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美人何時受過這樣的優待,只覺全身三千根骨頭,根根都酥了,忙不迭地扶住許後,柔聲道:「皇后娘娘這是怎麼了?是誰給了娘娘氣受,我……我這就和她拚命去!」許後這才拭淚道:「唉,其實也沒有什麼,這六宮之中哪個敢給本宮氣受,不要命了不成?」張美人道:「是呀是呀,哪有這樣不識實務的人,至不過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偏生娘娘又天生的好脾氣,便是有什麼也總是忍了,別人不知,臣妾還能不知麼?」
許後輕拍她手道:「果然還是日久見人心,只有妹妹是本宮的知心人呀!」張美人得她這兩句話,立時眉開眼笑地張羅開來,又是火爐又是熱茶,許後始終微笑著看她忙碌,只是眼神中的那一份陰冷,卻不是此時的張美人可以看出的了。
待一切能擺設都擺上了,張美人這才回到許後身旁,道:「下了這幾場大雪,天氣更是寒冷。娘娘近日身子都還好嗎?酸痛的膝蓋可有好些?太醫還是日日來看麼?」許後笑道:「你看你,把本宮當什麼了?」張美人笑道:「娘娘便是臣妾的再生父母,臣妾做這些都是應該的,再說,宮裡又有哪個妃嬪不是這樣想的呢。」她得過教訓,再不敢輕易開口說別的妃嬪壞話,便是再恨再怨也要藏著,否則自己棋差一著,萬一說到許後如今看重的人身上,若得許後翻起來臉來,可不是玩的。想到這裡又加了一句道:「柳美人這陣子可好?臣妾也有時間沒見到她了!」
哪知許後忽然面色一沉,道:「她好的很呢!」語氣生硬,聽起來卻與原話意思相差千里。張美人心中一動。伸手將屋裡下人統統給遣到外面去,待人走乾淨了,俯身到許後身邊。輕聲道:「柳美人她……」
許後冷哼道:「這美人二字不再適合她了!只怕她轉眼就要高昇,改日不但妹妹你。便是本宮見了她,說不定也要短上一截呢。」張美人奇道:「她從一個良使一躍升做美人已然是天大的恩惠了。想我……能做到美人,足足用了三年呢……」
許後瞟她一眼,道:「她與你不同。你出生世家,家底殷實又有教養。升至美人,那是順理成章的事。16K.手機站可她一個下三濫地小商賈丫頭,若是沒有一點特別的本事,怎麼可能爬的上來。」
張美人看這情形,那柳息兒不知何事重重得罪了眼前這位主子,與自己在許後面前爭寵地日子只怕就此打住了,不由得心花怒放,卻又不敢表示出來,尷尬的低笑兩聲道:「是呀。說起來這柳美人,是有些本事地。便是她在去年那場宴席上的一番作為,一身行頭。便不是普通女子能想的出的,眾妃嬪們都說。那身姿。那氣勢,實在是……」
許後猛然轉頭來瞪她一眼。喝道:「怎麼?你也覺著她勢頭高起,趕著巴結討好,不把本宮放在眼裡麼?」張美人經她一吼,嚇得身子涼了半邊,噗通一聲就跪了,道:「臣妾就是再有眼無珠,也不會做這樣的事呀,皇后娘娘是什麼,她是什麼。臣妾心裡明鏡似地,那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絕不能相提並論……」
許後這才緩過臉色來,示意她起身道:「唉,其實這世上的事,本來就有規矩,可又總因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這才有身份卑微也能獨佔鰲頭的事發生。本宮無心和她爭勝,可她偏偏不知死活的要來尋釁,本宮可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她語調緩慢地說著這番話,眼中又流露出讓張美人又懼又怕的神色來,這回她不敢接口,只垂頭站在一旁,以她以往的經驗,這許後一定是有話要說的。
果然,許後歎了口氣,又道:「當初本宮看這丫頭雖上了勢,卻也總算是做了一二件讓本宮高興地事,這才縱容了她些。沒想到細細打聽,原來她做這兩件事,可沒一樣是真心為本宮而做的。你興許還不知道吧?那個被降了夫人的班兮,如今就在我地後殿,做著宮女的活呢!嘿嘿,這還是柳息兒出地主意,由我出面自她手上要來地人。可你不知道吧?原來柳息兒與這班兮本來就是一對姐妹兒,她得勢之後立刻將班兮交於我手,二人之間有些什麼利害,便可想而知了。一旦榮華就清算舊人,這姓柳的心思可慎密地很呀!」說罷冷笑了幾聲。張美人不敢搭訕,在一旁陪笑。
許後又道:「緊接著,她知道那許盈容會來尋皇上,便讓本宮出面阻止,算是讓本宮有一個出氣的機會。雖說那許盈容確實該打,可這一著,本宮卻又著了她的道兒,原來許盈容得意時曾給過她難堪,因而柳息兒藉著本宮的還給了她。表面上卻做的像是為了我的一個人情。哼,這樣的女人,張美人,你這些年在宮中風平浪靜的,沒見過如此身手吧!」
張美人恨恨地道:「這人果然可惡,居然敢算計到皇后娘娘的頭上,臣妾這就找她去,不討回這口氣來,臣妾絕不回還。」說罷就要招呼侍女,許後卻伸手攔了,冷笑道:「不是我看低你,這人的心性,便是三個張美人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張美人一窘,不敢再說,許後看她一眼,笑道:「你別往心裡去,本宮這會兒攔著你,可全是為了你好,」張美人忙不迭的點頭,許後又道:「這個時候,你若是動了她一根汗毛,你信不信皇上能立時殺了你這下張美人真正大驚失色,驚道:「這是為什麼?才只幾個月,她的恩寵……她的恩寵已然……」許後將目光自她發青的臉上收回,望向窗外,頓了一會,才道:「這人太有心計了,若不是事有湊巧,本宮只怕也還讓她蒙在骨裡,今日我才知道……原來這賤人……已然懷有龍種兩月之久了!」
此言一出,屋裡一片死靜,張美人全無血色向許後看去,見她也正看著自己,二人對視良久,都是做聲不得。
眾所周知,當今天子還沒有子嗣,正宮許後只有在當年還是太子妃時懷過身孕,可惜沒有成形便已流產。此後也不知什麼原因,後宮佳麗雖多,卻也一直沒有哪位妃子懷孕的消息,如今柳息兒居然這般幸運,若是讓她生下個男孩兒來,別說是張美人,恐怕連許後這皇后的位置也要受到威脅。
張美人愣了許久,都不知要如何接口,還是許後輕輕歎息道:「其實皇上沒有子嗣也確是一件讓本宮不安的事。只不過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更是投錯了身子……」張美人心裡直打鼓,偷眼瞄許後一眼,果然看到她一臉陰狠,咬牙切齒道:「不說別的,單憑柳息兒的人品心計,這孩子若是落了地,她難道就不會有更大的想頭?而張美人你……當然了,你若是想向她投誠示好,眼下倒還來的及。」
張美人大驚跪拜,急道:「絕沒這樣的事。臣妾只認皇后一個,柳息兒要敢窺視後位,臣妾……臣妾絕不饒她,更加不會……向她示好。」許後歎道:「本宮不過是這麼一說,開個玩笑罷了,瞧把你給嚇的。就算皇上真讓她一時迷了心智,且不說本宮娘家的勢力,便是滿朝文武,又怎會去幫她一個下等女人說話。」她一面說一面扶張美人起身,聲音溫柔道:「只是有的時防患於未然總沒有錯,本宮知道你向來對本宮忠心,因而這樣貼心的事也只有交給你去做,本宮才能放心!」
張美人畢竟在許後身邊多年,自從她說起此事,就隱隱約約地感覺有些不安,此時聽到這話,這才猛然驚覺,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又不敢立刻拒絕,只急著一顆顆黃豆大小的汗珠涔涔而下,淌了一臉。
許後冷笑道:「你是要推托麼?」可看張美人的神情已然急得說不出話來,她又輕拍她的肩膀,笑道:「真是傻丫頭,你當本宮讓你自己去做麼?本宮早已想好一個人,只要你去稍加勸導,咱們這回兵不血刃便能達到目地了。」張美人聞言,頓時猶如看到了一顆救命草,連忙詢問,許後貼到她的耳邊,輕輕說出一個人名來,再如此這般教導一番,張美人眼睛一亮,把個頭點的跟搗蒜一般。
冬日,又連著下了幾場大雪,整個未央宮放眼望去,是幾乎與天際相連地一片雪白,薄霧渺渺,宛如仙界一般。可細看探究,卻能見到雪色包圍之下,顯露出笨拙生硬的牆體與地面緊緊連接,混為一色。萬物生根,與大地相生相剋,無論怎樣粉飾,卻總是可以窺見最真的色質。
張美人得到許後教導,懷著滿腹數計,自覺這一次既能從此事中脫身而出,又能撥去那顆眼中釘肉中刺,真是一大樂事。更重要的是,此時就算不成敗露,要擔干係的再也不是她張美人了!她一路喜不自禁,向目地的而去。
這一著借刀殺人原本天衣無縫,只可惜她與許後選擇錯了對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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