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這事有了一回就有第二回尤其是李賢得到允准府官之後這大朝卻是怎麼都逃不掉的。一夜沒睡好的他只得半打著瞌睡站在那裡呆心中暗恨那幫大臣的囉嗦。都已經是太子監國了就不能消停一下大家休息休息麼?
奈何不了那冗長的言他只得四下裡偷偷瞥看。李績高深莫測許敬宗半夢半醒上官儀神采飛揚此後的群臣或是做側耳傾聽狀或是做眉飛色舞滿臉贊同或是皺著眉頭低頭沉思或是事不關己漠不關心。待到他瞥見那邊中書省末尾的某個人時心中驀然一動。
正當他忖度著是什麼事情讓那小子面色灰敗猶如死了老子娘似的他便聽到頂頭傳來了一聲驚呼。轉頭看時只見他那老爹面露痛苦之色一隻手正死死地按著額頭彷彿是又犯病了。
這關口卻是人人知機朝堂第一人李績率先站了出來以毋庸置疑的口氣吩咐眾臣先往偏殿暫候只留下了幾個該留下的人。至於李賢則是一個箭步竄了上去把王福順先捋到一邊連聲令人去宣太醫自個則是立刻大施手段手指時輕時重地在老爹頭頂和額頭太陽按捏了起來。
這勾當是他往日常常做的李績許敬宗上官儀都曾經聽說過但親眼看到這還是第一次。雖說他們都明白這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做法但不管怎麼說只看如今皇帝陛下稍有放鬆的臉色便可見這還是有些效用的。只是在這節骨眼上就是最會拍馬屁的許敬宗也不至於在那裡吹捧什麼孝道。
那年紀一大把的太醫幾乎是在兩個小內侍的拖動下飛奔而至氣也來不及喘一口他就在三個宰臣炯炯的目光下硬著頭皮上去把脈。雖說知道這都是老病了但他還是裝模作樣地看了好一陣子。最後方才囁嚅著說出了診斷。
「陛下是風眩病作只需用平常的方子然後好好靜養就好。」
李賢早就料到是這個答案心中沒奈何歎了一口氣卻覺老爹的身子微微一僵。天下少有人不惜命尤其愈是天子愈是希望長命百歲他老爹自然也不例外。權力雖然重要但要是沒命享受照樣是一場空。果然。下一刻他就感到李治拍了拍他的手趕緊停下來作洗耳恭聽狀。
「太子如今尚在長安。那裡畢竟是京畿暫時不可輕離。讓留守長安地官員做些準備再過一段時日把太子召過來就在洛陽東宮治事也免得朕和皇后思念之苦。這些天的事情暫時由皇后決斷。若有不明再報於朕!李卿和許卿在朝中威望高外頭的事就得煩勞你們了。上官你有隨時出入宮禁之權若有事也可直接進宮。」
這措置乍聽上去沒有任何問題但是李賢只一思量就覺得問題大了。他老媽因為李義府的事情淡出朝政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如今這機會自是難得;李績許敬宗年紀一大把。與其說是一言九鼎還不如說是鎮朝菩薩並沒有大意義;反倒是上官儀……天子不問事期間就只有這麼個人可以自由進出赫然是聯繫內外的紐帶。
「臣等謹遵陛下旨意!」
這三人退出大殿去安頓那些官員李賢則是奉送老爹回貞觀殿安歇。原本這一點路都是不用肩輿或是鑾駕的但今日不比往常機靈的王福順早就去命人備好了肩輿。小心翼翼幫著李賢把天子扶了上去。
還未到貞觀殿李賢便遠遠望見大殿門口站著一位華服麗人身後簇擁著大批宮人內侍。不消說武後的耳目自是靈通腿腳更是比誰都快。到了地頭他才把老爹攙扶下來武後便快步迎上伸手去抓李治的胳膊。此時王福順知情識趣地避開了去由得武後和李賢將天子扶了進去。
一邊是妻子。一邊是兒子閒雜人等全都遠遠綴在後頭不敢上前。兩邊地宮人內侍更是低眉順眼不管閒事的模樣此時李治因為病痛驟來的那一點惱怒也就漸漸拋到九霄雲外了。他瞥了瞥右邊地武後猶如初見時的白皙肌膚彷彿從未變過的嫵媚笑容似乎不會蒼老的容貌還有那烏黑順滑的青絲……
「媚娘你還是當年地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乍聽得這句話李賢只覺渾身一顫偷眼覷看旁邊的武後卻只見這一位雙頰暈紅心中更是暗自叫苦。這老夫老妻說情話很正常可是當著他這個兒子的面說算怎麼回事他可不是當了級電燈泡麼?他才想找個借口溜之大吉卻不防
目光又轉了過來。
「只是朕卻老了你看看咱們的兒子都那麼大了!」
老爹老媽的四隻眼睛全都盯著他瞧彷彿直到現在才認識他似地這種體悟讓李賢很不習慣。老爹的目光很是慈和多了幾分為人父的氣息少了幾分帝王氣;老媽的眼神中儘是溫情嘴角的那一絲笑容更是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朕已經下了旨意過一段時間讓弘兒也來洛陽這樣我們一家人便都能夠團聚了!」李治說著便再次邁開了步子直到入得寢殿在武後的幫助下躺倒他仍是面色溫和地看著武後彷彿沉浸在這久違的和煦中不願意出來「媚娘陪朕說一會話吧!」
不等武後開口說什麼李賢隨便尋了個借口幾乎是一溜煙地竄出了寢殿。看見王福順在門口張望他便一把抓住他往外走順便朝兩旁地宮人內侍做了個驅趕的手勢。等到一幫人散得乾乾淨淨他拉著王福順走得遠了一些這才長長噓了一口氣。
「殿下這裡有小人伺候就好若是娘娘出來不見得喜歡您站在這您看……」
李賢巴不得離開這氣氛詭異的地方只是生怕走了又被叫回來一聽王福順這提醒他頓時放了心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扭頭就走。到了門口他便看見李顯氣急敗壞地衝了過來趕緊伸手把人攔下又在其耳邊叨咕了一句。
「你要是想壞了父皇和母后的好事那就進去好了!」
李顯雖說木知木覺了一點但是對於某些事情卻還是敏感的聞言嘿嘿一笑便丟下一群內侍宮女衝了進去沒多大工夫便笑嘻嘻地回轉了來:「我和王福順打過招呼就說我來過了省得到時候有人說我不懂孝道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我可吃不消!」
這小子什麼時候變聰明了!李賢聞言先是一訝旋即若有所思地問道:「七弟這話有些水平啊我記得父皇似乎也許了你征辟王府官莫不是你找到了什麼得力的人?」
自個的心思被人一語戳穿李顯頓時唉聲歎氣了一陣最後才沒好氣地道:「六哥你能不能不要那麼聰明?咳實話和你說了吧我上次不是和你說過麼十七叔祖鄧王那裡有一個號稱嗜書如命的典簽盧照鄰我借口六哥你愛才如命把人要了過來。這不是最近事情多麼否則我早就把人給你送過去了!」
盧照鄰……再差一個楊炯初唐四傑就都齊了!情知李顯是存著無所謂的玩笑心思他不禁好奇那一位是怎麼安頓地眼珠子一轉便揮手招來了張堅韋韜問了李顯住址之後便讓那兩人去老於那裡尋駱賓王和王勃。不管怎麼說由那兩位出面總比他合適。有道是百無一用是書生詩詞歌賦做得好卻是不能當飯吃的!
回到莊敬殿他竟是連衣服都不脫就直接衝進了寢殿然後一頭倒在了榻上。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抱著特製地枕頭做上一個好夢鼻尖便聞到了一股動人的馨香隨即他便感到榻邊多了一個人。
「這秋天大白天睡覺殿下您還真是頭一個!」
「阿蘿你真是越管越寬了!」李賢沒好氣地掀開枕頭見阿蘿亦笑亦嗔地在那裡看著他眼神中宛轉流波說不出的動人便只得懶洋洋地半支起身子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
「阿芊昨兒個晚上告訴我皇后娘娘也在命人追查那兩隻大蟲的事。」見李賢面色微變她忽然四下裡望了望又刻意壓低了聲音「聽說陛下已經宣佈暫時由皇后娘娘打理政事?」
這消息可真是傳得夠快!李賢微微點了點頭見阿蘿立刻皺眉頭思量了開來不覺涎著臉在她的面頰上刮了一記:「你原本是母后的人這又不是什麼壞消息你那麼緊張做甚?」
阿蘿白了一眼輕輕拍掉了李賢的手見他又躺倒了下去只得扯過薄被替他蓋好又彎腰脫了他的鞋。一扭頭覺李賢依舊在那裡死死盯著她她只得歎了一口氣:「殿下當初還教過我因禍得福焉知不會再度因福得禍怎麼如今自己就忘記了?」
李賢當然知道這道理只是本能地沒去想而已須知他如今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讚賞地沖阿籮點點頭之後他便枕著雙手想起了早上那個問題——看那小子神不守舍的是不是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