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林的指揮下,三衛當頭,整個俘虜營都往營地北邊的圈馬營移動。
行進過程中,三萬人的隊伍沒有任何人聲,只有長官的口號聲和鎧甲撞擊在一起的「鏗鏘」聲。
隊伍絲毫不亂。
因為這是戰俘營的士兵第一次整體出營,而且又配備了裝備,西丹軍方面也不得不小心謹慎。
慕顏赤派了近衛隊長夜疏朗率一萬忽顏衛跟在整個部隊的後面。夜疏朗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銳利如鷹一般的眼睛死死盯著前面行進的隊伍,只要有任何的異動,他手中的狼頭旗就會立刻揮下,一萬如狼似虎的忽顏衛就會立刻一撲上前。
而站在嘹望塔上的哨兵會立刻吹響號角,四萬整裝待發的西丹軍就會整齊出動,以最快的速度撲滅戰俘營的行動!
明末和邢方策馬走在戰俘營士兵後面,看著身後沉沉如黑雲的忽顏衛,不禁感歎:「如果我戰俘營的士兵是一隻怒吼的熊,那麼忽顏衛便是沉默的豹子,我們亮出所有爪牙,他們卻把鋒芒都沉寂面容之下,只有到最後關頭才會乾淨利落的給敵人致命一擊,絕無落空,敵人往往無法得知他們的真正實力,一旦得知,等待在前方的就是潰敗和死亡。」她不無憂慮的說道,「忽顏衛,果然是我們最強勁的敵手。而要訓練出這樣一支軍隊,至少要三年。」
邢方亦回頭看了一眼說道:「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能觸怒這頭豹子,否則我們三萬將士還不夠他們塞牙縫。但我相信,假以時日,我們戰俘營也必然能成為與忽顏衛其名,甚至超過他們的勁旅!」
明末點點頭,魏林策馬從隊伍前端跑了過來,還沒走近就聽見他在罵娘喧天。
「**他娘的慕顏赤,居然在圈馬營的入口處設了個瞭望哨,我們三人都要解下武裝站在上面觀看!不准入內!」魏林氣喘吁吁的馳到明末身側,怒氣衝天的說道:「我們不進去誰來維持紀律?軍中會騎馬的除了我們就只有兩個瘦得跟猴子一樣的傳令兵,待會若是士兵們手癢,這個摸摸馬額頭,那個摸摸馬屁股,西丹蠻子養出來的那些蠻馬不把我們的人踢死才怪!」
明末聞言伸長脖子往圈馬營那邊望去,果然,一列木柵欄長長望不到邊,圈住了近十里地面,隱約可見遠處的土地上有大群的戰馬在平地上奔馳。而木柵欄的缺口處設了一個近十米高的瞭望台,一隊西丹士兵手持兵器守在門口,三衛的士兵已經率先抵達了入口處,停滯在那裡等待上頭的命令。
明末沉吟了一下,說道:「你們問問看自己的部隊裡面誰帶有能夠藏在袖子裡的小弩,收集上來交給我。」
魏林畢竟行伍出身,立刻明白了明末的意思,話都顧不上說,又立刻策馬奔到前頭去了。
邢方也對明末點了點頭,便一夾馬腹去追自己的部隊了。
片刻之後,兩人折回,手中各自拿了幾把小弩交給明末。明末仔細檢查了之後問道:「能射多遠?」
魏林回答道:「各不一樣,有兩把射程能達到百步,將軍你就拿那兩把吧。」
明末搖搖頭,「我們三人就數你眼力最好,還是你拿著。」
說著把小弩遞給魏林,然後叫邢方也在袖子裡藏了兩把,待到一切弄妥當之後,才下令進入圈馬營。
浩浩蕩蕩的三萬人列隊進了圈馬營,各衛臨時選出來的幾個騎尉走在隊伍兩側維持紀律。本來戰俘營只粗略的劃分了三衛,沒有按一般的情況來進行編製,因此管事的也就是明末,邢方還有魏林三人。此刻他們三人都被擋在圈馬營外,魏林只得臨時點了幾個平日說話比較有份量的士兵擔任騎尉,維持隊伍進入圈馬營後的紀律。
忽顏衛在夜疏朗的指揮下,分為兩列在柵欄外圍了個半圓,防止戰俘營士兵突圍。
明末幾人則在一個西丹士兵的帶領下登上了瞭望哨。
站在高處視線果然更加開闊。
遠遠望去,圈馬營的北側鋪天蓋地的一大片黑雲在急速的奔馳,「咚咚咚」的聲音緊貼著地面傳過來,震得人耳膜發顫。那些就是慕顏赤放養在這片地面上的近二十萬匹戰馬。
以往西丹士兵出戰,都是和戰馬同吃同睡,每人配備的兩匹戰馬就等同於隨身攜帶的兵器,隨時都要做好跳上戰馬戰鬥的準備。
但這次大軍在滄州城前停留的實在太久,於是慕顏赤在滄州城前的廣闊空地上辟出了一塊地方,充作圈馬營,將二十萬匹戰馬統一管理。
西丹國內草原遼闊,培育出來的馬匹遠比東陵原上的馬匹強壯彪悍,而且對食物並不挑剔,幾乎是沒有毒的東西都可以下肚。
所以西丹馬生存能力極強,隨便在地上圈出一塊有水有草的地方就可以養活,西丹軍基本上不用管馬匹的口糧。
這讓明末羨慕不已,封國之所以不能發展騎兵,就是因為封國培育出來的馬太嬌貴,一匹馬一天幾乎要吃掉三個士兵一天的口糧,這對於完全靠朝廷提供後勤補給的封國軍隊來說是一個無比巨大的負擔,巨大到若不就地劫掠就無法養活軍隊。
因此數百年以來,即使有許多有識之士上書朝廷,指出建立騎兵的重要性,也始終沒人能建立起完整的騎兵部隊,只是朝廷自己培育了數量極少但品種優良的一些馬匹,用於賞賜給戰功卓著的將領。
明末的洌炎寶馬就是屬於此類中。
西丹十萬大軍基本上每個人都是騎兵,但是下了馬,他們的步戰能力仍然十分強勁。原本慕顏赤只是把十萬大軍分成輕騎兵和重騎兵兩種,每個騎兵配備兩匹戰馬輪換。
但是明末的戰俘營加入進來了之後,慕顏赤不得不把一部分士兵重新編製成步兵,重新制定作戰方略。
這引起了許多西丹士兵的不滿,騎兵是西丹人的驕傲,在西丹國內騎兵的地位非常高,失去騎兵的身份,也就意味著失去了同等的地位。
其中以沐彥的反對聲最為強烈,他手下三萬人居然有一萬被剝奪了戰馬,成了步卒。這讓素來看重榮譽地位的他難以忍受,一直找著慕顏赤不停的吵。
最後慕顏赤火了,一怒之下把沐彥關了禁閉,大軍沒開拔之前不准出來。
這件事明末也是後來才知道,幾個戰俘營將領笑岔了氣。
「西丹馬果然強健,奔跑起來那勢頭就如同洩洪一般,我們多次戰敗,就是被這種地裂天崩一般的氣勢嚇住了。」邢方看著遠處疾馳的大片駿馬,不由得感歎道。
「哼,西丹人就是喜歡搞這套虛張聲勢的把戲,馬有什麼好怕的?還不就是有四個蹄子一副馬臉,真要坐上去了,鞭子一揮,我就不信它不撒開蹄子往前跑。」魏林不屑一顧的說道。
「那可沒這麼簡單,馬是通靈性的動物,一匹戰馬跟了你你便要好好對待它,你若是對他不好它可都記在心上,到時候上了戰場一轉身把你甩下來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嘿嘿,那我們可麻煩了,西丹人會講封國話,西丹馬可不見得會講,我們天天對它說一萬次老子是你的主人你要聽老子的話,它們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反應。」
「你們兩個不要討論這種無聊的問題了,看那邊,西丹人開始發放戰馬了。」明末打斷他們的對話,指著遠處說道。
邢方和魏林閉了嘴,伸長脖子往明末所指的地方望去。
一隊馴馬兵手持長鞭從遠處疾馳了過來,他們身後跟著成片的馬匹,馬色以棕色為主,中間混雜著少數的火紅和白色馬匹,速度驚人,不過片刻功夫就已經接近了出口處。
在馴馬兵的指揮下,近三萬匹戰馬漸漸的放緩了速度,到戰俘營士兵列隊處時,已經差不多是慢慢走過來的了。
士兵們一陣喧囂,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見到戰馬,被成片駿馬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濃烈氣勢所威懾,人人都顯得興奮不已。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成為這種高大動物的主人,當下便有許多士兵按捺不住,一哄而上,迫不及待的要去接觸戰馬。
要不是被馴馬兵死死擋住,士兵們恐怕立刻就要衝入馬群。
即使是被擋住了,與戰馬群隔著十步的距離,仍然有人對著戰馬吐口水,有人站在隊列裡學馬的嘶鳴,還有人朝不遠處的戰馬放肆吹口哨,整齊的隊形一下子混亂起來。
新上任的騎尉負責的在隊伍中間穿梭,叫罵著阻止士兵們危險的行為,但似乎收效甚微。
幾個騎尉遠沒有邢方魏林那麼高的威信,興奮的士兵們根本不聽從他們的命令。依舊肆無忌憚的逗弄馴馬兵身後喘著粗氣的戰馬,興致高昂。
那幾個負責發放戰馬的西丹士兵似乎沒有學過封國話,「哇哇哇」的朝士兵們指手畫腳大聲呼喝,急得直跳。
一直被馴馬兵壓制的戰馬開始騷動不安。
站在嘹望塔上的明末等人皆是臉色一沉,他們擔心的狀況還是發生了。
戰俘營的士兵沒有在這種情況下接觸過戰馬,以為下了戰場沒有了騎兵的鞭子,那些戰馬就是溫馴無害的動物。
可是跟戰馬打過多年交道的他們卻知道,剛剛奔跑過後的戰馬處於高度緊張狀態,任何細小的襲擊都有可能引起他們的警覺,而一旦它們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挑釁,戰場上衝殺慣了的戰馬恐怕會不顧一切的撒開四蹄往前衝去。
更何況戰俘營的士兵都是身著鎧甲手持武器,刀柄的冰冷氣息恐怕早已讓戰馬有了身在戰場的錯覺,若是士兵們再不停止愚蠢的挑釁行為,數萬匹發怒的戰馬衝入人群,只怕當場就會把他們全部踏成肉泥!
圈馬營外的夜疏朗同樣發覺了情況不對,暗罵了一聲,這群封國豬!
立刻點了一千人集合在自己身邊,準備馬群一發生騷動便立刻衝入圈馬營控制局面!
儘管瞭望台上的幾個將領和營外的夜疏朗都心急如焚,置身圈馬營裡面的士兵們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反而越來越放肆。
有名士兵甚至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高舉過肩準備朝馬群中擲去。
一支弩箭陡然從高處疾射而下!
速度快的驚人,沒有任何先兆,短而粗的箭支深深沒入士兵的肩膀,那士兵肩膀一抖,手中石塊頓時落地。
他驚呼一聲,捂著肩膀驚惶的看向遠遠的瞭望台上,身著重鎧的魏林手持弩弓,兩道嚴厲的目光如同閃電射向他。
他身後,是滿面怒容的明末!
那士兵渾身一震,心知自己差點犯了大錯。
但他人還不笨,立刻想到將軍是在提醒他們,這些戰馬惹不得!
當即他忍住疼痛,扯開喉嚨大喊道,「將軍有令!不得觸怒戰馬!兄弟們停手!」因為剛中力道極大的一箭,他的聲音顯得張皇而淒厲,蓋過了所有人的聲音,一下子讓喧嘩的士兵們都安靜了下來。
他顧不得太多,一把拔下肩膀上的弩箭,高舉過頭頂喘著粗氣說道,「這些馬`````碰不得!將軍警告我們不要再觸怒戰馬!」
士兵們看著他手中尚在淌血的弩箭,面面相覷。
幾個騎尉快步走了過來,趁著這難得的安靜,再度扯開因為嘶喊過度而沙啞的喉嚨,把士兵們危險行為可能帶來的危害吼了一遍。
由於那支弩箭的威懾,士兵們終於安穩了下來。騎尉們迅速的穿梭在士兵當中重新組好混亂的隊形。
那幾個西丹士兵也鬆了口氣,這才敢將戰馬牽過來發放到戰俘營士兵手中。
開始有士兵在馴馬兵的幫助下坐上了戰馬,慢慢的往前走。
看著下面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嘹望塔上的幾個將領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下來。
明末一臉鐵青,「魏林,進入圈馬營的時候你應該把這些紀律都強調過吧?」
魏林臉色也不大好看,「我喉嚨都要喊爛了,講了七八遍那些戰馬摸不得,那些兔崽子不僅不聽,還嫌老子像個娘們一樣囉嗦!回頭我得把他們一個個好好訓一頓!」
邢方站在旁邊說道:「將軍可是看出了什麼?」
明末胸前起伏甚巨,任誰都看得出她在竭力壓抑自己的怒火。
「這樣的目無紀律,如此散漫輕狂,我明末手下還沒有帶過這種兵,簡直是丟盡了封國人的臉!」
邢方和魏林對視一眼,都不再說話,在西丹精銳忽顏衛面前丟了這麼大個臉,他們都明白明末肯定要發飆。
「我帶弩弓上來本來是準備射殺不安穩的馬匹的,結果卻用在了自家人身上,戰俘營的人,實在教我失望!」
明末雙手撐住欄杆,眼睛裡怒火燃燒,「今日回營後全軍都給我在校場裡站一個下午的陣型,不准吃飯,不准休息,連脖子都不准轉動一下,魏林,邢方,你們兩人監督!有不聽命令的,直接交給我處置!」
魏林和邢方知道明末在氣頭上,誰都不敢捋虎鬚,只是低頭答道:「領命。」
「還有,問清楚今天中箭的那士兵叫什麼名字,我要升他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