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臨 第三卷 鳳舞帝都 第三十四章 帝都昶安
    帝都昶安

    空曠的昭舞殿,狂勁的風怒吼著擊打著這座年代久遠卻依舊最華麗輝煌的宮殿,高高聳立在錦陽山上的昭舞殿週身塗成至為奢麗華貴的明黃,如同一個身著錦衣的巨人,在京城上方長年不斷的風中穩穩屹立,以世間最為高傲的姿態向天下人昭示著皇家的的雄偉威嚴與貴胄傲然之姿,

    這是整個京城最高的地方,站在昭舞殿前空曠的廣場上,能看到整個京城如同一盤棋子一般在東陵原的中心鋪展開去,雕樑畫棟,青瓦紅磚,貴族世家府邸前大紅的燈籠如火紅的長蛇一般逶迤盤繞,尋常人家的白牆黑瓦亦能連成獨到的風景,奢華與樸素交織,混亂與太平並重,延綿數百里的城市,巍然透露著盛世最後的繁華與頹靡。

    無論再過多久,封國的都城昶安,都是天下至為繁華至為喧囂的城市,是廣闊的東陵原上一顆最耀眼的明珠。

    白玉欄杆的扶手,一雙修長如玉的手輕輕撫上,白衣無暇的曠逸男子憑桿而立,狂嘯的風吹亂了他原本整齊的髮髻,可是巋然不動的身形卻讓他在風中更顯挺拔。

    「戰事拖延了這麼久,京城倒是完全沒有受到影響,茶樓酒肆還是照舊開放,青樓妓寨也依舊門庭若市,士兵們在邊地苦苦抗敵,這些蛀蟲們卻躲在京城裡日日飲酒作樂聲色犬馬,若不是慕顏赤主動退兵,只怕真的要亡國了。」青衫男子輕搖手中折扇,靜靜站立在白衣男子身後。

    「已經很久了,」白衣男子低聲自喃,清俊的眉眼間憂慮深植入骨,「早在先皇當政的時候,君氏就已經開始從中樞一直腐朽糜爛,到如今只剩一個華麗的軀殼,這種時候若是有人趁亂起事,只怕頃刻之間就能擊垮帝國早已傾斜的軀體。」

    「朝廷現在成了各黨爭權奪利的地方,緒王爺和熒陽公主躲在幕後冷眼旁觀,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君天帝所創的以考取士,到如今你看看,取得都是些何種嘴臉的人?」青衫男子語速雖緩,卻犀利無比。

    「文官互相勾結,內閣一手遮天,選拔上來的士子不是門閥之後便是商賈子弟,一年一年下來,朝廷裡真正從百姓中來的官員已經寥寥無幾,這些富家子弟根本不懂得民生疾苦,一遇到戰事便要增加賦稅,前方打了敗仗立刻就下徵兵令,也不管百姓死活。那些在武義堂培訓出來的武官,也都是些誇誇其談之輩,要真上了戰場看見西丹人的高頭大馬便立刻嚇得不知所措,哪裡還能抗敵。若不是明末這次立下大功,延緩了西丹再次東進的腳步,我們只怕會讓西丹騎兵一直攻進昶安城樓下。」

    白衣的男子雙手抓緊手中冰冷的白玉欄杆,沉默不語,溫良幽靜的雙眼如今染上了層層疊疊的焦慮,視線鎖定西邊的巍峨陡峭的揭華山脈,彷彿要洞穿那幅遮天蔽日的巨大屏障,直達山的另一側那座在一直在戰火中飄搖的城池。

    「末兒,」他低喃,「末兒雖不是我君氏之人,忠心卻遠勝緒王爺之流,封國若是多幾個這樣的人物,也不會在這一戰中落得如此狼狽,被西丹韃子踩在腳下。」

    「公子可曾聽說了明末回國的消息?」

    「聽說了,能夠在慕顏赤的眼皮底下做出這般危險的舉動,最後還能全身而退,末兒此番動作的確令人驚歎。」

    「依我看,不出一個月,明末就會返回昶安。」

    「末兒忍辱負重這麼久,也是應該回京城為自己討還一個公道了。」

    「還自己一個清白固然重要,可是她急切趕回來,卻必定是因為公子。」謝清遠微笑說道。

    「哦?此話怎講?」

    「公子現下的處境可是十分不妙啊,昨日又有數千人跪在宮門口請願,要求君效文下台,懇請公子登基,為首的人口口聲聲叫喚,上有長而不立,有違禮教。」

    「宮裡什麼反應?」

    「當場砍了為首的幾個,驅散了請願的人群。這種時候,除非公子突然暴斃,否則不會有安寧的一日。所以說,公子目前處境十分危險,以明末和公子的交情,她勢必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京城。」謝清遠靜靜凝視公子無雙。

    公子無雙靜默不語。

    「其實公子繼承皇位實在是大勢所趨,若要說身份地位,公子是正宮皇后所出第二子,上面僅有一個多年駐守邊地早已放棄儲君之位的兄長君可載,下面那些蠢蠢欲動的皇子有誰比公子更加名正言順?若要說名望,自君天帝創立封國以來,有幾個名動天下的賢人能有公子這般讓世人都折服的聲望,更不要說現今遍地垃圾的朝廷。若要說治國的手段,其他皇子的封地都是民不聊生一片混亂,只有公子的封地署業一派欣欣向榮,難道這些都還不足以讓所有的人承認公子的治國之才?先帝雖沒有立下遺詔,但是從他賜給公子的名字便可以看出在他心中公子才是皇帝的不二人選,無雙,便是舉世無雙的俊傑,世間再也沒有第二個。」

    「新君已經繼位,年號已定,豈是說改便能改的?百姓不懂規矩,清遠你也跟著胡鬧麼?!」公子無雙的聲音有些嚴厲。

    「緒王爺和熒陽公主當初是打著公子已經夥同明末降敵的名號,才立了三皇子君效文,如今西丹退兵,公子隨著大皇子的軍隊安然回了昶安,凡是擁立公子的人心裡都會為公子抱不平!我倒是覺得擁立三皇子登基是緒王爺和熒陽公主一黨弄出的一幕鬧劇,真要把國家交到那樣一個草包身上,只怕誰都看不下去,公子若不繼位,任由局勢發展下去,內亂不可避免。」

    「三弟繼位確實不妥,不過當年皇兄放棄儲君之位也是被逼無奈,現下皇兄既然已經回京,又手握重兵,比起手中沒有兵權的我來,當然更有繼位的資格。」公子無雙平靜說道。

    皇位,是那些紛擾的最中心,他無心介入。

    「大皇子?」謝清遠劍眉一挑,「公子可看出他有絲毫要繼位的意向?回京這麼久,整天不是四處閒逛就是關在府中沉迷於聲色犬馬,要不就是去調戲京城青樓裡那些美人花魁,依我看他是在蠻荒之地呆久了,藉著這個機會來京城好好享樂一番,享受夠了又要回滇南去做他的土霸王。」

    公子無雙訝然,「清遠,皇兄率重兵盤踞京城,隱然有和京都軍相抗之意,緒王爺他們此刻只怕寢食難安,怎麼你一說起來就變得這麼```````」

    謝清遠低頭笑了笑,「我曾經跟大皇子打過交道,他的確有野心,想要征服整個天下,可是他又是一個奇懶無比沒有絲毫緊迫感的人,推翻現有的朝廷對他來說勢在必行,可是推翻了之後誰來管理呢?到時候你就是把皇位奉到他面前他也不會看一眼。」

    公子無雙有些糊塗了,「清遠你這話的意思是?」

    「君可載要控制整個封國,可是他不願意承擔治理的責任,他要做的,是一個站在幕後的實權者!」

    「清遠是說,皇兄要像如今的緒王爺和熒陽公主一樣,站在君主的背後操控整個政權?!」

    「可以這麼說,總之他是一個捉摸不透的人,公子,如果你不想看著君氏打下的江山被旁人竊取,那麼就要和大皇子聯手。你打理整個朝政,經營國計民生,而他則控制軍隊,抵禦外侮,這樣君氏的政權才會是一面鐵桶江山,不可動搖!」

    「清遠是要我做一個傀儡皇帝麼?」公子無雙低笑。

    謝清遠沉默片刻,才退後一步,朝公子無雙鞠了一躬,「公子見諒,方才清遠放肆了。」

    公子無雙搖搖頭,「清遠不必見外,我不會放在心上。」他轉身眺望遠方,「我的叔叔和姑姑聯手要置我於死地,我卻無能為力,只能任人宰割,清遠,一個皇子做到這個份上,著實丟臉了。」

    「公子何出此言,其實若是公子想要造反,只需振臂一呼,必定應者如雲,只是公子胸中沒有那把龍椅,所以說再多也是枉然。」

    公子無雙輕笑,「看來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謝清遠無奈的搖頭,「即使公子無心皇位,緒王爺他們只怕也不會輕易放過公子,為今之計,只有效仿大皇子,沉迷酒色不問世事,或許還能求得一時的安穩。」

    「依我看,皇兄的頹靡只是假象,他不會放著兵力空虛的滇南不管,呆在京城裡無所事事。也許,一切已經開始在暗中運作,我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看似平靜的京城,或許已經醞釀了一場風暴的前奏。」公子無雙將手背往身後,若有所思的說道。

    謝清遠不再出聲,只是靜靜凝視公子無雙俊逸的側臉。

    狂風驟起,公子無雙如雪的白衣在風中翻飛如同層層碧浪,眉宇間雖有愁思,面容卻依舊朗朗如美玉。

    風華絕代

    謝清遠看著身邊人,不由得一陣感慨,也只有這風華絕代四個字,才足以襯眼前之人舉手投足間的風雅高華。

    「如果最後真的要訴諸武力才能決出新的統治者,清遠倒是寧願公子出面,以最和平的方式結束這場紛爭。」他低低出聲,話語間彷彿蘊藏無盡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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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著重重薄紗的華麗宮殿,鏤空的金獸焚著絲絲縷縷的龍涎香,四根雕龍的朱紅大柱豎立殿中,正中幾行台階之上,層層疊疊的金色紗幔背後,橫陳的妙曼軀體若隱若現。持扇的侍女跪坐一旁,輕搖手中長扇。

    一襲紫色錦袍的俊美男子隨意坐在帳外的太師椅上,輕輕搖晃手中琉璃杯盞,裡面琥珀色的液體輕輕晃蕩。

    「每次踏入姑姑這紫陽殿,總有步入天上宮闕之感,不說四周環繞的如雲美人,就說這地底埋藏五十年的美酒,就足以教侄兒沉迷不已,不知今夕何年。」

    金色紗帳中傳出來的聲音雖然不再年輕,卻依舊綿軟魅惑人心,「侄兒說笑了,京城裡這些稀罕物還不都是下面奉送上來的,比起物產甚為富饒的滇南來,實在是貧乏有限得很,我這紫陽殿比起侄兒的鳳南帝闕來,只怕還差得遠了。」

    俊美男子眸光一閃,面上卻扯出一抹美極的笑容,「原來姑姑深居宮中,卻是掌盡天下之事,連侄兒修來解悶的鳳南帝闕也難逃姑姑法眼,看來日後若要做什麼虧心事,可要左右環顧小心翼翼以防有什麼把柄被姑姑抓住了。」

    「呵呵呵呵,」一陣低笑從帳後傳來,「侄兒原來早就有做虧心事的打算,枉我還拿出這珍藏多年的美酒來招待你。侄兒下次若是準備做什麼虧心事要惹得姑姑不高興,可就要想想這美酒的滋味,賣個面子給姑姑,不要一意孤行。」

    「姑姑下次要給侄兒美酒喝,也得先說清楚價錢,別讓侄兒稀里糊塗的,就欠下了姑姑一個大人情。」紫袍男子放下手中杯盞,收斂了臉上笑容,「我手下二十萬南方軍如今在京城裡做客,朝廷卻不聞不問,實在有失為主之道,不知姑姑對此作何解釋。」

    紗幔後面的人影緩緩起身,立刻有侍女上前為其披上外袍,片刻之後,紗幔緩緩拉開,身披金色外袍的絕色女子在侍女的攙扶下步下台階,行至紫袍男子身邊坐下。

    「說了這麼久的廢話,侄兒終於轉入正題了麼?」熒陽公主鳳眼朱唇,烏髮隨意挽成髻,面目雖已不再年輕,舉手投足間卻仍風韻無比,自有一派魅惑之色。

    秦無年低頭淺笑,「我若再不切入正題,只怕在這裡坐到天黑也等不到姑姑出帳一見。」

    熒陽公主塗著金色蔻丹的纖長手指輕輕捧起手邊一杯碧茶,粲然一笑,「侄兒放著兵力空虛的滇南不管,來我這紫陽殿喝酒,不出來讓侄兒見上一面又怎麼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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