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卅七卷 入京 第七章 吞食
    梁平往年輕人體內輸入一股至精至純的菩提真氣,助其加速療傷後,緩緩站起身來望向我,寒聲道:“你是誰?”

    我嗤之以鼻道:“老子的來歷你還不配知道!”

    梁平修養再佳,此時也不禁勃然大怒,可很快又把所有憤慨均排出思域之外,回復冷靜。

    他經過數十年的艱苦修練,從一個貧民窟中長大藉藉無名的小卒,成為傲視當世的一代宗師,期間不知流過多少血汗,受過幾許侮辱,心知此刻絕對不能情緒失控,否則肯定栽在對面那個不擇手段激怒自己的流浪劍客手中,萬劫不復。

    梁平暗忖道:“只要能擊敗對手,些許侮辱算得了怎麼一回事?自己可讓對手用生命付出最昂貴的代價。”念罷旋又心頭火熱,憶起當日挑戰關山月一敗塗地後,這十年來近乎自虐的殘酷修行,今天終於可借眼前求之不得的對手做試金石,檢驗自己努力的成果了。

    霎時間,堂內雷聲轟鳴,梁平旋風般從原地卷出,漫天掌影朝我襲來。

    目睹此景,我忍不住心生敬佩,遂收起粗魯輕狂的態度,首次正視這位修養爐火純青的可怕對手。下一刻,卓立大堂中心的我背挺肩張,整個人登時爆發出強大無匹的氣勢,迎面遙擊梁平。

    戰斗開始了!

    我施展的是葵花魔功,因為要符合“魔宗前輩”的身份,所以可以毫無保留地全力出手,再不像前兩日逃亡時那麼束手束腳,狼狽不堪。

    這回輪到向我正面卷來的梁平懸崖勒馬,臨時改變攻擊方向,眼力高明如他,早看出我功力強橫,故不敢在我蓄勢以待中,硬碰硬地交鋒。

    此消彼長下。我立時氣勢更盛,沉喝一聲,往前邁了一步。

    “蓬!蓬!”所有人均被彈出數丈,貼壁而立,唯獨梁平感到一股龐大無比的吸力附體,將他飛速拉向魔神降世般頂天立地的流浪劍客。

    危急關頭,梁平處變不驚,雙足驀然踏地。發出轟隆巨響震徹整座聞香坊,頓時止住身形。他發覺自己不敢稍微分神,恐怕因此致敗,而且不得不承認,流浪劍客乃自關山月後遇見的最強對手。

    我趁機進至相距五步處,氣勢有增無減,灼灼的眼神凝定在梁平身上。

    梁平終究是宗師級的人物,曉得若讓對方繼續前來,那麼在氣機牽引下,這一戰必將有敗無勝。當下拋開一切雜念。收攝心神,大步迎了上去。

    兩人在相距八尺時,同時出手。

    “鏘!”青鋼劍離鞘拔出。我心無旁鶩萬念皆空,眼中只剩下梁平一人存在,悍然將提聚的十二成葵花魔功向他刺去。

    梁平乍見對手突然變得威猛無雙,登時大吃一驚,皆因曉得自己心神失守才會有此幻覺,為挽回敗局,立時收攝心神,“摩訶五劫”剎那間提升至巔峰狀態迎戰。

    劍氣縱橫,指影如山,兩者相交恍如千百戰鼓一齊鳴響。震得堂內眾人氣血翻騰,耳鼓欲裂。

    轉眼間,三招過去了,我見梁平在葵花魔功打擊下絲毫不落下風,不禁嘖嘖稱奇。

    梁平見我在“摩訶五劫”的三大殺著連施後仍安然無恙,更是大吃一驚。因為那是他一生修為的總括,分別代表著五個階段的最高成就,每招都是徘徊在生死邊緣才領悟回來的。其中“一劫破山河”是少年時血戰疆場的經歷,“二劫鬼神驚”是青年時周游大陸的閱歷。“三劫金玉碎”是壯年時妻離子散的悲痛,後面尚未施展的“四劫天人亂”是中年時出家修行的感悟,“五劫乾坤轉”是步入老年慘敗給關山月後的心得,意境均雋永深遠,他怎都想不通,而立之年的流浪劍客如何能夠一一體會並破解。

    梁平乃天縱奇才,十八歲便踏入普通武者畢生難窺門徑的先天秘境,二十五歲晉階羅漢,三十五歲晉階金剛,四十八歲晉階天王,六十四歲晉階菩提,至此“摩訶五劫”大成,當仁不讓地占據了一味宗首席高手之位,其中艱苦,外人難以想象。因此他愈發不忿,憑什麼年齡足夠作爺爺的自己,要被年齡只夠作別子的流浪劍客,先用語言擠兌,後逼得手忙腳亂,誓要雪此奇恥大辱。

    “嗤!嗤!”接連不斷的破空激響中,梁平連點四指,每一指發出,臉色都跟著蒼白一分,顯是極耗精氣神,威力非同小可。

    如果此戰是在己強敵弱的情況下發生,那梁平定會任由對手隨意攻擊,好趁其氣勢、功力和信心均臻達巔峰的當口,以雷霆萬鈞之勢敗之,使對手各方面皆一敗塗地,進而丟掉性命。但今時不同往日,梁平再沒有那種豪情,慘敗給關山月的心理陰影導致,他面對功力較自己更強橫者時,心中會油然產生恐懼,這種情緒至乎影響了戰場對決最重要的因素,即必殺必勝的勇氣,使他無法把握到最危險同時也是最適當的機會出擊。所以,梁平的“四劫天人亂”固然已發揮得淋漓盡致,再配上深不可測的菩提真氣更屬勢不可擋,全力出手後仍留有一處致命破綻。

    我唇角逸出一絲森冷的笑意,閃電般離地斜起,向居高臨下撲來的梁平揮劍疾刺。這一劍大有橫掃千軍、萬夫莫敵的磅礡氣勢,更可怕的是蘊含著那種有去無回的決心,而此點恰恰是梁平最匱乏的東西。

    頃刻間,已身在空中的梁平臉色大變,心裡明白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錯誤,那就是低估了對手。他沒想到對手敢拼命,而且是如此徹底,絲毫不留余地。深諳相法的梁平完全失算了,表面粗魯輕狂、平凡無奇的流浪劍客,竟是一個身經百戰、堅忍不拔的虎將。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此時他已沒有退路了。如果梁平臨時變招或退卻,絕招反噬的力量能否承受不說,只是對手銜尾追殺,已足致讓他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鏘!鏘!鏘!鏘!”四記摩訶指毫無花巧地點中了青鋼劍,發出震耳欲聾的長鳴,兩人在半空中均身軀劇震,既而隕落地面。

    下一刻,梁平不可思議地遵循一道優美的弧形軌跡,於離地半丈時驀然重新飛臨我頭頂,右手五指變幻莫測地結出千百手印,當頭罩下。

    這一招繁復凌厲至極點,令人眼花繚亂的同時望而生畏。最使我不解的是,剛才那一劍蘊含的十二成葵花魔功雖然大部分被化解,但是剩余的一小部分也足夠讓梁平嘔血十升了,他怎能若無其事地繼續發起如此可怕的攻擊呢?還有一點值得一提,即我沒想到禪宗菩提真氣居然暗藏著破邪功能,使得葵花魔功竟從梁平身上借不到一絲真氣。

    思忖未已,梁平的“五劫乾坤轉”已距離頭頂不足半尺,勁風激蕩得我發絲狂舞,一派風雨飄搖的景象。此刻,他摩訶指中蘊含的無上伏魔神通,已借助禪宗一味心印增強至極限,同時囊括了真勁和念力兩種傷害,端得教人防不勝防,可惜梁平遇到的是世間肉體和精神均最強橫的黑暗魔君。

    我雙目魔芒暴漲,仰天長笑中,迅捷如鬼地左移,青鋼劍往上疾挑梁平軟肋。

    “轟!”五聲爆鳴連在一起,恍如一記晴天霹靂響起。

    梁平猝不及防下毫無驚愕神色,仿佛早就料到了我會如此反應,趁指劍相觸時,以快得肉眼難辨的速度,右手瘋狂使出點、按、刺、鑿、彈等精奧絕倫的手法,將千百手印幾乎同時轟在了青鋼劍上。

    剎那即永恆,我感覺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止不前了,只看見無數道金色真氣,匯聚成一股滔天巨浪沿著劍身浩浩蕩蕩地淹沒過來,結結實實地跟我體內的葵花魔氣撞在一處。

    我忍不住悶哼一聲,蹌踉前撲兩步,才完全化解掉侵入體內的菩提真氣重新站穩,可是青鋼劍卻已化為碎屑墜落塵埃了。

    此時,梁平借著反震力道騰升兩丈,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再次向我攻來。

    一旁的年輕人及其手下見我落在下風,立時爆出一陣喝采聲,給他鼓勁加油,可惜梁平卻是有苦難言。原來在施展“四劫天人亂”時,為化解葵花魔氣的侵襲,他的功力已耗一半,再孤注一擲地施展“五劫乾坤轉”時,表面上看去占盡上風,其實事後已是強弩之未,現在盤旋空中完全是為利用短暫間隙恢復部分功力,同時在猶豫是否施展損體傷神的一味宗秘傳自殘心法激發潛力,再嘗試一次看能不能殺死對手,那亦很可能是唯一反敗為勝、死中求生的憑借了。

    地上的我卓立不動,默默開啟《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的本相境界,靜待梁平的第二輪攻擊。至此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剛才小覷了這個一味宗首席高手,他的武功禪道均已臻達大成境界,距離成神成佛之路,也不過數步之遙,是時候認真對待一下了。

    突然,空中的梁平體內菩提真氣無止境地瘋狂攀升,遂如一顆熊熊燃燒的流星般,迅猛無儔地斜斜隕落,惡狠狠向我撞來。

    這種以消耗本命真元為代價換來的恐怖襲擊,簡直就是自殺,毫無理智可言,但不可否認確實威力無窮。

    梁平雙手結出無數神秘莫測的手印,有如十二級颶風肆虐,牢牢籠罩住以我為中心的三丈方圓地面,偏偏卻不溢出半寸,只是不斷加壓。

    我知道這是想令我無法閃躲,只能跟他硬拼一場,不禁啞然失笑,暗忖道:“他***熊,老虎不發威,你就當我是病貓啊?適才那一擊雖使我難過得差點吐血,但轉眼體內葵花真氣已再度恢復巔峰狀態,這回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摩訶指強,還是我的滅神刺狠!”

    想到這兒,我在梁平驚濤駭浪的佯攻中,身軀巋然不動,只是默默提聚全部功力集中於雙手,准備以指代劍施展滅神刺,好好領教一下對方的自殺式攻擊,看看它到底能有多大威力。

    梁平見狀大喜,筆直飛撲過來。早先電光石火的三次交鋒,使他清楚知道在功力上仍遜對手一籌,要想取勝難比登天。可是現在不同了,強行施展“回光返照”大法後,功力暴漲數倍,就連從前只存在於臆想中的“摩訶五劫”之終極禁招“無量佛”都信手拈來,使得梁平認為已勝券在握,決心一勞永逸了。

    此時此刻,若換作是謹小慎微者,一定會采取守勢,伺機反擊。可我卻不守反攻,暴喝一聲,腳下踏出縮地成寸的神奇步法,瞬息化身億萬,同時十指無時無刻不在變化。劍氣從各個匪夷所思的角度,快慢曲直不一而足地迎向漫空灑來的手印。

    “蓬蓬蓬……”勁氣爆鳴聲如驟雨般響起,密密麻麻地充斥耳鼓,旁觀眾人已看不清場中人影,只見兩團千臂千手的幻像糾纏一處,斗得格外驚心動魄,整座聞香坊都被震得劇烈顫動,隨時可能分崩離析。

    風暴中心,梁平像一尊法力無邊的佛陀,使出億萬降魔手段,仿佛完全沒有重量地圍繞著我御氣飛行,疾攻不休;我則從容不迫地見招破招、見式破式,每一擊均硬封硬架,以無人能及的強橫功力,寸土不讓地抵擋著梁平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的凌厲攻勢。

    表面看梁平占據上風,事實卻截然相反。他賭的是在本命真元燃盡前,先把我體內真氣耗光,斃於指下。可哪裡知道我早啟動了《黑暗不死魔功》。吸取天地間地游離能量源源不絕地轉化為葵花魔氣支撐消耗,潛心等候適當機會大舉反攻,而那將是梁平敗亡的時刻。

    場外的年輕人不禁瞧得眉頭大皺。皆因他也是一味宗嫡傳弟子,心知肚明梁平的底細,暗暗埋怨道:“你連壓箱底的本領都使了出來,卻奈何對方不得,還打個什麼勁啊?早早抽身撤退才是正理!”念罷極想伸出援手,助梁平一臂之力,殊料剛剛舉步,就被狂猛無匹的勁風逼回原位。直到此刻年輕人才清楚知道,眼前戰局根本不是自己能夠插手干預的,與場內兩人比起來。他那點武功太微不足道了。

    “轟!”悶雷綻響,梁平施盡渾身解數,終於破開對方無懈可擊的防御網,眼看可按碎對方頭骨結束戰斗,同時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老命,卻驀見流浪劍客微微一笑,倏地原地消失,再出現時已到自己身後,輕飄飄地一掌按向自己後心。

    梁平大駭。連忙反手相迎。哪知兩掌相接無聲無息,竟似全無勁道一般,可背地裡卻暗流洶湧。

    我這一掌絕非無的放矢,而是看准了梁平已為強弩之末,才主動全力出擊的,豈是易與。

    梁平渾身劇震,雙腳陷地數寸的同時,兩眼射出凶厲神色,狠狠瞪我道:“你到底是誰?”

    這時,我亦被他反震之力逼退數步,站穩腳跟後也不明言,悄悄傳音道:“南疆柳輕侯!”

    聞聽此言,梁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苦笑道:“難怪……”後面的話不及出口,驀地仰天狂噴出一蓬血雨,就那麼直挺挺地向後躺倒,閉目歸西。

    是役我雖然獲勝,但是心中卻無絲毫得意之情。要知我是十階黑暗魔君,他是九階菩提,兩人整整差了一階實力,交手後卻一直被壓著打,即使是未同時動用三大魔功御敵的緣故,也算窩囊之極了,看來風雲禪宗跟愷撒道宗一樣,都是藏龍臥虎之地,今後萬萬不能小覷了除三大宗師外的其他高手。

    大堂內鴉雀無聲,梁平慘厲無匹的死相,使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其中竺木青光和蒙恬是不忍驚擾亡魂的安寧,年輕人及其手下卻是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相隔片晌,我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後,喝道:“你們滾吧,留在這裡難道還要老子請客喝酒不成?”

    年輕人惡毒地盯著我,凜然不懼道:“閣下尊姓大名可否見告?有生之年,梁田玉定報此仇!”

    我嗤之以鼻道:“切,就憑你那點微薄功力,下輩子也沒希望啦!快滾吧,惹得老子不耐煩,就把你們統統留下,陪死鬼梁平共赴極樂!”

    梁田玉還想交待些場面話,早被手下拉出聞香坊,幫他下台了事,梁平的屍體也被他們帶走了。

    此刻,竺木青光和蒙恬走過來要施禮拜謝,我立時阻止,示意聞香坊不可久留,三人遂從後院躍牆而出,再轉過兩條橫街,找了一家頗為肅靜的客棧開了三間房。

    ●●●

    一把甜美動人的聲音在門外道:“可以進來嗎?”

    我認得是蒙恬的聲音,連忙道:“請進!”說著走過去拉開房門。

    蒙恬朝我嫣然一笑,輕移玉步進房。

    我因未見到如影隨形的竺木青光,不禁大感奇怪,卻不便相問,只是默默搬過一把椅子,招呼蒙恬落座後,自己在她對面坐下,並為她取杯斟茶。

    蒙恬好像知道我心中疑問似的,解釋道:“青光尾隨梁田玉一行人出城去了。”

    我嚇了一跳,道:“那豈不很危險?他可不是梁田玉的對手,何況還有十余名爪牙。”

    蒙恬淡淡道:“怎會呢?青光的藏蹤匿跡和跟蹤盯梢之術,是他們望塵莫及的,只要鐵了心逃跑,沒人能抓得到他哩!”

    我哦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不知蒙小姐此來有何事見教?”

    蒙恬沉吟片刻,幽幽地道:“一來感謝援手之恩,二來告訴您一些關於梁田玉的背景來歷,以免他日相遇,吃上暗虧。”

    我察覺蒙恬有些古怪,卻未細想,欣然道:“願聞其詳!”

    蒙恬道:“梁田玉是當今朝廷刑部侍郎梁太平的長子,也是七小世家裡梁家的種子高手。”

    此言一出,我頓時一呆,怎都沒想到梁田玉竟是老熟人的兒子。不過仔細回憶起來,兩人相貌倒也十分相似,只是性格迥然有異,兒子可比老子有骨氣,也有本事多了。

    蒙恬繼續道:“所謂七小世家是指蘇、獨孤、慕容和上官等四大世家外的家族勢力,包括東方、孫、余、何、謝、沈、梁等七姓,其中梁家的現任家主是已年逾一百三十歲的老太師梁石君。通常很少人知道他的存在,可他的女兒卻在帝國家喻戶曉,即皇太後梁蘊琦。”

    我不禁啊了一聲,暗忖道:“原來梁家是這老婊子的娘家啊,看來今天沒殺錯人。”念罷問道:“那梁平也是梁家嫡系吧?”

    蒙恬點了點頭,旋又搖頭道:“是,也不是,因為他是個私生子,直到成年後,才機緣巧合下認祖歸宗的,可家族裡沒有多少人認可他。據說他的父親就是梁石君,母親是貧民之女,經一段孽緣後生下的他。”

    我歎道:“此人身世倒可憐得很!”

    蒙恬悶哼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梁平天縱奇才,武功超卓,憑著強橫實力著實幫梁家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因此你宰掉他一點都不算冤枉了,別人聽到肯定會拍手稱快的。”

    我苦笑道:“那就更可惜他那爐火純青的武功了!嗯,一味宗跟梁家是何關系?梁田玉故意挑釁你們,又有何圖謀呢?”

    蒙恬肅容道:“眾所周知,歷史悠久的七大禪宗為發展壯大的目的,都暗中吸納一些家族嫡系成員入派,有事時還幫他們撐腰。這種模式經過數百年演變後,禪宗跟家族勢力的聯系愈來愈緊密了,甚至是合二為一,譬如威山宗與秦皇室、臨濟宗與蘇家、阿難宗與艾家、無相宗與獨孤家、拈花宗與上官家、一味宗與梁家,以及金鱗宗與東方家。梁石君就是一味宗上代宗主,而梁平則是現任宗主。至於他們為何挑釁我們,那是因為……”講到這兒,她俏臉微紅,旋又露出一閃即逝的幽怨神色,垂下螓首半天沒說話。

    我情知必有難言之隱,也不追問,正想岔開話題的時候,蒙恬說話了。

    她抬頭瞧了我一眼,旋又低下頭去,輕輕道:“我是威山宗唯一嫡傳弟子,梁田玉想綁我回去成親,以便事後找師父做靠山,壯大梁家的勢力。”

    我聽得心中極不是滋味,暗悔剛才沒有趕盡殺絕,放跑了這幫混蛋,可轉念一想,又覺有些不解,問道:“你是威山宗唯一嫡傳弟子,那麼蘇小橋、獨孤禪宗、上官驚夢、秦九他們算什麼?”

    蒙恬理所當然道:“記名的啊!師父可不會濫收弟子,實在撥不了面子的,均指點幾手武功後,收作記名弟子了事,外人不曉得內情,所以才會以為他們統統都是嫡傳弟子。”

    我幡然醒悟,暗贊關山月老奸巨猾。

    正尋思間,忽見蒙恬秀眸射出銳利澄明的采芒,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

    我愕然道:“你看什麼?”

    蒙恬歎道:“我發現你的氣質和舉止很像一個人,外觀卻迥然不同。如果不是我精擅各種易容術,能夠看破幾乎所有偽裝,真要懷疑你是他假扮的了。”

    我暗暗倒吸一口涼氣,心道:“還好我用的是葵花魔功絕無破綻,否則可就太尷尬了。”隨即念及之前在聞香坊內擅自稱她為未婚妻之事,忍不住想要試試她,當下道:“哦,那個人是你的情郎嗎?”

    蒙恬聞言一呆,半晌才道:“不是。”

    我瞧她黯然神傷的表情,顯是愛恨難分,不禁心神一顫,憐意大起,柔聲道:“可是他辜負了你的情意?別怕,我給你作主就是,可要宰掉他出口惡氣?”

    蒙恬大吃一驚,連忙道:“沒有沒有。他沒對我怎樣哩!”

    我佯裝奇怪道:“那為何一提到他,你就情緒如此低落?不行,快說出那小子的名字,敢叫老子欣賞的美人傷心,就算不宰掉,也要狠狠揍一頓才行!”

    蒙恬被逗樂了,展顏嬌笑道:“你這個人真是的,什麼事情都想靠打打殺殺去解決!噢。我還未找你算帳呢,乍進聞香坊的時候,你竟然稱呼我是你的……實在是好過分!”

    我暗忖道:“嘿嘿,那可是我的心裡話啊!你這樣的大美人不拿來作老婆怎麼成?太可惜了!”

    不過想歸想,這種話卻無法宣之於口,我摸摸鼻子苦笑道:“想跟人打架,總需找個充分的理由吧?我當時見他們一副惡少調戲良家少女的樣子,就忍不住順嘴那麼說啦!”

    蒙恬沒有繼續討論這件事,岔開話題道:“你真是魔宗弟子嗎?”話才出口又感後悔,補救道:“當我沒說好了。詢問這等師門秘辛是大忌哩!”

    我擺手道:“沒事。反正我也不是魔宗弟子,只是機緣巧合,會點魔功罷了。”

    蒙恬興致勃勃道:“噢。這樣啊,那你能把修煉的魔功名字告訴我嗎?”說著調皮地伸了伸粉紅小舌道:“只是很好奇而已!其實我師父對魔宗諸派心法都了如指掌,可惜從不願意告訴我,說是在武功大成前,要盡力避免外魔侵襲。但他越是這麼說,我就越想知道魔宗武學是什麼樣的,又要如何才能練成?”

    我見她一副小女孩得不到心愛玩具時的賭氣模樣,啞然失笑道:“魔宗武學都是根據一套名叫《屏風十四扇門》的心法世代沿襲而成,每扇屏風上都記載著一門博大精深的魔功,它們即是‘滄溟訣’‘葵花寶典’‘六道輪回’‘素女心經’‘情人箭’‘孔雀翎’‘青魔手’‘蒼神怒’‘幽冥鬼爪’‘修羅陰煞功’‘天魔解體大法’‘邀月憐星記’‘阿修羅王鑒’和‘精靈之歌’。其中有些魔宗武學離經叛道、匪夷所思,跟禪宗心法大相徑庭,所以你師父說得很對,武功大成後才可涉獵,這樣方不會迷失自我。”

    蒙恬歎服道:“你懂得好多啊!這些魔宗武學裡,有的我從未聽師父提起過哩!嗯,你學的是哪種啊?”

    我搖頭道:“不在其中。”

    蒙恬秀眉輕蹙道:“那是什麼?”

    我有點招架不來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名字,是一個怪人教的,後來想問的時候,他就消失了。”言罷暗忖道:“親愛的巴士底魔龍王閣下。你勿要怪我,實在是她逼得太緊,一時找不到借口,所以只好用你來做擋箭牌了。”

    果然不出所料,蒙恬追問道:“那個怪人是你師父嗎?他叫什麼名字啊?”

    我點點頭,旋又搖頭道:“是,也不是,他叫索羅亞斯德。”

    蒙恬深深地注視我半晌,忽然笑道:“沒聽過!按理說能教出你這麼厲害弟子的人,應該名震大陸的,不過我知道你沒有撒謊騙人。”

    我曉得她終於結束了質問,不禁松了一口氣,突然想要小小地報復一下,問道:“你愛他嗎?”

    蒙恬一呆道:“誰?”接著恍然,沉吟良久,苦笑道:“我不知道,或許有一點恨他吧!”

    我好奇寶寶似的追問道:“為什麼?”

    蒙恬看了看我,本不想回答,但可能念及反正是陌生人,說說也沒關系,坦言道:“我的父親間接因他而死,不過他老人家在世時,也著實做了許多壞事,所以只有一點恨,愛卻是談不上的。”

    我哦了一聲,又問道:“如果沒有你父親這件事……噢,或者說你某一天不再計較了,會不會嫁給他啊?”

    蒙恬怔了怔,感覺非常不好回答,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微微一笑,道:“待會兒告訴你原因,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吧!”

    蒙恬思索片刻,遲疑地道:“也許……會吧!不過那個家伙挺花心的,而且很會討女人歡喜,好像至少有十多個女子跟他保持著非常親密的關系。說實話,我有時候覺得絕不應該摻和進去,否則日後爭風吃醋難免!”

    我聽得老臉微紅,不好意思之極。

    蒙恬卻未停下話頭,繼續道:“其實說什麼都沒用,就算我想嫁,人家也未必肯娶哩!至少他有一百種辦法找到我,數年來卻始終不曾相見,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言罷向我道:“輪到你說想知道的理由啦!”

    我厚顏道:“很簡單,我要確定你會否一心一意,才准備追求你。若有歷史遺留問題,則是要打退堂鼓的。”

    蒙恬嚇了一跳,吃驚道:“你要追求我?”

    我肅容道:“是!”

    蒙恬苦笑道:“可是……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天啊!”

    我正色道:“時間不是問題,有些人相識一輩子,都不知道對方心裡想什麼哩!我們應該追求一剎那的心有靈犀。”

    蒙恬被這番奇談怪論震動芳心,下意識地挪開目光,從我的肩上瞧往窗外院中雪景,沉默良久,慢慢冷靜下來,淡淡道:“對不起,盡管他對我冷漠無情,可我還是忘不掉他!求你莫要逼我好嗎?”

    我頓時啞口無言,同時心中暗暗自責道:“她如此情深意重,我焉能負她?”念罷就想恢復原貌,跟蒙恬相認,可轉念又一想,那或許會弄巧成拙,當即按下內心沖動,繼續保持沉默。

    時間悄然流逝,兩人近在咫尺,卻均默默無語,各自沉浸在甜蜜和苦澀回憶裡,不能自拔。

    我心中暗忖道:“究竟有哪個女子是我不時會想起,又不時想去見見的呢?”結果得到的答案讓我大吃一驚,竟是絕無此人。慕容無憂、莫瓊瑤、歐鷺忘機、海妍璧、耶律玦、張好好、完顏照……她們中間竟無一人是我時刻思念,渴望永遠廝守的。

    “難道我不愛她們嗎?不,當然不是!”我否定了這個荒唐無比的念頭後,旋又想道:“那就是將統一深藍的霸業放在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遠遠超過對任何女人的感情?這個答案看起來似乎比較貼譜,可究竟是對是錯呢?沒人能說得清吧!”

    接著我的思緒不知不覺轉到了眼前錯綜復雜的局勢上,下意識地分析其中歷害關系來,隨即幡然醒悟知道自己走神了。不過這亦讓我重新認清現在的嚴峻形勢,曉得風雲帝國未平,深藍聯邦沒建之前,癡迷兒女私情,還嫌太早了點!因為我不但要對得起自己的女人,更要對得起千百萬追隨我共創霸業的兄弟。此念一起,我霎時分清了輕重緩急,心神恢復冷靜。

    這時,蒙恬甜美的聲音傳入耳鼓道:“夜了,我要回房休息啦!”

    我沉聲道:“且慢!我還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

    蒙恬愕然望向我,問道:“什麼事?”

    我從懷中取出一只錦囊道:“明天我就要離開此地了,來不及把它送到地方,你能幫我轉交嗎?裡面有地址和收取人的姓名。”

    蒙恬欣然道:“沒問題,我一定親自交到他手上。”說完也不問裡面是什麼東西,就小心翼翼地貼身放妥。

    我見狀放下心事,暗忖道:“等你去情報站的時候,就會曉得救你的人是誰啦!希望莫要惱羞成怒,再不理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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