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卅三卷 夕陽 第三章 敗將
    淨瓶山區的地形不宜於進攻:樹林茂密,丘陵起伏,地形複雜。坡勢從亞龍府方面起全面逐漸升高,山與山之間,溪澗縱橫,自成峽谷,而且道路泥濘,泥炭地上冒起的霧靄終年不散,被當地人稱之為「幽冥之地」。雖然這裡隱秘幽暗的森林後來很多地方開拓耕種了,官道、村莊以及兩三個大的城鎮替代了部分「幽冥之地」;然而,大多數地方仍然林木茂密,道路稀少,容易伏擊。愷撒軍的參謀們曾多次察看過這裡的地形,深知其中的艱難險阻,並多次提出警告。雖然如此,淨瓶山區還是被勒amp;#8226;路西法選作突破點,因為這裡地居中段,常勝軍部署的兵力據情報將最為薄弱。這塊地方,勒amp;#8226;路西法思之再三終於認為可取的理由,就在於它的艱難險阻使它對敵人那樣的重炮不利,而對己方輕便的弩炮有利。

    八月十日,勒amp;#8226;路西法得到了對面敵軍調動的情報,是新月軍團開往源子河,因此淨瓶山區的敵軍在他們想像中是相對空虛的。勒amp;#8226;路西法想使其進攻出其不意,便禁止步兵偵察,惟恐他們和敵軍發生接觸,而在主要的遭遇戰前引起小規模戰鬥。奇襲的目的確實達到了,可是愷撒軍也同樣嘗到了它的苦果。

    八月十一日晨,淨瓶山區從平地起到處濃霧瀰漫。鐵血軍團在九日、十日一直是一面挺進,一面在所到之處構築陣地。他們在期待著愷撒軍的進攻,雖然他們不知道愷撒軍將在何時何地發動進攻。派往前面偵察地形的巡邏騎兵,被濃霧蒙住了眼睛。敵對的兩軍,都在穿越樹林,通過山間夾道向前推進,幾步以外什麼都看不清,要不互相撞上了,還不知道前面是些什麼。當第一批部隊一經接觸開戰,指揮官們意識到戰鬥已在周圍爆發之後,鐵血軍團便立即掘壕固守。而愷撒軍隊一向藐視壕溝的作用,又由於他們幾乎從來不帶鏟鎬,所以這時候只好撲上去,用刀劍突然襲擊,結果紛紛被機弩一掃而倒。但在有些遭遇戰中,愷撒軍的弩炮重創了鐵血軍團,使他們同樣遭到突然襲擊。

    第一天的遭遇戰是分散的,零星的,序幕性的。十二日,淨瓶山區南部就硝煙瀰漫全面打開了。在各個戰場上,炮聲隆隆,烈火熊熊,雙方士兵互相猛攻,負傷了,倒下來了,屍體枕藉。在下濠基鐵血軍團的重炮部隊襲擊了愷撒第二十四軍的翼側,過後的戰場是一片難以置信的慘烈景象。成千上萬的死人還是站著,靠在像是由成批成批屍體壘成的六十度斜坡的拱扶垛上。夜幕降臨,鐵血軍團的重炮群看來就像是無數火龍在伸著舌頭噴火。到處屍積成山,血流成河,有愷撒人,也有南疆人,雨下著,炮彈在呼嘯,爆炸,碎片橫飛,無時或息。戰場上,整夜都能聽到傷兵的呻吟。炮擊連續不斷,但只要一停,就能聽到森林裡傷兵的一片哀嚎,每天總有兩三名愷撒士兵被折磨得瘋掉。

    孔龍這時候得到辛辣已在阪頂和刀靶水打了勝仗的消息。他不甘落後,且為保護辛辣側翼安全,督促所部全力前進。他甚至已將東指搬到了距離前線不到四十里的地方,因為據報告,愷撒軍並不是在有計劃地撤退,而是在亡命潰退。

    情況確是如此。卡托(註:愷撒第二十四軍軍長)在臨戰之前的最後時刻,發現原來歸屬於他的約五萬之眾的三個後備師已不屬於他了,他為之暴跳如雷。為了對付辛辣可能的進攻,勒amp;#8226;路西法不聲不響地抽走了這三個師,把他們和從其他方面湊攏來的四個後備師一起專門組成一個鰲坑軍。這支部隊是八月十一日開始建立的,由穆塔林參謀次長統率,駐紮在唐雅防區和鐵池防區,用以羅維戈部和掩護中路軍左翼衝過淨瓶山區。這是最後時刻重新所作的部署之一。這說明愷撒軍總指揮官還有可取之處,還有靈活性,不過在當時卻產生了完全相反的後果。它削弱了卡托的兵力,使七個師在關鍵時刻按兵不動。

    日暮時分,第二十四軍團傷亡慘重。第二十三軍團由於勒amp;#8226;路西法指揮不當,也正在撤退之中,且危及了友鄰部隊的翼側安全。

    八月十三日繼續打了一天。但不待日落,愷撒軍敗局已明,淨瓶山區的敵軍畢竟不是可以一攻即破的存在。儘管常勝軍在左翼集結了雄厚的兵力,但在中路並不薄弱,愷撒軍沒能把它們劈成兩半。於是愷撒軍在淨瓶山區的兩支部隊都在撤退,第二十三軍向亞龍府西北退卻,第二十四軍撤往亞龍府西南。值得一提的是,愷撒軍沒能把懷桑鐵礦奪回來,它在以後三個多月裡將給常勝軍用來鑄造武器彈藥,進行長期戰爭。至此淨瓶戰役,以愷撒軍完敗告終,勒amp;#8226;路西法雄心萬丈的雷霆計劃也正式宣告破產。

    在這期間,象鼻河畔的班伊洛所部已奉命過河進攻。同時,他的一個兵團將駐守兩河之間的夾角地帶,保衛源子河防線,防範新月軍團從東面進攻。勒amp;#8226;路西法無權指揮剛剛趕到的西路援軍,但在命令中要求約奇公爵(註:西路援軍指揮官)配合這次行動,也就是要他渡過旋螺運河。旋螺運河是象鼻河的一條支流,通源子河,使航運從尤日普經象鼻河而下,在斷獄轉入運河,東與源子河相接,直通大海。因此旋螺運河是這一連續航道的組成部分,它橫切著常勝軍左翼的通道。

    根據常勝軍的時間表,古輝率領的常勝一軍應於八月十三日到達這條水上天塹,艨艟的新月軍團應在途中攻陷尤日普後到達,和古輝部大致同時越過運河。

    根據約奇公爵進軍命令規定的西路援軍時間表,西路援軍應於十三日,也就是和常勝一軍同一天到達運河。這兩方面的部隊當時都不知道這個巧合。西路援軍的先頭部隊按時間表要早到一些,須在十二日晚到達。所以,在十一日班伊洛奉命渡過象鼻河這天,原來期待能前來配合行動的這支西路援軍落在他們後面整整一天的路程。由於西路援軍出發遲緩,加上兩軍指揮官之間關係不睦造成了聯絡不好,這兩支軍隊,儘管雙方指揮部相距只三十五里,終未能如計劃協同作戰,而是各管各地打了兩個戰役——斷獄戰役和旋螺戰役。

    在班伊洛心裡,進攻戰略已告壽終正寢。當時他雖不能怎麼清楚地看到南疆三路大軍壓境的全貌,但已能感到這些壓力。孔龍的鐵血軍團從北殺來,艨艟的新月軍團從東殺來,古輝的常勝一軍正在奔向他左側兵力不到其一半的西路援軍。班伊洛不瞭解這些部隊的番號和人數,但知道這些部隊就在跟前。他也知道奔向他來的敵軍,兵力要比他所能對付的大得多得多。當然對敵軍實力的估計不是絕對的,而是由零星的偵察材料和情報拼湊而成的一幅不完整圖景,但是班伊洛寧信其多不信其少。

    八月十一日,艨艟的新月軍團主力在攻打尤日普,而其分遣隊就衝到象鼻河,並在尤日普和斷獄之間兩處地方進行了強渡。班伊洛曾叮囑新編民團第二集團軍各部須待友軍到達才發動進攻,但在此期間必須打擊敵軍渡河的任何企圖。愷撒軍中是沒有防禦準備這個詞的,駐守這地區的守軍在南岸既沒有挖掘戰壕,也沒架設路障或構築別的防禦工事,只是等著用肉體去猛衝敵人。軍號嘹亮,戰鼓隆隆,旗幟飄揚,至於弩炮和投石機則一無準備,愷撒軍就這樣衝向前去襲擊敵人,打得非常激烈,但終於被趕了回來。夜幕降臨,敵人佔領了象鼻河南岸的三個村莊。

    箭矢破空和炮彈爆炸聲之外,還可以聽到遠處更深沉的響聲,如巨鼓擂動。新月軍團的攻城大炮已開始轟擊尤日普要塞。四二○和三○五格口徑的攻城炮,從漾弓拖來後在轟擊尤日普的射程內構築了火炮陣地,這時正在向霧露川這座第二要塞傾瀉著兩蠻牛重的炮彈。這種炮彈帶著經久不息的刺耳嘯聲,不論敵人站在哪裡,總像是在向他們飛去,不論它實際擊中何處,總像是在敵人周圍咫尺之內爆炸。破壞之神從天空雷鳴而降,撲向尤日普四周堡壘。這座城市在整整兩天兩夜可怕的雷鳴聲中萎縮了。結果是漾弓的慘劇重演:城市熊熊燃燒,房舍碎如泥灰,藏身地窖內的百姓也幾乎都給嚇瘋和震聾了。

    這一天以及第二天,艨艟和班伊洛兩軍在這場斷獄戰役中鏖戰不捨。夜間,班伊洛的處境更岌岌可危。艨艟帶來三個生力軍團和四百五十門重炮攻打源子河防線。他在夜間發動了進攻,佔領了河對岸的橋頭堡。

    艨艟的意圖是,根據東指的命令,揮戈西南,進攻沙梨,希望由此直撲班伊洛軍的後方,陷該軍於他和古輝所部夾攻之中而殲滅之。而孔龍在這戰區雖已重創敵軍而所部同樣遭到重創,因此決心發動一次大規模的、最終解決戰鬥的攻勢。他命令艨艟往西直接攻擊新編民團第二集團軍的主力,而不是進軍西南,切斷新編民團第二集團軍退路,艨艟馬上照辦了。

    班伊洛感到為極度憂慮所困。敵人從四面八方向他壓來。正午時分消息來了,霧露川的守軍正從尤日普要塞撤出。這個消息是預料得到的,但仍然讓人感覺難以接受。無奈這座控制著象鼻河和源子河匯合處的城市及市區外圍高地上的堡壘群,很快即將落入艨艟手中。

    傍晚時,一樁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事件發生了。艨艟所部擴大了源子河對岸西童南面的橋頭堡。這是個大威脅,有從新編民團第二集團軍後方進行襲擊的危險。班伊洛立即派出一個師去處理這個危局。也就在這時,班伊洛終於收到卡托的消息。這是個不能再壞的消息。第二十四軍在淨瓶山區不僅沒有象勒amp;#8226;路西法先前在戰場公報中所暗示那樣打了勝仗,而且正在被迫退卻之中,這將使班伊洛左翼的這段源子河陣地失去掩護。

    緊接著又傳來消息,斷獄北面的第三兵團在遭受攻擊之後未能守住陣地,正在退卻。又帶來消息說新月軍團已佔領尤日普要塞北面的堡壘群,並且已經入城。班伊洛回到指揮部裡,收到了證實第二十四軍受挫的消息,該部自早晨起一直在退卻,使新編民團第二集團軍的左翼完全失去掩護。

    要使愷撒帝國不出現第二次袍哥州戰役,就必須使新編民團第二集團軍免遭覆滅之災。班伊洛此刻很清楚,愷撒軍從大凹背山脈到象鼻河在全線撤退。只要軍隊還在,就不會出現象袍哥州戰役那樣不可挽回的失敗;就可以繼續打下去。假使新編民團第二集團軍被殲滅,整個戰線就會動搖,接著就是徹底失敗。不論打得如何英勇,也不論如何迫切需要,反攻已不能挽救整個局勢。於是在萬般無奈下,班伊洛下令全面撤退。

    遠在亞龍邊境戰線南方末端,西路援軍和古輝所部自清晨起就對八十步寬的旋螺運河展開了爭奪戰,雙方打得難解難分。

    八月的朝陽衝破了清晨的迷霧細雨,預示著這天是個大熱天。西路援軍在旋螺兩邊都建立了陣地。約奇公爵率領的西路援軍在旋螺西面沿著岸堤計二十里長的一段運河布下了防線,而且進駐了緊挨在旋螺東面運河向南拐彎形成的一塊大約三里寬、兩里長的突出地區;古輝的常勝一軍守著從旋螺到班伊洛右翼之間的一條斜菱形陣地。

    清晨,常勝一軍向西路援軍陣地發射了第一批炮彈,這次攻擊首先是指向運河拐彎形成的那塊突出地區,而其南端的石橋又是攻擊的焦點。常勝軍在一浪接一浪的衝殺遭到擊退以後,調來更多兵力進攻。而西路援軍儘管傷亡逐漸增大,在突出地區的反擊力量仍然不衰。中午起,常勝一軍各兵團的重炮部隊,相繼投入戰鬥,戰火便沿著運河的平直地段迅速蔓延到了西面。及至下午,守衛突出地區的西路援軍各部已飽受了三個時辰的炮擊和步兵的進攻,鑒於戰鬥人員越打越少,壓力過大,便炸毀石橋,逐團逐團地撤到後方三里準備好的第二道防線。由於突出地區的放棄危及守衛運河平直地段的兩支友軍,因而後者也當即奉令於傍晚時開始撤退。

    月亮升起,在零星炮火下脫離戰鬥的行動終於大功告成。友軍官兵也完成了撤退,全部到達了第二道防線的宿營地。也許常勝軍在白天戰鬥中也傷亡不小,他們既沒認真強攻未遭破壞的橋樑,也沒有追擊任何敵人。相反地,旋螺運河對岸一片寂靜。

    事實上西路援軍極度幸運,因古輝沒有利用他兩倍多的兵力優勢趁勢掩殺。不過那是由於東指命令的掣肘,使他不能尋找敵人翼側兜而圍之。他只有用中路第三、第四兩個兵團和西路援軍迎面交鋒作正面攻擊,結果損失慘重。

    古輝軍的兩翼,右面的第二兵團和左面的第一兵團都沒有投入戰鬥。它們和其他部隊一樣,十天行軍三百里,這時長長的隊伍正在沿著官道前進,距中路兩個兵團的後方還有兩個時辰的路程。各個兵團如果在八月十三日都參加了進攻,東線戰勢也許會截然不同。古輝在下午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命令中路兩個兵團牽制西路援軍,等待翼側的兵團調集上來進行包抄,打一場殲滅戰。可就在這之前,西路援軍已被迫果斷地改變了計劃。

    約奇公爵和勒amp;#8226;路西法的戰略水平不分軒輊,他在運河戰線已被迫放棄之後,仍然熱中於第二天發起進攻。幸好勒amp;#8226;路西法的信鴿及時來到,從而一下子結束了任何進攻的念頭。接著是更壞的消息接踵而來。午夜時分,聯絡官亦思馬慌忙乘車從新編民團第二集團軍指揮部趕來,帶來了班伊洛已停止戰鬥,並正在將部隊撤往設在西路援軍後方防線的消息。

    班伊洛的撤退使西路援軍失去掩護,頓時處境危殆。經過緊張討論,決定立即撤出部隊。但由於前線指揮部的地點選擇得太偏僻,以致耽誤了時間,天快亮才開始撤軍,造成了不必要的傷亡。這時,常勝一軍已將兩個翼側兵團調上來,重新開始進攻。西路援軍只得在密集炮火下開始撤退。混亂中,有一個營始終沒接到命令,最終死的死降的降全軍覆沒。

    這就是旋螺戰役,它是亞龍戰役的最後一個組成部分。

    在整個亞龍戰役中,愷撒軍有八十個師團,約九十七萬人,在不同時間、不同地方打了四天。愷撒軍這四天的傷亡達十一萬多人,也就是當時西路援軍的六成。

    緊接在斷獄戰役和旋螺戰役之後,霧露川儘是殘牆斷垣,遍地堊灰,滿目戰爭瘡痍,一片廢墟。街頭巷尾到處散落著士兵做墊褥用的滿是污泥的乾草、丟棄的行李和血跡斑斑的軍服。空氣中混雜在一起的還有血腥、藥物、馬糞和屍臭的氣味。士兵和戰馬的屍體理應由它們的部隊掩埋掉,但因數量太多,時間太少,只好扔在那裡就撤退了,此刻都已腐爛膨脹。

    亞龍府邊境已被突破,各部隊不是在退卻就是在作死守的困獸之鬥,對這場災難應負最終責任的勒amp;#8226;路西法,在愷撒帝國東線戰場的所有希望徹底破滅的這個時刻,竟不可思議地依然泰然自若,毫不內疚。他立即把過失推卸到計劃執行人身上,為自己開脫責任。不過到了八月十四日上午,當事實證據俱在而迴避不了的時候,他終於向攝政王思amp;#8226;路西法作了匯報。也由此引出了在愷撒北線戰場上哈amp;#8226;路西法全盤戰略的改變,他不得不施展渾身解數欺騙對手,讓他們以為第一集團軍和第四十四集團軍仍在武卓拉大草原駐防,而實際上這兩支集團軍已逐師逐師地開往東線,協助勒amp;#8226;路西法收復失地去了。截止十月下旬,兩支集團軍已全部調往東線,把整個常勝軍逼回到七月底戰爭開始時的防線稍微靠前一點的地方上。這亦是愷撒北線部隊全軍退守暮色森林——銀月河谷防線的最根本原因。

    ●●●

    夜幕籠罩下,群山峻嶺含著一輪明月與星光輝映;早晨,樹叢之中綴滿著珍珠似的露珠,顆顆晶瑩透明隨風流轉;冷風習習,寒蟬淒切,流螢低翔,盡顯秋日蒼涼的景色。

    我日夜兼程趕往尤日普,途中把整個東線戰場的得失研究通透後,才有暇觀看風景,尋思如何敲打並激勵情緒極度低落的「鐵血三傑」。

    不久,窗外新月衛提醒我,要塞東門已然在望。

    尤日普原稱「血原」,也曾叫做「紅棉崗」。愷撒建國初期,這裡是笑花城防衛十二鎮之一,其防禦工事十分堅固。城牆建於九四年,長約六千步,共設有四座城門,還建造了炮台,可以抵禦長矛、弓箭、連弩、投石機的攻擊。無論是設計,還是施工,尤日普城牆都稱得上是愷撒帝國城牆建築史上最傑出的代表。城堡共有四十八個軍事設施。這些設施的設計也非常精妙。暗門、水閘,以及城堡的其他設施佈局十分合理,無怪被愷撒人稱為「城堡之花」。

    可惜我有幸得睹的時候,這朵「花」卻早被重炮轟得面目全非,雖經大力修整,也不復往日榮光了。

    馬車沿著主街隆隆前行,四周是兩百名全副武裝、沉穩彪悍的新月騎士護衛,整支隊伍氣勢驚人地朝官衙奔去,沿途不論男女老少工商官兵,見了莫不退避三舍躲其鋒芒。

    我輕蹙眉頭,心中略感後悔,行止太過招搖。不過轉念一想,愷撒間諜多如牛毛,除非我鬼鬼祟祟地化裝進城,否則總難躲過敵人耳目,念罷旋又釋然,先進了東指再說,反正很快就要離開這裡,量也出不了什麼差池。

    東指位於尤日普要塞東街二巷,此處原為地方官衙所在地,是個深宅大院,包括營廳、鐘樓、寢室、浴室、書房、琴堂、政堂、樂庫、旗樓、客房、營庫等共二○六間房的官衙建築。這些設施以觀德亭為中心,分為北左南右兩側。北邊是官邸與辦公地點,南邊則是其他相關行政機構。在斷獄戰役期間,艨艟率軍攻克尤日普要塞,遂佔領官衙,後來他硬要陪我去亞馬遜,孔龍接管了新月軍團防務,同時也把東指搬到了這裡,以便能在距離前線最近的地方指揮戰鬥。

    政堂內,常勝軍三巨頭在我面前正襟危坐,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我拿起述職報告翻了翻,就隨手扔回桌面,起身走到窗邊欣賞盆栽。那裡有一五○年壽命的赤松,以及侏木、梅花等,還有二五○年生的血火樹及山棠花。據說官衙內還擁有一百多種樹木和一千盆盆栽。

    我驀然問道:「你們仨說說,這些盆栽為何能在盆中彈丸之地,活上百年至數百年長盛不衰?」

    三人面面相覷,暗暗納悶,都不知該怎樣回答才好,頓時踟躇不語。

    我不動聲色道:「怎麼想就怎麼說嘛,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古輝,你先說!」

    古輝嚥了口唾沫,乾澀地道:「屬下認為是盆栽主人悉心呵護所至,不然彈丸之地缺肥少水,它們早死去多時了。」

    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望向辛辣揚了揚下巴。

    辛辣正色道:「屬下認為它們能夠活得長久,主要是因為適時剪除多餘枝葉,避免影響主幹發育所致。」

    我嗯了一聲,目光落在了孔龍身上。

    孔龍肅容道:「屬下認為盆栽成活與否,關鍵是看自身的生命力,外力只能起到輔助作用。」

    我瞇起雙眼,冷森森地來回巡視著三人面容,待把他們看得一個個心中發毛,冷笑道:「你們不糊塗嘛,都是明白人啊,可怎麼就竟幹些蠢事呢?古輝,你知道盆栽要施肥澆水時時呵護,卻為什麼率領常勝一軍孤軍深入,遠離補給線達兩百里,官兵們只需打仗不用吃飯啊?辛辣,你曉得強幹弱枝的道理,為何卻屢屢抗命請戰,不服從東指的全局部署,僅為滿足自己的虛榮,破壞掉整個『口袋』戰略?還有你孔龍,深諳命運要自己掌握的格言,卻怎把戰爭主動權隨隨便便就交予敵人,被牽著鼻子走了好幾個月?」

    三人聞言頓時慚愧得無地自容,同時離座長跪不起。

    相隔良久,我釀足沉痛氣氛,輕歎道:「唉,你們仨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全力栽培的南疆軍未來棟樑,可是你們的表現實在太讓我失望了。這次本意是希望你們通過實戰考驗,今後能領軍個個獨當一面的,但如此成績叫我如何來提拔重用你們啊?」

    此言一出,三人頭垂得更低了,均是前額觸地。

    又過半晌,我見他們都有痛悔前非的表現了,方才伸手一一攙起,安慰道:「也許是我恨鐵不成鋼,求之過急吧!其實這三個多月的戰鬥,你們指揮得還是不錯的,當然是用普通人的標準衡量,我對你們的期望可要比那高得多。另外還有一些其他因素的干擾也不容忽視,譬如哈amp;#8226;路西法的借屍還魂之計。嘿嘿,真虧那老小子想得出來,居然把第一集團軍和第四十四集團軍逐師逐師地從北線調來東線,再把第二集團軍、新編民團第二集團軍和西南兩路援軍從東線調去北線,幫助林amp;#8226;路西法守衛暮色森林——銀月河谷防線。這一招散手可把咱們給害苦嘍!」

    話音才落,古輝就蹦起多高,怪叫道:「怪不得我追到半道,那幫殘兵敗將突然吃了春藥一樣發飆呢!原來是換了一撥生力軍啊!」

    辛辣也咬牙切齒道:「氣死我也!我說怎麼軸山峽口有好幾次都快被攻破了,卻又忽然變得堅不可摧呢!原來是哈老鬼的精銳部隊頂替了原來的守軍啊!」

    孔龍也幡然省悟,卻沒吱聲,僅把拳頭捏得喀喀直響,顯出已經記牢刻骨銘心的被耍之仇。

    我見目的達到,遂扔下一句:「現在真相大白,若想洗雪前恥就群策群力吧!東指聯絡一下北指,你們五個好好商量商量,看如何才能一舉玩死哈amp;#8226;路西法那老狐狸吧!」說完轉身離開了政堂,登上馬車重新開始新的征途。

    ●●●

    菊花凋謝,秋意更濃;寒雨淒淒,刷落桐葉無數。遠近樹木和山峰全部籠罩在夕陽的餘暉之中,我遠望所見無木不敗、無山不禿,一派深秋蕭殺景象。

    馬車駛離尤日普東行百餘里,天色漸暗,新月衛請示就地安營還是連夜趕路,我想左右無甚急事,欣然選擇前者。其實另有一個緣由也迫使我暫緩前進,原來自離城起,總覺一縷若即若離若有若無的精神能遙遙鎖定車馬同行,根據記憶判斷像極某位故人,索性踏月尋去閒聊幾句,權充排遣旅途寂寞好了。

    烏鞘島位於尤日普東北方向一三二里處玉虹湖中,它只有一條長六九四步的大橋與陸地相連。烏鞘島是愷撒帝國第五大島,島上有許多歷史遺跡,如祭壇、城牆、城堡和一個屬於一三○○年前龍神帝國時期的青瓷窯,以及愷撒帝國最古老的道觀——傳燈觀。

    傳燈觀位於烏鞘島的南端,相傳建於龍神帝國時代末期,因貞和宮皇后(註:斷獄amp;#8226;路西法的結髮妻子)送給該觀一盞玉石燈而得名。玉石燈後來失傳,至今不知其下落。傳燈觀內歷史文化遺址眾多,其中有三件鎮觀之寶:一隻有九○○多年歷史的大鐘、清涼寶殿和藥師塔。清涼寶殿四角屋簷的木雕人像,形狀奇異,個個臉部帶有憂傷的表情,這是愷撒帝國所獨有的木雕人。藥師塔在傳燈觀後院林中,高二三六步,站在這裡,四周美景盡收眼底。傳燈觀是島上最大的道觀,也是愷撒帝國三○個主要道觀之一。道觀附近的山坡上有高大挺拔的松樹、銀杏樹和櫻桃樹,自然風光優美。

    我拾級而上攀至藥師塔頂,不經意地抬眼朝前望去,一身深藍道服的燕憔悴正屹立塔邊,不動聲色地凝望著我。

    我淡淡道:「好久不見,前輩風采依舊,實在教人羨煞!」

    燕憔悴微笑道:「哪及得上你春風得意?現在深藍大陸誰不知新月盟的厲害,兩大帝國高層正為此頭痛萬分呢!」

    我搖頭苦笑道:「前輩謬譽了,新月盟無非是小打小鬧慘淡經營,個中險難非外人能明白哩!」說著緩緩來到她身旁.幽幽長歎道:「唉,不知前輩相召有何指教?」

    燕憔悴的俏臉古井不波,輕描淡寫道:「是嗎?」言罷頓了頓,彷彿在說雞毛蒜皮的小事般,續道:「指教可不敢當,就是想問問東南王閣下,對愷撒帝國究竟要如何處置?」

    我愣了愣,不解道:「前輩何出此言,戰爭勝負未卜,您怎知貴國就一定敗亡呢?屆時極有可能輕侯要向路西法皇室求饒也未可知哩!」

    燕憔悴哂然道:「你欺我不懂軍事嗎?只看北線潰退暮色森林——銀月河谷防區,東線先是勒amp;#8226;路西法慘敗,後由哈amp;#8226;路西法接管,也僅能維持僵局可知,愷撒軍戰敗已是命中注定之事。更何況雙方鏖戰三個多月,愷撒軍傷亡遠超南疆軍十倍有餘,此消彼漲下,還用繼續打下去嗎?徒增傷亡罷了。」

    我心中劇震朝她瞧去,皆因燕憔悴剛剛那番話句句中肯,就連哈amp;#8226;路西法在暗中主持東線戰事的秘辛也毫無保留地透露出來,真讓人搞不清她意欲何為。

    燕憔悴微聳香肩,悠然道:「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沉吟片刻,肅容道:「不知前輩是代表自己,還是代表路西法皇室相詢呢?」

    燕憔悴淡淡道:「那又有何不同?」

    我愕然半晌,啞然失笑道:「不錯,毋論前輩代表誰,晚輩所做的決定亦不會有丁點改變。」

    燕憔悴眸中露出讚賞之色,點頭不語,靜靜等候。

    我的心倏地平靜下來,晉入黑暗魔君境界,腦海中意識光速運轉起來,研究得失並組織答案。

    對燕憔悴來說,這個問題到底意味著什麼呢?她此行的目的又是為何?幫助路西法皇室做掉我,還是已對他們失望已極,期待我能帶給愷撒百姓新希望呢?

    正尋思間,燕憔悴莞爾一笑,開口道:「別想得太複雜,我只是隨便問問,為難的話,你也可以不回答的。」

    我被她激將,心底頓少了諸多顧忌,從容不迫地道:「前輩所問,輕侯也曾考慮過,但是尚未成形,大致決定照同高唐八島處理,激濁揚清,造福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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