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卅四卷 造反 第二章 策謀
    歐鷺忘機嫻靜地坐在我身畔,神態溫順而矜持,使人很難聯想到她是當今南疆最有權勢的女人,動輒可叫千萬人同時人頭落地。

    在她對面的座位上,循規蹈矩地端坐著劉澈。他身材瘦長,衣著華麗,陰沉黯淡的刀條臉上,一雙深褐色的眼睛如睜似閉,顴骨高聳兩頰下陷,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從外表看,他是個年輕、仔細、寡言、幹練的人,而整天蝦一樣躬背侍奉上級,又使人清楚地感覺到其對權力發自內心的尊敬與嚮往。

    這位原風雲帝國內務部南疆區總管,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心底感慨萬千。他想起了當初那名卑微的長弓手,真是不服不行啊,短短不到兩年時間柳輕侯就站到了深藍大陸權力顛峰,人和人之間差距咋就那麼大呢?就連眼前這名作小鳥依人狀的秀麗女子,也比自己強上千萬倍。劉澈對歐鷺忘機的感覺是艷羨中帶著深深的怨恨。因為東南事變(註:指南疆大軍佔領天賜東南兩地)後,包括內務部南疆行署在內的所有朝廷派駐的官方分支機構,一夜之間均被毫不客氣地清理出了新月盟控制的地盤,而在南疆趕他走的正是歐鷺忘機。

    這回秦皇室命他參加使節團的真正目的,乃是跟鄭潛曜攜手合作,一明一暗地監視艾愁飛,提防其與南疆達成秘密協議,對朝廷不利。但是刺殺行動的失敗,讓劉澈早把肩負的使命丟到九霄雲外,此刻他歸心似箭,只想盡快離開是非之地擺脫被殺頭的危險,所以在行營送別宴上就沒聊什麼,眼下在車廂裡更是三緘其口,生怕哪句話說錯,被當作刺客同黨抓起來做掉。

    而劉澈身畔的艾愁飛神情安詳穩重,整個人石像般凝坐不動閉目養神,彷彿外界一切紛擾都不存在似的,盡顯帝國權相與禪宗名宿的卓越風範,叫人無限心折。

    時間在沉默氣氛中一點點流逝,終於「血月」號慢慢地降下速度,碎星北站到了。

    碎星北站始建於八一○年初,建築風格與碎星站大同小異。它是南疆交通網的樞紐,從碎星淵要塞開往帝國各地的長途馬車都聚集在這兒,發車非常頻繁。碎星北站由南疆總督府委託給了格米亞商會運作,它無疑被建設成了整個風雲帝國最大的驛站,面積達三六八畝,同時也被內定為「南疆之星」(註:環繞南疆一周的高速列車,目前鐵路正在緊張修建中)的始發和終點站,並且近期還會有很大的再開發,預計每年旅客流量將高達三七○○萬人次。南疆之星高速列車是深藍大陸首列火車,它的設計是針對柳輕侯提出的一項絕密戰略計劃的部分內容,即使南疆軍能從南疆搭乘火車,快速的到達風雲帝國天賜東南兩路任何一個地點,隨後直迫帝都。設計者們極大限度地提高了南疆之星的載客量,使一列南疆之星可以達到九十六輛大型客運馬車的載客量,而且旅途舒適便捷,從而使乘客不用再忍受搭乘馬車時的諸多不便之處。

    車隊沒有停留,直接穿過碎星北站的特殊入口,開進了裡面的站台。眼前鐵軌上安安穩穩地停著一條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鋼鐵長龍,它顏色黝黑珵亮,由一百多節車廂組成,每節車廂長二十七步、寬三步、高四步,兩側均設有十二扇巨大的透明琉璃窗。

    下了「血月」號,艾愁飛和劉澈都被這一幕壯觀景象驚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我嘎然打破沉默,微笑道:「二位請上車吧!這是本王特意為使節團準備的代步工具——南疆之星。坐上它明天此時,即可抵達駱駝泉洲。」

    駱駝泉洲位於碎星淵要塞北方直線距離約三千里的地方,對南疆地理瞭如指掌的劉澈哪會不知,聞言頓時暗暗咋舌不下,怎都想不通這條鋼鐵長龍用何種方式能在一天一夜間趕到那裡,碎星淵要塞——駱駝泉洲這段路途可抵得上總行程的四分之一啊,難道用飛的不成?

    艾愁飛臉色也微微一變,旋又馬上恢復正常。不過他的想法跟劉澈不同,並沒去考慮南疆之星的速度與運行方式,而是思索若柳輕侯所言全部屬實的話,它在軍事領域擁有的現實價值,片刻後得出的結論讓他渾身冷汗涔涔。

    我一邊介紹說明,一邊引領二人登上南疆之星。坐穩不久,隨著「嗚——」一聲氣勢磅礡的長嘯,南疆之星開動了,起初是慢慢的蠕動,漸漸地速度加快,窗外的景物由緩至疾地向後滑去。

    南疆之星最豪華的零號車廂,內部裝飾和陳設可以與大陸各國各族的國賓館媲美。置身其中的劉澈顯得格外拘謹,他彷彿一時難以適應這劇烈的視覺衝擊,小心翼翼地靜坐一邊,喝著侍者端上來的極品香茗悄然無語。

    事實上劉澈在監聽我和艾愁飛的談話,他的任務就是注意艾愁飛的一舉一動,尤其是跟南疆首腦的接觸,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樣做徒勞無功,因為我和艾愁飛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些無關痛癢的的事情。

    當然這僅為表面假象,在閒聊打屁的偽裝下,我和艾愁飛正用蟻語傳音不動聲色地進行著親切交談。

    艾愁飛讚歎道:「南疆之星讓老夫大開眼界啊!」

    我微微一笑道:「彫蟲小技而已,未來的『風雲之星』、『深藍之星』才能入得您這樣的大家法眼吧!」

    艾愁飛心中湧起萬丈豪情,長笑道:「好氣魄!男兒正當立志高遠。」繼而無奈地搖頭道:「可惜我老啦,再無逐鹿天下的雄心壯志,只盼望丹妮能嫁個好夫婿,然後平平安安地渡過餘生。」

    我見他裝傻充愣,顧左右而言他,臉容回復止水般的平靜,冷冷道:「恐怕這個簡單心願很難達成哩!我聽說自您出使之日起,丹妮就被軟禁宮中當了人質,這種做法可絕非對待朝廷重臣之道啊!難保日後皇室對你老人家也……」

    艾愁飛聞言沉吟半晌,方道:「你的消息很靈通嘛!但是老夫又能如何呢?」

    我望向艾愁飛,淡淡道:「率領禁衛軍造反啊!我保證娶丹妮為妻,終生保護不離不棄,讓她每時每刻都幸福快樂。」

    艾愁飛神態一動,眼中閃過異光,望著我道:「老夫相信你的為人,不過卻無法相信你的實力,除非能預先做到兩件事來證明。」

    我劍眉輕蹙,有禮地道:「請講!」

    艾愁飛露出決然的表情,沉聲道:「年底前征服愷撒帝國,親敗燕憔悴。」

    此言一出,我將整杯茶倒入口中,閉上眼睛,好一會才再睜開來,點頭道:「好,可以答應你,但是我想知道更具體點的原因。」

    艾愁飛語重心長地道:「秦九新年登基,若你屆時仍不能征服愷撒帝國,把南疆軍主力抽離南線回師北伐,誓將陷入兩線作戰的糟糕境地,全盤戰局前途堪憂。另外你若無法親敗燕憔悴,理所當然也就無法戰勝跟她齊名的關山月了,所以更不必再到帝都送死。事實上,你和關山月決戰的結果,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代表著風雲帝國的未來走向。擁有這種看法的不只是我,還包括所有中間勢力,故此此戰許勝不許敗,而且要贏得漂漂亮亮。」

    我聽完鬆了一口氣道:「哦,原來如此,這我就放心了,剛剛還以為您要說什麼哩!呵呵,您請放心,我不會英年早逝的,倒是關山月那老小子陽壽殆盡,應該即日上路了!我一定會把這件事辦得妥妥當當的!」

    艾愁飛見我說得比摁死只螞蟻還輕鬆,不禁暗暗搖頭,心道:「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啦!」

    我把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卻不解釋,話題一轉道:「您抵達帝都的時候,差不多也到年底了。我擔心皇室為在秦九登基期間牢牢控制住禁衛軍,仍不肯釋放丹妮回家哩!如果真如所料,我願意提供一點幫助,把她救出皇宮。」

    艾愁飛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道:「到時再說吧!」言下之意顯是不太樂觀。

    我啞然失笑,亦不說明所謂的幫助就是派出四魔將、「冰龍」小組、以及包括「深藍」號在內的十架魔將機出馬進行全力營救。

    這邊我和艾愁飛聊得熱火朝天,那邊歐鷺忘機也沒閒著,開車後不久,就主動找上劉澈獻上了一份厚禮,即整整二十一隻紫檀木小箱。

    劉澈假意推辭拒絕,最後在歐鷺忘機的盛情難卻下,還是勉為其難地收了下來,而且心裡不免暗暗得意道:「嘿嘿,儘管你們此前態度倨傲蠻橫,但始終還是要畏懼朝廷三分的!」

    可惜這種想法在他打開第一隻箱子後,霎時不翼而飛,只剩下毛骨悚然和魂飛魄散。

    原來箱子裡哪有劉澈幻想的金銀珠寶啊,盛放的居然是鄭潛曜那顆血淋淋的項上人頭。

    「啪!」劉澈閃電般合上箱蓋,霍然起身朝歐鷺忘機怒目而視。

    歐鷺忘機神情從容不迫,笑瞇瞇地道:「劉總管顯是對妾身饋贈的薄禮歡喜無限哩,否則豈會這麼激動?既然如此,何不把剩餘的二十隻箱子全部打開,統統瀏覽一遍,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讓您更加高興幾分呢?」

    幾句話馬上把劉澈噴薄欲出的怒火消弭殆盡,因為他不看也知道剩餘的二十隻箱子裡,盛放的是二十顆風雲衛的腦袋,加上鄭潛曜即為朝廷使節團現在永遠缺失的二十一名成員。

    想通此節,他重新落座,像看怪物般瞪了歐鷺忘機好一會,歎道:「歐司長,有話請講在當面,不要繞彎子,劉澈洗耳恭聽!」

    歐鷺忘機沒有立即說話,而是目光灼灼地在他臉上掃了幾遍,才忽地透出一把冷漠無情的聲音道:「我知道這輪刺殺行動是你負責具體佈置實施的,按理來說,你應該跟箱子裡的二十一名夥伴享受同等待遇,但是考慮到你非首惡,現在我法外施恩,願意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只要你能……」

    沒等她說完,劉澈渾身一震,臉色轉白道:「你想讓我做間諜嗎?那還不如直接動手宰了我!好過我將來落在縱橫飛來閣的那幫人渣手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歐鷺忘機悶哼一聲,雙眉蹙起道:「看來你很害怕秦五和秦明月,卻一點都不害怕我哩!嘿,看看這是什麼吧,如果你不答應的話,它的主人將遭受世間最悲慘的命運。」說著把一隻造型別緻的長命金鎖遞了過去。

    劉澈一把搶過,仔細分辨清楚後,整個人頓像洩了氣的皮球般堆成一團。他怎都想不到,在鄉下藏得那麼隱秘的嫡親妹妹,居然也會被歐鷺忘機翻找出來威脅自己,看來不合作是不行了。

    就這樣我和歐鷺忘機分頭行動,成功地說服和脅迫了兩人就範。

    此時,剛好一名新月衛跑來告知,前方到站葫蘆洲,我們也該跟朝廷使節團告辭離開了,稍後還要乘「深藍」號去天賜南路面見慕容無憂呢!那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嗎?

    ●●●

    白雲城位於天賜南路西北部,坐落在贊高江支流萬峪河西岸。它是天賜南路的首府,有時也稱「南京」,城市分新城和舊城,合稱為白雲城。面積一四八五穀,人口八三八萬。風雲歷一一一年,天賜府總督將南路鎮撫司衙門從帝都遷至白雲城,在舊城以南三千步處興建新城,到一二九年完成系列建築,從一三一年起,新城開始啟用,一四七年慕容世家接管後宣佈為首府。白雲城是古老傳統和現代文明相互結合的一座城市。舊城如一面歷史鏡子,展現了龍族的古代文明;新城則是一座里程碑,讓人們看到了風雲前進的步伐。舊城歷史悠久,建於龍神歷一四○○年,取名「恩塔拉包特」,即「天帝之住所」。到龍神歷二七○○年,龍神帝國王公龍仁夫重建此城,把它改名為「塞哈顏古嫩」,即白雲城。城內宗教氣氛濃厚,古代建築眾多,有赤堡、太陽神柱、蓮花廟以及風雲帝國第二大的禪院丹陽寺,都是馳名大陸的名勝古跡。

    黃昏時分,白雲新城南門,車隊與前來迎接的人馬匯聚一處,往城內梵魚小山上的天賜南路鎮撫司衙門馳去。正如所料,慕容無憂借口事忙無法脫身未曾親至,只派慕容世家年輕一輩頭號戰將慕容雲前來引路。慕容雲是慕容無憂的姨表弟,自幼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在她照顧下長大成材,乃她最信任的心腹親信,同時也是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當慕容無憂登上家主寶座後,慕容雲就成了第二十集團軍司令,無論何時都忠心不二的她的鐵桿擁護者。因此慕容無憂派他前來相迎,倒也算不得失禮,小舅子來接姐夫屬於很正常的事情,何況慕容雲大小也是個侍元帥,也足夠資格了。

    路上,我發現按統一規劃建的新城區,市容整潔,交通發達,居民神態輕鬆,一片繁華昌盛的景況,不由得暗暗點頭,擁有數百年悠久歷史的世家門閥果然非同小可,僅憑城市治理可見一斑。

    大約走了一盞茶功夫,整支車隊忽然當街停了下來,慕容雲臉色驟沉,正待找人喝問前面到底發生何事,就見一名鐵衛飛馬來報道:「啟稟侍元帥閣下,有人攔住去路,既而送上此物說,它的主人想請王爺移駕清流坊一敘。」說著雙手呈上一面金光燦燦的虎頭令牌。

    慕容雲頓時把即將出口的斥責言語統統嚥回肚內,因為他一搭眼就認出那是風雲帝國元帥的身份象徵,世上本有十二面,但隨著南征中元帥們不斷折翼,迄今留存的只剩下八面了,不過即便如此,那八人中的任何一位亦夠資格隨時邀請東南王前去喝茶聊天。

    我循他目光往鐵衛手中的令牌投去,也不禁感到極度驚奇。要知帝國元帥裡秦騰、秦漢、赫連鐵樹、隆美爾amp;#8226;沁、王翦、秦大均已辭世,大善勿血、獨孤闊海、秦九坐鎮帝都絕無可能跑到敵占區來送死,夏侯一貫正在米洛斯大草原的阿拉希河畔跟基茨amp;#8226;布爾曼鬥法萬萬分不開身,

    秦五自兵敗東海後,就鬼鬼祟祟地躲在高唐府凌雲城不知搞什麼花樣,不過肯定怎都沒膽來此見我,何況此行乃是絕密行動,我只通知了慕容無憂,就算他真想見我,也不可能情報如此精確,等在半路截我。這樣掐指算來,清流坊裡的神秘人物已經呼之欲出,除了鐵在燒還能有誰呢?

    想到這兒,我哈哈大笑,欣然道:「那人應是我的至交好友,此舉純屬開個玩笑罷了。嗯,阿雲,你留下一名鐵衛帶路,把其他人都帶回衙門去吧,我見過老友,稍後再趕去與你會合。」

    慕容雲出於安全考慮及表姐的重托,本待拒絕我的要求,但話到嘴邊懾於那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只好無奈地點頭應允,率領大隊人馬離去了。

    清流坊位於白雲新城東區雞龍湖北岸西街,整體建築由庭院和花園兩部分組成,佔地面積達四十五畝,分為中、東、西三路,各由三進四合院和相鄰跨院組成,後面環抱著長一六○余步的通脊二層罩樓。坊內主要建築有白羊殿、望春亭、憐星台、觀魚樓、流水閣等建築,既有南方園林風格,又有北方庭院特色,端得是個好所在。

    那名被慕容雲留下充當嚮導的鐵衛盧偃,顯對整座城市包括清流坊在內的佈局均瞭如指掌,沿途引經據典侃侃而談,給我平添了許多樂趣,著實為一妙人。

    不多時,二人下馬走進清流坊,正門內負責迎賓的妙齡侍女,被盧偃亮出身份腰牌隨發掉了,自己輕車熟路地領我直奔傳訊者所說的白羊殿而去。

    白羊殿坐北朝南,有前後三重院落,院內以圍廊環繞,殿前花園內有假山和亭台遊廊,山前還有月牙河環繞,山上建有寺廟亭閣模型。南面正中有正門,門內為正殿,東西是配殿和碑亭。正殿為磚石仿木結構,面闊九間,單簷黃琉璃瓦廡殿頂,椽子、斗拱、額枋等全部用名貴石料雕成,再施以油漆彩畫。殿下層為漢白玉月台,明朗雅致。

    當我們剛剛跨入院門之際,院內老松樹蔭下颼颼閃出兩條矯健身影攔住了去路。

    攔路者中左側體型略微矮小的漢子,低喝道:「站住,此地已被我們包下,所有閒雜人等免進,請回吧!」

    盧偃聽得對方態度囂張,不禁無名火起,手扶刀柄就想當場發作。

    攔路者中右側沒說話的魁偉漢子,反應迅捷絕倫,倏忽踏前半步,有意無意地封堵住了盧偃全部進攻角度,顯出千錘百煉的高手風範。

    盧偃在慕容世家鐵衛裡也算數得著的一流好手,眼見落入下風,焉肯忍氣吞聲,當即運足全身真氣,就準備硬碰硬地跟對手見個真章再說。

    我瞅著雙方莫名其妙地劍拔弩張,戰鬥一觸即發,不得不出手調停,畢竟無論誰輸誰贏都是傷了自家和氣。

    於是,場內二人充盈胸臆的鬥志和怒火,眨眼間便被一股突如其來的龐大潛能吞沒得無影無蹤。它給人的感覺,就像能將世間萬物統統吸入無底洞的大怪物似的,更可怕的是,他倆包括先前說話的矮小漢子都發現,此時施盡渾身解數也休想將身體挪動分毫,欲從那股變態力量中掙脫出來,簡直需要比抬起十萬大山更雄渾的勁道。

    其實這招流沙術我也是初學乍練,偷師自扶邪暗算弓迺戍的那記,只不過釋放對像從石板變成了空氣,並不算多難破解的絕學。只要受困者輕柔地運行真氣從體表滲出,結成一層真空區域,並逐漸把它擴大化,就能緩解身體所受的壓力,同時讓四周壓強慢慢減弱。若受困者有足夠的耐心、動作也足夠地舒緩平和,就能在此過程中慢慢脫困。這跟身陷真正流沙時的脫困方法大同小異。

    可惜說來簡單,做起來又談何容易,尤其突然遇襲受困,中招者第一反應九成九偏向於拚命掙扎,而非束手待斃般地靜止不動,故三人毫無懸念地均被流沙術制得服服帖帖,妄想動手交鋒純屬做夢了。

    我趁機亮出虎頭金牌,微微一笑道:「在下應邀登門造訪,煩請二位通報一聲吧!」說著不著痕跡地解除了流沙術的禁制,使他們重新恢復了行動能力。這一著先兵後禮,既顯示出不可抗拒的強橫武力,又表現出周全的禮數,頓使兩名保鏢氣焰全消,乖乖地分出一人急急忙忙跑去後院通報,另一人帶著我們走進正殿落座並奉上香茗。

    盧偃早對「天敵」柳輕侯的威名如雷貫耳,今日初見時,發現對方僅為一名氣度雍容的年輕人,心裡頗有不服,認為多半是外界誇大其詞,實際是浪得虛名而已。直到剛剛我不動聲色地把三人制服,他才曉得盛名之下果無虛士,立刻態度截然不同,浸透出一種軍人對強者天生的崇拜之情。

    我把他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卻不揭破,一邊品著香茗,一邊愜意地瀏覽著北面牆壁上的古巖畫《舞蹈放牧戰爭圖》,把意識海內紛亂片段沉澱思維澄清,靜靜地考慮待會兒鐵在燒到來後的說辭。

    所謂巖畫就是在岩石上雕刻,繪製的圖畫。眼前這幅場面恢宏的大型巖畫,整幅畫面清晰地分為舞蹈、放牧和戰爭三段:在上段能欣賞到鏗鏘有力的盾牌舞,其場面錯落有致;中段再現了先民放牧的情景,其形態前後呼應;在下段是戰爭格鬥的場面,情景緊張激烈。整個畫面以紅色塗繪,畫風近乎圖案化和裝飾化。

    我瞧得津津有味,正琢磨著要把這幅巨大的巖畫,原封不動地從峭壁或山洞裡搬到此地,究竟需要耗費幾多金錢的時候,殿外忽然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凝神傾聽下,登時把我驚得目瞪口呆。原因無他,來者竟然不是鐵在燒和圖先,而是另外兩名武功絕對不在他們之下的超級高手,當下連忙啟動《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察看,殊料映入意識海的影像居然為……

    「咿呀!」殿門開啟,卡爾amp;#8226;麥哲倫和令狐千年魚貫走進,前者徑直行到我身邊,欣然道:「輕侯,別來無恙乎?」

    我霍然站起來,激動莫名地道:「你……」結果只吐出了一個字,下面的千言萬語,均噎在喉嚨裡無論如何都講不下去了。

    這時,盧偃見來者直呼東南王名諱,顯是跟我關係極為密切的大人物,接下來的談話他絕不方便聆聽及繼續留在現場,當即知機地悄悄退出殿外,並隨手帶上了殿門。

    卡爾amp;#8226;麥哲倫啞然失笑道:「你旅途辛苦,咱們還是坐下再聊吧!」說著扭回頭去,旋又對表情複雜至極點的令狐千年道:「千年,你也過來坐啊,稍後的故事還需你來做補充和說明呢!」

    我聽得雲裡霧裡,搞不清這兩名不共戴天的仇敵,關係怎會變得如斯融洽,遂依言重新落座靜觀其變,看卡爾amp;#8226;麥哲倫到底能說出什麼驚天內幕來。

    待令狐千年也在身旁坐定,卡爾amp;#8226;麥哲倫眼中閃過罕有的回憶神倩,倏而望向我道:「輕侯,有件事你先要恭喜我哩!」

    我心中一動,隨即幡然醒悟,臉上不禁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急問道:「你找到嫂夫人了?」

    卡爾amp;#8226;麥哲倫肯定地點點頭,繼而又搖搖頭,開心無限地道:「不僅如此,還有一個白白胖胖健康可愛的乖女兒哦!」

    我啊地怪叫一聲,高興得從椅上跳起多高,連聲道:「在哪裡,在哪裡,快帶我去看看!哈,這乾爹的稱號誰都不准給,只許給我,否則我非跟你小子絕交不可!」

    卡爾amp;#8226;麥哲倫莞爾一笑,安撫道:「別急別急,這不就是想帶來給你看的嘛!不過眼下知恩剛剛吃飽睡下了,吵醒她可不會給你這准乾爹半點面子,定要哭鬧整夜方肯罷休,所以你最好還是稍微晚些時候或者明天再瞧!」

    此時,我才恍覺失態赧然地搔了搔頭,返身坐回原位,仍興致勃勃地道:「她叫知恩?知恩amp;#8226;麥哲倫,好名字!大難不死,著實要感天謝地,知恩圖報啊!」

    卡爾amp;#8226;麥哲倫點頭同意道:「不錯,她娘給取的名字裡正含此意,但是要感謝的非是天地,而是千年。」

    我愕了一愕,不解地道:「此話怎講?」

    卡爾amp;#8226;麥哲倫聞言深深望了一眼身畔神色尷尬的令狐千年,坦然道出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

    原來那日浩劫降臨後,懷有數月身孕的秦瓊被爆炸氣浪拋離旗艦昏迷不醒,卻猶緊摟著一塊浮木任由暗流洶湧,帶上了百餘里外的另一座荒島。偏巧令狐千年也劫後餘生落難此地,而且與秦瓊不同的是,他失去朱雀寶玉後,同時也解除了「火山王」巴雷特偷偷在其意識海內設下的強大禁制,由此徹底摒棄了卑鄙邪惡的信念,恢復了從前善良正義的本性。於是,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得順理成章,令狐千年發現秦瓊後,在無限愧疚和自責中,克服種種困難一直照料著她的日常生活,以些許抵消之前那個邪惡的自己犯下的滔天罪孽。

    這樣度過了數月光景,卡爾amp;#8226;麥哲倫指揮的搜救船隊,在經歷了無數次失望的尋找後,終於登上那座荒島,讓這對飽償苦難的夫妻重新團聚。回程中,秦瓊在船上生下了知恩amp;#8226;麥哲倫。當然先有妻子闡述的種種恩情,後有妻女失而復得的巨大喜悅衝擊下,卡爾amp;#8226;麥哲倫完全原諒了曾經一時陷入迷途的令狐千年,把他一起帶去高唐府,繼而輾轉來到了白雲城。

    這段天方夜譚般神奇的渡劫經歷,讓我聽完後久久無語,深深震撼於世事的離奇和命運的安排。感慨萬千中,我首次正視令狐千年清明堅定的眼神,結果很快從中發現了記憶裡熟悉的東西。不錯,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令狐千年,曾經八拜結交的生死兄弟,充滿天地豪情的血性男兒,而不是那名心狠手辣、冷酷無情至令人心膽俱寒的惡魔黃泉。

    我沉吟片晌,懇切地問道:「卡爾,千年,你倆今後有何打算?」

    卡爾amp;#8226;麥哲倫悠然道:「我想安安靜靜地休息一段時間,好好陪陪老婆孩子。嘿,從前或許還會對名利有所追求,如今卻白給都不想要哩,那能省卻好多不必要的麻煩呢!」

    令狐千年則露出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鄭重其事道:「我要仔細地想清楚一些事情,然後再決定做什麼。」

    我目光灼灼地來回掃視了幾遍兩人面容後,忽地哈哈大笑道:「他***熊,你們想得倒美,光享清福不用工作嗎?嘿嘿,卡爾,本王對高唐府的代理管轄權期限到今天為止全部結束,重新轉交給你了。本來我還準備過些時候,等你情緒徹底恢復穩定了再說的,現在則完全沒有此項擔憂,何況千年擁有你缺乏的果敢堅毅和殺伐決斷,恰好可與你寬厚仁慈的性格及別人望塵莫及的崇高威望和龐大人脈相得益彰。我相信高唐府在你倆聯手治理下,定會統治固若金湯,事業蒸蒸日上的。」

    卡爾amp;#8226;麥哲倫和令狐千年本想拒絕接受,卻被我眼中不容推辭的誠意打動,終於頷首應允下來,讓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因為高唐府和天賜東路在海妍璧治理下,一直都是勉力維持現狀的格局,無論聲望、經驗和能力,她都不足以領導兩地群雄,若非憑借我的無敵威望,想支撐到今天簡直是癡人說夢。若把高唐府放手交還給卡爾amp;#8226;麥哲倫和令狐千年,她即可全力治理天賜東路,屆時只要部署重兵守好邊境,後顧無憂下,任她怎麼折騰都無關緊要了。何況海妍璧在軍政方面還是頗有點小聰明的,並非一無是處,否則高唐府和天賜南路早就不姓柳了,不是嗎?

    商量完正事,卡爾amp;#8226;麥哲倫驀然輕描淡寫地道:「輕侯,你來天賜南路所為何事啊?是否為向無憂求婚呢?哈,我都有乖乖寶貝女兒知恩了,你可要加把勁兒,好好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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