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卅卷 風雲 第四章 埋伏
    木禾村的大火終於熄滅了,它把整座村莊燒成了一片白地,處處是殘垣斷壁,余煙裊裊,空氣中飄浮著焦灼嗆鼻的難聞氣味。

    於是,失去火光映照的夜慢慢又黑了下來,黑得像一個無底的深淵,四野沒有一點兒亮光,四週一片沉寂,只有那灌木和野草,在西北風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格伍夫趴在木禾村偏南方山崗上的灌木叢裡,把「黑蟒」參型衝鋒弩的弩口透過枝葉間的縫隙探了出去,全神貫注地利用「鬼眼」瞄準鏡觀察著敵人的營地。

    七八十座野營帳篷錯落有致地分佈在木禾村東面,每座帳篷間的距離顯得既不密集也不稀疏,恰好達到了能夠抵禦火攻和守望相助的平衡點,僅憑此點即可知曉敵軍首領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戰場老手。

    在擇地宿營前,敵人全部出動,對火災後的木禾村進行了全方位立體式的搜索。搜索過程中,他們的手段異常狠辣,只要發現值得懷疑的目標或者能夠藏人的角落,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用鋪天蓋地的火球和箭矢覆蓋下去,絕不給對方留半點機會。就這樣折騰了大半宿卻毫無所獲之後,也不知是灰心了,還是確信已經幹掉目標了,他們開始安營休息。

    驀然間,頭頂傳來呼嚕嚕的振翅聲,格伍夫抬頭一看,正是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親密戰友夜刃。它用火眼金睛看了自己一眼,既而通靈般點了點頭,低低地鳴叫兩聲後,就重新騰空而起迅速飛走了,這是三人分開前約定的行動信號。

    格伍夫興奮地差點想大嚎幾聲,因為太刺激了,他將參予一場三人挑戰七八百人的不對稱戰爭,若能順利完成任務並取得最終勝利,那將是何等榮耀的戰績啊!他緊張地縮回兩隻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抹掉了汗跡,隨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握穩弩身和扣住扳機。

    五格口徑的「黑蟒」參型衝鋒弩,有效射程跟貳型一樣為六百五十步,但是在配備「鬼眼」瞄準鏡和前端兩腳支架後,有效射程卻幾乎可以多出一倍,臻達一千兩百步的超遠距離。

    格伍夫瞇縫著左眼,把右眼湊近「鬼眼」瞄準鏡,霎時夜幕悄無聲息地褪去,一個淡綠色的世界清晰無比地展現在了眼前。

    敵人的宿營地四周按照慣例佈置了明哨和暗哨,不過可能是由於剛剛獲得了一場巨大勝利的關係,數量並不多,在南面也就十個明哨五個暗哨而已。

    格伍夫暫時放過了聚在一起的那幾群泰澤親衛隊戰士,而是用「鬼眼」瞄準鏡內的十字星鎖定了最左邊那名半身隱於坑內、半身藏在草叢裡的暗哨。

    「卡!嗤!」扳機復位和弩箭破空聲幾乎同時響起,它們微弱得甚至連全神貫注的格伍夫都差點忽略過去,不過「鬼眼」瞄準鏡內的淡綠色世界裡,那名暗哨應聲垂下了微昂的頭顱,證明一個生命剛剛被格伍夫精準的箭法所終結。

    那名暗哨的傷口在眉心,短小精悍的鎢鋼破甲箭從那裡鑽進去後,筆直地貫穿了神經中樞,再自後腦破殼而出沒入虛空,緊接著一股深綠色的液體從目標後腦標射出來,迅速濕透了他的衣領。

    格伍夫嘿嘿地低笑了幾聲,雙手更加穩定地操縱著弩身,開始尋覓下一個暗哨的潛伏地點了。

    同樣犀利的手法,同樣精確的命中,格伍夫又幹掉了四名暗哨和兩名結伴去噓噓的明哨後,開始費腦筋琢磨起如何處理剩餘的八名敵人來。從他們站立的方位和角度看,想要不聲不響地全部做掉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剛剛幹掉的那兩名明哨現在也該「方便」完了,再不回來肯定會引起敵人的警覺。

    「他娘的,該死鳥朝上,老子就賭你們沒有弩快好了!」一念及此,格伍夫緩緩閉上了眼睛,隔了片刻再睜開時,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嗤!嗤!」弩箭破空聲響成了一串,在「黑蟒」參型衝鋒弩的連發模式下,一道肉眼難辨的黑線閃電般橫掃過八名明哨的身軀。兩名爆頭、兩名斷頸、兩名洞肺、兩名穿心,整個過程裡沒有人發出一絲慘叫,全都無聲無息地栽倒在地,如果不是看到鮮血和腦漿洶湧而出,格伍夫都以為對方是在配合他演戲,當然現在他只會佩服自己神乎其神的箭術和連踩八堆狗屎的好運氣了。

    「卡嚓!」格伍夫換裝了新的箭匣後,仍舊趴在原地沒動,他在靜靜地等待敵營開始騷亂。根據事先約定,鑒於格伍夫的武功較弱,如正面交鋒恐怕很難囫圇,因此他的任務就是定點遠距離狙擊,而內部破壞工作將由我和愛德華amp;#8226;蒂奇去完成。

    「嗯,不知道老大和情聖現在做掉了幾個,怎麼什麼動靜都沒有啊!」格伍夫一邊用「鬼眼」瞄準鏡尋覓著目標,一邊無聊地猜想著。

    其實愛德華amp;#8226;蒂奇動手的時間比格伍夫更早,同時手法也更加利索。一樣是對付十名明哨和五名暗哨,他老人家在眨眼間就消滅了個乾淨,整個過程裡敵人連雙蛟鐮怎麼飛過來的都不知道就統統了帳了。

    黑暗中,連斬十五顆大好頭顱的雙蛟鐮依然滴血未染猝厲如舊,使得遠隔數丈都能感覺到它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氣。愛德華amp;#8226;蒂奇冷酷無情地瞥也未瞥遍地屍首一眼,反手收刀入鞘後,好像在自家庭院散步似的,就那麼堂而皇之地走入了敵營,。

    之後的工作是公式化的殺戮,一座帳篷接著一座帳篷的清洗,不管是清醒的還是熟睡的敵人,都沒有一個能叫出聲來,就全部命喪於鬼魅般在虛空飛翔的雙蛟鐮下了。可惜愛德華amp;#8226;蒂奇從中絲毫也沒感到滿足,更未覺得半點爽快,反倒怒火越燒越旺,因為屠宰這些小嘍囉絕不是他的目的,他要幹掉的是泰澤,那個曾經在他之前成名的老海盜王,那個現在又把他滿門殺光的不共戴天的仇敵。

    也不知超度了多少亡魂之後,愛德華amp;#8226;蒂奇終於又來到了一座帳篷前。他跟剛才一樣,信步跨入了帳篷裡,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襲擊。

    「蓬!」一團碩大無朋的璀璨刀芒閃電般當頭罩下。

    愛德華amp;#8226;蒂奇大吃一驚,只來得及倉促舉刀招架。耳畔立刻傳來裂帛似的怪響,包裹雙蛟鐮的千年寒鐵刀鞘居然被對方一刀硬生生絞成了漫天碎片,而且尚不止此,刀勢毫不停留地崩飛了雙蛟鐮後,繼續當胸劈至。

    「鏘!」千鈞一髮的關頭,愛德華amp;#8226;蒂奇終於用右手格擋住了那一刀的去勢,躲過了開膛破腹的慘禍。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抵消掉了九成九的刀氣後,最後一分刀氣也在他眉心至下頷間留下了一道猙獰可怖的傷口,鮮血頓從翻捲的嫩肉間洶湧而出,飛快地淋濕了他的前襟。

    近在咫尺的距離內,愛德華amp;#8226;蒂奇忍住劇痛,惡狠狠地盯向偷襲者,對方正是他苦苦尋覓了好久的紅鬍子泰澤,不過又與他記憶中的泰澤有著極大的不同。

    在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印象裡,泰澤是一名魁梧威猛的巨人,比自己更高更壯,態度卻和藹可親,沒有絲毫戾氣,多年的傷痛已經折磨得他失去了最後一絲野性。可是眼前的泰澤全然不是那個樣子,他驚人的瘦削,皮包骨頭的模樣好像隨便一陣風吹來就會支離破碎的巨大骷髏架子,而且神情分外猙獰可怖,彷彿忽然變成了一個來自太古窮荒的凶神惡鬼。他的人和他的問天斬,此刻都犀利可怕得一發不可收拾。

    泰澤桀桀怪笑道:「小子,老夫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拿出真正的實力吧,讓俺看看你到底有不有做海盜王的資格!」

    愛德華amp;#8226;蒂奇怒嘯一聲,右臂猝然竄出一隻冰霧凝結成的巨鯊,凶狠絕倫地朝著對方面門撞去,正是他苦修近兩甲子的玄冰真氣和壓箱底的絕招——「魔鯊裂海拳」。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這一拳全力施為下非同小可,尤其整條右臂都是用埋藏深海的萬載玄鐵打造,無形中蘊涵的那股浩瀚寒氣更能令中者馬上凍斃。

    泰澤見狀立時收起輕視之心,吐氣開聲也是一聲大喝,揮舞左掌迎擋。霎時間,一隻熊熊燃燒的不死鳥拖著三條長長的尾翎,就跟那只寒冰巨鯊撞到一起,發出烙鐵入水似的嗤嗤響聲,既而漫天的水氣遮蔽了整個帳篷。

    表面上看起來兩人是勢均力敵,泰澤卻陡然暗生警兆,福至心靈地對掌後馬上向左偏移了一步,遂仍覺不妥,趕緊伏下身來。「嘶!」兩道暗紅厲電僅發出一聲破空輕響,迅捷絕倫地擦著他的頭皮和右臂掠過,勁風帶起了大片毛髮和一串血珠。

    「該死,是雙蛟鐮,我早就應該想到他的成名兵器沒那麼容易脫手……」泰澤正慨歎陰溝裡翻船的時候,冷不丁被愛德華amp;#8226;蒂奇重重一腳正踢在小腹氣海要穴處。

    這時,泰澤正處於舊力剛消、新力未生的間隙,哪裡禁受得起重逾千斤的鋼腿重襲,頓時慘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被踢飛開去。

    愛德華amp;#8226;蒂奇在連環三絕殺得手後,哪肯輕易放過千載難逢的痛打落水狗良機,迅猛無儔地疾追兩步,繼而肋生雙翅似的騰空而起,重新握到手中的雙蛟鐮閃電般割刺向泰澤的咽喉和心臟要害。

    泰澤縱橫北海一生從沒遇到過任何敵手,近三個甲子的功力在經過敵人多年囚禁和摧殘後,雖有很大損耗,再不復當年勇猛,但卻愈發精純彌辣,愛德華amp;#8226;蒂奇一腳雖然給他難以想像的重創,但他體質堅韌遠超常人,肌肉骨骼自然而然地生出相抗之力,卸掉了大部分力道,所以仍能從容規避伺機反擊。

    「鏘!鏘!」泰澤雙手合握寶刀問天斬,在完全不可能的情況下一分為二,同時擊中了雙蛟鐮。瞬息間,兩股熾烈如火的真氣從刀鋒交接處傳遞過來,就把敵人用十二成玄冰真氣醞釀的殺勢全部化解於無形之中了。

    愛德華amp;#8226;蒂奇想不到對方的真實功力如此驚人,受到重創後猶能使出如斯厲害的刀法,他被封殺兩刀後,反倒不敢繼續落井下石了,生怕敵人要拚個同歸於盡,於是暫時暴退兩丈嚴密防守。

    兩人鬥雞似地互望著對方,三隻凶睛眨也不眨一下,虎視眈眈地窺伺著敵人可能露出的任何一絲破綻。

    帳篷裡陰淒淒、冷煞煞地瀰漫著一股森然的寂靜,酷似一支蓄勢已久的利箭一觸即發。這是危急存亡的一刻,比適才的刀光劍影更凶險百倍,稍有不甚就會命喪黃泉。

    不知過了多久,是一剎那還是一刻鐘,一聲驚天動地的大爆炸彷彿就在耳畔響起,洶湧澎湃的氣浪把帳篷整個地掀飛到了一邊。由於巨變緣起泰澤背後,愛德華amp;#8226;蒂奇率先目睹了徵兆,他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微微愣神的間隙,一直全神貫注的泰澤已施出了壓箱底的本領,問天斬化作一道璀璨虹橋倏然劈至眼前。

    「虹飛碧落!」愛德華amp;#8226;蒂奇腦海裡刷地閃過這代表刀道最高修為的四個字,人已慘嚎一聲,斷線風箏般離地飛起,重重撞出老遠,用來勉強招架問天斬的雙蛟鐮差點再次脫手飛出。

    泰澤陰魂不散地急速跟進,途中忍不住「哇!」吐出一道血箭,但心中卻不覺半點難過,因他那一刀乃畢生功力所聚,即使沒有直接劈中對方的身體,只憑強大的三昧真火侵蝕,也足可使對方全身經脈焦枯而亡了。

    可是他仍未放心,再度把掌中問天斬似緩實疾地揚起,朝著愛德華amp;#8226;蒂奇當頭劈去。頃刻間,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的刀氣,化作狂風驟雨籠罩了方圓兩丈,密密麻麻地灑落,嗤嗤的驚人破空聲響徹耳鼓。

    眼看著愛德華amp;#8226;蒂奇就要命喪黃泉,他卻忽然面對鋪天蓋地的刀光笑了。那絲笑容裡包含著三分狂喜、三分殘忍、三分肅殺、一分駭然,複雜得讓泰澤的視線都不禁在他猙獰的臉孔上停留了片刻,自然掌中問天斬的攻勢也就慢了片刻。

    之後的變化是泰澤做夢也沒想到的,他緊接著就看見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身體迅速蜷縮成了一團,並用右臂和右腿遮擋在外,做好了一個最佳抗衝擊姿勢,隨即遮雲蔽月的濃煙和火海就吞噬了自己。泰澤來不及驚呼,也來不及避讓,身體就被能融化鋼鐵的碧焰燒成了焦炭,繼而又被無數塊有如天外飛來的隕石雨砸得支離破碎、灑落遍地。

    「嗚——」凌厲無匹的颶風夾雜著能把人瞬間蒸熟的熾熱,橫掃過愛德華amp;#8226;蒂奇的背脊上方。他運集全身十二成真氣凝結成的玄冰護罩,正以驚人的高速被消耗一空。「一、二、三、四……」愛德華amp;#8226;蒂奇默默地數著數,祈禱著劫難快點結束,很快他感覺到衣衫被點燃了,繼而連萬載玄鐵鑄造的右臂和右腿也開始滾燙起來。

    正當愛德華amp;#8226;蒂奇以為終於在劫難逃的時候,颶風卻又奇跡般停止下來。不,他發現只是自己臥倒的地方,沒再受到地獄烈焰的侵擾了,別的地方颶風和火海仍在肆虐。

    「咦,這是……」愛德華amp;#8226;蒂奇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正見一人在神秘廣闊的夜空作背景襯托下,像尊擎天柱地的天神般卓立眼前,使人不由自主生出想要頂禮膜拜的感覺。

    我微笑著伸出手道:「對不起,被一幫垃圾耽誤了點時間,讓你受苦了!幸好還不算太晚!」

    愛德華amp;#8226;蒂奇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道:「嗯,不晚不晚,來的正是時候,我……」言罷忽然腦袋一沉,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不會動了。

    我嚇了一跳,趕緊俯身察看,結果發現他只是因為功力消耗過度昏迷而已,並非就此玩完,這才放下心事,抱起他瞬移到了火場外圍。

    木禾村偏南方的山崗上,格伍夫驀然見到我抱著一個人憑空出現在眼前,頓時一驚一乍地道:「老大,剛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起了大火……啊,情聖受傷了嗎?」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搖頭道:「沒事,只是因脫力而昏迷,其他都是皮肉輕傷,你幫他包紮一下吧!」言罷將愛德華amp;#8226;蒂奇交給格伍夫後,就那麼盤膝坐在地上閉目運功,吞噬黑暗圖騰內新吸收的靈魂能量了。

    適才的襲營之戰,無疑是我有生以來經歷過的最離奇最險惡的戰役。

    按照事前擬訂的行動計劃,格伍夫在南、愛德華amp;#8226;蒂奇在西北、我在東北,三面夾擊敵營。

    起初戰鬥進行得很順利,哦不,應該說是單方面的大屠殺進行得很順利,因為我由始至終沒有動過一根手指,全憑《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把能夠探測到的靈魂能量全部抽離肉體,吸進黑暗圖騰之內儲存。整整四十七座帳篷,三百五十二名泰澤親衛隊員,在睡夢中不知不覺地被我用「精神統一」打得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距離晉陞真正的黑暗魔君僅差一步的現在,我對黑暗能量的運用和精神境界都臻至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夜晚變身後,普通人眼中的精銳高手,在我眼裡更不過就是一群螻蟻罷了,隨隨便便就可以殺死成千上萬。

    只是收割麥子一樣掠奪敵人生命的時候,我心中也隱隱升起一股不安,當然那絕非良心受到了譴責,面對屠村的幫兇,我心中只有冰雪般冷酷的殺意,毫無半分憐憫之情,而是隱隱覺得行動過程太順利了,缺乏應有的意外和波瀾。

    「什麼地方不對頭呢?」我邊走邊殺邊想,直到深入敵營中心,才在隨手掀開一座帳篷後幡然醒悟,原來根源在那些死者身上。他們竟然無一例外皆為冰島人,沒有一名異族人,這從屍體的面部特徵及體內沒有殘餘法力可以輕易辨認出來,也就是說迄今為止,我殺的都是泰澤親衛隊隊員,而不是草原拜火教徒,那他們去了哪裡呢?答案昭然若揭,埋伏起來了,我顯然已經掉落陷阱,陷入了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

    「藏頭縮尾是草原拜火教的一貫作風嗎?非得柳某親自出手相請,才肯現身不成?」我的聲音浩浩蕩蕩地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音波過處一切障眼法都將無所遁行,結果我卻愕然察覺它們只能在五十丈內迴旋振蕩,再往外闖就像碰到了一堵無形牆壁般反彈了回來。

    不過這已足夠提供給我想知道的一切了,右手虛按在黑暗圖騰上,剛要拔出十方俱滅魔劍掃除一切障礙,耳畔突然傳來了一把飄飄忽忽的嗓音說道:「柳輕侯果然名不虛傳,不但能從容躲過世界末日的打擊,還可以不動聲色地潛入營盤殺掉數百高手。可惜啊可惜,你現在身陷本教『妖華紅蓮大陣』之內,再也逞不得半點凶頑了!聽我良言相勸,還是乖乖投降的好,否則必遭地獄烈焰焚身煉骨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權當他的話是放屁,莞爾一笑道:「切,我耐心地聽你胡謅了半天才曉得,原來你根本就不是希魯達amp;#8226;布爾曼啊!請問,那你有何資格跟我說話?」末了幾個字,蘊涵著浩瀚無垠的精神能,尋覓著聲源迅雷不及掩耳地一路自動追殺過去,眨眼間,就見那道無形障壁傳來一陣漣漪般的劇烈波動,卻又很快恢復原狀了。

    我不禁大吃一驚,要知現在體內蘊藏的是黑暗魔君鼎盛時期的修為,剛剛那一喝就算是深藍三大宗師親臨,也不敢等閒視之,而這座所謂的「妖華紅蓮大陣」,能夠不聲不響地化解我一記暗算,從而可以推斷出剛剛那人的話一點也不誇張,絕對有要挾我的本錢,或許真就如它所說的那麼厲害也不一定呢!

    「不自量力!」那個飄飄忽忽的聲音充滿譏諷地道:「妖華紅蓮乃本教專門用來蕩妖除魔的無上法陣,凝結了多少代先賢的智慧和血汗,你以為憑自己那點微末的本領就能破解嗎?」

    我沒有答話,而是潛心搜索著意識海內的記憶,結果表明法塔娜沒有隻言片語提到過這座破陣的來歷,那麼可能性就只有三個了,一是她騙我、二是她也不知道、三是那個人在故弄玄虛、試圖混淆視聽,把我引入歧途。

    我很快選擇了第三項,因為想不出法塔娜謀害我以後能得到任何好處,而與此截然相反,對異族人來說,我若突然死掉,米洛斯大草原的東部威脅即可不攻自破了。至於第二項完全可以排除,理由很簡單,法塔娜能活到今天就是最好的證明,草原拜火教要是還有她不知道的秘密武器的話,一直處於劣勢的伊莉莎鳳凰宗也不能支撐到今天了。

    一念及此,我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千百縷細若游絲的精神能釋放出去,開始尋覓通往那道無形障蔽外面世界的蹊徑。

    那個飄飄忽忽的聲音見我良久不語,忍不住催促道:「柳輕侯,是降是戰,你速速決定!我們可沒功夫跟你在這裡蘑菇!」

    他不說話還好,這一催促更加確定了我之前的猜測,這座所謂的「妖華紅蓮大陣」應該完全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強大,而且還擁有非常苛刻的條件限制才能啟動,維持時間也鐵定很短暫。

    於是,我愈發篤定地道:「投降有什麼好處?若我束手就擒,你們當場格殺怎麼辦?談判嘛,這個條件至少要講清楚擺明白的!另外還有一點,說了半天,你還未曾介紹自己呢!能否告訴我,你是誰,在草原拜火教擔任何職?我柳輕侯的談判對手可不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可以擔當的哦!至少得是跟先知希魯達amp;#8226;布爾曼差不多平級的人物才配吧?」

    那個飄飄忽忽的聲音估計怎都沒想到我如此難纏,更沒料到我的言語如此刻薄,頓時氣呼呼地道:「本座是科摩提亞寺住持、草原拜火教僅有的兩位大主教之一黛馬克,地位僅次於聖者的存在,不知道這樣的身份夠不夠資格跟你談判呢?」

    科摩提亞寺和塔克瑪寺是米洛斯大草原南北兩大宗教聖地,兩寺歷任住持皆為草原拜火教的大主教,地位尊崇無比,按理來說我應該客客氣氣地對待,可惜現在不是和平時期,而是兵戎相見的戰場,一個你死我活的鬥爭之中。

    我佯裝恍然大悟道:「啊,真是失敬失敬,原來是大主教閣下!」

    黛馬克強忍怒氣道:「本座上體好生之德,才準備給你這個魔頭一線生機,你可勿要自尋死路!現在我給你六十息時間,你若仍在那裡插科打諢的話,就休怪本座手下無情了!」

    「呵呵,果然薑是老的辣,被這老傢伙看出來了!只是你千不該萬不該給我時間偵測真相!」千百縷精神能倏然齊齊回歸意識海內,把整個「妖華紅蓮大陣」的虛實匯總,我這才愕然發現,原來那道無形障蔽,竟是兩百五十名拜火教徒用「靈魂獻祭」的方式,把所有精神能量擰成一股繩後,交給一個人控制的成果。也就是說,剛剛我那一記暗算,對像其實是兩百名聖武士、四十二名術士、七名長老、以及一名法力高深的大主教的聯合體,難怪稍有波動就恢復原狀了呢!因為通過「靈魂獻祭」這種精神能量共享法術,他們可以源源不絕地吸取大氣中的火元素補充自己,恰似擁有兩百五十條支流同時供水的江河,儘管它比遼闊的海洋容量相差不能以斗計,但是勝在源源不絕永無休止。破解它的辦法非常簡單,只需在某一瞬間,超越它的總量即可。

    想通此節後,我仰天長笑道:「你們這些大膽鼠輩,竟敢欺詐本王,統統拿命來吧!」話音未落,十方俱滅魔劍驟然憑空出現,朝著四周的無形障蔽光速劃了一個圓圈。

    霎時間,漆黑如墨的夜空都似被一片湛藍色的光幕取代了,既而千萬點繁星映入每名拜火教徒的眼簾,有如顆顆夜明珠閃爍著燦燦銀輝。它們是美麗而致命的存在,伴隨著聲聲裂帛般刺耳怪響,那道透明障蔽被同時刺中它的無數道劍氣刺得粉碎於無形。

    「哇!」本來仰仗著陣法隱身護體的拜火教徒們,這時遭到突如其來的沉重打擊,頓時有如一個人般動作整齊劃一地仰天狂噴血箭,神色迅速萎靡不振了。

    黛馬克目睹此狀不禁睚眥欲裂,深悔剛才沒有趁機啟動大陣活活燒死對方,現在反被那個狡猾無比的小子偷襲得手,可是一切都已經太晚了,眼瞅著對方就要逃出陣外,屆時想要再圈住他恐怕就難如登天了。這一刻,他念及聖者大人離開前的重托立刻下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那就是玉石俱焚。

    「鑽更哈嫩哈那恁,則阿賊一干奏悍,育古了得了足色——靈魂爆破!」黛馬克的聲音更加虛無飄渺了,彷彿來自九幽煉獄,腔調裡蘊涵的那絲傲慢也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以身殉道者的莊嚴和肅穆,在兩百四十九名拜火教徒絕望的目光裡,他悍然啟動了最淒厲也是最可怕的火系法術,而手指的方向赫然就是站立在陣中心的我。

    「暈,打不過就搞自殺式襲擊啊,傻瓜才跟你們拚命呢!」我見機不妙,二話不說馬上腳底抹油開溜。由於大陣告破無形障蔽不復存在了,所以我展開無上魔翼升空的時候,沒有碰到一點阻礙。但是儘管我的動作已經快到極點,甚至都沒敢用需要剎那光陰集中精神才能啟動的瞬移,從地底憑空浮現出來的那座小型活火山噴出的岩漿,還是眨眼間包圍了我的身體。

    「本相!瞬移!」沒有絲毫猶豫,我立刻施展兩大絕招,進入絕對靜止的永恆時空逃之夭夭。

    利用眼角的餘光,我有幸在臨別前看到了拜火教徒集體殉葬的最後一幕。噴天吐地的活火山灑出遍地岩漿肆無忌憚地吞噬了他們的身體,然後轉瞬間燒成灰燼,緊接著是一記悶雷般的大爆炸,無數碎石包裹在能融化鋼鐵的碧焰裡四散隕落,那幅情景宛如世界末日般驚怖。

    「辟啪!」篝火發出的清脆爆鳴,把我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

    初秋的早晨,一輪紅日正從三座護法神山群峰間露出的地平線上湧現,前面是一望無際的青青綠色,燦爛的陽光照著晨霧余露,山崗上蒼翠的灌木宛若沐浴後塗了油脂般嫩滑,這種清靜恬淡使我難以言說,彷彿悟出了人生至理,內心感到異常暢快和滿足。若非木禾村舊址燒得黑乎乎的殘垣斷壁醒目地提點著人們,可能誰都會把昨夜的殘酷殺戮當成一場噩夢迅速忘懷吧!

    汲來清涼的溪水洗漱一番後,身上變得潔淨了許多,內心也愈發清淨了,我悠閒地捧起《滅神刺》,信步走下山崗低聲吟詠朗讀。

    這本古代瑪雅人備加推崇的武學聖經真諦,與近現代各大著名流派的心法技巧都大相逕庭。仔細品味下有如暮鼓晨鐘般發人深省,遂覺整個深藍大陸近千年來所謂高手們追逐的都是荒誕之事,武學精義原是需要與心靈契合方能領悟,修心養性臻達完美境界的人才可攀登武道巔峰,而一味追求強橫功力反倒落入了下乘,永遠失去窺伺天人至境的機會。

    「唉,也不知晉級黑暗魔君到底是對是錯、是好是壞?不過那也由不得我選擇了吧!」慨然長歎一聲,我再無閒情逸致看書,隨即收起了《滅神刺》秘籍,返身走上山崗。

    晨風送來了烤肉的濃香,篝火旁格伍夫勤勞得像個小蜜蜂似的忙碌個不停。他一會兒添柴,一會兒撥火,一會兒給四隻野兔翻身,儘管沒有調料佐劑,但是僅憑隨手採摘的青花綠草調味,也能把東西烤得如此勾人垂涎,確實不愧是冰島首屈一指的旅行家了,野外生存能力就是強。

    此時,愛德華amp;#8226;蒂奇也醒了過來,斜斜地躺在乾草鋪就的地上望著天空發呆,儘管臉上纏著好幾層繃帶,身上也密密麻麻地包紮了十多處,但是那只寒光閃閃的獨眼,卻清楚地透露出他已功力盡復。

    我含笑向兩人打了聲招呼後,在篝火旁坐了下來,幫著格伍夫添柴看火。

    格伍夫隨口問道:「老大,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啊?」

    這個問題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我沉吟半晌才緩緩答道:「先找到希娃吧!」

    格伍夫愣了一下,神情不知悲喜地道:「希娃沒死?」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沒有,敵營內值得注意的高手只有草原拜火教的大主教黛馬克和泰澤,若希娃身在其中,憑她的修為怎都不會悄無聲息地被做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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