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舟,無恥叛徒你跟他還有什麼好說的!」一聲怒喝從人群中傳出來,一個瘦長的男子從俘虜中擠出來,站到顏錦舟面前對他怒目而視,「明都統已經說得很清楚,以後我們的主上就是西丹王,我們不用再直接對他負責。」
這名男子明末同樣認識,名叫邢方是白牛名峽守將方振洲手下的一員副將,作戰勇猛為人耿直,沒想到他的上級投靠了西丹人從此錦衣玉食,而他卻進了俘虜營,想必是不肯追隨方振洲之流背叛自己的國家,雖然對她語氣不恭敬,但是倒也看得出是一個對自己國家忠心耿耿的軍人。
「殺了他!他早就降敵,害了我們十萬弟兄!」
「對!他和方振洲是一夥的!***賣國賊!」
「他出賣了我們!我們要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瘦長男子的話很快得到了憤怒的俘虜們的響應,整個俘虜營一片沸騰,激憤的俘虜們朝著明末高聲叫罵,更有甚者,衝破衛兵的阻攔對著明末大吐口水,方纔還在明末面前示忠的戰俘們此刻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封國人原本就痛恨賣國者,如今又有方振洲叛變的積怨在那裡,想起如今的處境,壓抑已久的俘虜們就如同一束易燃的乾草,只要有哪怕半點火星都可以燃燒成漫天大火,頃刻間將明末吞沒。
數萬名憤怒的俘虜叫囂起來也是非常可怕的,即使沒有武器,那氣勢也依舊讓久經沙場的明末覺得膽寒。
眼看憤怒的俘虜們就要暴動,先前站出來的顏錦舟連忙高聲喊道:「弟兄們,冷靜點!如今還有很多事情我們並不清楚,大家有什麼怨憤要說都等錦舟跟明將軍談過再說!」言畢又轉過頭來對明末說道:「明督管可否借一步說話?」
明末臉色有些慘白的看了面前個個凶神惡煞的俘虜們一眼,點點頭,「你帶路。」說完便隨顏錦舟向前走去,慕顏赤派來的護衛隊緊緊的跟在後面,顏錦舟嚴肅緊繃的面孔威懾了憤怒的俘虜們,他們雖叫罵不斷卻也自動讓出了一條道路,只是一路上明末身後仍傳來無數惡毒的謾罵和詛咒。
明末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面對這樣的場面也還是有些措手不及,俘虜們對叛徒的仇恨超出了她的想像,他們的戰鬥情緒一直很低落,但是提起叛徒卻個個咬牙切齒,很顯然,這是平時一直有人在後面煽動的結果。
戰俘中一定有極具號召力的人物存在。
那個人會是誰呢?明末的腦中突然浮起邢方瘦長的臉,難道會是那個男人?
顏錦舟把明末帶到一處破爛的營帳中,幾名侍衛也寸步不離的跟著走了進來。
邢方對明末丟過去一個暗示的神色,明末立刻心領神會。
她轉身對跟進來的侍衛說道:「你們到外面守著。」聲音不高,卻隱隱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尊嚴,讓人心底由衷的產生一股敬畏感。
幾個侍衛面面相覷,都不敢說話,老半天才有一個像頭目的人站出來說道:「夜統領有令,近衛隊必需片刻不離明都統身邊,以保證都統的安全。」
明末冷哼一聲:「我也是出生行伍,若要論起單兵作戰能力,恐怕你們兩個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敵手,更何況是沒有武裝的戰俘?你們都出去,有事我自會叫你們。」
「這`````」那侍衛思考了片刻,權衡了利弊之後,說道:「那我們就在外面守著,若有突發狀況請立刻傳召我們。」考慮到營帳外照樣可以聽到裡面的講話聲,侍衛們還是識相的退了出去,畢竟這明督管雖是虎落平陽,但也依舊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物,連慕顏將軍都沒有怎麼為難他,他們也犯不著為這點小事得罪於他。
待侍衛們都出了營帳,明末才轉過頭對顏錦舟說道:「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顏錦舟搬來一根凳子讓明末坐下,點亮了一盞***,然後找了一張紙出來對著***的光亮迅速在紙上用密語寫道:將軍我們都擔心你死了,你沒有死真是太好了。寫完遞給明末,眼神裡有掩飾不住的欣慰和歡喜,方才外面人多,慕顏赤的人馬都在旁邊緊緊盯著,他不敢表現得太明顯,現在只有他和將軍兩個人了,他的喜悅之情才躍然臉上。
明末接過紙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句話,心裡當下滿溢著感動,她提筆刷刷寫道:「我沒有死,我要守城,還要救你們。」
顏錦舟看了之後同樣大為感動,同時也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因為明末這樣講就等於表明了她的立場和身份,她沒有成為叛徒!他飛速寫道:「這裡危險,我們會設法把將軍送出去。」他還以為明末是在戰場上失利不得已才詐降。
明末寫道:「我是自願來的,你們只要配合我的計劃就行。」
顏錦舟一臉的不解,寫道:「什麼計劃?」
明末寫道:「日後再詳說,你們平日裡都聽誰的話?」有了顏錦舟在軍中,她行事就方便多了,至少她今天觀察發現,她親手培訓出來的近衛隊長在俘虜中說話還頗有份量,寥寥數語就能把憤怒的俘虜們安撫下來。
有他在,她就不用擔心那些俘虜們會對她搞什麼行刺暗殺之類的把戲了。
顏錦舟回答:「邢方是老大,邢方不在就聽我的。」
明末看了不禁頗為調侃的看了顏錦舟一眼,她的這個部下在告訴自己他已經是俘虜營的二號人物了呢。
顏錦舟看到明末戲謔的眼神,臉「刷」的一下紅了大片,他連忙抓起筆又寫道:「現在將軍來了,將軍就是老大。」
明末滿意的點點頭,寫道:「現在慕顏赤仍然懷疑我,你們要表現得非常的痛恨我,不能對我有任何親密的表示。」
顏錦舟思考了一下寫道:「弟兄們目前是很痛恨將軍,而且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很親密的表示啊。」
明末一看臉都綠了,她憤怒的寫道:「錦舟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一直是老二當不上老大了!」
顏錦舟接過紙微微一笑,不再繼續寫下去,而是把寫滿字的紙放在燈盞上燒掉,他處事向來小心謹慎,這也是明末最看重他的地方。
一個將領必須要有心腹,要有死忠於自己的力量,才能夠穩穩的立足於這個強者如林的世上,而錦舟,無疑是她親信中的親信,是她在整個軍隊中最信任的人。
能在敵軍的俘虜營中重新得到毫髮無傷的顏錦舟,很久以後明末都在感歎上天待自己不薄。
顏錦舟手中的火苗剛剛舔完紙張的最後一個角,就聽見營帳外傳來重重的腳步聲,明末和顏錦舟兩人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就看見身著月白色騎射服的慕顏赤掀開帳門大步的走了進來。
慕顏赤背負著雙手停立在營帳中央,他身形高大,居高臨下的掃視了兩人一眼,目光就落在地面上還來不及清理的那一小搓灰燼上,眼中精光一閃。
明末心底驀然一沉,她早料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必定會被事無鉅細的被報告給慕顏赤,但是她沒有想到慕顏赤竟會來的這樣迅速,從他的營帳來到俘虜營起碼要走半個時辰,即使是騎馬也得半柱香的時間,現在卻連半柱香的時間都還未到他就已經趕到,他們甚至還來不及把痕跡清理乾淨。
慕顏赤銳利的目光淡淡的掃過營帳中站立的兩人身上,不動聲色的開口說道:「聽說明將軍執意要和一名俘虜單獨處一室,而守在外面的侍衛又聽不見裡面任何動靜,我擔心明將軍安危,特意跑過來看看,現在來似乎沒事,是我多心了。」
明末剛剛鬆了一口氣,卻又聽見慕顏赤說道:「明將軍雖然無礙,但你身邊這名戰俘卻犯了意圖謀害軍中將領的大罪,我必須把他帶走,明將軍想必不會有意見吧?」
明末連忙出聲:「錦舟跟隨我征戰多年,又怎麼會意圖謀害我?將軍多慮了。」話一出口她立刻覺出是多此一舉,慕顏赤此番必定是有備而來,恐怕連顏錦舟的祖宗八代都查清楚了,又怎會不知兩人之間的關係。
果然慕顏赤隨即開口說道:「正因為如此你們更應該保持距離!將軍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現在是主動投靠我西丹,而這個士兵是迫於我軍隊的強勢才不得已成為戰俘被安置在我軍中,你們的關係早已今非昔比,只要進入前線,他立刻就可以變回原來的封國士兵,而將軍你還能成為原來的鎮國大將軍麼?」
一番話說得很明白,這個人只是戰俘,回國了還可以領一筆獎金回家種地,而明末你現在卻是整個封國上下都恨得咬牙切齒的大叛賊,看見封國人躲都躲不及,還想跟老部下套交情?想都別想!
慕顏赤一番話似乎說的句句在理,明末卻在心底冷笑連連,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實際上想趁顏錦舟還沒出這個門,把他們未成熟的計劃扼殺在搖籃裡,剪除她最後的羽翼才是真。
慕顏赤想必是看出來顏錦舟是這個俘虜營中跟她感情最深厚的一個危險人物,若是她和顏錦舟聯合起來,那他把自己放在俘虜營的目的就落空了。
思及此,明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恭敬的說道:「既然將軍擔心的是這個問題,那麼就封錦舟一個職位便是,如此一來,錦舟也算是將軍麾下的人了。」說罷她暗中扯了扯顏錦舟的衣擺。
顏錦舟還算靈活,立刻跪在慕顏赤面前朗聲說道:「在下顏錦舟,願效力於慕顏將軍,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慕顏赤低頭看了跪在地上的顏錦舟一眼,然後又看了看一臉恭順的明末,略微沉吟了一下才說道:「既然明將軍這麼有心,那麼我也不強人所難,正好前幾日為我餵養坐騎的勤雜兵因為一點意外不幸喪生,那麼顏錦舟就去頂替他吧。」
什麼?明末愕然的抬起頭,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慕顏赤居然把武功人品長相皆一流的錦舟調去餵馬?!
「將軍,錦舟以前是我的近衛隊長,近身搏擊的功夫即使在封國最精銳的京都軍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不如就讓他留在我身邊`````」
「明將軍,你身邊的職位已經沒有空缺了!」慕顏赤加重了語氣打斷她的話,狹長的眼睛直視著明末,眼神中的不耐警告了明末,若她再多言,他可能就真的會立刻把顏錦舟拖出去砍頭。
倒是顏錦舟遠比明末機智,他聽出了慕顏赤已經到了退讓的極限,若再糾纏下去,他的小命倒是無關緊要,將軍要是受牽連可就麻煩了,他立刻出聲說道:「多謝慕顏將軍,錦舟明日就赴任。」
慕顏赤瞥了他一眼,「我的愛馬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了,你馬上就必須赴任。」
「``````」
顏錦舟不再出聲,站在一旁的明末聞言怒極反笑,「將軍,錦舟沒有過餵馬的經驗,若是將軍的坐騎出了什麼紕漏,可不能怪錦舟看護不力。」
慕顏赤俊眉一挑:「明將軍這話倒是有趣了,未必我之前的馬伕就是生下來就知道餵馬的?」
明末為之語塞。
慕顏赤也不看她,直接轉身就往外走,臨走還丟下一句話,「明將軍可別把你們封國朝廷那套結黨營私的伎倆帶到我西丹的軍隊中了,我的軍隊沒有人情,只有紀律!」
明末呆立在帳中看著慕顏赤一行人遠去的身影,額上青筋氣得直跳。
慕顏王八你給老子記著!此仇不報我明末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