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十四卷 亂世 第二章 楚歌
    他剛準備一鼓作氣殺掉風蕭蕭,豈料掌中戰刀也驀地刀芒大盛,詭異絕倫地掙脫鐵掌的束縛,閃電般劈向龍克綞面門。

    「蓬!」一道石破天驚的爆炸聲響起,風蕭蕭慘哼一聲,戰刀被擊成碎屑漫天激射,人也打橫拋跌出半丈遠近。不過他亦終於不負眾望,破去了「嘯月」魔功籠罩的重重鐵幕,星月映照下,龍克綞雄偉無匹的軀體,再次出現在三人眼前。

    「殺!」兩名新月衛默契無比地擎刀出擊,眨眼間兩束璀璨奪目的刀芒,完全不顧自身安危地朝龍克綞席捲而去。進攻是最好的防守,無數次徘徊在生死邊緣的經驗告訴他們,眼前唯有捨命相搏,方能化不可能為可能,獲得一線生機。

    龍克綞冷笑一聲,鬼魅般暴進半丈,如影隨形地追上風蕭蕭。同時雄軀一晃妙到毫巔地躲過新月衛的雙刀威脅,倏然抬起左腳狠辣無匹地踢向其小腹。

    風蕭蕭嚇得魂飛天外,剛才連續施展「戰神套裝」的儲藏能量和自身蘊藏的全部功力後,此時此刻他虛弱得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休說再接龍克綞全力一擊,就是對方一根指頭也能置自己於死地。

    他眼睜睜地看著不斷欺近的腳影,心頭萬念俱灰、精神亦委靡到了極點。

    因為他知道若被這一腳踢中,就是三大宗師聯袂而至,也休想救活自己。而實際情況則是,就連最接近的兩名同伴,也相隔半丈遠的距離,根本來不及施以援手。

    腳影越來越近,性命越來越危急……孰料就在這千鈞一髮的一刻,龍克綞忽然旋風般收腳轉身,雙臂成空心圓環狀,圈向週遭虛無的空氣。

    風蕭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識裡只知道手腳飛快挪動,拚命地向身後爬去。耳畔只聽得「噗噗噗……」一連串清脆爆鳴響個不停,在龍克綞身前映出數百朵拳頭大小的絢爛火花。那赫然是「貓豹營」獨有的「黑暗精靈」式十字狙擊弩開火了。

    原來龍克綞一直小心翼翼地躲避著狙擊手們的視線,豈料就在欺近風蕭蕭的一瞬,無意中踏出了視野的死角,潛伏在週遭制高點的「貓豹營」狙擊手們,幾乎同時發現了他,想也不想地扣動了扳機。

    可惜月圓之夜乃是「嘯月魔功」獲得最大增幅的時候,龍克綞在瀕臨危險的前一剎,就布下了一堵厚實無比的氣牆,屏蔽了所有狙擊勁箭。不過他展露出無隙可尋、全無破綻的護身罡氣的同時,今晚也首次被牢牢牽制在一個固定地點上,再無法憑借迅捷如鬼的身法逃脫圍攻了。

    兩名新月衛一邊為他能赤手空拳抵擋狙擊弩齊射的駭人功力歎為觀止,一邊默默地凝聚全部功力,然後驀地將軀體斜斜地彈離地面,到觸及圍牆時才猛然發力,整個人像炮彈般貫向龍克綞。

    他們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渾身裹入一層層璀璨無匹的刀芒裡,筆直地朝龍克綞電射而去。若合兩人之力仍不能讓龍克綞的防禦氣牆露出半點空隙,那麼今夜的狙擊行動,將陷入完全失敗的糟糕境地,而「新月衛」辛苦建立的無敵聲譽也將隨之付諸東流。故這一擊絕對不容有失,兩名新月衛亦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龍克綞也是心中暗暗叫苦,他從未想到一直瞧不起的「新月衛」和「貓豹營」居然如此難纏。哪管憑借月圓之夜,功力臻至登峰造極境界的第十二重「嘯月」魔功,他亦不能從容逃逸。

    其實今夜一戰前,他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所以刻意選擇了麒麟等超級高手均不在場的時候發動。他幾乎算準了所有因素,唯獨遺漏了一點,那就是連他都一知半解的新式裝備。不管是「貓豹營」強大無比的新式狙擊弩,還是「新月衛」化身為二的神奇鎧甲,皆構成他事事不順的原因所在。

    「颼颼颼……」不遠處的巷尾、屋頂、牆頭同時傳來十數股疾速掠近的破空聲響,眼前刀芒耀眼一副死纏爛打、拚命三郎的架勢,最可怕的是,那一片無休無止、水銀瀉地般的狙擊連射。值此危機一觸即發的時候,龍克綞終於忍無可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鋒芒。

    「月映!」隨著一聲暴喝,小巷內驀地一片光明。恍若一輪明月冉冉升起,人們睜眼如盲再也看不到任何物體。

    「鏘!鏘!」兩柄戰刀應聲粉碎,持刀的新月衛如遭雷殛,雄軀劇烈抽搐著直挺挺地跌落塵埃。他們觸及月光的一瞬,就完全失去了知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變故,為何月亮竟可從地面升起。

    遠處制高點上的狙擊手們,亦遭遇了同樣的尷尬,突如其來的強烈閃光使他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手指也暫時離開了扳機。

    甚至連高速逼近的「新月衛」們也有點不知所措,刻意放慢了前進的速率。

    全場唯獨風蕭蕭一個人徹頭徹尾地保持著冰雪般的冷靜,那輪明月驟升的剎那,他已經預知了後果:「今夜的狙擊行動,算是一敗塗地了。」

    果不其然,當一切景物恢復如初的時候,小巷內除了遍地殘磚碎瓦之外,哪裡還有龍克綞的半點蹤影?他藉著一招威力無匹的障眼法「月映」,就那麼瀟灑自如地從「新月衛」和「貓豹營」聯手佈置的天羅地網中逃脫成功了。

    風蕭蕭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他娘的,讓老子如何向麒麟大人交待呀?」

    清晨的朝暉斜射在簾鉤上,溪畔的春景使人感到清幽。沿岸是一片片天然的花圃,釣翁背灘倚樹生火做飯。唧唧喳喳的鳥雀爭佔位置,擁擠在枝頭使樹枝下墜,各種飛蟲在快樂地在庭院中上下浮游。

    臥室內,龍之息早已悠然轉醒,卻半晌都沒有睜開眼眸,只是細細地品味著春意盎然的滋味。唯有這一刻,他才能徹底忘記戰火紛飛、生靈塗炭的戰場,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一片安靜祥和的境界當中。

    他萬分感激柳輕侯,因為唯有像威武王那種高瞻遠矚的蓋世明主,才能遠在帝國戰爭爆發前,就預料到戰略要塞的重要性,然後未卜先知地興建起這座堅不可摧的長鯨要塞。

    這項決定動用了數以百萬計的勞力,耗費了天文數字的財富,當時亦遭受到幾乎所有部屬的堅決反對,不過時至今日鐵一般的事實一次次地證明了他是多麼正確、多麼英明,可惜……就在他事業最輝煌的時候,為了一場毫無價值的戰役而英年早逝了!

    龍之息幽幽地歎息一聲,猛然睜開凜凜有威的龍眸,把目光落在床頭懸掛的「狼牙」寶刀上。剛剛通過功聚雙耳,他愕然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欺近臥室,這不由得惹起他極度警惕,

    第五十五集團軍進駐長鯨要塞後,治安管理條例規定得最是嚴格,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義擅自欺近軍事管制區域方圓五十丈,違者格殺勿論。何況在他臥室四周,至少佈置了二十名一級帶刀護衛日夜不停地換班巡邏,這些人能夠不聲不響地包圍上來。難道說……

    「篤篤篤!」隔著客廳傳來一陣清脆響亮的敲門聲,一下子將龍之息從驚疑不定中喚醒,他下意識地問道:「哪位?」話一出口又乍覺不妥,剛剛距離最近的人也在四丈外的柳樹下,這敲門人是怎麼冒出來的?難道他的功力已經臻至自己都難以覺察的地步了嗎?

    正沉吟間,一把清朗寧靜、令人如沐春風般的嗓音道:「小弟預先沒做通知,就冒昧地前來登門拜訪,實在是有失禮節!呵呵,希望沒有打擾龍兄休息才好!」

    龍之息聞言大吃一驚,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因為說話的非是別人,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第五十五集團軍總長、長鯨要塞最高指揮官孔龍。

    他心底翻起滔天巨浪,腦海中浮現出千百個雜念,最後統統變成一個疑問:「究竟是何等重要的軍國大事,能讓日理萬機的孔總長親自前來拜訪我呢?」

    懷著這個疑問,龍之息手忙腳亂地披上一件外袍,以最快的速度飛出去打開了客廳的房門。

    孔龍負手背後,散步似的踱進廳堂,先溜目四顧,最後才落在龍之息那張嚴肅拘謹的臉上,歎道:「龍兄的生活過得很清儉啊!我去過很多師團長的官邸,他們奢侈得讓人痛心扼腕,真應該讓那幫蛀蟲到這裡來走走,看看一名真正的鐵血軍人是何等清廉!」

    龍之息暗叫厲害,心中終於明白為何柳輕侯如此重用這名年輕人。

    比起驍勇善戰的古輝、詭計多端的辛辣來說,孔龍天生具有一種領袖群倫的卓然魅力和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浩然正氣,讓人不得不心悅誠服地拜服於他,心甘情願地聽從他的任何命令。假以時日,憑借這兩種得天獨厚的氣質,他終可取代軍方頭號大佬麒麟,成為繼柳輕侯之後南疆第二位蓋世霸主。

    一念及此,龍之息的態度愈發畢恭畢敬起來,他謙遜地道:「大人謬讚了,之息慚愧萬分!不知您大駕光臨,是否因軍情有變?若是如此,請您直言相告,末將願全力以赴,為您效犬馬之勞!」

    孔龍瞧了龍之息好一會兒,微笑道:「呵呵,龍兄定是那種天生光明磊落、不懂作假的真英雄真豪傑,小弟終於可以放下心事,對你暢所欲言了。說實話,此次登門拜訪小弟著實費了一番心思,眼下這座房舍周圍至少佈置有二千名新月騎士,而且個個配備著全套新式武器。他們本來是準備用來對付你的,可現在看來應該沒這個必要了。」

    「啊?」龍之息大吃一驚,目瞪口呆地望著孔龍,可從對方臉上根本找不到一絲一毫開玩笑的跡象,他只是在用一種輕鬆寫意的語氣,嚴肅認真地闡述著一個鐵一般的事實。

    隔了半晌,龍之息才恢復過來,啞聲道:「為什麼……」

    孔龍遞過一疊保存完好的紙張,淡淡地道:「你看過之後就明白一切原委了。但是在看之前我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請你保持冷靜和克制,別太激動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和挽回的。」

    龍之息顫顫巍巍接過資料,剛一觸目就雄軀劇震,迫不及待地一頁一頁向後翻去。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長達數十頁的檔案資料亦翻過了最後一頁。

    「砰!」龍之息失魂落魄地放下手中的資料,往後重重地坐倒在椅子上。豈料渾身真氣不受控制地激盪下,堅實厚重的酸枝木椅瞬間四分五裂,他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後仰去。

    孔龍連忙伸手攙扶,突覺對方身體軟綿綿渾不著力,就像一名根本不諳武功的普通人。

    他大吃一驚,心知龍之息因情緒太激動而陷入走火入魔的危險邊緣。當下不敢怠慢,雙手如疾風驟雨般一路封印了他身上數十處真氣波動異常的竅穴,同時以禪宗「獅子吼」在他耳邊當頭棒喝道:「龍兄,你要振作呀!」

    「嗯?」龍之息愕然從惡夢中驚醒過來,一雙龍眸黯淡無光地瞅著孔龍,忽然間淚如雨下,仰天咆哮道:「***,這不是真的。你騙我,你在騙我,你在騙我……」他不知從哪裡爆發出一股蠻力,突然掙脫了孔龍的攙扶,手腳瘋狂地踢打著客廳內所有能夠觸摸到的家俱,一遍遍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這一刻,他心中湧起無比荒謬的感覺,驟然覺得天地萬物都失去了顏色,生存亦再沒有半點意義。因為他一直相依為命的弟弟死了。那個陪他衝破百萬盜賊聯軍的封鎖,那個伴他輾轉萬里躲避敵人的追殺,那個與他醒時橫刀長嘯、醉時臥丘狂歌,那個發誓和他享盡世間榮華、成就不世功業的弟弟死了,而且偏偏就在生活苦盡甘來,事業方興未艾的時候。

    他幾乎徹底瘋狂了,根本不顧沒有真氣保護下的手腳,在毫無技巧的碰撞中鮮血淋漓,只是肆意地讓殷紅的血跡染印在每一個角落,就那麼全無痛覺地發洩著心中悲憤如狂的情緒。

    孔龍默默地望著他,靜靜地等待著他發洩完畢。因為他知道唯有龍之息自己想通了,才能恢復理智,其他任何人都幫不上忙,甚至只會越幫越忙。

    孔龍幽幽地歎息了一聲,想起了很多往事。

    喪失至親好友的痛苦,對他來說遙遠而模糊,自懂事起他就是一個人,參軍、作戰、殺敵、立功、升職在這條充滿腥風血雨的崎嶇道路上,他見慣了生離死別,卻從未掉過半滴眼淚。

    在他的感情世界裡真正在乎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宇文雪,另一個柳輕侯。前者是他無限愛戀的情人,後者是他永遠敬仰的大哥。宇文雪恍若一朵生長在雪峰之巔的白蓮花,讓他忍不住產生一種想要保護的衝動;柳輕侯則像一柄開天闢地的神劍,無畏無懼地劈開一切混沌,讓他心甘情願地追隨著一同尋找久違的光明。

    孔龍呢喃道:「大哥呀,經歷過三生之戰和愷撒之旅後,你的鬥志應該更激昂萬倍了吧?」

    他嘴角逸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隨即又悄無聲息地斂去。哪怕在所有人都懷疑柳輕侯已經慘遭不測,再也不能回來領導大家完成霸業的時候,他仍然堅信大哥活在世上,而且終將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回歸,重新領導大家為光明而奮鬥。現在事實證明他猜對了,兩個人的重會之期,亦已只在朝夕之間。

    「蓬!」茶几被打翻在地,龍之息筋疲力盡地仰躺在地上,雙目直勾勾地盯著天棚,龍目含淚不知在想什麼,也許腦際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想。

    客廳內陷入一片死寂,不知過了多久,龍之息幽幽地問道:「之吻的屍體在哪裡?叔叔和嬸嬸又怎樣,他們還好嗎?」他的聲音嘶啞而沉悶,就像一潭死水裡偶爾冒起的一串水泡,隨之一切又恢復平靜,讓人懷疑龍之息到底有沒有說過這番話。

    孔龍淡淡地道:「龍兄的遺體被妥善送回了『碎星淵』,令叔則迄今都下落不明。不過他應該未離開過要塞,而且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遭受過傷害,這一點請你放心!至於彭副司長嗎,目前正在接受禮部司的隔離審查,庫司長一向以公正嚴明著稱,他不會冤枉任何一名好人的。」

    龍之息面無表情地聽著,忽然鄭重無比地道:「我保證這件事一定沒有嬸嬸參予。金狼族的一貫傳統是男主外女主內,叔叔不管是為了家族的榮譽,還是為了愛侶的安全,都不會將她牽扯到危險之中的。」

    孔龍默然無語,既沒表示贊同和也沒斷然否認,只是將目光突然挪移到窗外不遠處,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堵雄偉壯觀的城牆發起呆來。

    龍之息苦笑道:「嘿嘿,我真是一個遲鈍的人!現在這種狀況下,只要不是笨蛋就應該想到自己糟糕之極的處境了。唉,等待我的是隔離審查,還是秋後處決,請總長大人看在共事一場的份兒上,痛痛快快地告訴我吧!之息願意承擔任何後果,卻不希望稀里糊塗地死去。」

    孔龍愕然道:「哦,對不起,小弟剛剛走神了。嗯,我相信你是無辜的,也相信你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參予叛亂。唉,不過這件事的內幕,遠比你想像的還要複雜萬倍,就算是我也沒有最終審判權的。」

    「啊?」龍之息莫名其妙地望著孔龍,怔怔地問道:「那……那誰能決定最終結果?」

    孔龍聞言嘴角逸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淡淡地道:「一個充滿仁慈和寬恕的領袖,他的回歸將避免更多的流血和犧牲。你放心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對你來說,最要緊的莫過於靜靜地休養一段時日,所有的事都等你完全康復了再說。」

    龍之息瞠目結舌地道:「你……你是說……他……」

    由於過度的震驚,他甚至忘記了使用敬語,不過孔龍絲毫不以為忤,悠然地道:「是的,我們偉大的領袖威武王閣下,他還龍精虎猛地活在人世!也許明天,哦,不,也許今晚你就可以重新目睹他老人家的蓋世雄風了!」

    「轟隆隆!」半空中一道晴天霹靂響起,好像助威似的就在孔龍話音剛落時爆炸,憑添了無限威嚴。

    二人愕然地面面相覷,搞不懂風和日麗的清晨,哪裡傳來如此驚心動魄的聲響。正疑惑間,猛然從屋外旋風般跑進一名傳令兵,他迫不及待地報告道:「啟稟總長大人,愷撒大軍發動總攻了!」

    「什麼?」孔龍聽完先是失聲驚呼,遂忍不住爆發出一陣充滿歡愉的大笑道:「哈哈,真是天助我也!這回哈#183;路西法有難了!」

    這句話把傳令兵弄得呆若木雞,愣愣地望著孔龍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他萬萬沒想到,十萬火急的軍情快報,換來的竟是總長大人的捧腹大笑。

    一場名垂青史的戰爭,就在三人做出截然不同的反應之際,不可抑止地拉開了序幕。這一次它波及的再非僅僅是南疆一隅,而是風雲帝國,乃至整座深藍大陸。

    鼓聲雷動,號角齊鳴,袍哥州方圓數千丈的海域裡,處處洋溢著首戰告捷的興奮喜悅之情。那一面面隨風飄揚的黑底白字的海盜骷髏旗,都比往日顯得威風煞氣,盜盟戰士們更是雄姿勃發,一副可以把天捅個窟窿出來的囂張模樣。

    我和莫瓊瑤並肩卓立在「海神號」五層艦橋上,一邊向不斷駛過的戰艦上的勇士們揮手致意,一邊留神觀察著那十幾艘被俘的愷撒戰艦。

    戰艦的表面傷痕纍纍,而且統統是「地獄火」炮彈造成的嚴重灼傷,一搭眼就知道已徘徊在報廢的邊緣,除非是立即拖入船塢進行全方位立體化的特別修復,否則根本就是爛木頭一堆。

    甲板上是一具具被捆成粽子模樣的愷撒士兵,他們被倒吊在絞盤和桅桿上,身畔分別站立著兩名手持鋒利匕首的行刑手和一名手拿紙筆的書記官。刑訊逼供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他們搾取的是我們最需要的實時戰場信息。

    經過剛開場時,切手斷腳、開膛摘心、扔到海裡喂鯊魚等毫無新意的下馬威後,還沒從一觸即潰的慘敗中恢復過來的愷撒官兵們,就紛紛哭爹喊娘地將老婆偷人的糗事都供了起來。

    周圍制高點上,數以百計的狙擊手們小心翼翼地留意著船上每一絲可疑的動靜。那一張張撐至滿月狀,隨時可以發射的閃電連弩穩穩地端在手裡,冷酷無情地瞄準著每一名愷撒戰俘們,迫使他們不敢有絲毫蠢動。

    莫瓊瑤厭惡地瞅了一眼懦弱卑賤、可憐兮兮的戰俘們,黛眉微蹙道:「情報官是否弄錯了?他們真屬於那支名震天下的愷撒皇家艦隊嗎?哈#183;路西法手底下怎會豢養了一群不打就招窩囊廢,真讓人家感到失望透頂!」

    我苦笑一聲,摸摸鼻子道:「嘿嘿,這一點勿庸置疑,戰艦上的標誌絕對是如假包換的『武卓拉』大神,而官兵們自然也是隸屬於哈#183;路西法領導愷撒皇家艦隊成員。」

    頓了頓,我繼續道:「他們那麼差勁的唯一合理解釋就是,『地獄火』萬炮齊發的情景太恐怖了,他們早被嚇破了膽。要是再補充一點的話,只能說負責留守戰艦的士兵們,是哈#183;路西法手裡的三流團隊,真正的精銳師團都上岸攻擊長鯨要塞去了,畢竟他後顧無憂,攻破要塞才是他的首要目標。」

    莫瓊瑤冷哼一聲,正要說什麼艙門卻被輕輕扣響,嘎然止住了她的話頭。只聽一把優雅恬靜的聲音道:「瓊瑤姐姐,人家現在可以進來嗎?」那赫然是明娜#183;威廉的聲音,卻故意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告進模樣,份外惹人發噱。

    我不禁啞然失笑,莫瓊瑤也繃不住公事公辦的嚴肅臉容,沒好氣地道:「小壞蛋,門又沒鎖不懂自己滾進來嗎?」

    「吱呀!」艙門開啟,明娜順著樓梯裊裊婷婷地步上艦橋,櫻唇含笑道:「喲,這年頭兒真是好人做不得呀。人家怕打擾你們倆親熱才告進的,想不到竟也成了不是。唉,那人家以後都隨便出入吧,屆時瓊瑤姐姐莫怪小妹打擾才好!」

    莫瓊瑤玉頰霞燒,狠狠地白了明娜一眼,故意裝作惡聲惡氣地道:「你……哼哼,等一會兒再和你算帳!明娜小姐,本宮要的材料你可準備妥當了?」

    明娜嘴角飄出一絲無比動人的笑意,揚了揚纖纖玉手中拿著的那頁薄紙道:「這是小妹將各種情報、戰報、俘虜口供以及參考消息分類匯總,最後歸納出一份概括性簡報,請姐姐過目,順便指出不足之處吧!」

    莫瓊瑤狐疑地望了她一眼,微感詫異地道:「這麼快就弄出來了?」說著馬上接過那份薄薄的簡報,聚精會神地研究起來。

    要知對一名統帥來說,參謀從繁瑣複雜的資料裡歸納出的簡報是至關重要的,動輒會影響到整個戰爭的兵力部署和前進方向。那需要最縝密的分析、最精確的計算,最賦有邏輯性的推理以及對人性最透徹的瞭解。

    「明娜這麼年輕,時間又如此倉促,簡報的質量恐怕會……慘不忍睹吧?」我暗暗苦笑著搖頭,對於不久前答應明娜毛遂自薦弄簡報的事情懊悔不已,看來我這喜歡寵慣女人的毛病,果然是要不得呢!唉,根據莫瓊瑤一貫公事公辦的性格,呆會兒恐怕不會有好話出口吧?

    我忐忑不安地瞅著明娜,心裡一點信心都沒有。

    不過作為當事人,明娜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而莫瓊瑤則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根本看不出她芳心蘊涵的喜怒哀樂。她只是反反覆覆閱讀了多遍簡報,由始至終沒說一句話。

    過了良久,莫瓊瑤幽幽地歎息一聲,遂把簡報遞給我,一雙秀眸卻炯炯有神地盯著明娜,嚴肅無比地問道:「這份簡報真的出自娜娜之手嗎?」

    我不知出了什麼差錯,一邊低著頭審視簡報的內容,一邊卻用「天眼」分心二用地瞄著莫瓊瑤和明娜,生怕兩人起什麼衝突。

    豈料明娜根本沒覺察到緊張氣氛,輕描淡寫地答道:「是啊!我刻意刪減了重複多餘的部分,再增添了一點自己的見解,然後就完工了。姐姐告訴我有何不妥吧,娜娜會虛心改正的!」

    莫瓊瑤怔怔地瞧了明娜半晌,忽然開心之極地嬌笑道:「輕侯,我發現一名天才參謀了!唉,人家現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將參謀部那群蠢笨如豬的傻瓜們統統扔到海裡喂鯊魚。枉費我以最昂貴的薪金供養他們,結果十數個所謂的『精英』連一個小姑娘都比不過!這樣的『人才』留著還有什麼用處呢?」

    此刻,我也看完了簡報全文。儘管只是粗略而迅速地一瞥,我臉上卻難以掩飾內心的駭然。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簡報不但將眼前的戰事分析得絲絲入扣,而且對未來局勢發展也講解得明明白白。其眼光之獨到、見解之精闢、論證之嚴密、語言之簡煉,哪管精明強幹如莫瓊瑤和我,也不過如此了。

    當然我和莫瓊瑤誰都沒自認為舉世無雙,不過明娜還只是一名略帶稚氣和天真的少女而已,這就不能不讓人慨歎那句「學無先後,達者為師」的古老諺語了。

    明娜見二人首次認識她般從頭到腳仔細打量著自己,不由得嬌嗔道:「你們……你們幹嘛這麼看著人家啊?眼神好古怪哦!」

    我淡淡地一笑,極目瞧向海天盡頭,悠然自得地道:「世事變幻莫測,人生曲折離奇。一個人永遠都不知道命運會將他帶向何方!譬如迄今仍蒙在鼓裡的哈#183;路西法,他做夢都想不到七海盜盟會臨陣反戈,更想不到蒼天會派來一名任何人都預料不及的厲害對手給他。」

    莫瓊瑤欣然抱緊明娜的香肩,微笑道:「不錯,像哈#183;路西法這種絕代名將,哪管強橫如你我亦要大感頭痛。因為他必然早在愷撒帝國未出兵前,就透徹瞭解過每一名敵人和友軍將領的脾氣品性,甚至是生活習慣,直至做到瞭若指掌的地步。所以,當正面交鋒的時候,不論你我誰出手,都難保能穩勝這位生平未嘗一敗的深藍第一名將。不過現在自然是另一種局面了!」

    明娜聽我和莫瓊瑤一唱一和,儼然說的就是自己,不禁呻吟出聲道:「啊,那……那個人不會就是我吧?娜娜不行的,真的不行啊!別說是動輒數以百萬計的集團軍群,就是一個五十人的小隊,娜娜也沒指揮過呢。這……這怎麼可以?簡直是開玩笑嗎!」

    我幽幽涼涼地盯著她,直看得她毛骨悚然,嚇得躲藏到莫瓊瑤身後去嘴裡再也不敢推辭,這才驀地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傻丫頭,沒人要你挑起全副重擔!僅僅是作為一名普通參謀,分析敵情兼出謀劃策,很簡單的工作呀!真正拍板定案的是我和你瓊瑤姐姐,安心好啦!一個小孩子家,誰會讓你負責這麼重要的戰役呀?」

    明娜半信半疑地瞅瞅我,再看看莫瓊瑤,見後者信誓旦旦地輕點螓首,終於鬆了一口氣,興高采烈地笑道:「咯咯咯咯……那就好!其實人家最喜歡紙上談兵了,難得有這個機會可以痛痛快快地玩個夠!」

    我的嘴角劇烈地牽動了一下,差點忍俊不住笑出聲來,幸虧莫瓊瑤見機不妙拉著明娜走開了。

    她微笑道:「前天有人送姐姐幾匹『流光緞』和『孔雀錦』,讓裁縫做成了幾套最新穎最流行的春裳,現在差不多應該做好了。娜娜隨姐姐去試試,咱倆身材相差無幾,如果穿上合適就統統送給你吧!」

    「啊!」明娜高興地跳了起來,摟著莫瓊瑤的玉頸不放手,不斷甜膩膩地叫著好姐姐,三下兩下就被莫瓊瑤哄得離開了艦橋。

    我啞然失笑地望著兩人的背影,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另一個人:「哈#183;路西法,我們終於要正面交鋒了。遺憾的是,我從未想到過會用一個小孩子來對付你。嘿嘿嘿嘿……當你慘敗後知曉事實真相的時候,會否因此被氣得吐血而亡呢?真是令人期待的一幕啊,希望你能活到那一刻!」

    哈#183;路西法站在一座丘陵頂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那座屢攻不克的敵城,心中忍不住驚歎建築師巧奪天工的構思。晨曦中,「長鯨」要塞像一隻碩大無朋的猛獸,悠然自得地傲立在鐵龍平原上,輕蔑地俯瞰著任何一支試圖挑戰自己的軍隊。

    極目遠眺,最先映入眼簾的總是那片鐵灰色的雄偉城牆。它超出「碎星淵」要塞的女牆至少五丈,每塊城磚皆是一丈見方、堅逾精鋼的「斷龍石」,磚與磚之間結合得天衣無縫,宛如天然生成一般密不透風。

    城頭是三層階梯式的暗堡,每層之間的落差最少都有一丈,它們密密麻麻地遍佈所有角落。而且每座暗堡除了數個發射孔外,全部都覆蓋在「斷龍石」下,根本不懼火攻和落石。在三層暗堡的盡端是,雙排鱗次櫛比的巨型箭塔。它們巍峨尖聳地矗立在城頭,形成兩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暗堡的屋頂和箭塔的底座構成了「長鯨」要塞的城頭,由此它徹底改變了傳統意義上的城防。因為不管暗堡還是箭塔門戶都是內置的,所以以往攻佔城頭就能勝利的想法,用在「長鯨」要塞上,簡直就是死路一條。

    曾經有一次,一支精銳師團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在友軍拚死掩護下攻佔了城頭。結果愕然發現要塞城頭光禿禿一片,根本看不到一名風雲士兵,也看不到任何標誌性旗幟,而且馬上領教到眾矢之的的滋味了。

    暗堡和箭塔一齊開火,在不到一盞茶功夫就屠戮光了所有入侵者。整個過程中,愷撒士兵們面對敵人閃電弩、衝鋒弩、狙擊弩的襲擊根本束手無策,用掌中的兵器去劈砍包裹暗堡和箭塔的「斷龍石」,那簡直就是開玩笑,石面上最多留下幾道白痕而已。

    至於通過發射孔來殺傷敵人的想法,更是愚蠢透頂。因為每座暗堡都佔據著最理想的位置,至少受到七八個暗堡、一兩座箭塔的保護,在欺近之前,絕對會被射成刺蝟的。

    自那一役後,哈#183;路西法徹底摒棄了攻上城頭的自殺方式,而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那條穿流不息的鐵龍河上。人力不行就靠水力,築壩淹城本就是戰場上最常用的計謀之一。豈料勘查過水源後,得到的情報卻令人大失所望。鐵龍河的源頭竟然多達數千條,而且統統位於高不可攀的天門山脈上,根本是截無可截。

    最可恨的是,每一條源流都細微得可以忽略不計較,所謂的上流河域,也就是「長鯨」要塞城下這一段護城河罷了。恐怕敵人早在建城之初,就為了防止被淹,特意選擇了分散源流的方法。

    這讓哈#183;路西法對水攻絕望之餘採取了最原始的戰術,開渠引水一點點排光護城河水,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數以百萬計的沙包填塞鐵龍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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