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帥帳
「今晚挺威風啊。」慕顏赤坐在椅子上,對著站在面前的明末譏諷道。
「將軍過獎了。」明末泰然自若。
「原來你跟方振洲還有這麼深的交情,以前倒是沒有聽你提起過。」
「將軍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明末自己也在奇怪何以方振洲居然會開腔幫她,實在是沒有道理啊。
慕顏赤語氣加重了三分,「你越來越放肆了。」
「方振洲不僅害我十萬兄弟性命,而且還放毒在戰俘營的糧食中,居心叵測,這樣的人不殺難消心頭之恨。」明末沒好氣的看了慕顏赤一眼,「只是沒想到有人這麼看重這狗賊,居然還賞了鱗綃甲。」
「我們西丹人從來不看重什麼名聲和人品,只要有能力,能夠服眾,能夠立下戰功,在軍隊中的地位就無人能夠動搖。」慕顏赤瞥了明末一眼,「我只是防患於未然,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末扭頭不再說話。
慕顏赤搖搖頭,也沒有再和她計較,而是正色問道:「說吧,今晚來找我有什麼事?」
明末這才想起自己來找慕顏赤的目的,連忙說道:「我們戰俘營迫切需要戰馬和鎧甲,否則就無法再訓練下去。」
「封國人就是麻煩。」慕顏赤聞言眉頭一皺,「我們西丹的士兵都是穿上鎧甲跨上戰馬便能上陣殺敵,天生就是騎兵。哪像你們封國人,一跨上馬連頭髮都在發抖。」
「有了戰馬和鎧甲,我們封國人也可以成為最優秀的騎兵。」明末一拳砸在慕顏赤面前的桌子上,「你們西丹人有力氣,我們封國人有腦子。西丹人打仗只會一擁而上,而我們封國人知道分圍包抄。若是力氣和腦子結合,我們將會組建出一支最強大的軍隊。即使是封國京城裡的京都軍,也不是對手!」
慕顏赤靜靜的看著眼前野心勃勃的女子,眼眸裡不知名的情緒閃過。
「你可知有了裝備對一支軍隊來說意味著什麼?」
明末當然知道,一支三萬人的軍隊,有了裝備,有了統一的指揮,便增加了數倍不止的戰鬥力,足以打一場振奮人心的硬仗,當然,也可以掀起一場頗為麻煩的兵變。
「我當然知道,可是如今眼看大戰在即,我手下三萬兵馬還是一灘爛泥,每日埋頭操練都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自找麻煩作亂軍中?而且,如果將軍願意立刻發放戰馬和鎧甲,我們戰俘營三萬將士願意在攻打滄州時第一個上!」
明末靠近慕顏赤,說道:「將軍,這你可放心了?」
攻城時的先頭部隊往往都被當作肉盾,初開戰的時候守軍精力充沛,防守器械完好無損,先頭部隊的作用便是用自己的身軀來消耗守軍的精力以及守軍的箭支,滾油,巨石等守城器械,待到守軍開始疲累,守城器械出現短缺的時候,後續精銳部隊再一擁而上,一舉奪下城池。
歷史上攻城時用敵軍俘虜作為先頭部隊的數不勝數,但是風險也很大,如果戰俘們有統一的指揮,和守城的部隊配合,登上城樓之後,反過來攻擊攻城的部隊,那麼損失往往是無比慘重。
但是一支軍隊要做到紀律嚴明,戰場上整齊劃一,必定要經過正規的訓練,而且往往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成事
如今攻城戰在即,明末手下那三萬人雖有了一定的整體觀念,但若要到戰場上做到整齊劃一仍是不可能的事。
因而在明末看來,慕顏赤完全不必顧慮戰俘營陣前倒戈。
但慕顏赤思慮了片刻,卻說道:「我們不需要先頭部隊。」
「為什麼?」明末愕然。
「公子無雙一走,滄州那些老弱病殘能成什麼事?到時候就如你所描述的那樣,所有部隊一擁而上,一個時辰內取下滄州。雖然魯莽。卻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公子無雙不會離開滄州,除非滄州城破。他會死守到滄州不剩一兵一卒。」一提到公子無雙,明末的語氣便激動起來,「只怕你們的軍隊在這塊空地上等得長出了蘑菇,無雙也不會離開滄州。」
「那你來我軍營的時候說願意將滄州雙手奉上,又是如何說服公子無雙的?」慕顏赤語氣淡然的問道。
「這`````」明末一時語塞。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慕顏赤坐在椅子上冷冷的說道,「不要把西丹人都當傻子,我之所以這麼縱容你,是仍然期望你有一天能夠真心實意的效忠於我。但你若始終冥頑不靈,到我忍無可忍之時`````」接下來的話慕顏赤並沒有說出來,卻讓明末打了個寒戰。
明末抬眼看著隨意坐在椅子上的高大男子,突然覺得眼前的男子就像一頭潛伏的豹子,平日裡不動聲色,但若真正到了緊要關頭,他會毫不猶豫的亮出尖牙利爪,將敵人撕得粉碎。
與這樣的人為敵,自己真的有勝算麼?
「戰馬和鎧甲我明日便發放,但是你要記住,如果戰俘營有任何的輕舉妄動,那麼你立刻人頭落地,三萬士兵全部活埋,不留一個活口,我慕顏赤從來不開玩笑。」
明末不敢置信的抬起頭,想不到慕顏赤居然這麼輕易的答應了!實在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只是,有了裝備自己也未必能順利成事。
慕顏赤城府太深,誰能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
明末的眉頭不禁擰到了一起。
慕顏赤站起來走近明末身側,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那件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明末一頭霧水,「什麼事?」
「嫁給我做妻子。」慕顏赤仍是一副淡淡的神色,卻隱隱透著些許不自在。
「哦,那個啊!我根本沒有考慮。」明末頭也不抬,只當慕顏赤在開玩笑。
「你?!」慕顏赤眼眸一暗,怒意浮上面頰。
「那就這樣了。我先告退,明天記得把裝備都抬到俘虜營去啊,那些東西沉得要命,我們戰俘營的人時間又緊````」明末絲毫不理會慕顏赤的怒氣,一邊絮叨著一邊往外走。
「回來!」慕顏赤怒吼。
明末嚇了一大跳,回過身來一臉詫異的看著慕顏赤,「還有什麼事麼?」
「我可以懇請大王收你為義女,然後賜予我做大妃,這在西丹是無上的榮耀。」慕顏赤臉色陰沉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咬牙切齒的說道。
「大妃?」明末一臉愕然,「你不是不喜歡女人麼?」
「誰說我不喜歡女人?」慕顏赤莫名其妙。
「那個`````秦無年呢?」明末擠眉弄眼的說道。
「關他什麼事?」慕顏赤額上青筋直跳,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他討老婆關他秦無年鳥事情!
「你們的事我也不好多說,但是秦無年長的這麼招蜂引蝶,你可要把他看牢了啊。哎,偏偏軍營裡男人又多``````」
慕顏赤明白過來,頓時臉色一變,「滾出去!」沖天的怒吼足以掀翻帳頂。
明末忙不迭的掀開門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百思不得其解的尋思,慕顏赤為何一再要求自己嫁給他?難道,是垂涎自己的美色?
第二天一早,慕顏赤果真派人送來了鎧甲和武器,成捆的閃亮鎧甲堆放在校場的空地上,迷花了戰俘營士兵的眼。
西丹人幾百年前入侵封國後潰敗回國的時候,順手擄走了大批匠人,其中有大部分精通於兵器製造的優秀工匠。
西丹人把這批匠人帶回國之後奉為上賓,禮遇有加,因而從他們口中獲得了鋼鐵的冶煉配方,以及精良的兵器製造工藝,大舉製造兵器,武裝全軍,西丹的武器裝備水平曾經一度追趕上封國。
但是那些匠人畢竟都不是長生不老的妖怪,西丹人又實在是蠢,在那些工匠死了之後的幾百年,居然再沒有人能夠在原本的基礎上有所改進,而是一直沿用那些匠人們設計的圖紙來製造兵器。
在這幾百年間,封國人已經研製出了能遮蔽到腳踝的堅固鱗甲,輕薄結實,戰場上行動更為迅速靈活,百步以外難以射穿。而西丹人穿的仍是只遮到胸腹的笨重鎧甲,不僅脖子,腰腹,手臂都沒有防護,而且厚重不堪。
謝清遠曾經調侃西丹人的重量,「往往最害怕西丹軍隊進入封國的不是朝廷,而是種地的老農。西丹騎兵一過,剛犁好的地就變成了最好的官道,平坦緊湊,用刀砍都砍不開。」
直到慕顏赤擔任統帥之後,才發現了這一弊端,熬了幾個通宵設計了一式長度及腰能遮蓋兩肩的腰甲,同時採用純度更高的精鋼打造,減輕了部分重量,經過測試能承受五十步以外的箭矢不被射穿,於是迅速的製造投入軍隊中。
此次西丹軍入侵封國,若是沒有這慕顏赤親自設計的鎧甲,恐怕軍隊的進度起碼要慢上一倍。慕顏赤在軍事上的天賦,從這種小處便可顯現。
此次發放下來的便是這種慕顏赤設計的腰甲,因為西丹人身形普遍要比封國人高大,不少士兵穿上鎧甲之後寬鬆得還能在裡面再穿上一件棉襖。士兵們興奮不已,捧著鎧甲迫不及待的穿在身上,把護膝套在脖子上,把護喉頂在腦袋上,然後指手畫腳恥笑著弟兄們的傻樣。
封國的鎧甲製造水平雖然已經發展到一個極高的水平,但那只是對於少數私人手中的軍隊以及身皇家軍隊的京都軍來說的。
對於駐守邊地多年不曾回去的邊防軍,朝廷卻偏偏吝惜銀兩,遲遲不肯發放經費來置換裝備。
所以封國各個邊境上的邊防軍普遍裝備破爛,有的人一件鎧甲從退伍的老兵手裡接過來,穿了十年之後,又繼續傳給後面補充進來的新兵,一件鎧甲只能勉強找出幾個稍微正常點的洞來把手和腦袋伸進去,有時候在戰場上跑快了點,下擺裂開的鎧甲就被風吹起來打到臉上,頓時一臉血肉模糊。
封國各大貴族的私人衛隊和京都軍往往都是衣甲鮮亮,鋼鐵鱗片裡面密密集集訂了幾百層棉布,有的官銜較高的軍官還能在裡面縫上上千層的棉布,頭盔上裝飾紅纓,手中長矛閃著熠熠銀光,走到哪裡都是光鮮尊貴,一派皇家風采。
而駐守在封國邊境上,為封國國土的安全付出過無數鮮血汗水的邊防軍,卻是衣甲破爛,整路大軍站在一起就像一支浩大的乞丐隊伍。
有一次登梁守將文楓帶兩千士兵回京,引起了沿途居民莫大的恐慌,各地的衙門都接到百姓告狀,說有一隊浩浩蕩蕩手持武器的難民進入了他們的視線範圍,個個凶神惡煞,請求當地駐軍保護。
結果等衙門裡派人出去一接觸,才知道來的是國家的正規邊防軍。
所以,這些平日鎧甲裝備十分缺乏的邊防軍人突然得到這樣銀光閃閃的鮮亮鎧甲,個個像撿了寶一般,拿在手裡愛不釋手。
軍人天性便對武器裝備有著強烈的渴望,因為裝備的作用是非常明顯的,有了精良的裝備,就意味著在戰場上能夠橫衝直撞,揮刀肆意砍殺,意味著自己可以變得更加強大。
兵器倒是普遍的大刀,另外慕顏赤還多送了五千長矛,明末肥水不流外人田,大筆一揮把五千長矛全部分給了自己的一衛,惹得魏林鬼叫了好久。
裝備分發到士兵們手上之上,明末下令全軍在校場上集合,三衛各佔一方,列成一百多個方陣。放眼望去,三萬甲兵橫列戰格,戰甲鮮亮,手中大刀在陽光下閃動冷冷的光芒。
原本多為輕步兵的戰俘營士兵有了鎧甲,全身薄弱的部位全部被精鋼打造的戰甲包裹,戰場上浴血廝殺的沉沉殺氣彷彿在瞬間回來,片刻之間成了威勢迫人的重裝步兵,若是再跨上西丹特有的高頭駿馬,那份威武莊嚴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看著校場上鋪開的整齊部隊,明末臉上難掩激動之色。
這支精神強健威嚴彪悍的軍隊,完完全全屬於她明末!只要她一聲令下,校場上所有的人必然立刻投入戰場,全力搏殺,直到獲得徹底的勝利!
「弟兄們,現在我們出發前往營地北側的圈馬營,馬上我們就要坐上那些曾經踩死踏傷我們弟兄無數的戰馬!我們是軍人!是血性男兒!是世間最強大最無敵的群體!那些畜生沒什麼好怕的!我們要騎到他們頭上,用手中的鞭子抽打他們,讓頑劣的戰馬在我們封國男兒的胯下變成溫馴的綿羊!聽到沒有!」明末站在高台上,用盡力氣朝台下三萬將士吼道!
「聽到了!」男人們的吼聲響徹雲霄。
明末滿意的點頭,側頭對旁邊的邢方說道:「我們的部隊越來越精神了!」
「那都是將軍的功勞。」邢方微笑著說道。
「只可惜錦舟沒有在這裡。」明末感歎道,看著眼前的鼎盛軍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忠心耿耿的近衛隊長,自己能夠站在這裡,全部都是仰仗的錦舟。如今他交付的這三萬人已經初具規模,他若是看在眼裡,想必也會無比高興吧!
「日後我們一旦脫離了慕顏赤的掌控,錦舟仍然是將軍麾下最得力的將領,將軍不必心憂。」邢方淡淡的說道。
明末用力的拍拍邢方的肩膀,指著站在遠處的魏林說道:「你們三人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可以說我明末的一切都是你們所賜予!日後我們若是強大起來,你們就是我軍隊中地位最高的將領,無人能撼動半分!」即使明知邢方對自己絕無二心,明末仍然慨然允諾,說出她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邢方微微一笑,說道:「我們發誓效忠將軍的那天起就沒有想過要獲得權力富貴,我們是軍人,軍人最大的意願就是追隨強者,在危難之中選擇追隨將軍,我認為是一個順應天命的選擇。」
明末苦笑:「我哪有那麼大能耐,最多就是保護你們不受欺凌,邢方,我明末不會讓你們餓肚子,不會讓你們受欺凌,保證你們活下去。我能做到的,僅此而已。」
「夠了!將軍,我們要求的,也僅此而已。」邢方的眼中閃耀著少見的熱切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