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卅五卷 末日 第七章 心跳 (上中下)
    這時我和秀兒一字排開立於廳前,為敏贗掠陣。原本守在大門外的正氣浩歌樓高手,亦忍不住紛紛登上四周制高點,日不轉睛地偷偷觀看院內驚心動魄的龍爭虎斗。

    爪掌相擊後,敏贗連續倒翻三個筋斗,落到院落邊緣處,與陰麗華相距十五步許,遙遙對峙。表面看是陰麗華占據上風,但實際她凹陷土中逾越三寸的繡花鞋證明,剛剛那記硬碰硬的死拼,雙方是平分秋色的局面,只不過她死要面子,故而才半步不退。嚴格說來,兩人功力相若,不過敏贗借後退化解敵人的勁道,在真氣消耗上占了點小便宜。

    我看罷不禁暗暗搖頭,因為瞧出了交戰雙方彼此心內的震駭,這無疑將把一場速戰速決的生死斗,轉化為曠日持久的消耗戰,那是天時地利人和均不占優的己方無法承受的後果,看來需要適時點醒敏贗了。

    得到命令的敏贗馬上收攝心神,進入密宗大手印第十層“八陰地藏”境界,湧起無窮無盡的斗志。她一聲嬌叱,閃電般掠往陰麗華,雙爪使出壓箱底絕技,一左一右,一剛一柔,迅雷不及掩耳地向敵上中下三路狂攻而去,全然沒有留手,盡是追魂奪命的歹毒招數。

    頃刻間,銀虹暴漲耀眼生輝,攻勢威猛到了極點,反應最快的秀兒立即鼓掌喝采,小手都快拍爛了。

    宅門外正氣浩歌樓的觀戰者見狀,也給陰麗華吶喊助威起來,由於人多勢眾,叫聲震耳欲聾,平添不少聲勢。

    場內遭受敏贗狂風驟雨襲擊的陰麗華,嘴角抹出一絲冷笑,揮灑黃澄澄金閃閃的雙掌見招拆招見式破式,顯得從容輕松之極,其實卻是心中暗生警惕。她顧忌的是敏贗出乎自然的嗜血本性,以及堅毅不拔的意志。因為那乃武功范疇外的元素,偏偏又對眼前戰斗的勝負具有至關重要的影響。

    敏贗的攻勢更瘋狂了,我的神情亦愈發凝重,心知陰麗華的反擊即將來臨。

    此刻敏贗距離陰麗華只剩五步,倏地一掠而過,雙爪合並一處,兩條瘋狂交媾的毒蛇般糾纏不休,施展出一路與剛剛截然相反的細膩纏綿手法向對方懷中沖去。這種陽極陰生、剛極柔至的玄奧手法端得厲害無比,比才結束那輪威猛攻勢更精彩百倍,教人歎為觀止。

    “鏘!鏘!”第二輪金鐵交鳴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把所有雜音全蓋了過去,震得眾人耳鼓嗡嗡直響,腦海一片空白,渾然不知身在何世。

    陰麗華巨軀前俯,雷霆萬均的雙掌正中敏贗那對龍爪手,用至簡至易的手法破除了那式繁復無比的“二龍爭珠”。

    敏贗嬌軀劇震,抵御不住那股沛莫能御的巨力踉蹌後退,旋即雙爪幻出千百銀芒,往陰麗華來路罩去,以期能暫緩一口氣。

    殊料陰麗華壓根渾不在意,桀桀怪笑聲中,整個人炮彈般射入了漫天爪芒裡。

    “蓬!”雙爪同時被陰麗華的闊袖拂中,爪芒立即散去,現出敏贗真身。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均被陰麗華精准無誤的袖法嚇住,全場靜如鬼蜮。大家這才幡然醒悟,原來“獨沽三昧”奇功並非只能通過雙掌施展,而是全身各個部位均可使用,之前不過是陰麗華精心設計的假象罷了,包括敏贗在內,所有人都被騙了。

    敏贗遇變不驚,雙目冷如霜雪,右爪在頭頂虛空中快捷無倫地劃了個字,左爪幽靈般撩向陰麗華的下陰,去勢無聲無息毒辣之極。

    陰麗華冷哼一聲,右足疾踢便讓這斷子絕孫的一爪偏離軌道,同時兩袖倏然暴長,直往敏贗頸腿纏去。

    敏贗只覺對方內勁如洪水決堤般隔空湧來,雙袖上隱隱約約蘊含著一股巨大吸力,雖明知不妥,身形亦要往前湊近,立時嚇得她魂飛天外,趕忙催運身法極限掙往右側。

    “轟隆隆!”焦雷炸響,電蛇亂竄,在兩人間隔出一條危險無比的區域,誰都不得不往後退卻。

    這是敏贗秘藏的救命殺手鑭——密宗六字真言之“唵”字訣。當然這非是在空中隨意亂劃幾筆就能召喚成功的東東,而需在具體施法前觀日月星辰光華耀眼,再深印腦海內,冥想三光濃縮成一束白柱,再默念“唵”字,將光能引入自身頂輪方可成事的神通。

    至此敏贗和陰麗華各自攻防一次,結果無孔不入的攻勢盡被對方破解掉了。但總的來說,仍是深藏不露的陰麗華穩占上風,不過她對敏贗最後施展的密宗法術非常忌憚,倒也不敢過分緊逼,場面再次陷入對峙狀態。

    陰麗華見敏贗胸臆急劇起伏,知其目前氣勢衰竭,桀桀怪笑道:“若你技止於此,就授死吧!”說著巨軀騰空而起,陀螺般旋轉不休,倏忽蜷縮成一團大肉球,攜帶千百只金紅藍白四色光芒交織的怪手惡狠狠地壓向敏贗頭頂。

    敏贗在剛才的攻防中真氣精神均已消耗殆盡,殊無多余功力跟陰麗華接著硬拚,此時見對方像沒事人似的又攻過來,顯然功力勝過白己一籌,心中暗暗叫苦,唯有繼續後退,慢慢爭取一線恢復時間。

    旁觀者中秀兒蹙緊眉頭,為偶像擔足了心事。她曉得若敏贗給陰麗華逼到死角,必將十死無生,因為對方渾身處處都是武器,跟她貼身肉搏,敏贗的那雙龍爪手實是占不到任何便宜。

    在離背後牆壁尚有三步許時,敏贗驟然發出前所未有的高亢尖嘯,左爪護額右爪掩心,爪影著魔似的顫動不止,接著整個人化作紫色光盤,竟硬生生從千手觀音般密密麻麻的掌刃縫隙間切入對方防御圈內,直取旋飛過來的陰麗華眉眼和肝肺。

    誰也沒想到強弩之末的敏贗,竟能施出如此凌厲可怕的一擊,萬分意外下均驚呼出聲。

    陰麗華也覺奇怪,卻不慌不忙地完全違反慣性法則地往後暴退,速度比前進時還快了三分,同時雙掌如封似閉擋住了雙爪。

    “喀喇喇!”晴天霹靂震懾全場,功力稍淺者,皆被震得血氣翻滾,頭暈目眩地坐倒在地。

    敏贗有如觸電般往後彈飛,砰然撞在牆上,口中狂噴一道血箭後,滑落地面。

    陰麗華蹌踉蹌踉地退了十多步,猛然發出一陣桀桀怪笑,欲要再度撲向敏贗時,體內接連不斷地響起四記悶雷,轟隆隆聲中被炸得遍體鱗傷,眼見不能活了。

    我見狀不禁暗歎道:“他***熊,這老妖婆也忒難纏,敏贗的確非得動用‘割肉喂鷹’禁法激發自身潛能才是對手,但把密宗六字真言的後五訣‘嘛、呢、叭、咪、哞’統統融為一招擊出的作法,也太過極端了點吧!唉,又得我出面收拾爛攤子啦!”

    思忖未已,宅外敵人早闖進院來,為首者是五名功力不亞於陰麗華的頂尖高手,後面是潮水般的白衣勁服武士。

    我微微一笑道:“你們單挑不成,就想群毆嗎?我可是最喜歡混戰了!”說著把完顏照交給躍躍欲試的秀兒,叮囑她跟進我兩丈方圓內不許擅離後,雙掌揮出漫天黑雲,層層魔氣,狂潮裂岸般往四面八方洶湧過去。

    九方皋腳撐院牆,猛虎出閘般往前標出直射敏贗,半途忽見一片黑雲截住去路,想也不想開山斧化作千重金芒,迎上對方幼稚可笑的障眼法。他以為只要驅散開來其怪自敗,怎知那片黑雲雖被切碎刮裂化成迷霧,但來勢卻依然如故,而且飛行速度毫不受斧風影響,迅捷絕倫地恢復舊觀後,繼續往自己罩下。

    九方皋大吃一驚,暗暗咋舌道:“該死,這鬼東西是什麼玩意恁地難纏?”

    他怎也料不到我隨手一揮發出的那片黑雲,竟有如斯神鬼莫測的威力和變化。幸虧人老成精,剛才運斧時習慣性地保留了半數真氣,此時見黑雲夷然無損筆直飛至,漸漸遮蓋住四周一切光亮和聲響,立時怪叫一聲,急施萬斤閘墜地,狼狽萬分地以毫厘之差逃出黑雲籠罩范圍。

    大彝震卻要比九方皋倒霉得多。他本想憑借絕世輕功繞過攔路黑雲,去搶那具生死未卜的陰麗華肉身,殊料那片黑雲竟如附骨之蛆般怎麼甩也甩不掉,只能眼睜睜地瞅著它越飛越近。無可奈何下,他唯有使出不到萬分危急時輕易不肯應用的絕招“拳霸天下”,但聽龍嘯乍起,明亮刺眼的龐大光球突現,轉眼暴漲十倍,竟化作一條張牙舞爪的黃金巨龍身裹漫天烈芒電掣而出,直撲黑雲。

    大彝震用十二成功力施展保命秘技後,心中暗忖道:“這下無論如何都能將黑雲消滅了吧!”

    哪曾想那片黑雲眼看著被黃金巨龍吞食一空,轉瞬間卻又渡劫重生,竟是從每片龍鱗下滲透出來,反把黃金巨龍由內至外地包圍吸噬干淨,再度往大彝震飛至。

    大彝震嚇得魂飛魄散,情知在自己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情況下,若不當機立斷萬難活命。於是,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飽含元氣的精血,化做一模一樣的自己,期望黑雲做掉分身後就不再糾纏自己,能以“李代桃僵”大法蒙混過關。

    可惜他打的是如意算盤,雖然那片黑雲吞食分身後作勢離去,但是臨走前仍用邊緣斜斜地擦中了他的左肩。霎時間,大彝震左肩處衣衫盡裂,鮮血不斷流下,染紅了半邊身子,渾身經脈亦刺痛、麻痺並陷入僵死狀態動彈不得,當場跌落塵埃,幸虧被機靈的部屬搶救出宅。

    由東南兩面闖宅的九方皋、大彝震先後遭遇意外,頓讓從西面潛入的車道政心中一凜。他天性謹慎,因此故意落後片刻才進宅,此際見到別無異狀,唯有貌似無害的一片黑雲阻住去路,心中早有計較,居然想也不想就返身溜之大吉。這讓遠處遙控黑雲正欲攻擊的我瞠目結舌,不得不驚佩此君對危險強大無比的感知能力。車道政亦是群雄中最從容地躲過黑暗不死魔氣威脅的人。

    北面進院的習氏兄弟反應最奇怪,仿佛識得那片黑雲厲害無比,第一時間就擎出成名兵器“風雷傘”御敵。

    風雷傘共有七層,四邊瓔珞垂珠,模樣似幡非幡、非金非木不知何物所制。每層上面各現出一幅不同風格的天尊畫像,手中分持奇怪法器:一層是兩枚金環,二層是一彎銀月,三層是一只火輪,四層是一把巨斧,五層是一口血劍,六層是一道靈符,七層是一面水鏡。整傘漆黑如墨黯無光澤,造型極為古雅,如非慧目法眼,斷然看不出內裡氤氳隱隱層層流轉,蘊含無上法力,乃是件道宗旁門奉為至寶的稀世奇珍。

    當習氏兄弟全力輸入真氣催動時,風雷傘霎時散發強烈無比的七色光華刺射二目,教人不敢逼視。隨即七色光華就融會成了一幢莊嚴雄麗、氣象萬千的彩霞熊熊燃燒,硬碰硬地往高速欺近的那片黑雲燎去。

    “劈劈啪啪!”氣爆之聲不絕於耳。彩霞黑雲糾纏交錯,在滿天霧靄裡短兵相接,誰也不知哪方占了上風。

    宅門外高樓上的納蘭天佑右手緊握在龍象鍘柄端,兩眼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場中的發展。

    “轟!”狂猛的爆炸聲響起後,彩霞黑雲分了開來,同時消失無形。

    我微笑負手卓立,有如擎天柱地的魔王降世,眼中是無盡殺機,令人不知不覺心靈顫抖、體似篩糠,再無勇氣面對具有如此可怕氣勢的無敵強者。

    戰績亦說明一切。

    習拓土單手拄地,支撐著身體不倒,看似全無傷痕,但眼耳口鼻均滲出縷縷血絲,形相淒厲之極。相隔片晌,他呻吟一聲差點暈倒,全賴習辟疆攙扶著他。不過習辟疆也非完好無損,緊握風雷傘柄的手在無休止地抖顫,臉上無半點血色,平易近人的笑容早被丟到九霄雲外了。此刻二人隔著宅牆上兩個人形破洞,咬牙切齒地聽著勝利者的發言。

    院落中央的我冷哼道:“好功夫!能正面擋住我黑暗不死魔氣一擊者,你們倆是頭一份兒,雖然仗著法器占了點小便宜,那也算得難能可貴啦!我答應你們,此役放爾等一條生路,絕不趕盡殺絕,望好自為之!”言罷仰頭傲然望著藍天白雲,微笑道:“另外兩人若是害怕被殺,即管奪路逃走,我柳輕侯絕不用蓋世箭法追擊就是!如若仍不服氣,那就再找些夠分量的伙計,一並出手,我再陪你們玩玩好了。”

    納蘭天佑悶哼一聲沒有發言,九方皋、車道政、習拓土和習辟疆則噤若寒蟬,根本不敢答腔,生怕被那混世魔王盯上死路一條。而從四面八方潮水般湧進宅子的白衣武士們,此刻卻盡被一道籠罩院落的無形罡氣隔在外面,任憑刀削斧劈也難損它分毫,就那麼尷尬無比地呆呆站著不知所措,圍剿恍然成了一場鬧劇。

    這時任誰都知道我完全占據上風了。

    不知何時,敏贗身畔多了四個人,從左到右依次是桀驁不遜的青年刀客,雄壯如山的中年力士,陰險歹毒的老年獵手,狡猾如狐的女弓箭手。這些人也是一個個面無表情,而且跟敏贗的穿著打扮大同小異,僅是外穿武士服的顏色依次為血紅、漆黑、黛綠和棕黃,手中緊攥著各自的武器,從外觀判斷為龍椎刀、龍骨錘、龍筋鞭、龍脊弓及龍牙箭,品質算得上是天下第一流的超級利器了。他們對周遭一切視若無睹,只是旁若無人地用空手給敏贗輸氣療傷。

    一旁是抱著完顏照的秀兒,傻乎乎地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冰龍”小組新現身的四名成員充滿了好奇和震驚,因為她怎都無法曉得偶像們先前藏身何地。

    我凌厲的眼神閃電般穿越三百步虛空,落在憑欄俯瞰戰局的納蘭天佑臉上,嘿然喝道:“若你馬上棄刀認輸,我可暫饒你狗命。不過坦白告訴你,人我救定啦,神擋殺神、佛阻屠佛,趁我尚未動真章前,最好有多遠滾多遠,柳某劍下不死無名之輩!”說著再一陣豪情蓋世的狂笑後,冷酷無情地道:“你們在紅鴉衛城布下層層誘餌,埋伏千百高手,為的不就是演一場好戲,讓我上鉤嗎?如今我來啦,你們怎麼反倒不敢靠近?難道正氣浩歌樓只出產懦夫和孬種不成?”

    納蘭天佑站直虎軀,雙目生威,臉上露出充滿強大自信的笑容,沉喝道:“柳輕侯,你勿要囂張得意,未到最後,誰可知勝負生死?”

    我嗤之以鼻地遙指他道:“廢話少說,夠膽就下來跟我過招,戰後若你還能像剛才般誇誇其談,我就承認你有資格和我談論誰勝誰負!”

    納蘭天佑冷哼一聲道:“你太迷信自己的實力了,豈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納蘭天佑今日不但要跟你分出勝負,還要決一生死,以洗刷你侮辱我掌中寶刀之罪!”

    我眼中掠過強烈的震撼和驚奇,暗忖道:“啊,他就是‘石佛’納蘭天佑,‘深藍之虎’納蘭長生天(注:武聖閣就是為紀念此君而建,紅鴉衛城亦是納蘭氏的家鄉)的後裔?好,太好啦!我總算在敵人堆裡找到了一名夠斤兩的狠角色。此番就是拚著受點傷,也要在大庭廣眾下和他的崇拜者面前將其擊殺,徹底摧毀所謂‘武聖’傳人不可戰勝的神話,在精神領域征服愷撒人。”

    此時,納蘭天佑倏然原地消失,下一刻現身對面,崇山峻岳般矗立著,右手緊握龍象鍘柄,冷冷盯向兩丈外負手而立的我。

    我兩眼神光如電,亦緊罩著這愷撒帝國排名第四的宗師級人物,緩緩拔出十方俱滅魔劍,珍而重之地慢慢平舉向前,遙指納蘭天佑的咽喉。

    這時天地一片死寂,安靜得教人心顫,殺氣直沖霄漢,決戰一觸即發。

    對方鞘內的龍象鍘忽然由緩至疾地劇烈顫動起來,發出渴望飲血的幽鳴,原來是納蘭天佑的右手正遵照某種奇妙無比的方式悠然拔出刀來。

    一刀一劍隔空相遇,有如兩只洪荒猛獸同時發現對方侵入自己的領地般咆哮恫嚇起來,虎嘯龍吟不絕於耳。

    我本想以閃電不及瞑目的手法干掉這強橫的刀客立威,豈料納蘭天佑確有兩把刷子,愣是靠拔刀動作和刺激刀魂等簡單又玄奧的手法,完美無缺地封死了我的進攻路線,使我難越雷池半步。

    我望著納蘭天佑,心中暗忖道:“納蘭長生天的後裔果然厲害!”念罷收起輕敵之心和速戰速決的打算,認認真真地投入到了對峙中。素來高手相爭,勝敗只是一線,若疏忽大意輸掉此局,我就不止是無顏見南疆父老了,還可能要連累朋友和部屬一起葬身此地。

    當下我沒有絲毫猶豫,《黑暗不死魔功》、《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葵花》三大魔功全力發動蓄勢,魔氣沿著千百條線路在體內循環游走,力求把攻擊速度和力量提升至極限,另一方面卻洞若觀火地監控著對方的呼吸節奏、心跳韻律和血流速度,只要納蘭天佑精氣神出現一絲破綻,就是他被我霸道無倫的劍勢劈成兩半的時刻。

    納蘭天佑的雙目亦精光炯炯地盯牢我,不動如鑄,顯是曉得稍有不慎必死無疑。

    兩人淵亭獄峙地不移不動,對峙足有一頓飯的工夫,氣勢防守上仍無懈可擊。

    我深知久戰不利,正待先發制人之際,納蘭天佑動了。

    他把刀尖對正我的眉眼後,整個人倏地奇跡般橫移兩丈出現在我身右三尺處,龍象鍘蘊含強大無倫的殺氣,朝我頸側斬來。

    這一刀早在我預料之中,本也平平無奇,但是當它真正劈到時,卻讓人無由地感到心悸乏力冷汗涔涔,就像是面對死神鐮刀的血腥猙獰。

    那顯非我突然變得膽小如鼠,問題是出在他這柄邪惡妖異的龍象鍘上。

    我意念電轉,驀地幡然醒悟:“莫非它的刀魂也是諸如魔靈般被過分殺戮激活的魔界生物的精神烙印碎片嗎?”

    這個念頭讓我興奮莫名,因為情況屬實的話,只需略施手段喂飽其能量,即可催化它快速發育成熟,使我重新獲得如索羅亞斯德一樣幾乎無所不能的強大盟友,而通過它目前表現出的實力來看,這種可能性極大。

    想到這兒,我再也按捺不住激動且急切的心情,暴喝一聲,借助黑暗圖騰內黑暗魔君套裝上融合的巴士底魔龍王分身,猛地破去龍象鍘內邪惡刀魂束縛我的精神枷鎖,同時平舉的十方俱滅魔劍也倏然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化為霹靂閃電,重重劈在納蘭天佑疾斬而來的龍象鍘上。

    當我順利晉級十階職業黑暗魔君後,十方俱滅魔劍的威力實已臻達武道劍法的極限。大多數時間裡,我根本用不到它,用到它對付的亦都是神魔級人物和怪獸,不得不毫無保留地全力出擊。此外縱使我面對任何人類高手的圍攻,仍會保留大半實力,不讓他們看到十方俱滅魔劍威力的虛實,僅以黑暗不死魔功等三大魔功御敵,正是這種韜光隱諱的作法,才使敵人和我都搞不清自己的極限究竟在哪裡?這次我很想借機試試!

    刀劍相撞,發出悶雷般的炸響。

    納蘭天佑虎軀一震,連退三步才穩住身形,顯然在功力修為上尚差我一籌。

    我沉喝道:“好刀法!”說著掄起十方俱滅魔劍光速攔腰掃去。

    納蘭天佑嘿嘿一笑,鬼魅般進身出刀,龍象鍘往右下方虛空處一劈,正中適時斬到的十方俱滅魔劍鋒尖。這回他學乖了,專挑力量最薄弱處著手,避免硬碰硬吃虧的局面發生。

    我目睹此景,忍不住再次暗贊他刀法高明,因為納蘭天佑並非實際看到十方俱滅魔劍由那裡攻來,純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氣機牽引下自動出手。這種本領無疑是晉身大宗師級高手的敲門磚,照此推理他已有資格成為繼燕憔悴之後的愷撒帝國第二高手,看來傳言大大錯估了此子的厲害。

    “轟!”又一聲悶雷響起,納蘭天佑終是功力不敵,即使投機取巧成功,仍被我無堅不摧的一劍逼退兩步。

    我嘴角浮現一絲笑意,腳不沾地地躡蹤而至,倏忽施展那套位列瑪雅武學巔峰的《滅神刺》進攻。

    納蘭天佑守緊門戶,全神貫注在我攻來的招式上。

    他從未見過如此古怪風格的劍法,大巧若拙、大直若屈、動而若靜、進道若退……總之在快如白駒過隙的短短三十招裡,他竟生出筋疲力盡和心力憔悴的感覺,旁觀者中功力稍淺者,看到這種瞬息萬變匪夷所思的劍法,亦難過得當場吐血。

    納蘭天佑一生經歷過大小無數戰役,但即使對著燕憔悴和父親,也從未試過像眼前這刻般不能把握敵手的虛實。他無法想象誰能創出這種史無先例的無敵劍法,似乎融合了人類掌握的全部智慧與真理。忽然間,納蘭天佑對自己獲勝徹底失去了信心,再無那種視死如歸的勇氣在這場決斗中繼續拼殺下去,他知道若無奇跡發生敗亡的結局已經命中注定,難道為了勝利非要用到那最後一招嗎?

    我的心靈此刻提升至劍道的至境,成功晉級黑暗魔君以來,尚沒有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能助我練習,這對一名孜孜不倦地畢生追求無上天道的人來說,是何等無奈之事,倍加讓人感到生命的枯燥無味。那亦是我寧願甘冒奇險,准備新年時去帝都挑戰劍神關山月的最重要私人理由。唉,無敵最是寂寞,對手難求啊!

    權勢、金錢、女人,當得到這一切後才發現是那麼地索然無味,只有不斷追求更強橫力量的過程才能帶來真正的喜悅。舜、關山月、燕憔悴、軒轅天之痕……他們都是難得的對手,但我因更遠大的目標,不得不暫時把他們放過。現在眼前的刀客實力驚人,正是給我試劍的最佳對象。

    這一刻,我忘記一切凡塵俗事,盡情沉浸到劍道天地裡,感受那種難以形容的歡暢快感。

    納蘭天佑兩百年苦修得來的深厚功力,終於在我無休無止的壓迫下爆發出駭人威力。即使落在下風,仍不焦不躁穩如磐石,直到我快要蓄足氣勢時,才猛然一聲厲嘯,龍象鍘幻出無邊無際的慘紅刀幕,一層層驚濤駭浪般往迫近四尺內的我劈去。

    我哈哈大笑道:“螢火之光豈敢與皓月爭輝?”說著連人帶劍忽然幻化成栩栩如生的十二尊分身,從四面八方硬生生地嵌入了洶湧而來的慘紅刀光裡。

    納蘭天佑悶哼一聲,無數刀芒倏地合成一刀,化作疾光電影,向我眉心急劈,不但恰到好處地躲過了十二尊分身的攻擊,而且精確無誤地把握到了我的真身位置,堪稱神乎奇跡。

    我想不到他刀法厲害至斯,卻是夷然不懼,十方俱滅魔劍一閃,再次重重劈在龍象鍘上。

    “叮!”金鐵交鳴中,這次納蘭天佑居然一步未退,反倒猶有余力地立即進攻。

    我忍不住呆了一呆,因為想不通個中原委,按理來說他的功力拍馬也及不上我才對啊,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厲害呢?

    正疑惑不解的時候,冷不丁一抬眼,看到納蘭天佑的臉容霎時恍然大悟。只見他雙眸赤芒暴漲伸縮,哪裡還有絲毫人氣,分明是被邪靈附體的征兆。剛剛一刀無疑已耗盡了納蘭天佑所聚的畢生功力,再無力操控龍象鍘內的強大邪靈,遂被反客為主制住了心神。

    我思忖未已,還在猶豫是落井下石,還是降鬼除妖,納蘭天佑早抓住機會,擺脫十方俱滅魔劍對他的遙制,驚天動地地嘶吼一聲,藉著源源不絕透支潛能的優勢,龍象鍘若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往我攻來。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邪靈本是刀魂,控制納蘭天佑身體後,世間再無人比他更通刀性,此際人刀合一不分彼此,兼且不怕傷痛死亡,於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盡使些稀奇古怪的超過人體極限的動作,縱是以我之能,在起初不適應及被納蘭天佑這等高手全力猛攻等因素下,也只有采取守勢。

    “鏘!鏘!”十方俱滅魔劍忽隱忽現若即若離,每一擊都恰到好處地封住了龍象鍘詭異絕倫的殺著。電光石火的剎那,交手五十招,我開始逐漸適應了對方的打法,十方俱滅魔劍逐漸發威,攻勢慢慢增多,每一劍都像有深仇大恨般往龍象鍘身傾盡全力劈砍。

    我咬牙切齒地暗罵道:“他***熊,老子就不信你已修煉到離開寄宿體也能獨活的地步!先把你老家毀掉,看你能滯留在納蘭天佑體內到幾時!”

    場外眼力高明如九方皋和車道政,這時已察破十方俱滅魔劍運轉的奧妙,全在其虛實難測的速度與天崩地裂的力道。一劍刺出,竟可隨心所欲控制快慢輕重,感覺在無比短暫的距離間變幻無常,就若他的身法般風譎雲詭。劍法與身法配合無間,遂成這天下無雙的可怕劍法,難怪他敢屢次挑戰深藍三大宗師。

    不過想歸想,他倆卻無法提醒納蘭天佑。一來對方召喚刀魂附體後,即使事先用過道宗旁門最上乘秘法——“玄天一氣”加持護身,此刻也已神智不清,唯有等召喚時效過後才能恢復清醒;二來雙方全神貫注地激戰正酣,即使神智清醒也聽不到他們說話,勉強為之只會增其困擾。

    “鏘!”邪靈施盡渾身解數,才勉強架住對方豎劈天靈蓋的必殺一劍,尚來不及發力上推,倏覺手上一輕,十方俱滅魔劍鋪天蓋地的壓力突然消失無蹤,同時背後劍風襲體。

    邪靈看也不看,反手一刀閃電撩出,殊料竟未撈中任何物體。邪靈的精神感知比常人強大百倍,立知不妙飛速前飆,一道冰寒徹骨的劍氣已透背而入。

    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邪靈卻無人類的任何消極情緒,反倒斗志昂揚地一聲狂喝,因一刀走空高高揚至半空的龍象鍘旋又回劈下來,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

    我啞然失笑道:“死到臨頭,掙扎何用?”說著鬼魅般現身邪靈右後方,左手拈花一指溫柔地點向龍象鍘刀背,十方俱滅魔劍化作厲電,往邪靈後心激刺。

    邪靈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怪嘯,竭力橫移避過心髒要害後,暫時松開礙手礙腳的龍象鍘任其墜向地面,右手撮指成刀截住我拈花指的攻勢,左拳用盡吃奶力氣鑿在十方俱滅魔劍劍脊上,背部肌肉同時運功收緊,牢牢挾住了剛剛刺入體內不及兩寸的劍鋒,使其動彈不得,無法繼續前進。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