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卅七卷 入京 第六章 人心
    我凝望著遠方山野盡處,淡淡道:「此番事了,夏侯兄有何打算?」

    夏侯一貫肅容道:「我們要回北疆去,否則早晚逃不過獨孤閥的追殺。如果沿途一切順利的話,等我們抵達蒼狼城之日,就是北疆軍南下之時!沒有人能在殺害我們的兄弟後,還逍遙法外,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一定要以命抵命!」

    我點頭道:「若有用得到小弟的地方,請儘管開口,毋庸客氣!」

    夏侯一貫露出陽光燦爛的微笑,欣然道:「你不說,我也要提哩!光靠北疆軍幾萬殘部,是無法給予第三、第九、第十六集團軍共計九十六萬人致命打擊的,所以我決定代表可汗府鄭重申請加入新月盟,不知盟主大人願意收留嗎?」

    此言一出,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何況是像夏侯一貫這樣的絕代名將,有他加盟,可汗府乃至整個北方還不唾手可得嗎?

    我哈哈大笑道:「顧所願也,不敢請爾。我做夢都希望你能來幫忙哩!」接著正色道:「嗯,我想委屈夏侯兄做新月盟副盟主,不知你意下如何?」

    夏侯一貫愕了一愕,萬萬沒想到乍一入盟,我就許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不禁感動莫名。要知目前新月盟囊括了除印第安納群島、風雲帝國中部和西北部外的所有領土,各成員區首腦莫不是一方霸主,他眼下兵微將寡、朝不保夕,突然受此厚待,頓生良臣終遇明主的慨歎。

    我將夏侯一貫的表情盡收眼底,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擔子可不輕啊!因為我還要委任你做塞外聯軍統帥,總管南下一切事務。在我入京期間,希望你能狠挫敵軍銳氣,至乎拿下整個天賜北路。這樣的話,我們亦可進一步威逼朝廷就範,大大加快統一的步伐。唉,百姓受了太久的苦,是時候結束亂世了。」

    這時,霍冀亨皺眉道:「可是怎樣才能盡快趕回北疆呢?我擔心敵人在刺殺行動失敗後,為免除後患,會直接向北疆軍下手,徹底斷掉我們的退路哩!」

    夏侯一貫也憂形於色道:「不錯,這確實很有可能!」

    一旁的巴別塔想插口。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是焦急萬分地望向我。

    我胸有成竹道:「三位毋庸煩惱,小弟以為在塞外聯軍虎視眈眈下,秦九和獨孤闊海還不敢明目張膽地篡奪北疆軍權。估計等到他們認為時機成熟的時候,夏侯兄早就趕回蒼狼城坐鎮了。再說我們還可預先用金雕傳書示警,讓留守者嚴加防備,這樣就更萬無一失了。」

    巴別塔囁嚅道:「可那至少需要兩個月吧?屆時恐怕……」

    我斷然搖頭道:「不,全程兩天足以!」說著正經八百地對露出懷疑神色的三人道:「因為你們說的是騎馬的速度,我說的是魔兵機的速度。」

    霍冀亨奇道:「魔兵機?那是什麼玩意?」

    我簡單介紹了一下,聽得三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世間竟有此神物。末了道:「此間事了,我就派人護送你們去天賜東路,乘坐慕容世家最新研製的垂直升降式大型魔兵機回家。嘿嘿。我還沒嘗過那個鮮哩,被你們先拔頭籌啦!」

    霍冀亨和巴別塔急得抓耳撓腮,恨不能立時去嘗試翱翔藍天的滋味。

    夏侯一貫卻望著窗外若有所思,良久歎道:「南疆科技鬼神難測,柳兄能有今日成就,果非幸致也!看來深藍聯邦的成立,乃勢在必行之事,任何人妄圖阻攔,都是螳臂當車!」

    定妥回程計劃後,四人三句不離本行。又開始就各種軍事問題展開討論,當然話題最多圍繞的莫過於南疆研製的最新武器裝備。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使他們在愈來愈清楚那些東西的可怕威力同時,也愈來愈慶幸盡早加入了新月盟,否則他日疆場對陣,就要嘗到魂飛魄散的滋味了。

    正說得興高采烈之際,廳外腳步聲響,吳象寬回來了。

    他徑直走到夏侯一貫身旁,俯身附耳低聲說了句什麼。夏侯一貫聽罷不動聲色,顯是早已預料到會是如此,淡淡道:「像寬毋庸感到為難,其實他不來找我,我亦要上門去尋他哩!嗯,揀日不如撞日,就是現在吧!」

    霍冀亨和巴別塔聞言還以為碰上了仇家,當即抄起鳳翅鎏金鏗和丈八烏鈍槊,就要跟夏侯一貫前往,卻被他輕輕擺手阻止道:「不是敵人,是朋友,而且還是好朋友呢!」說著目光落到我身上,沉聲道:「孝祖,你跟我走一趟吧!」

    我連忙站起躬身應是,把鬼臉衛的角色戲份演到十足。

    吳象寬立時表情古怪起來,剛才傳話時,他已經說得很清楚,那位大人物只想跟夏侯一貫單獨會晤一次,可沒說還想見其他人啊!

    一念及此,他欲言又山夏侯一貫見狀微微一笑,道:「像寬,我不會讓你難做的,放心吧!」

    吳象寬無奈地點了點頭,遂頭前帶路,領著二人走出了釣魚廳。

    ●●●

    燃燈閣後面是一個綠色的世界,山明水秀、松高林密、空氣清新,讓人們盡情享受回歸大自然的無窮樂趣。而且,這一帶山形如椅,底如天井,盤石陡峭,古木攀籐,更給人峰迴路轉之感。

    三人沿著一條潺潺流淌地溪水向上走,一路行來發現,兩邊儘是原始森林。再往前走,水聲越來越大,真是「未見其形,先聞其聲」。此瀑布高十二步,寬兩步,從山上直瀉而下,遠觀如身披輕紗的仙女,下有一清潭,深及三步,面積方圓里許,潭四周群山合抱,形似太極,潭水清澈游魚可數,在出水口處還有一河柳,挺然而立,形具中流砥柱的磅礡氣勢。

    不過最壯觀的卻是山路盡頭的那條大瀑布,看過後我才曉得什麼是「世之奇妙瑰麗之景色,常在於險遠」。它高約四十二步,寬三步,與地面垂直而立。兩山合抱,巨石並立,仰觀其間,瀑布自高峽噴出,滴水成冰的氣溫下於懸崖倒掛,有如銀蛇又似蠟像,景象十分雄偉。

    吳象寬邊走邊道:「這是臥牛關的奇景,小的叫不動瀑,大的叫飛來瀑,因受地底溫泉影響,故冬季形態迥然有異。」接著指向飛來瀑旁一方巨石道:「拐過那裡有條能夠登攀峰巔之路,屆時就可看見人。我不送了,在這裡等你們回來。」

    夏侯一貫欣然點頭,領著我走了過去。

    巨石後果然有條登山古道,它長約六里,足有千餘石階,也不知是何時何人修建,反正五步一景、十步一趣,倒也不嫌枯燥無味。

    終於在爬上最後百階陡峭無比的石梯後,兩人登臨絕頂,見到了相邀之人。

    那人衣著普通,卻非常合身,顯得既不奢侈也不寒酸,瘦削白淨的臉上看不出真實年齡,只見那雙明亮的眼睛特別純真,偏偏又飽含著無限睿智,整體給人的感覺是一名讓人肅然起敬的長者,而且武功至少已臻達宗師級數。

    我大吃一驚,暗呼道:「上官秋離!」

    不錯,此人正是風雲帝國戶部相、上官閥老閥主上官秋離。在釣魚廳內,大家察覺飯菜有異的時候,我就猜到可能上官閥來人了,卻萬萬沒想到是此老親至。一時間,我腦海中思緒萬千,無數個念頭走馬燈似的轉了一圈,旋又歸於沉寂,靜聽夏侯一貫和上官秋離的對話。

    夏侯一貫躬身施禮道:「下官見過相爺!」

    上官秋離連忙攙扶道:「一貫毋庸多禮,今日咱們不搞官場上那一套,只按私人交往處理。」說著目不轉睛地望著我,石破天驚地道:「不然我這老頭子也要向東南王殿下磕頭請安嘍!」

    此言一出,全場鴉雀無聲。

    相隔盞茶功夫,我啞然失笑道:「他***熊,被人揭穿真面目,原來是如此難堪的事情。嗯,敢問相爺是如何看破輕侯偽裝的,我本來還以為能瞞天過海呢!」

    上官秋離搖頭道:「非也!王爺的易容術天下無雙,就算明知是假的,表面上也看不出半點破綻。所以老夫不是看破,而是算破,即使用禪宗無上神通『迦葉會心』,預測你位置後曉得的。」

    我幡然醒悟道:「原來如此!」接著仍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道:「縱然如此,您能從種種蛛絲馬跡懷疑到晚輩,也是十分難能可貴。嘿,輕侯還以為只施展禪道兩宗心法突圍,就不會露出任何破綻呢,看來還是小看了天下群雄啦!」

    上官秋離微笑道:「老夫最欣賞的就是你的坦白和善於反省,此乃成大事者必須具備的素質。不過這次能算到是你,老夫完全靠的運氣,誰教三大宗師都有精神結界防護,你卻撤去了呢?」

    我報以苦笑,卻未將當時精神力耗盡之事相告,畢竟人心叵測,誰知他曉得我的真正實力後,有一天會不會為了家族利益施暗算呢?

    三人寒暄完畢,到旁邊的石椅上就座,準備一面烹茶,一面聊天。

    石桌和地面上分開擺放著一套完整的茶具組件,包括紫砂壺、綠蟻茶墊、白瓷杯、圓月茶盤、青花素瓷水瓶、紅泥小火爐、楓溪茶鍋、茶洗、羽扇與鋼筷。

    上官秋離神態專注地從茶倉中取出一壺量的茶葉,置於茶盤中,介紹道:「這是雲溪鐵觀音,配上本地清冷泉水,滋味獨具一格,我想二位肯定喜歡。」說著溫壺、裝茶、注水、沖沫、淋壺,洗茶、溫杯,再次注水後循環斟茶。

    我看得眼花繚亂,末了見上官秋離先聞香,再以拇指與食指扶住杯沿,以中指抵住杯底,舉杯相敬,才曉得終於可以飲用了。當下趕緊現學現賣,依照上官秋離三龍護鼎的手法端起茶杯,可是品茗時,仍不禁洩漏了不懂飲茶的底細。原來品飲要分三口進行,正所謂「三口方知味,三番才動心」,這樣使能體會茶湯的鮮醇甘爽,而且令人回味無窮。但我哪裡知道一口就喝乾了,頓時引來上官秋離和夏侯一貫詫異的眼神,幸虧臉皮夠厚,打個哈哈矇混過關。

    上官秋離歎道:「老夫生平唯一的愛好就是烹茶品茗,過些安穩平靜的生活,想不到這樣低的要求,秦九和獨孤闊海都不願滿足,竟把魔爪伸向上官家,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說著他掃視夏侯一貫和我的表情,沉聲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反戈一擊!這是老夫來見二位的目的。」

    夏侯一貫沒搭腔,因為新月盟接受上官閥投誠與否。需要我這個盟主大人親自拍板定奪。

    我也未正面應答,而是不動聲色道:「相爺過慮了,輕侯以為憑貴閥曾受的先帝寵信,皇室絕對不會輕易動手的。何況您還掌握著帝國財政,他們就不怕最後鬧得魚死網破嗎?」

    上官秋離苦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先帝在世時,我上官家嚴守中立,對大殿下和秦九不偏不倚。始終獨善其身,可是自大殿下逝世後,世道就變了。太后為重振朝綱,執意要助秦九登基稱帝,這讓獨孤家風生水起,開始肆意聯合平素實力較弱的另外七個世家,拚命打壓蘇家和我們上官家,誓要除之而後快!本來形勢已異常危急,再加上北伐新敗,因犬子驚夢也有領軍參予。遂更遭敵人詬病。眼下實是生死關頭,只有王爺能伸手相救啦!」

    夏侯一貫雙目瞇縫起來,透射出霹靂閃電般地厲芒。顯是被北伐新敗四字刺到了痛處。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遂向上官秋離道:「若果真如此,獨孤閥落井下石的行為確實可恨,只不知相爺要輕侯如何相幫呢?」

    上官秋離愣了一下,斷然道:「老夫希望得到和付出跟北疆軍一樣的權利義務。」

    我啞然失笑道:「這可非同兒戲,相爺考慮清楚了嗎?要知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後再想退出就來不及了。」

    上官秋離點頭道:「是的,老夫考慮清楚了!無論如何,加入新月盟總好過給獨孤闊海那混蛋騎在頭上作威作福強吧?」

    我趁他說話之際,暗暗啟動《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窺探其情緒變化。結果顯示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問題,當下正色道:「好吧,既然相爺執意如此,我就說說,供您做最後決定。」

    上官秋離肅容道:「但講無妨!」

    我緩緩道:「新月盟約上明確規定了權力義務,對任何成員都一視同仁,所以這些暫且略過不提,我著重提幾點額外的要求。希望貴閥能夠辦到。一、第十四集團軍殘部要暫編入北疆軍序列,聽從夏侯兄指揮,驚夢兄可任副手協調各方面關係。二、塞外聯軍進攻天賜北路時,上官閥要提供全部情報和糧草補給。三、入京期間,上官閥要始終保持跟我一致的態度,並鼎力襄助各個行動。嗯,有問題嗎?」

    上官秋離搖頭道:「沒有問題,老夫都答應你!」接著彷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遲疑地道:「有件事老夫也無十足把握,但對塞外聯軍南下可能會產生極大幫助,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暗忖道:「他***熊,這隻老狐狸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如果我提出特別過分的條件,他那件事恐怕就會永遠爛在肚子裡了吧?」

    不過想歸想,話卻不能那麼說,於是我十分客氣地道:「願聞其詳!」

    上官秋離沉吟片刻,幽涼地道:「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若非秦皇室忘恩負義,獨孤家欺人太甚,老夫在有生之年絕不會洩漏半個字出來,現在情況自是截然不同。」接著他頓了頓,彷彿下了極大決心似的,鄭重其事道:「秦三並非秦頤所出,而是老夫的長子上官風雲。」

    這句話頓教我和夏侯一貫大吃一驚,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官秋離悲傷地道:「老夫知道你們肯定會認為這是一個偷梁換柱的篡位陰謀,可實際上受害人卻是我和秀秀。當年我和秀秀情投意合私定終身,殊料沒過多久,她就在偶然的機會裡被前來遊玩的四皇子秦頤相中,並很快帶回府內,次年產下一子,即為秦三。可憐秀秀本來身體嬴弱,再加上難產失血過多,只來得及看了孩子一眼,就撒手西歸了,剩下我們父子一個在府外一個在府內,活生生地骨肉分離,不能相認。」

    夏侯一貫唏噓不已,歎道:「原來珠貴妃香消玉殞的背後,竟隱藏著如此曲折的故事。」

    我卻無暇感慨,心中只反覆思考著上官秋離話語的真實性,待他情緒稍微好轉,立時問道:「相爺剛才說秦三是秀秀被帶回府後次年所生,那麼您怎能斷定他不是秦頤所出呢?」

    上官秋離一呆,苦笑道:「個中緣由乃我上官家世代相傳的最高機密,不過既然王爺問起,老夫自是不敢隱瞞。確認秦三為老夫所出的辦法很簡單,只要用本宗般若功加拈花指一試便知,因為上官家的老祖宗經畢生潛心研究,終於想出一個辦法,能讓後世嫡傳子弟一出世,就帶有初級不敗金身,使其再練本宗武學時事半功倍。」

    夏侯一貫讚道:「厲害!怪不得上官閥能位列四大世家之一,果然名不虛傳。」

    上官秋離頹然道:「那又如何?老夫連自己的情人和兒子都保不住,還要虛與委蛇地刻意討好逢迎情敵,才能獲取更多一點時間接近兒子。哈,世人皆以為老夫高瞻遠矚,在秦頤尚是四皇子時就認定他肯定能登基稱帝,故而全力輔佐,方有一世榮華富貴,他們哪知當初我上官秋離是抱著其他目的才那樣做的。」

    這一刻,上官秋離純粹是名為情所困的可憐老人,再不是個老奸巨猾的政客,我開始有些瞭解,為什麼上官驚夢能夠早早地接掌家主大位了。

    為避免無休止的感傷回憶,我岔開話題道:「秦三一直都不曉得自己是上官家的後裔嗎?」

    上官秋離點頭道:「是,因為老夫不敢相告。既不知他能否接受,又認為他做三皇子可能會更開心一點,老夫已經對不起他的母親,不想再徹底破壞他的平靜生活。不過如今世道大變,秦九和獨孤家聯手後開始瘋狂擴張,信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我兒手握第三集團軍,總兵數近中央軍區最精銳部隊的八成,哪能不招他們忌憚,伺機下毒手篡奪軍權呢?所以老夫準備坦誠相告,任由他自己抉擇未來的生活,關鍵是不想他被那些卑鄙小人暗算致死。」

    我曉得在朝廷大員們眼裡,其他部隊都是雜牌,唯有所謂的中央軍區最精銳部隊,即第一至第十集團軍才是王牌,戰鬥力極強。如今秦三掌握著毫髮無損的三十六萬精銳大軍,而秦九手中只有七拼八湊的第九集團軍,還不知剩下多少原裝貨,故此上官秋離所言很可能變成現實,不得不防。

    想到這兒,我問道:「相爺準備稍後就啟程趕往可汗府嗎?」

    上官秋離一陣激動,半晌才道:「是,我兒統領第三集團軍,現駐紮在可汗府南部的奇石城,老夫準備星夜兼程趕去相認。事先老夫還修書一封給他,叫其小心提防秦九和獨孤家的陰謀詭計,諒此期間出不了什麼大問題,他自幼就對老夫言聽計從的。」

    我暗暗傷神,皆因迄今為止仍不能斷定,此老當初到底是受害者,還是處心積慮送懷著自己骨肉的女人給未來皇帝的野心家。於是,我再度啟動《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偵測上官秋離的意識海,在確認無誤後,終於決意賭一次變幻莫測的人心。

    當下,我淡淡道:「那就讓夏侯兄送相爺一程吧,反正你們也順路。」

    帝國歷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黎明,我親送夏侯一貫、霍冀亨、巴別塔和上官秋離及其兩名隨從,去天賜東路贊高江畔某處荒村的臨時著陸點,登上大型魔兵機北飛後,單人獨騎繼續東行,趕往銅壺關。抵達那裡後,我將重新登上「龍神」級戰列艦「黑暗魔君」號,一直待到二十七日清晨,即入京時分。

    相隔頓飯功夫,天色大亮,我策馬由西門進入了刀背郡城。

    此地原是天賜東路距帝都最近的郡城,常年駐有重兵,但自南疆和朝廷隔運河對峙以來,夾在中間地位就顯得尷尬萬分了。因為它無險可恃,動輒四面受敵,防守起來特別困難,所以雙方都棄之不顧,造成了現在三不管的勢力真空狀態,變為三教九流、龍蛇混雜的人間天堂,十分繁華。

    大街正在逐漸回復生氣,店舖都爭先恐後地開門營業,雖因時刻籠罩在戰爭陰影下人煙稀少,但比剛才有如鬼城的荒村,自是另一番熱鬧景象。

    我早換上了一般武士裝束,相貌身形也改成平凡無奇的模樣,加上騎乘一匹普通的黃膘馬,腰懸一柄廉價的青鋼劍,整體給人感覺就是個流浪劍客。

    走到街裡,行人和車輛越來越多,前進速度也越來越慢,我索性牽馬而行漫步長街,心中分外享受身處陌生異地、遍覽百姓生活的奇特滋味。

    經過連日鏖戰和幾番勾心鬥角後,此刻我油然生出身心皆疲之感,極需放鬆一下,於是改變了飽餐後繼續趕路的主意,準備在這裡好好待上一兩天,反正回去了也沒什麼要緊事辦,最多稍後聯絡當地的情報站,讓他們幫忙報個平安即可。

    沿街步行里許後,我見左前方出現一所頗具規模的酒館。金字招牌寫著「聞香坊」,旁邊高懸八盞大紅燈籠,在白雪映照下倍顯喜慶。換作平時,我根本無暇到這類位於通衡大道、人流集中的酒館消遣,此刻卻因閒極無聊貪圖熱鬧,想也不想就走過去,把坐騎交由迎賓夥計牽入院內拴好餵食,自己則步向正門。

    我尚未有機會踏入館內。一名夥計就急步跑出來,驚呼道:「殺人啦!」

    我嚇了一跳,遂不禁暗暗苦笑道:「他***熊,沒想到欲喝杯酒都不安生哩!」念罷剛準備轉身離開,另換一家以嘗夙願,突然傳入耳鼓的一聲嬌叱,卻定身法般止住了我的腳步。

    「這是誰呢?聲音好熟悉啊!」我心中一動,不顧夥計的阻攔,毅然開門而入。

    下一刻,我跟在大堂內東西對峙的雙方人馬打個照臉。頓時一呆。

    只見東邊有十幾個彪悍男子。為首者二十四五歲年紀,頭戴雪貂帽,外罩雪貂大氅。內襯藍色底繡蛟龍的武士華服,腳踏雪貂靴。他高度遠超同伴數寸,體形極佳,卓立當地頗有種鶴立雞群的意味,尤其兩眼精光閃閃,而且額角崢嶸,鼻直口方,充滿了男性的魅力。唯一令人生厭的是,他蒼白的臉上表情倨傲,始終帶著狂妄自負的神色。可縱使如此,也讓我不得不承認,他是個生平僅見的俊俏風流人物。

    比較起來,西邊的一男一女就顯得有些人單勢孤了。

    其中男子是個高大魁梧的黑袍壯漢,臉容傷痕纍纍,遍佈癒合後留下的赤紅肉瘤,雙眸精芒爆射,透出無法形容的酷厲神色,鼻樑亦錯位凸起比原來高昂近倍。使人感覺格外猙獰可怖,一見難忘。而與洪荒猛獸般的同伴截然相反,那女子是個罕見的美人。她烏髮如雲,身穿暗鏤精緻花紋的優雅長袍,體態優美窈窕,不知不覺地散發出一種慵懶嬌嫩的貴族氣質。特別引人矚目的是,那張鵝蛋臉兒白暫透明,五官更生得無一處不美到極點,彷彿上蒼的恩寵全部降臨到了她身上。

    我瞧得目瞪口呆,非是野獸美女組合太過驚人,而是他們竟為老熟人,竺木青光和蒙恬。

    這時,那神情倨傲的年輕人施個眼色,背後立時閃出兩名手下,把倒在雙方中間血泊中的同伴抬下去救治。可惜我看已來不及,因為腦袋上被插出五個深不見底的指孔,胸骨也被撞得支離破碎,這樣的傷勢若還能活下來,天底下就沒死人了。下手者明顯是竺木青光,儘管他事後在對手衣服上揩乾了腦漿和鮮血,但是眸中狂熾的殺氣,仍暴露出剛剛宰過人的痕跡,再說打死我也不相信蒙恬的殺人手法會如此凶殘可怕。

    正尋思間,年輕人從容不迫道:「貴僕好俊的功夫!剛才那一招兩式外加身法,貌似是魔宗魍魎道的必殺技天殘地缺和影遁啊,真讓人大開眼界。平老,你去跟他親熱親熱吧,省得人家怪咱們不懂禮數!」話音才落,場中忽然多了個人。

    我駭然看去,原來是個錦袍玉帶的中年男人。

    他中等身材,容貌古拙,神色平靜,一對眼睛閃閃發亮,身上沒帶任何武器,可是給人的壓力卻重逾萬均,儼然具備一派宗師風範和超絕實力。

    我下意識地聯想到了七大禪宗,因為他給人的感覺跟無相宗萬劫院的二十八宿金剛羅漢非常相似,也屬於莫測高深的類型,顯是修煉了特別古怪的心法,能隱蔽自身氣息,不教敵人的精神能直接偵測到。

    下一刻,這個猜想被證實無誤。

    蒙恬打量對方片刻,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一味宗梁平先生?」

    那人悠然來到場中,微微一笑道:「正是在下。令師一向可好?」

    蒙恬霎時臉色慘白,心知此事難以善了,要知梁平乃劍神關山月極少數讚譽過的絕頂高手之一,稱其大隱朝市、外愚內智,是七大禪宗最收斂最可怕的人物,等閒千萬不要得罪他。哪知今日想教訓一下從帝都一路糾纏不休跟至此地的紈褲子弟,竟引出了這位惹不起的白道巨擎。

    蒙恬曉得竺木青光雖魔功精湛,但照梁平仍有天壤之別,一旦動手肯定凶多吉少,遂出言相激道:「梁先生是世外高人,跟小女子的恩師份屬同輩,怎可為難一個下人呢?」

    梁平不為所動,淡淡道:「蒙小姐師承威山宗,想必一定知道七大禪宗的入門誓言吧?除魔衛道,生死不渝!若碰見作惡多端的魔頭卻不除之,那豈不成了一句空話嗎?」

    蒙恬急道:「他哪有作惡多端啊?」

    梁平沉聲道:「剛剛抬下去的人,總是那魔頭所殺吧?乍一動手就趕盡殺絕,你還有何話說?就算令師在場,恐怕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哩!」

    蒙恬頓時呆住了,不知所措,稍後正準備拔劍相向時,竺木青光嘶啞的嗓音響了起來,悶哼道:「什麼狗屁前輩,不過是欺世盜名的混蛋罷了,就讓我領教一下一味宗有何了不得的絕技吧!」說著搶前一步,迎向梁平傲然卓立。

    蒙恬還想插手,卻被那個年輕人的氣機鎖定,一時擺脫不開,陷入僵局。

    此刻,梁平被竺木青光的言語激怒,卻不動氣,幽涼地道:「好膽!梁某就給你一個機會,省得別人說我以大欺小。只要你挺過三招不死,今日的梁子算是揭過了!」說著鬼魅般原地消失,再出現時已在竺木青光頭頂。

    我在旁看得氣炸心肺,怒喝道:「他***熊,老子也是邪魔外道,你來殺我試試?」

    這句話有如一連串晴天霹靂,蘊含著無上魔功筆直轟入梁平耳鼓,饒是他見機不妙,運用全部菩提真氣護體,也不禁眼冒金星、暈頭轉向,愣被竺木青光一腿踢回來處,踉蹌數步方才站穩。

    戰局異變陡生,令所有人都呆了一下,才直勾勾地向我望來,眼神中飄過極度迷惘的神色,顯是看不出平平無奇的流浪劍客,剛才怎能扭轉乾坤。

    我故意大刺刺地道:「真是反了你們啦,連老子的未婚妻和家僕都敢欺負,難道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嗎?」言罷走上前去隨手一揮,那個年輕人就騰騰騰連退三步,猛然張口狂噴一蓬血雨,鎖定蒙恬的氣機隨即解除,彷彿不費吹灰之力。

    這時,蒙恬和竺木青光均知來了幫手,而且武功深不可測,似是魔宗老前輩,當下毫不猶豫地躲到了我身後,至於言語上被佔的便宜,暫時無暇追究,只求能趕走梁平和年輕人一夥兒強敵,就心滿意足了。

    敵人則皆驚駭欲絕,要知年輕人並非紈褲子弟,而是風雲帝國某大家族新生代首席高手,除祖傳絕學外,還曾拜入一味宗精修諸般上乘禪功,並將兩派截然不同的武學完全融會貫通獨樹一幟,乃下任家主的最佳候選人,豈知竟在那名流浪劍客手下不堪一擊。

    梁平見年輕人受傷,顧不得體內洶湧澎湃的真氣剛剛平復,連忙撲過去察看。幸好年輕人早知不敵,故此傾力防禦,並借噴血之際,把入體潛勁統統逼出,所以只是輕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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