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十天上沒有月亮烏雲掩去了點點繁星本就頓時平添幾分黯淡。十字巷中早就沒了行人坊門緊閉裡坊之中巡行武士正在一隊隊地巡視。而外頭的定鼎門大街長夏門大街上早有金吾衛如同打掃一般一遍遍掃過就是犄角旮旯裡頭也躲不住一個人。這年頭犯夜乃是大罪即便皇親國戚抓住卻是不得了的。
此時早已過了子時那些次日要上朝的官員自是早就歇下了或是摟著美貌侍妾胡天胡地或是和夫人的某個侍婢暗通款曲總而言之這涼爽時節卻是傳宗接代的好時候不比夏天的悶熱冬天的酷寒。至於那些不用上朝的閒散貴人們則還在享受著夜晚的大好時光。
然而沛王第中的一群人卻沒有這麼好的福氣。曹王明是第一個睡不著的而今晚好容易由李賢找了借口可以在外居住的李顯則是第二個睡不著的至於李賢……這該搞清楚的事情沒有搞清楚他能睡麼?
而年紀足可當三人爹爹的程處默則是悶頭坐在那裡眼睛死死瞪著閃爍的燭光彷彿和那蠟燭有深仇大恨似的。一旁的角落中羅處機一言不地坐著。
據那馴獸奴聲稱放出老虎並非他本人的意思而是接到別人的傳信至於那傳信的人他卻不認識。照此推斷李賢原先的看法自是站不住腳不是他自作多情程伯虎薛丁山徐嫣然阿梨作為目標還差點份量不消說這極有可能是衝著他來的因此他自是面色陰沉。
曹王明忖度這一次自己最倒霉因此見其他人都不吭聲只得咬咬牙開口問道:「盧國公那傢伙可又招了什麼新的供詞?」
「那傢伙倒是爽利沒動刑就都招了。只可惜除了問出那一個姓氏其他的就都是原來那些派不上用場!」
犁地似的把洛陽內外犁了一遍到頭來卻還是李賢找到了線索程處默自然心裡不忿此時口氣便有些氣沖沖的。只不過他終究是奔四十的人了在場三位都是親王另一個雖然是小角色但他總不能沖不相關的人火。因此很快便鎮定了下來。
「今兒個大隊人馬把曹王殿下你那別院攪和得雞飛狗跳想必是誰都知道了。這事情基本上是到此為止要再深究下去估計是白費工夫。反正我已經沒轍了。你們三位王爺想章程好了!」
程處默這包袱一丟頓時感到渾身輕鬆。自個兒子的仇固然是要報但這事情顯而易見牽涉不小單單坐在這裡的就是三位親王將來根本說不清楚。曹王固然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可終究是皇弟在皇族子弟中也是人緣不錯地何苦他得罪人?
這變相的表態頓時讓曹王明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能擺平這一頭也是好事。他往李賢李顯兄弟瞅了一眼見後者偷偷朝自己苦笑了一下。旋即暗指了指李賢他便知道今次能否善了全都得看李賢的態度。
「六郎不管那馴獸奴乃是受誰指使總而言之險些置你於死地都是我失察之過說一萬句抱歉也是枉然。你說一個章程就是今兒個連夜進宮請罪。我也認了!」
他說著長身而立竟是不管不顧地大禮拜了下去。見此情景其他人固然是慌忙起身李賢也一個箭步上去雙手相扶心中暗道這年頭是個人物就都是狡猾的——開玩笑這曹王少說也是他叔父這一禮他受得起麼?他老爹要是真的有心追查早就令有司立案而不會讓程處默暗查。
「十四叔只不過遭人哄騙我又不是睚眥必報的人。怎麼會遷怒於你?」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整件事定了性曹王明鬆了一口大氣的同時。程處默也點了點頭至於李顯則更是高興——他老哥既然這麼說他自然是更加不會有事了。他就知道他這位哥哥是最最護著他的從小到大也不知幫了他多少忙。
李顯的喜色躲在陰影裡頭地羅處機心裡自然有數。作為揭破最大關鍵提出燈下黑這一條順便又點破了那座宅子存在的人他這位尚未到任的沛王府典簽無疑居功至偉。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沒有一點插嘴地打算靜靜地坐在那裡觀察李賢的反應。包括他大度豁達的言語漫不經心的表情以及不經意中流露出的一絲狠辣。
那狠辣當然不是李賢地專利即使是不曾經受過多少風雨的曹王明還是不諳世事的李顯全都擺出了異常明朗的態度——一定要斬草除根!就連剛剛表示沒轍的程處默也在關鍵時刻拍了胸脯只要其他三人有法子他出動人絕
話。
曹王明是不想無緣無故再被人當作槍使;李顯是想將功補過;程處默是想借此機會把兒子的仇報了;至於李賢……不得不說他還在盤算這事情地利益得失。
雖說玩政治他還是個雛但條條框框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老爹上回賞賜他玉珮意思就是說他那種寬廣的胸懷很好也就是說安定團結的大環境最重要有什麼事暗地裡解決;而就他老媽的態度來說如今朝堂上的格局不妙最好能夠借某些事情鬧一鬧把某些該拿下的人拿下把該提拔上地人物提拔上來也好讓她不至於缺人使喚。
於是他這個夾心餅乾的角色著實不好擔當。
他一張張臉掃視過去最後在陰影中的羅處機身上停頓了一下。從剛剛開始這傢伙就一句話沒說大大有違於他特意把人留下來的本意。此人能夠心細如地去探查了現場查到了蛛絲馬跡這次怎麼也不會什麼都想不到那麼這羅處機是藏拙?
眼看一時商量不出什麼道理李賢便安排了曹王明和李顯在宅子裡頭住下反正這年頭留宿親戚不犯法他家裡的空房子要多少有多少。等那兩位一走他便回過身來死死盯著程處默的眼睛旋即沒頭沒腦地問道:「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雖說這問題問得古怪但程處默固然是面色不變羅處機也同樣毫不動容。也不知過了多久程處默忽然撓了撓頭旋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怪不得老爺子說你賊得很這小小年紀果然是成精了。這麼多天當然不是白費的雖說沒想到那座別院上頭但其他的事情我還是查出了幾樁比如說張三和李四勾搭上了王五和趙六暗送秋波這種事情不在少數。」
這自然是隱語了李賢冷不丁眉毛一挑卻沒有追問下去。那是皇家密探和他的關係不大。而程處默既然這麼說那麼至少表示某些事情確實已經打探到了比如說可以端掉某某地大本營諸如此類。
他又和程處默猜謎語似的來來回回一番後者便擺出了一幅睏倦地模樣懶洋洋地打著呵欠出去睡覺。於是這書房中便剩下了他和羅處機兩個人。
羅處機雖說立了大功但他新進沛王府不多久對於很多事情還不瞭解此時便本能地保持了沉默。李賢卻琢磨著該和人家說什麼該怎麼開口一時也犯了難。他做的很多事都是不能宣之於口更不能解釋否則便是大大的麻煩。
於是燭光下的兩雙眼睛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陣李賢便揮揮手示意羅處機去休息。而後者走到門口拉開門的一剎那忽然站住了頭也不回地低聲道:「殿下可聽說過一箭雙鵰?」
關門的時候帶起了一陣風聲那燭台上的火苗頓時上上下下竄動了一下一滴燭淚順著蠟燭悄然流下。李賢疲憊地往椅子上一倒忽然出了一陣自嘲的笑聲——以前只道富貴閒人最好當如今看來這富貴閒人也會有麻煩找上門的。
一箭雙鵰那羅處機真是個敏銳的人!不對只怕此雙雕並非彼雙雕他的心意並沒有被人窺破!閉上眼睛李賢漸漸沉沉睡去不多時竟是出了陣陣鼾聲。
夜色之中寧人坊臨通津渠的一座宅子顯得格外靜謐然而西北角的某間房屋卻是一片狼藉。三個人幾乎把整間屋子都翻了個遍卻是一無所獲面面相覷了一會方才打定了撤退的主意。正當他們打開房門的一剎那外頭卻忽然響起了一陣弩弓機括的聲響。
數支勢大力沉的箭支直逼三人週身猝不及防之下每人身上至少中了一支口中頓時都出了困獸似的哀嚎。然而還不等他們試圖反抗旁邊便現出了好幾個黑影三人的脖頸上頓時多出了明晃晃的利刃。
「你們的主人實在是不成器也不看看我花了多少功夫才把他弄回來。如今再想要撇清卻是已經晚了!」
一盞燈籠忽然在院子裡亮起一個人影大踏步上得前來冷淡地瞥了那三個人一眼最後方才沉聲喝道:「殺了明天把他們的頭顱送給他們的主子!」
話音剛落那三人便人頭落地血濺五步而那人影旁邊立刻竄上來一個人。
「這麼做是不是太絕了?」
「太絕?要是不這樣做那小子必定會和我們撇清那時候便是連後悔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