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雖小五臟俱全。
便如洛陽宮中有一個西內苑這宅子中也有老大一個園子。秋天的草地已經顯得有些枯黃但上頭照樣撒歡似的放養著好些動物。有鹿有孔雀有仙鶴……最最引人注目的是這裡居然有一頭大象!
賀蘭煙平時對小狗小貓的興趣向來不大連帶著對於這種外人嘖嘖稱奇的珍稀物種也沒多大興致。此時此刻她手中的劍正穩穩地指著對面那個梗著脖子的漢子厲聲質問道:「說這老虎是不是你們故意放出去的!」
冷不丁聽見這話屈突申若忍不住噗哧一聲臉上的笑容要多動人有多動人。至於盛允文則是在心裡哀歎了一聲——這位小姑奶奶難道不知道這問話也有技巧的麼?直截了當地問老虎是不是人家故意放的天底下有誰那麼愚蠢會認承下來?
然而那漢子的反應卻大大出人意料。臉上陰晴不定地變幻了一陣之後他最終惡狠狠地瞪著面前的兩女一男最後冷笑道:「是我放出去的那又怎樣?可惜那兩隻畜牲太沒用否則若是能夠把那幾個人吃了豈不是一大快事!」
聞聽這話即使時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屈突申若面上也不禁籠罩了一層陰霾就不用說當時在場力搏猛虎的盛允文了。小丫頭自是更加衝動利劍倏地挺進數寸一雙眼睛幾乎噴火似的瞪著那漢子彷彿要將他吃下去。
屈突申若終究心思縝密此時上前輕拍了小丫頭的肩膀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很快賀蘭煙不情不願地退到了一邊而她則是站定了剛剛那個位置。她卻也不出兵器只是用一種冷淡的目光端詳著那漢子良久才漫不經心地問道:「剛剛只是問那兩隻老虎是不是你家的你卻一股腦全都認了可是害怕牽連到別人?」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只有這一條命要殺要剮我都認了!」那大漢的臉色倏然一變猶如變戲法一般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匕架在脖頸上口氣亦是空前強硬了起來「反正我賤命一條不消各位動手!」
「君乃死士自然是悍不畏死。只不過這世道上對付死士也不是沒法子的。就算你死了。興大獄自是在所難免。陛下和娘娘何等寵愛沛王用這工夫重新梳理一下朝廷當初貶的就可以變成殺的。殺一個的就可以變成族誅。只因為你一個地愚蠢這血可是得流滿洛陽城了!」
那死死握著匕的漢子聽到這淡然中蘊含著無比殺氣的話頓時有些他拿捏不穩面上的絕望之色愈來愈濃。他原本就是個心地粗實的人否則也不會在此地一呆數年毫無怨言。再加上心中原本就仍有牽掛屈突申若這話無疑是觸動了軟肋原本極堅的死志竟一下子減退了三分匕也是微微一鬆。
趁著這當口盛允文接到了屈突申若的一個眼神右手輕輕一彈。早就扣在手中的一顆銅彈迅疾無倫地飛射出去正中那漢子的手腕。那漢子猝不及防下吃痛不住匕叮噹一聲落在地上。
此時猝然前行地盛允文已經是到了他面前一隻鐵爪已是死死扣住了他的咽喉。那漢子雖死命掙扎卻是要害被制更抗不住盛允文大力終究只能睜大著一雙怨毒的眼睛死死盯著面前地屈突申若。
「申若姐!」賀蘭煙已經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驚呆了。恍然醒悟過來便上前兩步不無憂心地問道「雖說逮到了他這傢伙若是尋死怎麼辦?」
「尋死?哪有那麼容易!」
屈突申若曬然一笑隨手掏出一個布包散開來卻是十幾根長短不一的銀針在烈日下光芒熠熠異常灼目。見那漢子瞳孔猛地一收縮她便半是解釋半是威脅道:「他要尋死不過是撞牆咬舌割腕上吊只要用這銀針讓他今後無法合口他就沒法咬舌;然後斷了他的手筋足筋。他便沒法撞牆割腕上吊;別說是尋死今後他就是想做任何事都不可能了!」
若無其事的語調配合聳人聽聞地做法。就是小丫頭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更不用說生死操之於他人之手的那漢子了那渾身抖得如同篩子似的只有盛允文依舊毫不動容手中還稍稍放鬆了些。
「如何尊駕不如好好考慮清楚!」
見對方仍然猶豫不決屈突申若又輕輕加上了最後一塊砝碼:「這事情如今還未散佈開來倘若你如實說那至少還有
至少李六郎的名聲你該聽說過不是那種大肆株若是不說那兩位至尊震怒之下是什麼結局便很難說了。若是真的死一個血流成河再放出消息說是你攀咬地他們到時候把你再放出去怕是不知多少人要生噬你的血肉你說是不是?」
此時此刻小丫頭終於往後連連退了三步面上籠罩了深深的懼色。雖說知道屈突申若是在幫李賢是在威脅恐嚇但是那份陰狠也太驚人了。就連背對屈突申若的盛允文也不禁皺了皺眉後背頗感到一股涼意。
李賢拉著曹王明趕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個全身癱軟面如死灰的傢伙。在他旁邊盛允文漠然而立小丫頭失魂落魄大姊頭則是拿著一份墨跡淋漓的口供瀟灑自如地站在那裡含笑看他。見此光景他就是笨蛋也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不辱使命!」
言簡意賅地四個字後屈突申若徑直把那張紙塞到了李賢手中嫣然一笑後旋即意興闌珊地扭頭就走。莫名其妙的曹王明側開身子讓了路認出地上那瑟縮的漢子正是那個馴獸奴面上立即露出了一絲訝色緊跟著不覺倒吸一口涼氣。
「賢兒!」
小丫頭終於從驚駭中回過了神一看到李賢就不管不顧地撲了上來。好在她還顧及這是大庭廣眾之下只是死死抓住李賢的胳膊好一陣子才在他耳邊把剛剛的事情一一複述了一遍。由於那懼怕的勁頭還沒過去她的話語仍有些斷斷續續聲音更是帶著幾分顫抖。
而李賢雖說很吃了一驚但與其說是驚到了不如說是佩服——人說用刑乃攻心之道對付不同的人便有不同的辦法這樣的死士用生死懼之自是無用一般地言語恐嚇就更不用說了。而大姊頭看準他屬於昔日餘孽刻意誇大事實誇大後果竟是把一個鐵漢弄成如此模樣。
不過換成是他興許也會用這樣有效率的法子!
三言兩語安慰了小丫頭李賢便示意她先出去。賀蘭煙早就不想在這地方多呆聞言自是走得飛快。此時李賢方才鬆了一口氣見盛允文也是面色古怪知道此番這一位大約也吃了一驚。不過他如今沒空理會這些後頭那位年紀小輩分高地才是需要應付的。
「十四叔!」
呆愣著的曹王明乍聽得這聲叫喚立刻冷不丁打了個哆嗦見是李賢滿臉堆笑地走到面前他的神色頓時無比複雜。他是太宗晚年得的兒子按照一般的道理來說天子家的ど兒也該受寵愛的但他的母親楊氏身份尷尬乃是當年李元吉的巢刺王妃因此他和當今天子李治這位兄長算不得親近。
「六郎你可否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曹王明不比他那個傻弟弟李顯因此李賢也沒準備藏著掖著揀著重要的把事情解釋了一遍。這下子曹王明頓時面色死灰這家養的老虎跑到外頭也就算了畢竟沒傷到人;但是如果這老虎是西內苑的這罪名根本不用別人怎麼費心構陷他就麻煩大了!昔日長孫無忌羅織罪名整死吳王恪的前車之鑒猶在那可是觸目驚心的!
李賢這時候才有空往手中的東西上瞅了一眼和他料想的差不多這宅子的前主人是誰馴獸奴也不清楚但卻隱約聽別人道過什麼王字。想到長孫延那裡搜出來的一堆玩意外加今天這檔子事他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正覺得心煩意亂他便瞥見門口有個人頭在那裡張來望去。見曹王明猶如泥雕木偶一般愣在那裡他只得反客為主地上去問話結果那面露迷茫的僕人開口就說:「盧國公來了!」
好嘛今兒個全都湊一塊了!李賢忖度片刻便代為做主讓人把盧國公程處默直接帶到這裡來。
那僕人原本是去請示李顯的誰知李顯二話不說就把他轟來了這裡此刻他自是有了覺悟一溜小跑地出去引人。不到一頓飯工夫邁開大步的程處默便出現在了這院子裡頭還沒站定就粗聲粗氣地吼道:「沛王殿下我都被你搞糊塗了這他娘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回事……他要是知道怎麼一回事還用得著這麼煩惱麼?李賢使勁撓了撓頭長長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