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卅四卷 造反 第一章 暗算
    第一章暗算

    正說話間,從廳外走進一名新月衛,躬身道:“啟稟主公,禮部司司長庫索求見!”

    我欣然准許,不久就見庫索臉色陰冷,眉頭深鎖,心情沉重地步入廳門。

    目睹此景,我和歐鷺忘機不禁面面相覷,暗暗揣測究竟是何難題,能把一貫從容不迫的庫索,逼得憂慮形諸於色。

    思忖未已,庫索快步行至近前,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肅容道:“主公,屬下前來領罪,請您責罰!”

    我愕然問道:“何出此言?”

    庫索歎道:“唉,昨晚擒獲的四名刺客,今晨在戒備森嚴的秘牢內統統離奇暴斃,而且還查不出丁點人為的蛛絲馬跡,所以屬下特來請罪受罰。”

    此言一出,我和歐鷺忘機同時色變,均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要知秘牢是半壁宮防守最嚴密的所在之一,專門用來關押最危險的罪犯,裡面機關重重陷阱遍布,另外還有三班新月衛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巡邏放哨,堪稱固若金湯且無懈可擊。如果秘牢都被敵人成功滲透的話,那麼整個半壁宮就沒半點安全可言了。

    我輕蹙劍眉沉默不語,歐鷺忘機在旁代為問道:“庫兄,此事詳情如何?”

    庫索面色蒼白,沉聲道:“屍體是早上兩班新月衛換崗交接時發現的,之前一無所知,他們在夜間沒有聽到任何異常響動,門戶也無絲毫破損之處,不像有人進去過的模樣。另外他們死狀很安詳,而且沒有一點掙扎痕跡,就像是剛剛熟睡過去似的。根據王府醫官翟硎初步檢查,亦未發現任何新傷和中毒症象,貌似最正常不過的死亡了。但是翟硎說,昨晚診治他們傷勢的時候病情很穩定,沒有任何理由這麼快斃命的,因此要求做進一步的深入檢查,請示能否解剖屍體。”

    我哦了一聲,疑惑地望向庫索,表示不解翟硎的解剖有什麼用處。

    庫索解釋道:“有一種無色無味見血封喉的毒藥叫‘月光花’,發作時的症狀就是心跳驟停和心脈倏斷,中者瞬間死亡感覺不到絲毫痛苦。翟硎懷疑四人有可能是服用了‘月光花’或類似的毒藥,而這也是殺手公會旗下刺客失手被擒後,最常見的自殺方式。”

    我點頭道:“可能吧,不過四人全身穴道受制動彈不得,而且被擒後,新月衛也曾做過最徹底的搜索,並換掉了他們所有的隨身衣物,那些毒藥是藏在哪裡躲過檢查的呢?”

    話音才落,庫索和歐鷺忘機異口同聲道:“牙齒!”

    我幡然省悟道:“不錯,吃藥時總要解開穴道讓其吞咽,看來他們利用的恰恰是這個機會咬碎了齒內暗藏的毒囊自殺。嘿,我們百密一疏,給他們鑽了空子啦!”

    庫索滿面慚色,赧然道:“都是屬下失察之過!本來看他們並無決死之志,故屬下曾抱有僥幸心理,想把他們一一勸降,為主公霸業盡點綿薄之力,哪知……”

    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言安慰道:“此乃小事一樁,你毋庸記掛心上,今後注意點就是啦!何況他們是我擒下的俘虜,沒能察覺其齒內藏毒,若說負責,也應是我首當其沖哩!再說現在四人是否自殺,還只是我們仨的推斷,你可去請翟硎大師解剖完再做結論不遲。”

    庫索見我寬宏大度渾不在意,而且主動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不禁非常感動,深施一禮告退,奉命趕去秘牢做調查與善後工作了。

    庫索走後,歐鷺忘機幽幽地歎了口氣道:“可惜,若非四人猝死,哪怕只降服其中一人,對新月盟都是莫大助力呢!他們可是名列深藍十大的超級殺手啊!”

    我搖頭道:“算了,人死不能復生,況且他們活著也未必會歸順我們,就當一切沒發生過吧!”言罷旋又記起一事,苦笑道:“糟糕!我差點忘記答應過阿玦,要放甄紅日一條生路的,這可不太好解釋嘍,倒像是我小肚雞腸,故意布局殺人似的!”

    歐鷺忘機柔聲道:“沒關系,我幫你向阿玦解釋吧!相信她是通情達理的女子,一定會體諒你的苦衷!再說事實擺在眼前,也不容任何人扭曲。”

    我感激地擁她入懷,低聲道:“忘機,謝謝你!我負你良多,心中真是……”

    歐鷺忘機嫣然一笑,伸指豎在我唇前阻住下面的話,說道:“人家馬上趕去解釋吧!若等她得到消息再說可就遲了!”

    隨著她曲線玲瓏的高挑背影,帶著縷縷沁人心脾的冷香消失在出口處,餐廳內就只剩下我了,霍然一種興奮和期待的感覺充盈心田。

    我沉吟片晌,離開餐廳向勤政殿後身的養心堂行去。

    養心堂是我居住和處理政務的地方,之所以選擇它跟地理位置有很大關系。養心堂位於半壁宮中軸線西南端,北部與西六殿緊密相連,南為尚膳房,東面隔道就是乾清殿西廡間的興邦門,往南過錦繡橋就是橫貫東西的乾清門外橫街,各路相通,來去方便;近期愷撒境內戰事頻繁,軍事情報從前線頻頻飛來,而掌管樞密要政的六部司就在錦繡橋南近在咫尺,對於君臣商討軍國大事方便迅速。

    養心堂玲瓏剔透,布局合理,使用起來也非常舒適。前堂辦公,後堂就寢。養心堂正間,設有寶座,上有藻井,和勤政殿一樣,是召見大臣,引見官員的地方。堂後直接與寢宮相連。左邊昌慶堂,右邊德壽堂均為女眷們的居所。養心堂書房寶座前有御案和文房四寶,是我批閱奏章的用具。南疆重臣經常在這裡被召見,面授機宜。為了確保機密,還在室外安裝板牆,更顯得幽深隱蔽。

    我回到書房,坐上寶座,正要用黑暗圖騰啟動扶手上的機關進入秘室,屋外驟然傳來腳步聲響,緊接著一名新月衛告進,遞上一份通關文堞。

    我打開一瞧,原來是艾愁飛想率領一直無所作為的朝廷調查團離開南疆返回帝都,但波塞冬要塞的守軍,在得到了半壁宮遇襲並有風雲衛參予其中的報告後,焉肯輕易放行,雙方僵持不下,遂把決定權層層上交,最後捅到了總督府。

    我暗暗叫好,因為正沒機會正面接觸艾愁飛和調查團,他們就主動送上門來了。當即下令道:“傳我口諭,命令波塞冬要塞放行,同時知會刑部相艾大人,就說本王在調查團光臨南疆時臥病在床無法迎接,如今病已痊愈,定要鄭重告別才合情禮,送行宴就設在碎星北站附近的行營吧!另外吩咐下去,本王要小憩一會兒,午時三刻前,未得傳喚任何人不得進入書房。”

    新月衛躬身領命,迅速退了出去,並隨手帶上房門,把所有聲響都關在門外,屋內霎時變得萬籟俱寂。

    我馬上施展《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用精神能瞬間游遍方圓萬丈,在未發現任何窺伺者後,才把黑暗圖騰重新印在了寶座左側扶手前端。霎時間,那裡由六顆黑寶石和六顆白寶石拼成的正反十二芒星陣圖猝然亮起,成千上萬枚絢麗多彩的魔法符號憑空浮現,映得書房內光怪陸離,仿佛陷入了一個神秘奇妙的夢幻世界。下一刻,我倏然原地消失,轉移到了一座由血紅色的自然巨石鑿成的殿堂內。

    殿堂由前室和後室兩部分組成,中間有一條扇狀走廊相連接。前室為正方形廳堂,堂內石壁上浮雕有魔界八位守護魔和黑暗力士。後室為大殿,大殿周圍石壁是十一面巴士底魔龍王像和魔君十位弟子浮雕像。石壁上部、穹頂下面的一些壁龕內也安放著巴士底魔龍王像,穹頂本身有浮雕裝飾。其大殿中央供奉著海孤舟大魔神皇像,他盤腿端坐在八邊形魔焰石台上,用大理石雕刻而成,高十一尺半。大魔神皇像巍然高聳,神態安祥,兩眼垂瞇。整體魔像雕工莊重,線條流暢,堪稱是石雕中最偉大的藝術傑作。在海孤舟的大魔神皇像四周共有三十九位魔神、十位弟子,以及深淵魔王和墮落天使等。

    這座石窟煉獄位於勤政殿正下方千丈處,是半壁宮竣工後,索羅亞斯德突發奇想,施展無上魔力轉移時空,不知從哪兒搬來的東東,據說在某時某刻還能開啟通向魔界的傳送門。由於它供奉著魔界諸般強橫生物,因此整個籠罩在最純粹的黑暗能量裡,除身具同樣黑暗能量者外,任何生物無法進入,遂成了我最放心的修煉地與密室,永遠無須擔心有人窺伺和洩漏機密。

    我穿越黑暗聖堂,走進無上魔殿,虔誠無比地膜拜大魔神皇像後,又折回前室開始辦正事

    “地獄裡忍受煎熬的靈魂啊,請聆聽這祈禱復活之聲!天空有流星隕落,大地被鮮血灌溉,歷史由戰火燒成灰燼。在這世界陷入的無盡黑暗中,唯有我偉大的黑暗魔君柳輕侯,才能托起九輪新月,率領一無所知的你們征服恐懼與災難,重新贏得榮譽與尊貴。醒來吧,我最忠實的奴僕,黑暗冰龍布魯克斯會帶給你們好運!”

    這把金鐵交鳴般鏗鏘有力的嗓音,在幽冷寂靜的黑暗聖堂裡聲如驚雷,經久不息。

    隨著話音,我伸出左掌虛按身前丈外地面,立時有四條首端粗如水桶、尾端細如游絲的圓弧形能量柱,齊齊從腕部黑暗圖騰中升起,往那裡垂落。繼而當四根黑暗能量柱分別垂直積累到一定高度的時候,我切斷了黑暗圖騰跟它們的聯系袖手旁觀,不動聲色地等待結果。很快最後一縷黑暗能量消失後,四尊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雕像誕生了。

    他們從左到右依次是桀驁不遜的青年刀客,雄壯如山的中年力士,陰險歹毒的老年獵手,虔誠狂熱的剃度女子。這些人一個個面無表情,外穿紅、黑、綠、藍等顏色武士服,內襯珵明瓦亮的幽藍龍鱗寶甲,手中緊緊攥著各自的武器,從外觀判斷為龍椎刀、龍骨錘、龍筋鞭、龍爪手,還配以精金、隕鐵、密銀等稀世材料融合龍血,使其更鋒銳堅硬,算得是天底下第一流的超級凶器了。

    如果庫索站在這裡,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已經宣告自殺身亡的四大殺手,此時正神完氣足且毫發無損地卓立在他眼前,昨夜經受的內傷外創哪還有半點痕跡?

    個中奧妙其實很簡單,只因我靈機一動改變了主意,不想白白浪費掉他們的卓絕才能,故於今日凌晨偷偷潛入秘牢,用《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控制了他們的神智,操縱其服毒自殺,隨後再以黑暗圖騰收取他們的生命烙印,伺機復活他們。當然粘貼記憶之際,刪刪減減是避免不了了,同時我也進一步完善了他們肉體和精神方面的各種缺陷,並以黑暗能量把其改造成為完美無缺的戰士與絕對忠誠的殺人機器。

    我又仔細端詳了四人一番,發現其他方面均無可挑剔,唯獨容貌身形各具奇相,展露真面目時,極易讓人一見難忘,實不適合殺手行當,於是巧施妙手略做修補。片刻後,四人的容貌和體形就跟以前截然不同了,變得非常普通而平凡,即使最熟悉他們的人,也休想認得出來。

    我滿意地點點頭,淡淡地道:“你們佩戴的武器鎧甲,均從冰龍布魯克斯的遺體獲得,附帶著不可思議的寒冰能量,索性就喚你們做‘冰龍’小組吧!現在‘冰龍’小組有四名成員,尚欠一名遠程狙擊手,所以你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生擒弓迺戍,並把她帶來見我。明白了嗎?”

    此言一出,四人霍然睜開眼眸,爆射出八道冷森精芒,既而沒有任何廢話,只應了一個字是後,就齊齊退後,憑空消失在了黑暗聖堂深處的血紅色傳送門裡。

    ●●●

    高山道東起平安口,西至浮石欄,屬於碎星淵要塞的老城區。昔日這裡非常繁榮,店鋪鱗次櫛比,老字號聚集,吃喝玩樂住一應俱全,是一塊風水寶地。不過如今商品交易主要集中到了南門大街兩側,平安口與浮石欄腹地幽長胡同裡星羅棋布的酒館、茶樓、客棧、小廟,則變得與周圍安靜的四合院民居同病相憐,無人問津。

    高山道地區無疑是碎星淵要塞建成最早和最破敗的地區之一,人均日消費六枚銅幣,有的三口之家要住在長寬不足三步的房間裡。在這一地區,通常也是十幾戶、幾十戶家庭擠在一個大雜院裡,夏天漏雨,冬天透風,每家每戶生活在逼仄的環境裡苦不堪言。

    弓迺戍化妝成一名窮困潦倒的落魄書生,滿面愁容地穿過平安口,朝臨時據點走去。

    還不到午飯時間,平安口北風胡同和八筒巷的大排檔裡卻早擠滿了人。路邊的小吃發出種種奇妙的味道,地攤出售著各式廉價的商品,濃妝艷抹的流鶯們站在走道的兩邊,穿著性感暴露的薄衫不斷誘惑著過往的男人;還有穿著青衣皂服的僕役、丫鬟和老媽子,為溫飽而奔波勞碌;時而公共馬車來了,人們蜂擁而上;到站了,人們又蜂擁而下。

    走進這片貧民區,弓迺戍感慨良多。也許是他們在支撐著碎星淵最原始的產業,從事著最基本的工作,拿著微薄的薪金,用他們的青春著城市的發展。路上行人匆匆,他們是這個城市的過客,而自己也只是這個城市一個無名的過客罷了,同樣行路匆匆!無數的人走進這個貧民區,無數的人離開這個貧民區,這就是碎星淵的生活,碎星淵貧民區的生活。

    弓迺戍腦海中接連閃過多個童年生活在達迦城(注:印第安納首府)貧民區時不愉快的記憶片斷,不知不覺已置身於巷子深處。這裡錯綜曲折的胡同遮住了所有的光線,黑洞洞的;凹陷的黃泥路上積著一灘灘死水,混渾不堪,還隱隱的散發著刺鼻惡臭;偶爾碰見的人們也是把一張張消瘦的臉擺在他們單薄的身體上,像是土埋半截的行屍走肉般苟延殘喘著,仿佛根本就不在乎明天太陽是否會再次升起。他們的眼睛深邃而空洞,弓迺戍不敢與其對視,仿佛不經意間也會隨之墜落。

    好不容易又邁過幾名躺在路上爛醉如泥的酒鬼,弓迺戍總算找到了平安口八筒巷二十五號院,這是殺手公會在得到行動失敗的消息後,幫她安排的新的臨時藏身之所,原來那處鑒於四大殺手被擒,為避免洩漏而無奈放棄了。

    一道鐵門把這個小院隔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外間的房黑黢黢的,從旁邊走過可以聞到年久失修散發出的一股股霉味。但只要一跨過鐵門,裡面便是另一個世界:青磚黑瓦修葺一新,地上鋪著整齊的方磚,石桌石凳、魚缸鴨鱷、香樹紅花……別有一番洞天。各屋地板、廚房、浴室、水缸、衣櫃、鴿籠(注:飛鴿傳書用)一應俱全,比住一流客棧還要舒服。

    此外根據資料可知,這個院子還有很多風水方面的講究,譬如什麼紫氣東來、招財進寶等一大堆,讓命運坎坷而頗為迷信的弓迺戍尤為滿意。當然最舒心的莫過於安全問題,高山道地區本就是一處四通八達的復雜地形,加上原來住這兒的七十多歲老兩口均已逝世,自己冒充他們寡居的兒媳絕無破綻,即使敵人展開全城搜捕,也有很大可能蒙混過關。

    唯一缺憾只是現在碎星淵要塞全面戒嚴,城內偵騎暗探密布,風聲太緊不能自由行動而已。而且即使逃出碎星淵要塞,也難混過沿途其他關卡,因為南疆施行了詳盡登錄的戶籍制度和程序嚴謹的驛站系統,單人獨騎很容易引人注目,招惹麻煩。甚至連中間人也不能再聯系了,誰知四大殺手能否頂住敵人的嚴刑逼供,會不會把他招出來呢!

    想到這兒,弓迺戍幽幽歎了口氣,心中暗忖道:“起碼此地暫時還算安全,就利用這段日子好好休整一下吧!反正自己都記不清有多久沒放過大假了!”

    浴室西牆掛著一面長方形人高銅鏡,其外圍環飾用四葉紋、連弧紋及銘文數字,鏡身寬平素緣,光可鑒人,紋飾古樸,線條流暢,與風雲銅鏡嚴謹細膩的古拙之風截然不同,充滿了異國情調。

    弓迺戍站在鏡前望著自己,十指靈活無比地卸掉了人皮面具、假發、胡須、袍服等偽裝,不一會兒就渾身精赤一絲不掛,展露出了最原始的本來面目。

    鏡中女子身形修長健美,皮膚白皙幼滑,遍體沒有半分多余脂肪,兼之香肩刀削,腰肢纖細,曲線誘人到了極點。尤其是那張美艷絕倫的臉蛋輪廓分明,明艷照人,一雙妙目轉動間像有勾魂攝魄的魔力。

    弓迺戍輕輕抬起柔荑,由上至下慢慢滑過秀頰、玉頸、酥胸、纖腰、美腿,油然感覺非常滿足和驕傲,因為自二十二歲晉升先天秘境以來,她就始終保持著少女姿容再未衰老,隨著歲月流逝增添的只有更成熟迷人的風情。

    自憐自愛半晌,當熱水快要蓄滿時,弓迺戍才戀戀不捨地離開銅鏡,赤足踏上使用整片石板刻溝鋪成的止滑地磚前行幾步,蹲下來慢慢滑入銀狐石材制成的雪白浴池內。

    浴室內清清靜靜,弓迺戍獨自體會水漸漸沒過膝、腰、肩時的欣喜,在芬芳的百花瓣中,若隱若現的水波反射出神奇的曲線,卻又觸摸不著一絲痕跡。一只比空氣還要輕的蝴蝶,在透明的空氣裡飛來離去,這份由水的變化帶來的令全身愉悅的感覺,是難以用言語明確表達的。琉璃磚將窗外溫暖的陽光雕琢為多層次的光線,環繞浴室四壁的暖牆和地熱,使人無論進或出,每一步都會踏得特別溫暖。這樣的場景本應發生在王侯的私人別墅裡,或者巨賈的豪華居所中,但是此地偏偏卻屬貧民區,殺手公會對自己的器重可見一班。

    “也許行動失敗是件大好事哩!至少鏟除了四名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公會也愈來愈……”一念及次,弓迺戍愉快地笑了。

    不知過了多久,閉目假寐的弓迺戍正值潛入虛極守靜的精神層次,但覺與青天白日宇宙洪荒一齊運轉不停,心中警兆突現。“卡嚓!”微不可聞的爆裂聲從地底傳來,那裡恰是連接浴池和水房的管道位置。弓迺戍想也不想就跳離浴池,半空轉向閃電般彈往衣櫥。

    與此同時,一股刺骨冰心的逼人寒氣自管口噴出,伴隨著連續不斷的“卡嚓!卡嚓!”聲,眨眼間把整池水凍成了一砣充滿動態美感的冰雕,就連飛揚的水珠兒也概莫能外,由一根根冰針參差不齊地頂在了半空中。

    弓迺戍嚇了一跳,池水結冰的速度太快了,簡直達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要是反應稍慢半拍,現在鐵定小命休矣。當下她一邊留神觀察四周動靜,一邊迅速披衣彎弓搭箭,准備迎戰未知的敵人。可是接下來浴室裡風平浪靜,恍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這不禁讓弓迺戍的神經越繃越緊,心底更加忐忑不安,因為唯有跟自己同一級數的超級殺手,才能做到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步,但任她搜腸刮肚,也記不起***裡有誰修煉過如斯恐怖的冰系真氣或法術。

    弓迺戍疑神疑鬼老半天,敵人仍未出現和繼續偷襲,使她誤以為敵人可能一擊不中即刻遠揚了,遂上身姿勢紋絲不變,抬腳去穿靴襪。

    殊料弓迺戍乍一挪位,就覺毛骨悚然,雙腳踩踏的竟非石板,而是變成了松軟粘稠的流沙,並在其作出反應前迅速沒過膝蓋。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她處變不驚,沒有試圖去抓住附近的東西阻住急墜之勢,反倒不管不顧地向窗外射出了弦上利箭。“篤篤篤……”隨著院裡硬物被連續鑿穿的聲音,弓迺戍飛快下沉的身體忽然一頓,既而硬生生從流沙陷阱裡拔了出來。

    這一著大出敵人預料之外,誰也沒想到她能憑借系在箭尾和腰間的一根透明細線脫離困境,頓時被迫放棄接下來的攻勢,室內再度恢復死一般的寂靜。

    此番重新腳踏實地的弓迺戍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她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至少兩名超級殺手精心布置的羅網內,稍有不甚就會萬劫不復。迄今敵人仍未現身,不過可以斷定剛剛一個藏在水房,一個潛於地下,現在又都已離開原地。

    “該死!這幫混蛋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為何以前從未聽說過?難道是公會的執法團……”想到這兒,弓迺戍倒吸了一口涼氣,公會高層害怕柳輕侯打擊報復,出動執法團殺人滅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當弓迺戍胡思亂想之際,背後陡現三根龍卷風柱,它們成品字型排列,帶著呼嚕嚕的尖嘯攻至。企圖穿插閃避是不可能的,漆黑如墨的風柱把半邊浴室充塞得滿滿當當,並且運行軌跡變化多端,讓人無所適從,唯一的辦法就是退中求勝。

    弓迺戍腳踩彈簧般狂飆向前,半空中扭身彎弓搭箭,瞅也不瞅就射出三箭。“鏘鏘鏘……”金鐵交鳴聲鞭炮也似的響起,三支狼牙箭化做漫天碎屑激飛,那三根龍卷風柱也消失無形,變成一柄藍幽幽的古拙長刀倒飛回去破壁而沒。

    弓迺戍穩住身形,望著對面牆壁上的刀痕急促喘息不已,這輪攻擊顯是第三名超級殺手的傑作,若非自己天生眼力驚人,馬上就看破風眼所在果斷出箭,此刻定被刀鋒絞成肉醬了。局面越來越危險了,弓迺戍不禁暗暗苦笑自嘲,想不到自己這條命變得如此值錢,竟要出動三名超級殺手圍獵。

    思忖未已,浴室屋頂轟然塌陷了一個大洞,散落如雨的塵埃和碎瓦中,雷霆萬鈞的勁風籠罩下來。弓迺戍倏覺呼吸頓止,渾身骨骼喀喀直響,鋪天蓋地的壓力使得彎弓搭箭成了無比艱難之事。說時遲那時快,一團碩大無朋的烏芒已貼到弓迺戍天靈蓋,隨即沒有半分停頓地一砸到底,把整個人壓成了肉餅不說,還在堅硬如鐵的石板地上鑿出一個深逾丈許的大坑來。不過奇怪的是,坑內既看不到鮮血飛濺,也看不到骨肉碎糜,弓迺戍像是融化在空氣中似的消失無蹤。

    屋頂上的超級殺手發現不對,連忙拽動連接柄端的鐵索,“呼!”地把那柄重逾千斤的巨錘扯回手中。由於分心搜索目標影蹤,他起初完全沒有注意到,大如笆斗的錘頭上,帶回了一片薄紙般的事物。但他畢竟是身經百戰之輩,很快察覺重量有異,當機立斷棄錘暴退,可惜為之已晚。

    一聲嬌叱,弓迺戍提足全身真氣,“砰!”地從紙片還原成人形,身子奇跡般倏升丈許,橫過屋脊間足有三至四丈的空間,往那名超級殺手撲過去。半空中,“嗤嗤嗤……”破空聲不絕於耳,連珠箭法展開,風馳電掣的狼牙利矢,剛好籠罩住敵人的所有退路。

    眼見弓迺戍是蓄勢而至,自己卻是無奈下倉惶招架,高下優劣不言可知。“絲!絲!”一陣弓弦狂顫聲中,那名超級殺手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弓迺戍八記“月輪大割引”,但還是避不了右肋的一弓,口中狂噴一道血箭,哼也不哼一聲,往院內墜下去,不得已讓出去路。

    此時,東南西三面傳來急劇的衣袂破空聲,些許耽擱,已令另外三名超級殺手有足夠時間如期追至。

    弓迺戍哪敢停留拔腿就走,適才重挫那名敵人,完全是欺對方不懂印第安納高段黑巫法“傀儡術”,再想重施故技,一來擔心已被敵人在旁觀中看破奧妙,二來即使成功也最多能對付一名敵人,仍然難以幸免,還不如憑借絕世輕功逃亡機會大些。主意打定,弓迺戍纖足輕點屋脊借力使力,整個人像一支離弦箭般暴射出去,投往十余丈外的屋脊,那裡將是她第二個借力點。

    “嗤!”箭芒忽至,恰值弓迺戍點中第二個借力點將起未起的剎那。她本想前沖,憑此加大與追兵的間距逃離生天,哪知被這支箭逼得只好後退。不過作為深諳箭道的弓迺戍,撤退得極有技巧,身形依循一條曲折蜿蜒的軌跡,每時每刻都在改變路線,既避免被追至的三名超級殺手合圍,又欲誘使箭矢落空。但是在鋒銳勁風裡,弓迺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絕望,因為“嗤!嗤!”聲中,那支神鬼莫測的利箭,通靈般瞄准了自己每一個空隙,每一處破綻,愈欺愈近。

    “天亡我也!世上竟有如此駭人聽聞的箭法,真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樣操縱箭矢自動追蹤敵人的!”終於弓迺戍臉泛苦笑地停止了無謂的閃躲,那支利箭也奇跡般定在空中,隔著半尺光景穩如磐石地鎖住了她的咽喉。下一刻,四周的敵人也圍了上來,其中包括那名受傷墜地的使錘大漢,四人的氣勢就像鐵桶般無懈可擊,她知道一切都要結束了。

    抱定必死之心,弓迺戍的心反倒平靜下來,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那四名超級殺手。跟預想中一樣,她從未見過他們,不過不能否認,那平凡普通的相貌和毫無特色的身形,跟爐火純青的內外功夫配合起來,確是天生的超級殺手胚子。更加難得的是,當他們望向她婀娜多姿的赤裸胴體時,眼神仍清澈如水,仿佛根本沒有半點興趣,就像看著一塊石頭無異。

    弓迺戍松手扔掉弓箭,坦然道:“自打出道,我就曉得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嘿,謝謝你們給我自裁的機會,來世再報吧!”說著咬碎齒內毒囊,轉眼全身僵硬仰天摔倒。

    彌留之際,也不知是否幻覺,她赫然看見頭頂打橫飄著一個人。對方面朝下對自己展顏微笑,正施施然地收起那支陰魂不散的魔箭,同時耳畔遙遙傳來一把低沉柔和的嗓音道:“睡吧睡吧,我最忠實的奴僕。一覺醒來,你將發現眼前的世界已截然不同,在黑暗冰龍布魯克斯的賜福下,永恆的生命與強橫的體魄將唾手可得,‘冰龍’小組亦將為你感到無比驕傲!”

    ●●●

    日懸中天,薄霜早已融化。晴朗湛藍的高空萬裡無雲,像冰一般澄澈明淨。碎星北路兩旁被潮濕的金光所籠罩的蒼翠松林和赭黃色原野,遮蓋著本來荒蕪的砂礫地區。這一天是溫暖的,有些不像是清冷的深秋。

    車隊在四百名新月衛隨行護衛,一團鐵血衛沿途警戒下,浩浩蕩蕩地向林蔭大道盡頭的碎星北站駛去。

    “血月”號車廂內,延續著行營送行宴沉默的氣氛,誰都沒有主動交談。

    我面無表情地隔窗遠眺天際,心情愉快已極,因為本來認為是浪得虛名的五大超級殺手,在今天上午的較量中,卻顯示出了比諸昨晚強橫十倍的武功。這不由引起了我的極度好奇,潛心思索下方知,差別僅在有無黑暗魔君氣勢的威壓,有則無形中迫其只能發揮正常功力的一成,無則一切照舊,這項發現對我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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