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十四卷 亂世 第一章 鐵腕
    章克拉兩道細線般的眼睛內異芒乍閃,嘴角笑容頓時斂去,流露出一副冷酷無情的臉容道:「嗯,龍二少在向章某示威嗎?你別以為憑借兩百玄甲騎士和四千餓狼戰士,就能縱橫整個大漠戈壁。休說塔卡瑪干能人異士無數,就是小小的蘇卡達納鎮,你也休想討得好去!」

    說音剛落,府邸四周圍牆上驀地出現數以千計的弓箭手。

    他們手擎精裝閃電連弩,幽藍色飽含劇毒的箭硭吞吐著妖異光輝,穩如磐石般指著包括龍之吻在內的所有玄甲騎士。針對每一名玄甲騎士,至少有八到十二支利箭伺候著,一旦發生衝突,恐怕第一輪箭雨過後,就會全淪為刺蝟似的箭靶。

    更可怕的是,從府門、客廳兩側潮水般湧出無數披堅執銳的精銳戰士,長長的刺龍槍、厚厚的金剛盾,形成四座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鋼鐵森林。別說發起攻擊,就是敵人一步步傾軋過來,一旦合圍之勢形成,光憑槍鋒戳扎,就休想有一人能夠活命離開。

    最驚人的莫過於,鎮外傳來的扯地連天的號角聲,以及令地皮狂顫不已的萬馬奔騰。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兵馬在蘇卡達納鎮範圍內出現,其用意不問可知,自然是針對押送貨車的四千餓狼戰士設計的。

    龍之吻勃然變色,怒聲道:「章克拉,你這是什麼意思?」

    章克拉好整以暇地微笑道:「呵呵,龍二少是什麼意思,章某就是什麼意思!若有人以為拳頭就是真理,那我就跟他比比誰的拳頭更硬好了。沒關係的,我這個人最善解人意,別人怎麼要求,只要劃出道來,我通常都會奉陪到底。」

    龍之吻倒吸一口涼氣,幽幽地道:「這本來就是一場陰謀,對嗎?古#183;章在哪裡,為什麼他一直都像個懦夫似的躲著,不敢出來見我?他違背了龍皇朝時代立下的誓言,徹底背棄家族聯合體的遠大理想。他是一個叛徒,無恥的敗類!我……」

    章克拉掩口打了個呵欠,假惺惺地歎道:「唉,我不得不提醒龍兄一件事。你剛剛口口聲聲謾罵的古#183;章大人,目前正在一個就算你喊破喉嚨,也絕對聽不見你說話的地方。除非你也願意去那裡,否則交流上一定是存在某種難以逾越的障礙的。」

    龍之吻惡狠狠地盯著章克拉,心裡把這頭肥豬的祖宗十八代糟蹋了一個遍,然後迅速思索著解決眼前危機的方法。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狼牙」寶刀也被他攥得越來越火熱,可惜大腦就像一團漿糊般粘稠,任何脫困之計都想不出來。

    章克拉淡淡地道:「為了讓龍兄能夠迅速做出決斷,還是讓章某把情況說得更明瞭一點吧!呵呵,現在章家由我章克拉說了算,古#183;章已經是過去式了。他不但年紀太大,而且也老糊塗了,在某些事情上實在太頑固不化,所以我只好提前請他到天堂去享福。」

    他開心之極地咧嘴笑道:「哈哈,現在你明白了吧?」

    龍之吻聽罷徹底冷靜了下來,沉聲道:「是,我明白了!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吧!」

    章克拉豎起大拇指,讚道:「佩服佩服,不愧是名震大漠的金狼族右鋒將啊!龍少說話就是爽快利落,那章某就實話實說了!呵呵,我要求很簡單,只要你們無條件投降聽候發落!僅此而已!」

    龍之吻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無聲無息地獰笑道:「好,很好!希望你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也預見過所有可能會發生的後果。」

    章克拉愕然瞅了龍之吻半晌,驀然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哈……龍少真是風趣,死到臨頭還想威脅章某。今時不同往日,你以為令叔龍克綞、令兄龍之息的權位仍是穩如泰山嗎?嘿嘿,大漠金狼一族,多麼顯赫的名字啊!可惜被一群目光短淺的敗家子徹底搞垮了。這皆因你們得罪了一名絕對惹不起的大人物,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龍之吻憤怒如狂,鏘然拔出「狼牙」寶刀,刀尖筆直指向章克拉的咽喉。立時一股有若實質的刀氣狂湧,隔空鎖定目標。

    他幽幽涼涼地道:「章克拉,若你還算是一名男子漢,就過來和龍某單挑!若沒膽的話,就把剛剛說過的侮辱金狼族後裔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吞回去,永遠不許再提起。」

    章克拉麵不改色地冷笑一聲,忽然舉起雙臂伸個懶腰,奇跡般擺脫了刀氣的鎖定,然後漫聲道:「嘿,老子是很想教訓你一頓,可惜你的命早被別人預定了!唉,我的戲份到此結束,該輪到正主上場,老子不陪你玩了!」

    他先是隨便就擺脫掉了龍之吻的精神鎖定,再漫不經心地提出退出,讓所有人都知道他非是沒有一戰之力,而確實是有不戰而退的理由。這一招耍得漂亮之極,令在場群雄莫不暗暗點頭,亦同時對其深厚無比的功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龍之吻氣得七竅生煙,正待採取進一步攻勢將章克拉斬於刀下,猛然一抬頭,卻整個人都呆呆地愣住了。因為他看到章克拉身後旋風般閃出一人,那張面孔熟悉無比,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會在此情此景見到對方。

    一時間,他萬念俱灰,許多一直想不通的事情都豁然開朗,甚至清楚地瞭解了為何章克拉從始至終都那麼有恃無恐,一副天塌下來別人抗的可恨模樣。

    古輝卓然傲立在章克拉身旁,一手負後,另一手溫柔地摩娑著刀柄,神情閒適自在,渾身卻散發著雄霸天下的懾人氣勢,彷彿是一隻斑斕猛虎置身羊群一般威風凜凜。

    他感慨萬千地歎息道:「唉,命運真是奇妙!龍兄,以前我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我們會在這種情景下相會的!」

    龍之吻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冷笑道:「少說廢話!我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能夠勞動古軍長大駕光臨蘇卡達納鎮的,究竟是麒麟、孔龍還是歐鷺忘機!」

    他提的問題看似簡單,實則高明之極,通過一個問題就能迅速掌握到所有關鍵。

    古輝是第一任鐵血衛總管,也是柳輕侯最倚重的嫡系親信之一,且現任南疆最精銳部隊「鐵血親衛隊」第一軍軍長。因此除了兵部司麒麟、監察司孔龍、吏部司歐鷺忘機之外,等閒人物根本就休想調動得了他。

    而出自這三個人的命令,效果又截然不同。

    若是麒麟則定罪最輕,因為餓狼幫屬於獨立於兵部司之外的半軍事組織,他並沒有管轄權。若是孔龍則定罪較重,因為他有權監察一切違法活動、甚至先斬後奏,不過也只能針對當事人一個。若是歐鷺忘機後果就最嚴重,因為她被授權代理吏治,擁有彈劾和罷免高級官員的特權,一旦定罪,恐怕包括龍克綞、龍之息在內都要受到牽連。

    古輝悠然朝他望去,眼神嚴峻深邃,精芒電閃,嘴角飄出一絲冷酷的笑意,淡淡地道:「龍兄,你也懂得害怕了嗎?陰謀叛亂是最嚴重的罪名,任何人都無法僥倖逃過懲罰的,你現在最好束手就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龍之吻哈哈大笑道:「真是笑話!三生石一戰後,柳輕侯慘敗在軒轅天之痕手下,落得屍骨無存的悲慘下場。我金狼一族曾經宣誓效忠的霸主,亦隨之永遠沉淪海底,南疆也再次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境地。嘿嘿,這種狀況下,我揭竿而起進而爭霸無主領土,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你憑什麼說我陰謀叛亂?我陰了誰,又叛了誰?你倒是說來聽聽!」

    古輝不受絲毫影響,好整以暇地道:「若一切都像龍兄所言,小弟定會打從心眼兒裡對您欽佩有加。因為爭霸天下乃是每個男兒的夢想,不論手段如何,都是無可厚非的。可惜根據小弟掌握的情報來看,卻跟龍兄所言大相逕庭呢!就拿這批武器裝備來說吧,你能就來源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嗎?」

    龍之吻頓時語塞,有點不知所措的望著古輝。他萬萬沒想到對方掌握的情報居然如此精確,那根本是沒可能的。在南疆控制外界情報來源的兩大巨頭中,一個是叔叔龍克綞,另一個就是嬸嬸彭真,於公於私他們都沒有理由出賣自己。更何況為了穩妥起見,此次顛覆行動,龍克綞甚至連彭真都蒙在鼓裡,知情者除了叔侄外再無旁人。

    古輝淡淡地道:「很難啟齒是嗎?那就由我來告訴大家好了!你們以為的尋常貨物,其實是一批打造精良的武器裝備,而且來源更是愷撒帝國的支柱商會『正氣浩歌樓』。」

    一言既出全場嘩然,玄甲騎士們有半數以上不解地望向龍之吻。

    作為一名沙場老兵,他們經歷過的每一次最殘酷的戰役,莫不和愷撒帝國脫不開干係。愷撒兩個字早已深深烙印在腦海中,成為仇恨的代名詞。現在聽說幫主居然跟宿敵合作,尚且用意還是協助萬惡的愷撒人顛覆南疆,一種被背棄的憤怒,頓時潮水般淹沒了理智。

    龍之吻臉色陰沉如水,背負的左手忽然做了一個古怪無比的手勢。

    一剎那,位置最靠近台階的數名玄甲騎士,左袖中驟然齊齊地滑出一柄黃金衝鋒弩,抬手瞄準古輝的軀體,想也不想就扣動了連射扳機。他們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儼然禁受過最嚴格的神射手訓練,這一擊竟臻達完美無缺的地步。

    眼看著劇變發生,局面急轉直下,可古輝的臉容卻鎮靜如初,他只是充滿冷酷殘忍的意味說了一個字,道:「殺!」

    這個字彷彿醞釀了很久,說出的時間更把握得恰到好處。恍惚間,甚至讓人分不清,究竟是龍之吻先下的絕殺令,還是他早一步洞悉了陰謀頒布了反狙殺命令。

    「嘶嘶嘶……」一道道疾光電影一閃而逝,飛快地抹過了戰友的脖頸。瞬息間,一顆顆大好頭顱滴溜溜地滾落塵埃,鮮血噴湧如泉。緊接著,「噗通噗通噗通……」一連串兒重物倒地的聲音響起,一具具雄壯堅實的無頭軀體也斷木樁般直挺挺地倒地,再也爬不起來。

    時間像凝滯在這一刻,再也不會流動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瞅著場內,忘記了做出任何反應。誰都搞不清楚一件事,為什麼玄甲騎士們突然窩裡反,一個個毫不猶豫地就斬下身畔夥伴的頭顱,神情更是冷酷無情到了極點,一點愧疚的意思都沒有。

    「停!」古輝高舉左手,阻止了蠢蠢欲動的四周將士,鏗鏘有力地道:「龍之吻,你還有什麼花招儘管施展出來,我古輝全部接著就是。」

    龍之吻臉上血色褪盡,猙獰可怕的眼神從地上一具具斷頭屍體和一張張倖存的玄甲騎士臉上掠過,猛然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們……你們早就挖好了陷阱等我跳進來,對不對?哈哈哈哈……好手段、好伎倆!」他有些歇斯底里地咆哮著。

    古輝哂道:「陷阱嗎?嘿嘿,對你這種背叛帝國、違逆道德、忘恩負義之徒來說,就應該得到這種懲罰。『鐵血衛』只忠於柳輕侯閣下,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你圖謀不軌,一眾爪牙皆論罪當誅!他們只是盡到了自己本分而已。是不是?」

    猛然間,在場的玄甲騎士們擎起戰刀,齊聲暴喝道:「赤膽忠心,鐵血報國!殺!殺!殺!」喊殺聲響徹雲霄,亦像一道道驚雷般滾滾擴散到草原的盡頭。這是每位「鐵血衛」加入時,必需宣讀的誓言,此時此刻說來別具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

    龍之吻低低垂下脖頸,幽幽地道:「原來柳輕侯從來沒有信任過我!他們是建立『餓狼幫』的時候,就開始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想不到大難臨頭就臨陣倒戈、落井下石!嘿嘿,名震天下的『鐵血衛』,不過是柳輕侯的鷹犬而已。我好恨啊!」

    他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啞,待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已經微不可聞近乎呢喃了。

    古輝臉色一變,驚呼道:「別讓他自斷心脈!」

    可惜一切都察覺得太晚了。

    一陣微風吹過,龍之吻雄偉碩壯的軀體直挺挺地仰天摔倒。他臉容異常平靜,若非嘴角那縷緩緩流出的鮮血,根本就像熟睡了一般。而且哪怕是呼吸斷絕之後,他的腰板亦仍保持著筆挺雄姿,象徵著金狼族永遠不屈的靈魂。

    一名玄甲騎士探過龍之吻的鼻息後,衝著古輝搖搖頭,表示再沒有救治的可能了。

    古輝皺著眉頭半天沒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龍之吻的屍體,最後艱難地道:「屍體妥善地處理一下,然後帶回碎星淵!」

    「是!」玄甲騎士們恭恭敬敬地齊聲領命。

    重重包圍的戰士們一波波秩序井然地撤出了府邸,圍牆上的弓箭手們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章克拉顫巍巍地走過來,笑瞇瞇地道:「恭喜古軍長行動圓滿成功,請您向威武王殿下帶去我們最誠摯的問候。呵呵,後院已準備好了慶祝他洪福齊天的賀禮,我們是否一邊喝酒一邊詳細討論一下今後合作的細節呢?」

    古輝勉強忍住了一拳揍扁這張胖臉的衝動,微笑道:「呵呵,正該如此,章兄想得真是周到!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

    於是,兩人在眾人簇擁下浩浩蕩蕩走向內廳,再沒人有興趣向院中的屍體望上一眼。

    龍克綞漫步於熱鬧喧嘩、車水馬龍的北大街上,忽然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所包圍。

    不知是否因前途未卜的煩惱,令他的情緒開始低落,他感到命運再非掌握在自己手上。無論是對付麒麟、孔龍,又或歐鷺忘機,他都只能被動地等待時機。

    置身於碎星淵***通明的北大街,他想起了遠赴帝都的彭真,想起了奮戰在長鯨要塞的龍之息,也想起了承擔接洽重任的龍之吻,可是這一切他只能默默去忍受,孤獨地一個人承擔巨大的壓力。這是他內心的秘密,他不會把秘密告訴任何人,包括最信任的心腹在內。

    此時有人走到他身旁,保持著某種和諧的速率,與他並肩前行。龍克綞根本不用細看,純憑感覺就可認出他是自己在碎星淵最親密的頭號手下蔡河。

    蔡河淡淡地道:「啟稟大人,屬下已按計劃安排完畢,請指示!」

    龍克綞瞅也不瞅他,目光逗留在***不及的黑暗角落,幽幽地道:「確認目標就在屋內嗎?」

    蔡河斬釘截鐵地道:「是,根據收買的內線反覆核實,目標從兵工廠回府後一直都待在屋內,沒出過房門。而且他屋內的燈光也一直亮著,應該是正在設計圖紙!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都做著同樣的工作,直到翌日清晨才結束,然後睡到中午醒來。」

    龍克綞漫不經心地瞥了蔡河一眼,隨口問道:「另外幾個人的行蹤呢?」

    蔡河不假思索地道:「麒麟傍晚時分去了『哥舒堡』,視察第五十六集團軍換裝。有人親眼看到他經過『葫蘆州』,估計就算立刻趕回,至少也得午夜時分才能到達碎星淵。長鯨要塞眼下戰況吃緊,孔龍正在應付哈#183;路西法新一輪的猛烈攻勢,絕對抽不出身來回碎星淵。至於歐鷺忘機……」

    他說到這兒稍稍停頓了一下,瞅瞅龍克綞的臉色,結果被後者橫了他一眼,於是連忙道:「她從前天下午開始就聲稱身體不適,還請過名醫桑野茶診治,事後病情秘而不宣。不過屬下還是得到了確切情報,她似乎是……練功走火入魔了。」

    龍克綞沉吟片刻,壓低聲音道:「好,真乃天助我也!我命令,『旭日』行動正式開始!」

    他眸子裡爆發出兩道懾人精芒,恍若旭日初升般鮮紅且熾熱,看得蔡河不禁心驚肉跳,連忙恭恭敬敬地道:「是,屬下明白!」說完再不敢看龍克綞一眼,一溜煙似的消失在人來車往的長河中。

    十餘條黑影翻過院牆,藉著夜色河園內樹木掩護,前往書房的方向。

    這是一棟獨門獨戶的院落,位於距離北大街不遠的偏僻胡同裡。它表面看起來似是尋常百姓家的宅院,若非調查者是專職情報搜集的禮部司高手,換做一般庸手,肯定會被它平平無奇的賣相矇混過關。

    此時宅院沒有半點***,但比常人靈敏百倍的知感告訴他們,正有十多人分別埋伏在院內各處,布下暗哨,宅內外全在嚴密的監視下。

    在如此情況下,即使高明如龍克綞級數的高手亦感有心無力,只能行險一搏,但卻難不倒此番侵入的「狐狼」小隊成員。做為禮部司功勳最卓著的團隊,他們經歷過比這次更凶險萬倍的任務,但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並且順利完成任務。

    「嗤!」四支綠瑩瑩的棒狀物體,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騰向無盡星空。趁著它們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剎那空隙,「狐狼」們就憑借那一點點微弱無比的聲息,精確無誤地鎖定了目標的位置。

    「嗡嗡嗡……」十餘支蜻蜓鏢依照一條條匪夷所思的軌跡,無聲無息地沒入暗樁們的致命要害。從綠棒騰空至鎖定狙殺,「狐狼」們僅僅用了一眨眼的功夫,但是喂有劇毒的蜻蜓鏢已足以奪取所有人的性命。

    在遠處一棟小樓頂端,龍克綞一邊用超大倍率的「魔鏡」觀賞著戰況,一邊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他呢喃道:「唉,希望在以後的行動中,也沒有任何閃失才好呀!金狼族霸業的成敗,就全部拜託你們啦!」

    「狐狼」成員繼續小心翼翼地欺近書房,不但落腳悄無聲息,而且不管是屋頂、簷下、樹旁、草叢、花圃皆有他們的身影,採取這種全方位立體式包圍,用來保證行動萬無一失、滴水不漏。頃刻間,沿途遭遇的明樁、暗哨也莫不被他們輕輕鬆鬆地「摸」掉,行動進行得出乎預料地順利。

    這使得擔任現場指揮的蔡河,一邊暗暗竊喜不已,一邊又隱隱感到不妥。

    他朦朦朧朧地想起一件事。根據情報分析,慕容炯炯的住宅防衛絕非如此簡單,因為常年不離目標左右的「滅世十八騎」始終沒出現過。那群騎士曾作為柳輕侯的貼身保鏢,經受過「鐵血衛」最嚴苛的訓練,哪管你功力通天,也不敢對他們等閒視之。本來針對這幫怪物「狐狼」特意準備了一份大禮,豈料事情的演變,導致他們根本無需施展伎倆了。

    眼看著距離書房越來越近,作為先鋒的兩名大力士正準備破門而入的當口,劇變陡生。

    「噗噗噗噗!」一連串兒清脆的爆鳴聲響起,兩人應聲撲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那情景詭異絕倫,恍若線偶突然失去了操縱者的控制,就那麼原勢不動地癱軟在地上。

    緊隨其後的「狐狼」們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瞬息間蜷縮成一團肉球,滾入距離最近的掩體後,將軀體小心翼翼地藏到陰影中。然後紛紛擎出遠攻近戰的利器,目光炯炯地從身邊一直偵測到遠處,嚴密無比地搜尋著敵方狙擊手的蹤影。

    他們配合默契且分工明確,根本不需要語言上的交流,各人就負責起一片區域警戒起來。不過可惜的是,忙活了半天卻一無所獲。敵人像空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根本無跡可尋。

    蔡河躲在花圃下目光難以觸及黑暗中,冷靜地觀察著兩名跌倒的同伴。

    腳踝和脖頸都扭曲至一種奇怪的角度,通過他們擺出的那種非人造型,可以輕易判斷出生命早已在被襲的一剎那就離他們遠去。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陡然銳利如劍,細緻入微地審視起死者的傷口來。

    他們的致命傷幾乎一模一樣,都是兩處拳頭大小的血窟窿。窟窿間距大約只有一指寬窄,行家一眼就可看出,是狙擊手連續兩次精確射擊造成的結果。

    敵方狙擊手箭法精確至駭人聽聞的地步,這倒令蔡河沒太感到意外,因為那肯定是借助於超大倍率的「魔鏡」瞄準。真正可怕的是凶器,那赫然不是自己熟悉的箭矢和飛鏢之類的暗器,而是更幼細更具爆炸力的新式武器,是從未出現過的東東。

    蔡河臉色愈發凝重起來,見多識廣如他幾乎立刻想起對方是什麼樣的敵人。縱觀整個南疆地域,唯有一支狙擊手部隊的指揮官是要求部屬作二連射的。別人都相信一擊斃命,就這個部隊的指揮官徹頭徹尾不相信這一套,明文規定必需作二連射,哪怕目標死了也要讓它再死一次。

    他又驚又怒,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道:「他娘的,真該死!他們居然是辛辣的『貓豹營』!」

    此時此刻,蔡河嘴上咒罵著,可由心底升起的卻是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懼。因為「貓豹營」的赫赫威名他早就如雷貫耳了,它們僅次於獨佔鰲頭的「新月衛」,與第一軍的「骨灰營」、第五十六集團軍的「麒麟營」並駕齊驅,是南疆軍區最可怕的王牌戰隊之一。

    據說這幫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劊子手,全部是從臭名昭著的「鐵血衛」篩選出來的超級戰爭機器,對領袖忠心耿耿,視生命如草芥,字典裡從未有良心、仁慈等懦弱的詞彙存在過。

    蔡河苦笑一聲,表情稍微猶豫了一下,緩緩掏出一枚粉紅色的信號箭,準備彈射到空中宣佈緊急撤退。豈料他這個念頭剛剛升起,整座園子陡然亮如白晝,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盞明燈同時點燃。霎時間,身著黑色夜行衣的「孤狼」們化暗為明,立刻陷入了最危險的境地。

    「颼!」一名自作聰明的隊員仗著輕功身法卓絕,恍若一縷輕煙般竄向牆外。孰料他尚不及跑出三步,「噗噗!」兩聲清脆爆鳴響起,他的腦袋被乾淨利索地炸開了兩個拳頭大的血窟窿,然後「咕咚!」一聲茫然失神地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其他同樣抱有僥倖心理的「狐狼」們,見狀立刻噤若寒蟬,再不敢作逃跑的非分之想。他們一個個像鑽地老鼠一樣,一面努力蜷縮著軀體避免成為下一個鏢靶,一面鬼頭鬼腦地巡視著四周,期待著一線可供活命的時機出現。

    僵持局面也就維持了片刻光景,書房內驀然傳來一把悠然自得的聲音道:「我是鐵血親衛隊第二軍軍長辛辣。你們已被重重包圍,若現在就乖乖地束手就擒,本座保證刑部司會從輕發落你們。若是繼續執迷不悟、負隅頑抗的話,那三位夥伴就是最佳榜樣,等待你們的只有兩箭爆頭的淒慘下場。」

    「狐狼」們默然無語,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花圃下方的蔡河身上。在「狐狼」小隊裡,投降是唯有行動負責人才具有的特殊權力,其他任何人出頭都會被視為背叛。背叛的唯一後果就是死亡,由於不想冷不防被同伴從背後射成馬蜂窩,他們必需等待蔡河的決定。

    蔡河感受到屬下灼灼的目光,心跳驟然加快了十倍。他用一雙犀利鷹眸,淡淡地掠過遠處龍克綞藏身的那座小樓,然後艱澀地苦笑了一下,遂將手中的緬鋼寶刀遙遙扔出半丈距離,宣告「狐狼」徹底失敗且無條件投降。

    「蓬!」的一聲劇響,鎖死的樓門猛然被撞得支離破碎,九名穿著戰神鎧甲的雄偉騎士,旋風般刮入頂樓天台。

    夜風懶洋洋地吹拂著天台,溫暖中還透著一絲絲涼意,讓人舒服到了極點。

    可惜這幫兇神惡煞似的大漢們一點兒欣賞的心情都沒有,他們緊鑼密鼓地四處查探著,不放過絲毫蛛絲馬跡。可惜的是,樓頂一共就那麼大點兒地方,且無遮無欄空空如也,別說一個大活人,就是連一隻小貓小狗恐怕都無法掩藏。

    為首一名特別雄偉的騎士皺眉道:「他***熊,人呢?」

    他的語氣急迫中還帶著一絲焦慮,因為此番緝拿的要犯非同小可。若半途出現一點點紕漏,讓目標成功逃逸,危害的絕非是一兩個普通人,而是主公統一深藍的不世霸業。故哪管風蕭蕭一貫沉穩如山,此時也禁不住要焦躁如狂,失去平常心態。

    沒人敢搭茬,眾人皆靜默地偵察著現場遺留的每一處可疑的痕跡。

    就在天台陷入尷尬的冷場時,「嗚!」臨街的小巷內突然傳來一記尖銳無比的呼嘯聲。那是「新月衛」們約定的獨門聯絡暗號,採用的哨子乃是慕容炯炯特製的七音和弦梭,絕非任何人可以假冒的。

    「快!」風蕭蕭一聲令下,九名「新月衛」恍若神兵天將一般,就那麼從八丈高的天台上,橫跨十數丈距離,筆直落向那條小巷四周。

    可惜仍然晚到了一步,抵達現場時只看到一片狼藉景象。地上橫七豎八地躺倒著二十餘名精銳好手,他們統統被重手法震得昏迷不醒,口鼻亦殷出鮮紅血蛇,形象淒厲到了極點。

    眾人正懊惱不已的時候,耳畔忽聽得「轟!」地一聲巨響,小巷拐角處猛然傳來劇烈的氣勁交擊聲,緊接著兩名「新月衛」腳下踉踉蹌蹌地橫跌出來,嘴裡還呼呼地不停喘著粗氣,每一次喘息都噴薄出一團深紅色血霧。正當人們看得驚心動魄的瞬間,兩人陡然呼吸一窒就那麼暈倒在地了。

    風蕭蕭虎眸驟然一亮,無暇搭理同伴的生死,悄無聲息地做了個包抄的手勢,九名「新月衛」立時心領神會地一瞬間沒入黑暗中,一張天羅地網迅速形成縮緊,目標一律指向位於小巷內不及撤退的龍克綞。

    風蕭蕭和兩名「新月衛」肩負起了最危險的正面強攻。

    他們先把身體的狀況保持不變,因為任何改變,包括呼吸、心跳至乎脈搏躍動的速度,均會惹起龍克綞的警覺。對一般人來說,這是絕不可能的事,但「新月衛」乃是經哥舒嫩殘調教過一段時間的最出類拔萃的王牌戰士,自然輕易就能辦到。

    他們沒有聽到半絲聲息,純憑高手的直覺,清晰無誤地掌握到龍克綞從小巷右側的牆頭閃落地面,迫近至巷口附近,然後驟然站定雄軀,轉身靠牆背貼而立。

    三人把雜念全部排出腦海之外,晉入「晴空萬里」靜謐境界默默地等待事態的發展。

    老奸巨猾的龍克綞,早料到附近街道的所有制高點都已被敵人牢牢地控制了,故非但不逃離現場,反倒暗暗地繞回來潛伏於此。這種戰略簡直高明到了極點,若非親眼目睹兩名「新月衛」的受傷昏迷,恐怕真會被他騙過。

    現在風蕭蕭根本不知道,龍克綞會用哪種手段對付他們。

    剎那後,龍克綞倏地出現在小巷口,即使是親眼目睹,三人仍不敢相信世間會有如此迅捷如鬼的駭人身法。「嘯月」魔功在月圓之夜施展開來,果然非同小可。

    此時此刻,在他功力鼎盛時期,嘯月魔功配合迅捷如鬼的身法,「新月衛」根本沒人能奈何他。風蕭蕭第一次為自己過度自信,而採取分散兵力包抄合圍的做法感到後悔,可惜大錯已經鑄成,想要反悔卻來不及了。現在最關鍵問題就是,挺過敵人最初幾輪的攻勢,成功地拖延時間,等待眾兄弟從四周兜回來。

    龍克綞恍若魔王降世一般驟然逼近,同時無聲無息地一掌遙擊在地上。

    「蓬!」堅厚的青石板應聲而起,化作一顆顆淒厲呼嘯的炮彈,鋪天蓋地地捲向陰暗處三人的藏身之地。更駭人的是,這位金狼族碩果僅存的長老級高手,不知施展了什麼奇功異法,偉岸雄軀竟可在絕對不可能的狀態下,驀然再次提速近倍,僅比碎石稍慢一線地迅猛逼上。

    「鏘鏘鏘……」一連串兒金鐵交鳴聲響起,漫天碎石皆被重重刀幕擊飛絞碎。三人右手穩若磐石般握著戰刀,只憑左手刀鞘傾力防守,六隻虎眸則一眨不眨地瞪著龍克綞。

    龍克綞微微一愣,顯示出他對三人表現出的功力非常震驚。不過時間緊迫,根本不容他稍加思索,就那麼硬生生原勢不變地嵌往三人編織出的刀芒最盛處。

    明月皎潔如水,清晰無比地映照著胡同內的一切最細微的變化。可當龍克綞欺近的瞬間,天地同時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裡,所有亮光好像一剎那都被龍克綞吞噬掉了。從三人的角度瞧去,視野範圍內漆黑一片,耳際更佈滿了驚天動地的狂嘯聲,令他們眼不能見、耳不能聞,陷入完全挨打的糟糕境地。

    風蕭蕭不由暗呼厲害,頃刻間人隨刀走,戰刀有若霹靂閃電般擊往正前方。這一刀他純憑感覺施展,偏偏攜帶著一股沛莫能御的凜然殺氣,讓人生出置身戰場的慘烈感受。

    左右兩名「新月衛」心知已給這名空前強大的勁敵佔據上風,無奈地暗歎一聲,分往左右退後半步,兩柄戰刀變化出千百道電芒,與風蕭蕭孤注一擲似的一刀,契合成最完美的防守。

    瞬息間,雙方都竭盡全力出手,力圖在最短暫的時間裡給予敵人最沉痛的打擊。

    龍克綞冷哼一聲,往巷內退了一步,左右兩側的刀芒立時擊空,只留下風蕭蕭一柄戰刀孤零零地深入暗黑鐵幕中。

    三人均為之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龍克綞卻像舉手投足般輕鬆做到。要知適才三人都感到他要全力衝破封鎖,不惜一切代價突圍而去,原來那只是虛招,卻把三人騙得服服帖帖。

    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龍克綞用左手匪夷所思地抓住刀鋒,同時生出一股龐大無匹的吸噬力量,莫名其妙地洩去了全部刀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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