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卅卷 風雲 第三章 快刀
    在五色海地區生活著大約兩千名瓦圖人。瓦圖人屬於冰島北方最古老的遊牧民族之一,也被官方稱為「播都人」、「八禿人」或「海梁烏」人。他們說近似於斯圖亞特語的異族語,世代居住在深山密林,以放牧、狩獵為生,沿襲傳統的生活方式。現在僅存的三個圖瓦人村落中村民最多、民族傳統保存最完整的一個是位於五色海上游的木禾村。

    關於瓦圖人的歷史,一直存在著爭議。有人認為,他們是龍神帝國跨海西征時遺留士兵的後裔;也有人認為,其祖先是兩千五百年前從深藍大陸遷徙來的,與現今異族聯盟的北方各部祖先屬同一民族。瓦圖人多穿異族長袍、長靴,居住的房屋用黏土和青石壘砌,有尖尖的斜頂。他們以奶製品、牛羊肉和面為主食,常喝奶茶和奶酒。瓦圖人精擅於騎馬、射箭、摔跤,並虔誠信奉拜火教,每年都舉行祭山、祭天、祭湖、祭樹、祭火等宗教祭祀儀式。

    我們騎著麋鹿,溯湖而上走了半個多時辰,在繞過由一連串曲折的河灣組成的臥龍灣後,終於看見了目的地——木禾村。

    這是一個寧靜的村莊,四周的山脈象一雙大手,將這個村莊呵護在掌心。站在木禾村外,放眼望四圍的山嶺,都是熱烈而明朗的秋色。

    格伍夫領著我和希娃,輕車熟路地走到村外,沿途還滔滔不絕地介紹著瓦圖人的風俗習慣。

    驀然間,我抬手制止了他的話頭,沉聲道:「且慢,這個村子有問題!」

    格伍夫和希娃愕然相望,隨即也察覺到了不妥之處,眼下是黃昏時分,整座村莊居然不見一縷炊煙,更看不到半點燈光透出來,寂靜得就像是個墳墓。

    我緩緩閉上雙眼,既而又倏地睜開,射出冷酷無情的寒光,一字一句地道:「村民全死光了,共計一千零九十二人,絕大部分身負致命刀傷,極少部分死於火系法術。看來我們想到的事情,敵人也早想到了,並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惡行,示以警告並杜絕被我們繼續追蹤。」

    「我的天,這幫狗娘養的!」格伍夫毫無保留地相信了我說的話,立即催動麋鹿象利箭般朝村內標去。希娃則半信半疑地瞅著我,似乎在測度我是否具有那種神鬼莫測的法力,能在電光石火的剎那掃瞄整個木禾村的每寸土地。

    我沒心情搭理她,自顧自地騎著麋鹿,緩緩向村內行去,希娃遲疑了片刻,果斷地跟了上來。

    每家瓦圖人的房前都有圍牆,大門就在圍牆的中間;房後也有圍牆,大多用於圍成牛羊圈;房後圍牆的外面還有圍牆,用於圍住菜地。瓦圖人對圍牆很重視,無論在哪裡安家,必修圍牆。村後的青石是做圍牆的好材料。瓦圖人從山上選好石料,拉到門前,一塊一塊打好連接口,往上一卡就行了。圍牆修好了,就接著修大門。瓦圖人的大門一般有兩種:一種是活動門,人出出進進,推動即可;另一種是橫桿門,圍牆的連接處別著三到四根細木頭,要出門,就將這幾根木頭取下。外人走到橫桿門的圍牆外,不能擅自動手,要先向主人喊叫一聲,報上自己的姓名,說明來意,主人才會出來開門。瓦圖人的這種古老傳統包含著他們的尊嚴和嚴厲的生存規則。房後的圍牆一般都很長,頗具流線美。人們去山上打柴,順著房子後面的圍牆出去,晚上再順著那條路回來。時間長了,每道圍牆旁邊都有一條路,每家人都走自家圍牆下的那條路,絕不輕易走到別人家的圍牆下。就連牛羊也認得自家的圍牆,早出晚歸,走到村口就自覺散開,順著自家的圍牆返回。在木禾村,人們在許多方面都堅持著一定的原則。

    我順著圍牆外的土路,走進了村西頭第一所房舍。儘管屋主一家老小早已魂歸極樂,但是我仍按照格伍夫所說的瓦圖人的規矩,下了麋鹿,並穿過大門進入院內,當然招呼自是不用打了,死人是什麼也聽不到的,更不會介意你幹什麼。

    這座房舍的活動門和橫桿門支離破碎,圍牆也坍塌了大半,令人感到驚奇的是,那純粹是隔空刀氣造成的傷害。刀氣粉碎了門扉,再斜斜地劈開了圍牆,整個過程中沒有半點實體接觸,完全是隔空殺人時的附帶效果,院落和臥室內支離破碎的屍體可以證明我的推斷無誤。

    「兇手只用了一刀?」我忍不住摸著下巴上剛剛長出的青虛虛的胡茬兒,腦海裡飛快地模擬起來。很快根據現場的刀痕,我的手指在空氣裡畫出了一道閃電,那道閃電象奇形怪狀的樹枝向四面八方伸展,將整個空間切割得支離破碎。

    希娃目瞪口呆著瞅著眼前這一幕,對武功她並不外行,反而是冰島王國境內出類拔萃的一流高手,但是她從未見過那麼快速移動的手指。那根手指在瞬息間化身千萬,既而又重歸於一,只把一幅極度震撼人心的圖畫留在旁觀者腦海裡,久久不能忘懷。此時此刻,她才曉得眼前的年輕人究竟有多厲害,怪不得曾經有人嚴厲告誡過她,任何時候都不要妄想偷襲或者暗算此人,只要乖乖地把他引入陷阱就好,原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是可以如此巨大的,自己也算是天之驕女了,可跟對方比起來卻立刻變得不值一錢了。

    「好刀法!不知龍之息與他孰強孰弱?」我正尋思間,耳畔猛然聽到了一聲微弱的慘叫,那顯是獨自入村探索的格伍夫發出來的,距離我們相當遙遠。

    不及考慮太多,下一刻我已瞬移到了格伍夫身畔,並在他頭下腳上重撞到圍牆上骨斷筋折前扶了一把,抵消了那股霸道絕倫的內力。

    「呼!」格伍夫驚魂未定地長喘了一口粗氣,繼而醒過神來向我急切地道:「老大,我發現了兇手,他就在裡面。」

    我此時才有閒暇打量周圍環境,發現這裡跟村西頭那座院落相差無幾,唯一不同之處是,所有角落都被精心打掃和整理過,看不到一絲血跡,也看不到一塊碎石,屍體更不知被搬到什麼地方去了。

    格伍夫手指的地方是正對大門的房舍,不過我並未打算進屋擒凶,因為兇手已經從裡面慢慢地走了出來。

    我身經百戰,也遭遇過諸般稀奇古怪的人和事,但仍為眼前出現的人而大吃一驚,因為他赫然是個熟人。獨眼、黑胡、鐵手、鋼腿,身材魁梧,腰上懸掛著一柄寒冷徹骨的鮮紅戰刀——雙蛟鐮,右肩還傲然屹立著一隻火眼金睛的成精矛隼——夜刃,這副行頭找遍天下也只此一家絕無分號,除了「海盜王」愛德華amp;#8226;蒂奇還能有誰呢?

    格伍夫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怒喝道:「你這個沒有人性的劊子手,木禾村村民跟你有何恩怨,要下此毒手大肆屠戮,難道就不怕天譴嗎?」

    愛德華amp;#8226;蒂奇瞅也不瞅他一眼,純當狗吠般對我道:「你相信他說的話?」

    我沒立刻回答,而是默默地凝視著他的眼神。愛德華amp;#8226;蒂奇那雙鐵灰色的眼睛裡,此刻分外平和,往日的凶殘和狠辣統統消失不見了,那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悲痛還參雜著其他複雜無比的情緒,那絕非一名剛剛屠村後的兇手所應具備的狀態。

    另外讓我感到蹊蹺之處是,他的膝蓋和手肘部位的衣服上,沾染了不少鮮血和泥土,而像愛德華amp;#8226;蒂奇這般擁有近兩甲子功力的老怪物,休說是屠戮一群不諳武技的村民,就算是單人獨騎挑戰千軍萬馬也不會如此狼狽,除非有某種迫不得已的理由,必須肢體著地。

    於是,我制止了衝動得想要馬上拔刀相向的格伍夫,正容道:「不,但是很好奇,你怎麼會出現在木禾村?」

    愛德華amp;#8226;蒂奇緩緩閉上了眼睛,轉過身去,沉默良久才道:「陪我喝兩杯好嗎?」

    我毫不猶豫地道:「好!」隨即對憤慨難平的格伍夫道:「你去把屍體集中起來火化吧!」

    格伍夫嘎巴嘎巴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仍舊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了,因為他知道就算是十個愛德華amp;#8226;蒂奇聯手,也休想能夠逃脫我的魔掌,而我說的話就是命令,永遠不打折扣。

    屋子裡的陳設簡單質樸,愛德華amp;#8226;蒂奇坐到土炕上,就把矮几上的酒罈推到我眼前,自己則拍開另一個酒罈的泥封,咕嘟咕嘟地倒在了海碗裡,我依葫蘆畫瓢地照做。

    遇到過節或高興的事,瓦圖人便宰一隻羊,買來一兩罈酒,邀三五個好友,坐在家中暢飲。喝酒的禮節很多,主人倒滿一碗自己先喝,然後給客人一一敬下去。一輪轉畢,主人又喝一碗,又敬下去。圖瓦人用來喝酒的碗很大,一斤酒一般只能倒三碗。酒量小的人,喝第二碗後便伏地不起了。對瓦圖人來說,這只是熱身,敬酒和鬥酒還沒開始呢!主人敬三碗酒後,便將酒瓶遞給客人中的一位,他馬上接住敬一圈,再遞給另一個人。最後,所有的人都喝醉了,騎著馬,由馬自己走回去。家裡人知道外出的人肯定會喝醉,便亮著燈開著門等候,聽見圍牆外有馬的叫聲,便知道喝酒的人回來了。

    以上就是我在路上聽格伍夫說過的瓦圖人和酒的故事,但是今天顯然不是節日,氣氛也萬萬談不上高興,更沒有烤全羊做下酒菜,有的只是火辣辣的烈酒。

    當最後一隻酒罈也被我倆一分為二幹掉的時候,炕上的剩餘空間已經不能轉身,全被空壇佔滿了。

    愛德華amp;#8226;蒂奇醉眼朦朧地望著我,說出了進屋後的第一句話:「謝謝你陪我喝酒!」言罷目光陡然撲朔迷離起來,像是在努力回憶遙遠的過去,夢囈道:「啊,都過了一百多年了,瓦圖人居然仍處於遊牧時期的原始狀態,經濟來源還是主要靠畜牧,種的小麥也處於粗放經營狀態,只管播種和收穫,中間沒有管理,從不澆水、施肥和鋤草。不過瓦圖人很知足,過著非常簡單的生活,時間對他們來說只是一種需要消磨的東西。『一年之中,七個月冬天,五個月夏天。』大半年的寒冷將村莊與外界隔絕,酒就成了人們生活中的依賴。每家屋後的酒瓶子都多得砌成了一面牆,陽光一照,閃閃發光。哈哈,這些不願離開故土的瓦圖人啊,寧願選擇在醉鄉中隨風逝去。」

    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嗓音飽含無盡的深情,笑聲淒涼而悲傷,不經意間,我看到兩行熱淚滑落到了海碗裡四散噴濺。這豈非正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嗎?

    愛德華amp;#8226;蒂奇絲毫沒有掩飾自己情緒的慾望,滿面淚水地道:「我十四歲就離家出外闖蕩,這次回來本打算就此在家鄉隱居終老,再不過問人世間的是是非非,沒想到等待我的竟是此等噩耗!」

    他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看到這些美酒了嗎?那是我侄孫準備孝敬叔爺的,可惜物是人非,好好一個世外桃源變成了人間地獄。報應啊報應,他娘的賊老天,你要是有本事就把我的左手和左腳也收去,再把我打入十八層阿鼻地獄好了,又何必殘害那些無辜的父老鄉親啊!我愛德華amp;#8226;蒂奇殺人如麻,滿手血腥,早就想過沒什麼好下場,但是木禾村內都是淳樸良民,你為何要殺死他們?」

    愛德華amp;#8226;蒂奇狀似瘋癲地捶胸頓足、破口大罵,我起初沒去管他,因為盡情宣洩鬱悶的情緒,對武者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但是眼見他越來越歇斯底里,卻不能不出手制止了,否則必然真氣逆行走火入魔。

    格伍夫奉命挨家挨戶收屍,再用大量屋主後院牛羊圈裡的麝牛馱到村中心晾曬場上,準備集中焚化。這項工作規模龐大又髒又惡,血腥味兒直衝鼻腔,格伍夫好歹也是冰島王國御林軍的一等錦衣衛,地位僅次於御林軍統領的二號人物,平時哪曾遭過這份罪啊!不過命令來自老大,他也就只好勉為其難地搞定了。

    前後總共耗費了快兩個時辰,格伍夫才終於有暇坐在晾曬場邊上,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小憩片刻。這時他的頭髮仍濕淋淋的水跡未乾,剛剛不知用了多少桶清水才去掉了身上異味,又換上一套新衣,方敢坐在此地,陪伴在希娃身畔。

    希娃沒有參與剛剛的勞動,而是去架起篝火烤了一隻全羊,只是面對皮焦裡嫩的美味,即使是夢中情人親自遞到眼前,已經連苦膽都快吐光的格伍夫也無福消受了。

    希娃星眸中失望的神色一閃即逝,隨即不著痕跡地把那條羊腿放到了一旁,跟格伍夫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起來。

    在伊莉莎鳳凰宗裡,希娃是最有潛質的優秀弟子,年紀輕輕就獲得了別人夢寐以求的聖女資格,並深受青宮不死鳳凰院院長阿德拉的寵愛,準備由其繼承自己的衣缽,因此她暫時未進行「侍魂」儀式。所謂的「侍魂」儀式,是指以放棄肉體和容貌的代價,向不死鳳凰換取倍增法力和尊崇地位的神秘宗教儀式。原來那些聖女相當於深藍大陸禪宗的高級僧侶,只是清規戒律更為嚴格,動輒就是終身制,根本沒有還俗一說,而且若沒有本宗秘法持續修煉,自身法力瘋狂暴漲下也危在旦夕。而希娃則相當於帶髮修行的准出家人,所受的約束自然就少了許多,最關鍵的是沒有強制規定不允許嫁人,加上天生麗質的容貌和身材,對於情場菜鳥格伍夫來說,不吝於生平最大的誘惑了。

    格伍夫興奮地坐在心儀美女的身畔,在希娃的恭維和誘導下,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自己的旅行見聞,渾然不知適才已在鬼門關前晃悠了一圈。在那隻羊腿上塗抹著一種無色無味、見血封喉的劇毒「斷腸草」,只要他沾到嘴唇,恐怕就算是神仙也難救他活命了。

    希娃媚眼如絲,不時輕言淺笑,迷得格伍夫色授魂與,根本未曾注意身畔佳人的指間正釋放出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這是希娃的第二道殺手鑭,草原拜火教特製的烈性迷藥「金心香龍」,若不預先服食解藥,就算是一頭亞馬遜戰象也要在十息內昏迷不醒。

    殊料希娃都用了快平常三倍劑量了,格伍夫仍安然無事,反倒比剛剛更精神了幾分,差點讓她懷疑自己拿錯了藥物。當然那自是不可能的事情,經受過最嚴格間諜訓練的希娃,知道自己就算是閉著眼睛也不會弄錯迷藥和解藥的,何況施毒前還特意確認了一遍。看來問題的癥結,仍要從格伍夫身上尋找了,為何他能夠讓「金心香龍」形同虛設呢?

    有那麼一瞬間,希娃也曾想過直接用武力解決掉格伍夫,譬如一記手刀劈在他的脖子上切斷他的頸骨,但是念及柳輕侯那身神鬼莫測的修為馬上又改變了主意,天知道萬一失手的話,自己將置身何等險境。

    希娃就這麼心懷鬼胎地不斷尋覓著機會,不知不覺間,格伍夫突然問了一句:「咦,鐮刀去哪兒了?」

    希娃愣了一下,淡淡地道:「我派它去空中警戒了,誰知道敵人會不會再回來呢?」

    鐮刀是一隻白頭海雕的名字,乃希娃豢養的八隻中最威猛的一個。白頭海雕又叫「禿鷹」,生活在冰島和深藍大陸的西北海岸線,常見於內陸江河和大湖附近,在峽灣兩岸的森林亦可看到它們的身影,是世界珍禽之一。幼雕的羽毛是全白的,長大時褐色羽毛覆蓋到只餘下頭部,所以從遠處觀看它們的頭好像是禿的,但事實上它們的頭一點也不禿。白頭海雕雖然外貌美麗,但性情兇猛,有「百鳥之王」的稱號。白頭海雕飛行能力很強,它們經常在半空中向一些較小的鳥發動攻擊,奪取它們的食物。被攻擊的鳥往往都會屈服,將食物扔掉,使白頭海雕非常輕易地得到美餐。白頭海雕也靠捕食魚蚌為生,也能吃海邊的大型魚類屍體。

    值得一提的是,白頭海雕極難馴養,迄今為止冰島上也只有希娃擁有八隻,別人卻連一隻也難養得活。法塔娜最忌憚的事情也恰是此樁,因為馴雕乃草原異族族長世代相傳的絕技,核心秘密是鷹語(或雕語),等閒人等根本無法得到傳授,馴服性情最兇猛的白頭海雕自然也就無從談起了,所以哪管希娃的出身來歷安排得天衣無縫,並且獲得了阿德拉格外的寵愛,法塔娜想要除掉她的念頭也從未歇止過片刻。

    格伍夫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繼而看了看天色,站起身來道:「很晚了,我去看看老大他們喝完酒沒,你跟我一起去嗎?夜裡還是住在一起比較安全,那座院落裡有好幾間房,足夠我們安歇的了。」

    希娃微笑著搖搖頭道:「先不了,我喚回鐮刀後再去找你們吧!」

    格伍夫點點頭,沒再繼續說話,轉身朝著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祖屋走去。

    這一刻,希娃悄無聲息地捏了兩個威力強大的法印,隨時都可把「九頭蛇」(火系高階法術,與『流星火雨』同級)釋放到格伍夫身上,在瞬間把他燒成灰燼。但是直到格伍夫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之中,希娃也沒有動手。她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於是斷然制止了自己的盲動,反正鐮刀已經去通知大部隊來了,消滅這三個傢伙是早晚的事情,不能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咿呀!」格伍夫推開房門步入屋內,我和愛德華amp;#8226;蒂奇詫異地望著他滿臉的嚴肅,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格伍夫坐在炕沿兒,隨手撈起一罈酒就想狂灌,卻發現竟是空的,頓時鬱悶地扔到了一邊。

    我奇怪地問道:「你怎麼了?」

    格伍夫相隔良久,才哭喪著臉道:「他娘的,我瞎了狗眼,居然愛上了一個蛇蠍美人。她先用『斷腸草』塗抹在羊腿上給我吃,見我不上當,又想用『金心香龍』迷翻我,最後還準備了一招非常厲害的法術想對付我!」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苦笑道:「可是她哪裡知道,我遊遍窮山惡水見識過的毒蟲毒草何止千百,身上又佩戴著姑姑贈送的『辟毒珠』根本就是萬毒不侵,那點伎倆簡直不值一哂。偏偏我腦子裡仍保留著最後一點美好憧憬,希望她懸崖勒馬,不會把事情做絕,更不忍心一箭射死她。」言罷攏在左袖裡的手伸了出來,那由於過度用力而發白的指節間,正倒扣著一柄「黑蟒」參型衝鋒弩,保險已經打開,處於隨時可以發射的狀態。送給他這柄遠程利器的時候我就知道,憑借格伍夫百步穿楊的箭術,若真想射殺某人的話,就算是盲狙也肯定爆頭的,而希娃在短短五十步內萬萬無法成功躲避。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我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暫時不知該如何去安慰他。

    殊料一旁愛德華amp;#8226;蒂奇反倒看不下去格伍夫欲哭無淚的頹廢樣了,霍然站起身來,暴喝道:「切,失戀算得鳥事,再說你們也根本就沒開始過!女人不就是那麼回事嗎?天生崇拜強者,去追求女人絕對是錯誤的方法,得讓女人反過來追求你,這樣才能俘獲芳心一勞永逸。」

    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嗓音鏗鏘有力,渾身充滿了令人心折的霸氣,哪裡還有半分走火入魔後大病初癒的憔悴模樣呢?

    格伍夫驟然呆了一下,遂也顧不得說話的人是屠村疑凶了,囁嚅地請教道:「啊,可是……可是人家若連瞅我一眼都不稀罕怎麼辦?我……我真是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了。」

    愛德華amp;#8226;蒂奇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若女人對你沒興趣,那絕非因為你不夠帥氣,,也不是因為你倆有緣無份,那只說明你的身價尚還欠缺多多,沒有資本吸引那個女人罷了。不信可以問問你老大,他隨便勾勾手指,是否希娃級數的美女都要自薦枕席?這就是男人之間的區別,也是實力強弱的不同表現,所以只有努力變強才是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傷心沮喪。祈求施捨是得不到真正的愛情的,強者方可以掌控一切,包括漂亮女人和巨額財富。」

    這番話有如醍醐灌頂說得格伍夫茅塞頓開,立時讓愛德華amp;#8226;蒂奇這個無惡不作的海盜在格伍夫眼睛裡變成了情聖的化身。

    說實話,我也聽得暈暈乎乎的,儘管他講得有些偏激,不過女人由於先天方面的原因,本身確實需要男人的保護和照顧,尋找強者做配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也符合自然界優勝劣汰的生存法則。只是人類做為感情最複雜微妙的高級動物,也並非百分百地遵從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愛情理論,去拚命追逐有形的物質罷了,有些時候更需要精神層次方面的契合。

    二人你來我往,一個滔滔不絕地講述海盜生涯裡的艷遇,用以詮釋愛情聖經的真諦,另一個如饑似渴地虛心求教,聚精會神地聆聽教誨,還不時地點頭不迭,生怕遺漏了關鍵詞彙耽誤了終身幸福。

    我聽得索然無味,於是背靠牆壁閉目假寐。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倏然傳來呼嚕嚕的風聲,繼而一團烏光閃電般射入屋內,嘎然停在了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右肩上,赫然是那只成精矛隼——夜刃。

    室內馬上安靜下來,只剩下愛德華amp;#8226;蒂奇和夜刃之間嘰裡咕嚕的交流。

    夜刃是我救醒愛德華amp;#8226;蒂奇後放出去做高空警戒的哨兵,此時無端返回,必然是有敵情回稟,可惜我聽不懂鷹語,只能等愛德華amp;#8226;蒂奇翻譯了。

    此時,格伍夫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叫道:「糟糕,我差點耽誤了大事,適才跟那毒女人一起聊天時,她的愛禽鐮刀並未伴隨在側,我偶然想到問起,她說是去高空警戒了,現在看來恐怕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鐮刀應該是被派去給敵人送信了。唉,我真該死,居然讓她輕易引來大批敵人,這……這怎生是好?」

    我啞然失笑道:「亡羊補牢尚且為時不晚,何況現在什麼事情還未發生呢!最關鍵的是,我們日夜兼程來這荒山野嶺幹什麼?為的不就是追蹤敵人嗎?他們自動送上門來給我們抓還不好?」

    格伍夫剛剛才經受過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洗腦,眼下再被我臨危不懼的豪氣所感染,所有畏難情緒立時一掃而空,開始檢查起背囊內的箭匣數量來,待他看到整整五十匣鎢鋼破甲箭和「鬼眼」瞄準鏡時,信心瞬間膨脹到了極點。

    片刻後,愛德華amp;#8226;蒂奇一邊從羊皮袋裡掏出鮮肉餵給夜刃啄食,一邊漫不經心地道:「我們被包圍了,敵人大概在七百人至七百五十人之間,其中草原拜火教徒約有兩百五十人左右。」那副口吻根本不像是宣佈敵人主力壓境,倒像是在跟我們討論夜宵吃點什麼好似的。殺人如麻的海盜王閣下著實與眾不同,讓一旁需要深呼吸數次才能平息狂亂心跳的格伍夫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正想趁機調教一下格伍夫,院落上方驟然傳來尖銳刺耳的鷹唳,緊接著凜冽無匹的狂風乍起,成百上千個黑點從百丈高空隕落下來,目標直指我們藏身的地方。它們垂降的速度快到了極點,更驚人的是,半路倏地燃燒成一隻隻磨盤大小的火球,拖著駭人的青藍色尾焰迅猛無儔地砸落,頃刻就把黑夜照得變為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末日景象。

    格伍夫驚呼道:「天,那些是什麼玩意?」

    我微皺眉頭道:「火系禁咒——世界末日!不過只是個借用鷹群施展的冒牌貨,威力不足原來的千分之一。」

    我一邊快速地解說著,一邊望向愛德華amp;#8226;蒂奇,其實這番話本就是說給他聽的而不是格伍夫,因為此地是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老巢,我相信他肯定有辦法帶大家躲過此劫。

    果不其然,本待看我驚惶失措的愛德華amp;#8226;蒂奇聽罷,眼中忍不住露出了一抹你怎麼知道我有辦法的疑問後,猛地一腳狠狠地踩在了火炕左側的牆角里。

    眨眼間,「嘎嘎嘎……」機括齒輪連動,整個炕面由緩至疾地來了個一百八十度逆轉,三人都被翻到了漆黑的地道裡,並順著斜坡一路向下滑出數十丈才歇止。與此同時,頭頂接連不斷地傳來劇烈的顫動,震得地道裡撲簌簌地下雨般落灰,嗆得三人紛紛咳嗽不已,而秘道入口更是已經承受不住突如其來的重壓塌方了。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當一切重新恢復平靜的時候,愛德華amp;#8226;蒂奇點燃了千里火,向我和格伍夫做了個前進的手勢。藉著火光,三人面面相覷,看著彼此灰頭土臉的狼狽模樣都笑了,笑容裡既有劫後餘生的喜悅,也有同生共死的感動。

    格伍夫搞笑地道:「情聖,你挖地道的本事,可照談情說愛差遠了,咱們險些就被活埋哦!」

    愛德華amp;#8226;蒂奇對「情聖」的綽號似乎非常喜愛,不以為忤地道:「嗯,不錯,頂層是薄了點,但那也怪不得我,這條秘道本就是用來逃命的,誰能預料到還要禁受世界末日那麼恐怖的禁咒考驗啊!」

    一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蜿蜒蛇行,大概走了一頓飯的功夫,愛德華amp;#8226;蒂奇在一個三岔路口停了下來,平靜地道:「到了!」

    格伍夫奇道:「前面不是還有路嗎?」

    愛德華amp;#8226;蒂奇翻了翻白眼沒說話,我只好代勞道:「海盜王閣下的逃生秘道焉能任人自由來去,若追蹤者跟到這兒還不知進退的話,恐怕任選一條岔道都要十死無生了。」

    格伍夫嚇得吐了吐舌頭,他知道若是自己闖秘道的話,走到這裡說什麼也不會停下的,因為人的慣性思維都會以為秘道的盡頭才是出口,不會有人白費力氣挖條死路出來。

    這時愛德華amp;#8226;蒂奇再度露出了激賞的眼神,卻沒說話,只是舉起雙手擎住秘道頂層向右側移去。他的臉色異常凝重,顯得非常吃力,過了好一會兒,秘道頂層才漸漸地裂開一道縫隙,透入一絲涼風和淒迷夜色。

    我礙於海盜王閣下的面子,沒敢上前幫忙,因為那等於是小覷他的實力,比直接罵娘更令人難堪。於是,只好瞪眼瞅著愛德華amp;#8226;蒂奇臉紅脖子粗地拚命使勁,幸好沒過多久,秘道頂層已經裂開了足夠過人的出口,他才沒繼續狼狽下去。

    格伍夫本有心打趣,結果出來一看頓時瞠目結舌,把要說的話生生嚥回肚去。原來秘道頂層出口處,居然壓著一塊重逾萬斤的臥牛石,難怪連修為接近兩甲子的老怪物要移開它都吃力萬分了。

    愛德華amp;#8226;蒂奇禮貌地最後一個鑽出來,我為省卻他的麻煩,不動聲色地一腳把巨石踢回了原位,顧左右而言他道:「前輩,你打算下一步怎麼辦?」

    此言一出,格伍夫馬上露出了注意聆聽的架勢,他的心情充滿了興奮、期待和緊張,憑借三個人力量去挑戰七八百名精銳高手,這種看似荒謬實則瘋狂的戰鬥,不是誰都能有幸參予得了的,那種未知禍福的結局,也著實令人感到刺激有趣。

    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臉色迅速陰沉下來,森冷地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誰敢踩我的尾巴,我就剁掉誰的腳掌,這一點沒啥可說的,只是以寡敵眾的具體戰術還需你這位大行家來好好佈置佈置,我定要斬下泰澤那老混蛋的狗頭祭奠全村亡靈!」

    末了一句讓格伍夫愕了一愕,不過他立刻醒悟了其中含義,因為在冰島王國擅長用刀的超級高手屈指可數,而眼下在木禾村附近的就只有兩個人,既然愛德華amp;#8226;蒂奇已被老大認定不是兇手了,那麼答案昭然若揭,屠村者非金印艦隊的指揮官泰澤莫屬。

    我深悉愛德華amp;#8226;蒂奇被仇恨燒炙的痛楚,卻又不得不考慮到敵人強大的實力,務必得勸阻他魯莽行事,免得妄自送掉性命,當下沉聲道:「凡作戰,如果以少量兵力與眾多兵力交鋒,一定要選擇日落黃昏的時刻,或者埋伏在深草叢中,或者在險隘之處截擊,這樣做,戰必勝。兵法有云:『用少者務隘。』就是這個道理了。而我等均有夜視之能,則可利用夜幕做更好的掩護,襲擊行動可於稍後敵人紮營休息後進行,那時他們一定以為我們早被燒死了,加上長途奔襲的疲憊和困頓,戒心定必下降到歷史最低點,即使未競全功也可全身而退。」

    格伍夫嗯了一聲,用力地點點頭,手裡握緊了那柄已經安裝上「鬼眼」瞄準鏡並填滿弩箭的「黑蟒」參型衝鋒弩。愛德華amp;#8226;蒂奇則輕輕摩挲著雙蛟鐮溫潤的刀柄,眸子裡無憂無喜,整個人像是融入了漆黑的夜幕中,顯得那麼平靜和冷漠。

    我微微抿了抿嘴唇,感覺嗓子眼兒有些乾澀焦渴,前半夜痛飲的十餘壇烈酒這時被午夜涼風吹拂下,頓時在血液裡翻騰熾熱起來,使人有種想要大肆殺戮的渴望。

    秘道出口在木禾村偏南方山崗的灌木叢中,站在這裡下望,可以清晰無比地看見整座村莊正陷入滔天大火的慘烈情景,還有影影綽綽的好多黑影圍在村外嚴密警戒,一處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就這麼煙消雲散了,兇手卻在明目張膽地守候漏網之魚,他們或許想不到,很快報應就要降臨到他們頭上吧!

    我笑了,手指遙對著那群劊子手畫了一個代表死亡的斜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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