不是無法無天的事,只要給他們個夠長的竹竿肯定能把天捅破,還一個奇跡出來,只是當了幾天連長有了一些覺悟,跑這裝逼勸我來了。
周圍的老百姓都把目光投向這頭,儘管身體沒有太多的動作也沒有常見的圍觀,可我的臉還是騰的一下紅到了脖子根,都是意氣用事,老毛病又犯了。
林小天、魏如海他們此刻都改變了魯莽形象,一個個弄的跟帶頭大哥似的,他們可都是好心,生怕我一激動做的太過分太過火鑄成大錯。
我抬頭用眼睛看了看兩個生死弟兄鐵哥們兒,說不上是感激還是別的什麼,擱以往可能就聽他們一把順溜的跟他們回去,可今天不成,我他媽決心已定非他媽回趟家不可。
「都別攔著我,是教導員批的假,他答應了不能說話不算數。」其實我的話裡有話,教導員可沒答應放我回家,但他卻答應了一定讓我接上指導員的班。
「對,是我答應給你假了,剛才已經到幹部股補了批假報告,一個月的時間,穆童,下月十二號之前必須歸隊。」教導員突然現身,身材不高可卻像一堵牆簡直就是橫在我的面前。
該來的都來了,老指導員自己騎著自行車,新上任的連長、指導員也弄了一台破自行車坐著「二等」趕到火車站堵截追殺,還有李運鵬、趙繼軍也先後趕到,都是好心,生怕讓我落下「私自離隊」的罪名。
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教導員突然宣佈給了我一月假可是讓眾人大惑不解,更讓我不知所措,當時的想法就是這假咱不要了,說什麼也得給教導員個面子,跟他們回去。
還在我猶豫迷惘之跡,老指導員過來把我拉到一旁。
「小穆,既然教導員給你假了,你就放心的回家吧,從你來我們六連二年多的時間,據我所知只回了兩趟家,還是黃嫂給你介紹對象,在家恐怕沒呆上幾個小時,你付出的辛苦和汗水,你為我們六連做過的貢獻大家有目共睹,誰也不能埋沒和抹殺,我是你的老指導員,一直對你很瞭解,我感謝你對我和連長工作的,更感謝你對連隊的熱愛和工作上的突出成績。你有情緒大家都理解,誰的眼睛都他媽不瞎,心裡都有數暫時的長短算不上什麼,先胖不算胖,後胖壓塌坑,回家調整幾天,回來後振作精神,好好幹出點明堂,讓那幫眼瞎逼歪的人好好瞧瞧」
不愛說話只會領人溜圈的老指導員一口氣弄出那麼一長串話,恐怕除了他給戰士們上政治課照本宣科外這是他一輩子弄出的最長句子,話裡即有理解更有鼓勵還帶著對某些權勢人物用人的不滿,簡直就說到我心裡去了,心存感動的同時我又一次差點嚎陶大哭。
「是啊,老指導員說的對,回家好好玩幾天,調整狀態回來以力再戰,誰他媽也不會埋沒人才,誰他媽也不會讓流過血灑過汗的戰場英雄吃虧,穆童,我們永遠都是你的鐵哥們兒,多想想,別太衝動,記住我們可是撿了條命下來的,這點破事還值得一提?」林小天、魏如海也罵罵咧咧的上來相勸,又是一番感動。
就那麼個小候車室,火車到站的短短半個小時,我卻像經歷了一場煉獄般的考驗,更像是鳳凰涅磐,心裡一下子通了亮,大徹大悟一般的透亮。腦海裡想的可不是回家調整狀態,更沒想什麼女性的溫柔,還有什麼憋屈的提職都算個屁啊,只有教導員他們這些部隊的「老基層」、老首長、鐵哥們兒真正幫我的人佔據著心中主要位置。
早就該醒悟了,光顧著跟人家比誰提的快,居然沒想到還有那麼些關心我愛護我的人。我呆呆的坐在長椅上,想起了在前線為國家浴血奮戰的場面,更想起了那麼些犧牲的戰友兄弟,他們可是什麼也沒得到啊,甭說陞官,就是他媽連女人的手都可能沒摸過。我心裡默念著錢仕虎的名字,如果他活著的話會像我一樣為了當個小連長、小指導員鬧那麼大的情緒嗎?如果他在場會和林小天、魏如海一塊來車站堵我拉我回去嗎?
答案都是次要的,關鍵是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親歷過戰爭的人,與死亡打過交道的人,親眼目送戰友告別生命的人,難道還為這點破**小事鬧心犯愁鬧**情緒撂**挑子?
我以前總說魏如海腦袋一根筋,好像不會轉過似的,現在終於明白了,我比他還一根筋,什麼事都認死理,什麼事都要爭個高低,其實大可不必,首長的用人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也許我的不成熟就是他們需要繼續考驗的最重要理由吧。
我已經不再考慮團首長的用人問題,管他為了考驗還是為了什麼其他的,反正我已經看的很開,又有這麼些人和鼓勵,能得到如此的信任和愛護比當多大的官都強,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聽教導員的,回家,回家,好好孝敬幾天父母,和朋友們歡聚暢飲搓麻幾天,再和那位對像發展一些感情,把該辦的事辦一辦,不能只停留在摸摸手的初級階段,要深入進去來把認認真真轟轟烈烈的愛,然後哥們兒再回到部隊可要象胡漢山殺回柳西鎮一般大幹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