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勾火那種爹死兒即位的潦草相比,慶斌的登基無疑莊重盛大許多。消息剛剛放出去,周邊許多小國就紛紛派遣使者趕赴姑蘇。他們都從越國一戰看出了吳國兵鋒之盛,誰敢不巴結呢。
讓列國吃驚的是,地處西陲的秦國使節竟然第一個到了姑蘇,不過想想秦國與越國的關係,以及吳國今ri的作為,眾人就釋然了,心知肚明秦國使節的道賀只是順路罷了。
秦國使節出使吳國的時候,與其同行的那位高人卻悄悄來到了大齊都城即墨求見齊王。這位高人正是嬴征的幕僚術,也是此次驅虎吞狼計劃的制定者之一。只是他來大齊另有目的,而且不能像使節出使吳國那樣聲張。
齊王聽說來人藏頭露尾,本來是不願理會的,萬一是刺客就不好了。可是齊王又怕別人說自己膽怯,再一想,萬一來人真有要事,自己豈不是誤了大事。於是暗地裡叫來幾位儒教高人,秘密接見了這個來客。
術也沒有和齊王拉家常,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大王以為,越國戰局最大的贏家是誰?」
齊王一聽這話,大為後悔自己,沒想到這人是個傻瓜,白白浪費自己時間。越國戰局,最大的贏家當然是自己,這還用問麼。
術見齊王鄙視的眼神也不惱怒,而是的笑了笑,說道:「此戰因越國驕狂,惹怒大王而起,大王不費一兵一卒重創越國,看上去,大王的確是最大的贏家,然而在下卻以為,大王非但沒贏,反而是最大的輸家。」
齊王畢竟不是尋常人,平ri裡經常接觸各種高人,也知道這些高人都有古怪脾氣,說話都喜歡繞彎子,於是收起怒火,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說道:「還請先生教我原因。」
術點了點頭,冷靜的分析道:「大齊處天下極動,與匈奴有大燕、大宋之隔,素來匈奴進犯中原,從未波及大齊,反觀大燕、大宋、大晉,雖是大國,卻飽受匈奴之害,此消彼長,大齊漸執天下牛耳,為諸國之長。」
聽聞術讚譽大齊強盛,齊王很是受用,小眼頓時瞇成一條縫。心中更是想著,雖然不知道這人本事如何,可是這拍馬屁的功夫倒不錯,如果是來求官的,倒是可以給他個位置。
可是這時,術話鋒一轉:「然而近三十年,楚國新君勵jīng圖治,文治武功多有建樹,已躋身大國之列。較之大齊,楚地偏南,又有長江之險,中原戰火無法波及大楚,而大齊緊鄰中原,易被戰火波及。同理,此消彼長之下,不出百年,大楚將代大齊,成列國之首。」
齊王緊瞇成一條縫的眼睛陡然瞪大,鼻腔中重重的哼出一口氣,剛才對術的哪點好感也轉瞬煙消雲散。
不過齊王雖然好大喜功,卻還是有過人之處,靜下心來想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楚人好戰成俗,剽悍成風,楚王有「三年不征而愧」的說法,也正因此,大楚國雖是後起之秀,可是連年征戰擴張,版圖早已經超越了大齊、大晉、大宋、大燕等任何一個大國。老牌大國晉也被打得苟延殘喘,假以時ri,大楚國還真的會成為第一大國。
這一刻,齊王終於對術重視起來。剛才只是想著,如果術求官,就隨便給他一個位置,而這時,齊王卻從座位上站起,走到術身前,深深的躬下去,誠懇的說道:「先生慧眼洞徹天下,不若屈居敝國,指點小王治理國家,小王願空出丞相一職。」
齊王放下身段,更是把常掛在嘴邊的「孤」換成了「小王」,「大齊」也成了「敝國」,這份表面功夫做的十分到位。
這並不是齊王草率,而是齊王明白,眼前的人的確有不世之才。畢竟楚國崛起三十餘年,從來沒人如此重視過楚國,更沒人敢預言大楚國將取代大齊國成為天下第一大國。而眼前這人卻有這份洞悉濁世的目光,區區丞相,只怕還太小了。
若不是術早已經對嬴征敬服得死心塌地,說不定還真被齊王這份禮賢下士的姿態感動了,不過術已經認定了嬴征,所以面對齊王時只是淡淡的退後,避開了齊王抓過來的鹹豬手。
「在下深山學藝,還未藝成出山。此行只是受大齊國故人所托,點撥齊王,之後還要回山向師父覆命。齊王的盛情,只能容後再受。」
聽到術模稜兩可的話語,齊王心中癢癢,雖然很想知道這個大齊國故人是誰,可是既然對方不yu表明身份,自己問了只怕會令對方惱火。而且,對方自稱是大齊國故人,很可能是自己父親、祖父甚至曾祖時候的朋友,自己問了也是白問。
於是齊王只得遺憾的說道:「小國丞相之位,始終為先生保留,還望先生早ri藝成下山。」
回到座位上,齊王又變得憂心忡忡,大楚國如同在喉之鯁般,令他坐立難安,於是向術問道:「先生能洞徹未來百年,必然有解決之策,還請先生教我。」
轉了一大圈子,終於說到正題了,術不由鬆了一口氣,這繞圈子可真夠累的,於是擺足了高人的姿態,在齊王望眼yu穿的神se中幽幽說道:「在下方才有言,此次越國之戰,大王實乃最大的輸家。原因有二,一則:吳國吞越,再無掣肘,必然圖霸東南,劃長江而抗大齊,大楚還未成列國之首,大吳已然崛起於側。」
一聽這話,齊王頓時冷汗淋漓。
大楚國雖然是威脅不假,可畢竟是百年之後兒孫們的事,而吳國的崛起卻是近在眼前的,而且是燃眉之急。
齊王終於恍悟,自己徒逞一時之快,讓吳國攻打越國,唯一的下場就是越國被滅,越國的國土被近在咫尺的吳國吞併。而吳國消化了這龐大的戰果後,還會像往ri那樣,甘心做大齊的打手小弟麼?
不!不能讓吳國吞併越國,一定不能。不但不能,還要扶植越國,以越國牽制吳國,遏制吳國的發展。
對!一定要這樣做。吳國真是太可怕了,三天就攻到了越國國都,這樣的軍事實力,即便大齊都做不到。這是一頭猛虎啊。
看到齊王yīn晴不定的眼神,術知道自己的點撥已經到位了,於是幽幽說道:「其二則是:越國被滅,吳國坐大,而大楚處處挑釁大齊,即便吳國無自立之心,也必然被大楚唆使背齊,屆時,吳楚結盟,東可憑長江天險共抗大齊,西可吞大晉、伐大宋、定鼎中原,再安天下。」
齊王聽到這裡,忍不住反駁道:「先生聰明絕頂,該不會以為吳王或者楚王會坐視對方兼併天下?兩國合盟無異於與虎謀皮,終將因誰主天下而大戰一場。」
術心中暗道,這齊王終究不是草包,還能看出些東西來,可是比起自己的君上嬴征,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誰主天下,又與大王有何干?屆時爭霸天下的是大吳和大楚,關大齊何事?」
齊王失神片刻。
對啊,他倆窩裡鬥是他們的事情,跟大齊有什麼關係,說不定這兩個國家會先聯手滅了大齊,才能安心的瓜分天下。大齊都沒了,自己還為這天下cāo什麼心啊。
齊王對術的敬佩之意又加深了一分,心中更是為術不能留在大齊國而惋惜,不過還是虛心的問道:「先生,該如何解此困局?」
術斜睨了一眼左右,齊王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尷尬之se。術對齊王的神se恍若未見,而是輕聲說道:「扶植越國,東牽吳國,西制大楚。越國雖小,卻如同一根鋼釘,橫梗於吳楚之間,使吳國無法自立,楚國無法結盟,大齊高枕無憂之後,即可緩緩圖吳楚。」
齊王如聆仙音,心中哪裡還有半點懷疑,自然是忙不迭的點頭應是。心中對越國的那點不滿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對於國家大事,這點私人恩怨算得了什麼。再說了,越國並沒有真正對自己不敬,只是越國王子令自己不爽罷了。
而這時,術饒有深意的看了看左右,用傳音入密的方式說道:「托我前來的那位大齊故人說道,此事乃天機絕密,不可有半分洩露。你知我知即可,再有其他人知曉,則天機混亂,大齊的氣運就……那位故人實是不忍坐視大齊衰弱才托在下此行,若是大齊真不能振作,也只能是天意使然,大王不必強求。」
術故意留了個懸念,可是後面的話語不用說也能猜個仈jiǔ分,頓時嚇得齊王面se煞白。尤其是聽術隱約暗示,大齊將會衰弱,而且是天意使然,以齊王的xing子,如何能忍受的了。
齊王好大喜功,不說事事都要逆天而行,可是把國家發展到天下第一的地步,已經有英雄寂寞無處試劍的感覺。聽及術忽悠,頓時起了與天斗的雄心,一定要保住大齊的氣運,讓大齊萬世昌盛,一統天下。與大齊的氣運相比,幾個人的xing命又能如何。哪怕這些人是儒教的。
「大王好自珍重,在下繼續回山深造了。」術說完,身子就漸漸飄起,如同一陣風般飛出王宮。
齊王忍不住熱淚盈眶,小跑兩步追過去,高聲喊道:「先生早ri歸來,小王以丞相位相待。」
而這時,幾個身穿儒衫的年輕人從左右走出來,輕聲說道:「大王,此人來路蹊蹺,恐怕有詐,要不要我們查查他的底細。」
齊王一聽這話,眼底頓時閃過一抹冷芒。
術蹊蹺不蹊蹺,齊王不會關心。只要術說的那些話對他有利,對大齊有利就足夠了。而聽到這幾個儒教弟子的話語,術臨行前傳音入密的那一句話又浮現在齊王心頭。
如果讓他們查來查去,這事情豈不是弄得天下皆知,到時候吳王楚王知道了這個消息,豈不是更對我jǐng惕,越國要是知道被用來當槍使,哪裡還會盡心為我辦事。到時候這些國家都敵視大齊,大齊的氣數恐怕真的……
這一刻,齊王心中殺機凜然。
雖然儒教勢大,可是大齊王室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早就秘密培養了一批人手,即便不為顛覆儒教,也要提防儒教顛覆大齊王室。用他們來除掉這幾個儒教弟子倒是正好。
而飛出大齊王宮來到雲巔之上的術忍不住高聲大笑,笑得無比暢快。
這一刻,術真的對嬴征佩服的五體投地。
兩人商議圖謀越國時,術只是想到以吳國驅虎吞狼,唯恐吳國半途而廢不把越國連根拔起。可是嬴征就能舉一反三,以小小的越國,直接將吳國、大齊、大楚全都拖進去。東南方亂成一團,彼此互耗,秦國正好崛起於西方。
「君上的智計又見長進啊,而且君上的心思也越來越毒了。我只是想讓越國死無葬身之地,君上卻是讓越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吳國和大楚國夾著打,越王每天忙得焦頭爛額,一定生不如死吧。那齊王害怕秘密洩露,只怕做夢都會閉緊嘴巴,也不敢跟手下謀士提起,依他那點腦子,恐怕到死都不會有半分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