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四部 第十七章
    趙的心中,終究是寵愛這個三子趙楷,禁不住他軟得權且答允了,反正本朝業已有了太監進士,衙內進士,家僮進士,再出一個親王進士,也不算什麼大事。其實大宋朝立國百餘年,只因文風日盛,這一個進士出身對於官員來說也是日漸重要,近年來許多業已經由蔭補等途徑得官的現任官員也都紛紛進學應試,就好比現在的官員在職讀書一樣。當然在高強看來,這些官員比現在那些在職讀書鍍金的官員還要好上一些,起碼當中很多人真的就是憑本事去考試的。

    只是趙楷這小娃娃卻恁地不消停,見趙允了他進科場,卻又生出事端來:「官家,兒臣幼讀經史,惟不見有理財如高相公者,足見此道恐非前聖經典所及。今官家得高相公輔國.故而理財有道,民不加賦而國用饒,誠為國家之幸事。然而論起高相公理財之道,則兒臣從未見有人能深悉其中之妙,一旦高相公去廟堂,則此道誰屬?故兒臣敢請官家,要高相公著書立說,盡道理財之要,且令太學諸生習之,科場策論試之,積以時日,可望得此社稷之臣。」

    此言一出,趙還沒答話,高強心裡咯登一下子,當即跪倒在地,連聲道:「臣不敢當,臣實不敢當!」

    他果真是不敢當麼?沒錯,這一次高衙內很難得地在皇帝面前說了真話。如果是領兵平燕,得以建立大功。只是惹人嫉妒的話,那麼在太學中樹立他自己地學問,那就是直接捅了文官集團的馬蜂窩了!這太學的教材是那麼好改的?

    當日王安石坐享大名數十年,一朝為相時,幾乎是天下翕然望治。然而他要推行新法之時,卻發現手頭沒有多少合用的官員人才,於是不得不向科舉打主意,把自己的《三經新義》和《字說》這兩本書定為太學的教材。以王安石的地位名望學問,作作教育事業該是綽綽有餘了吧?沒門?就為了這件事。士大夫們分成兩派,打的不可開交,象牙塔也成了兩黨交鋒地主要戰場之一,無論舊黨新黨執政。首先要作的幾件事當中,就必定有改太學教材這一項在內,本朝的蔡京也不例外,就是在他手中。劃定了「元佑學術」這個名詞,司馬光等人的書都看不得,甚至連吟詩都成了元佑學術,只能填詞。

    你說。這太學地水如此之深,高強哪裡敢去趟?這不沒事找事麼!

    「這死小子,一個勁地在他老子趙面前替我說話。究竟存了什麼心?想要早早給本衙內打上他的標籤麼?」高強跪在地上。看不到趙楷的臉色。更重要的是也看不到趙地臉色,肚子裡卻禁不住的滿腹疑竇。單從自己幾度婉拒了趙楷使者。而且是自己都不出面來看,兩人之前的交情是決計說不上友好的,趙楷要是當真出於對自己地推崇說出這些話來,那倒還簡單了,可若是有心人這麼教他……

    高強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冷戰,這一招可夠損的!當著他老子的面拚命向自己示好,甭管自己推地多乾淨,在皇帝、在旁人眼中,必定都會把自己看成和他走地更近,所謂無利不起早,不是有好處地話,他一個親王憑什麼給你出這麼大的氣力?要知道太子趙桓平素謹慎小心,幾乎完全不涉及朝政,這個三大王趙楷就是宗室中對於趙影響力最大地一個人了。

    想要推脫?很好,一副不識抬舉的模樣,果然是居功自傲,連親王都不放在眼裡了,而且還是當著官家的面呢……

    坦然接受?更不可取,交結皇子歷來是朝臣大忌,趙可還沒到四十歲呢,沒有意外的話,起碼還有二十年皇帝好作,你身為樞密使就忙著結交皇子了,是不是覺得年紀輕輕這官就已經做到頂了,太不滿足?!

    於是高強除了跪在地上,大叫臣萬萬不敢當以外,甚至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多說多錯!

    此時夜已漸深,週遭一片寧靜,這崇政殿裡除了諸人的呼吸之外,居然也是一片寧靜。高強也不曉得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方才聽得趙道了一聲平身,謝過了站起身來。

    卻見趙面上一如平時,微微笑道:「高卿家,適才三兒所言雖多童言無忌,然亦不無道理,卿家理財之能殆出於天授,諸臣工雖飽讀詩書,歷經州府廟堂,然而每每於卿家所手創諸法,甚至要等到奉令施行之後,方能略窺其立意之高妙。即如錢引一事,自昔神考在時,屢議當興,然終不可成,要待卿家起於東南,而後普行天下,所到之處民皆稱便,然而朕詢之有司,皆不能盡道其妙。」

    高強急得汗都出來了,莫非趙楷當真這麼得趙的寵愛,只是這麼隨口一說,趙就要順桿爬?

    要說這設立學,教授經

    高強還真不是沒想過,實際上在這幾年中,以博覽會等名義,業已在諸路設立了一些初等學校,不過那主要是為了給自己手下龐大的商業機構儲備人才,教地都是些技術、數學、會計、管理類的基礎知識,老師都是請的各地的著名工匠,以及博覽會、應奉局屬下的老成之人,相當於現代的專門技術學校,並不成什麼系統。

    如果要真正系統地教授經濟學的話,高強估計用不了幾天就會被人打上門來。經濟學的基礎理論第一條,就是理性經濟人假定,即人都是自私的,會因為經濟利益的計算而改變自己的行為,沒有這一條的話,所有的經濟學方法全都是空中樓閣。可是就這一條,就和儒學的基本信念是南轅北轍,你看現在蒙童發蒙時所學的第一句話是什麼?「人之初。性本善!」這已經不是具體方法上地分歧了,這是從根上要挖儒學的祖墳吶!

    高強雖然不盡贊同儒學的理念,但是聖人地一些人生哲理←還是很敬重的,其中就有一條,始作俑者,其無後乎?要是從他手上開啟了這樣一樁大業,或許後世會留下高強的千古美名,這還不一定,但是眼前有一件事是確定的。那就是他多半會和布魯諾、哥白尼同一下場【想啟蒙啊。人人都能幹的?

    遠的不說。單說實際的,高強原本就已經是高處不勝寒了。一旦開講經濟學,立馬就會給人一個大大地口實,叫做誹謗先賢。妄立邪說。你還別把古人都當傻瓜。人家玩這一套上千年了。沒有地事都能給你扯出來,何況這事實白紙黑字明擺著在那?於是乎。這官當然不用當了,包藏禍心嘛;什麼錢莊啦博覽會啦應奉局啦也不用開了。邪說能有好事嗎;那些跟著自己一路走過來地部屬也得跟著倒霉。

    要不說這革命者都是貧下中農呢,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既得利益階層自己過地滋潤著。哪怕天要塌下來了,只要砸不到他自己頭上,誰來捅這個簍子?況且天也未必就要塌了。

    「官家,臣此身既為國家所屬。自不敢敝帚自珍,吝惜區區學術。只是這理財之道,委實出於先賢經典。顧今之學人不深思爾。」思來想去。高強橫下一條心。現在這風口浪尖上,一切都得給外事讓路。或許等到大局平定,本衙內自身安穩了,還有興趣來普及一下理財知識,到時候咱也寫本書,暫定名《原富》……什麼,你說這是外國名?沒學問,這是國學大師給起的譯名,原文你去查查,有這麼雋永嗎?《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地研究》……

    趙乍聽此說,甚是好奇,照你這麼說,大家都是學儒家經典地,獨有你把經念對了,別人都是念地歪經?「高卿家,敢問卿家理財之法,本據何典?」

    高強哪裡學過多少經典?只不過是被趙楷捧的太高了,想要先回到地面而已←腦子裡飛快轉動,忽然想起論語裡地一番話,忙笑道:「《論語-子路》篇雲,樊遲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又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子曰樊須小人也!臣讀至此,每思文宣王深意,蓋以為事各有專,君子學治國理民大道,至於農事則自有老農研習,君子誠能文載其術,延於後世,則功莫大焉,亦無需親耕學農。樊遲學於門,不問其所當問,反問農事,此其器小者也。」

    趙楷在旁邊,聽到這裡,忍不住插言道:「高相公所言差矣,蓋農事小人業也,豈君子之宜所問?」

    高強笑道:「世間固多品類,君子者寡,小人者眾,然而聖人云有教無類,無論是君子還是小人,皆官家赤子,如我為臣者,為天子作宰牧,更須明瞭小人之事,不然何以治之?」

    這話略有些強詞奪理,然而趙卻聽得入耳,甚覺高強忠君之心,點頭道:「卿家發明此論,甚合朕心。然則此言農事爾,與卿家理財何干?」

    高強笑道:「臣讀至此,始知聖人之書,乃教人作君子,卻不及小人之道,故而若學小人之道,當向小人學之。如農事須問老農,如理財事則須問商人,故而臣時常混跡商賈之間,問其往來興販致富之道,從中一點一滴,興發出來,遂成今日理財之法也。官家請想,這等小人之法,如何可以教於諸學生?如聖人教化乃是大道,學子當深學之,修身齊家,待其為官之後,為天子宰牧,方可學小人之術,適可理民論事,為官家分憂。」

    趙楷終究是年幼,到此瞠目結舌,無言以對,趙亦是聞所未聞,卻聽得龍顏大悅:「好一個聖人教人作君子,卻不及小人之道!如卿家者,真可謂心中時時有君父者也!」說著還拍了拍高強的肩膀。

    此乃拍馬屁地

    會,千載難逢,高強自然不能輕易放過,慌忙再度跪心兼感激之情,此不贅述。燕青見機,也從旁敲些邊鼓。

    趙連連點頭,方向趙楷道:「三兒。你可懂得高相公深意麼?方學業未成時,不可好高騖遠,只可將聖賢之書反覆研習,通其經義,以方正己身,力行就學。待日後大道成就,再來擇其小人之學而為之,則可得其法,否則便是捨本逐末。亡其至道,如所言小人爾!」

    趙楷忙躬身受教,又謝過了高相公指點,高強樂得見好就收℃口客套幾句。

    天時不早,趙到這時候也該歇息了,遂揮手命三人皆去,自回後宮安歇。

    高強出得門來。先請趙楷起行,自己向燕青使個眼色,燕青自然會意,二人相互打拱作揖。大聲而別,出宮後南北分道揚鏣而去,然而兜了一個大圈子。到了博覽會左近地一所宅院中。卻又見面。

    此際別無他人。高強想起適才被趙楷抬上架地驚險來,仍是覺得後怕。當時只須反應慢了一點,天曉得會弄出什麼後果來?後怕完了就是發怒,拍著桌子大罵趙楷小兒居心叵測,只為了一己私利就在那裡盡力攛掇,也不管別人受得了受不了。

    燕青在一旁笑吟吟地看高強罵街,時不時還奉上清茶一杯,以供潤喉。直到高強罵得夠了,冷不丁冒出一句:「據衙內看來,今日嘉王之舉,果然是居心叵測麼?」

    高強一怔,想想這事還真不大好說,不過管他趙楷是怎麼想,反正這事對我沒什麼好處,理他則甚?「小乙,嘉王再好,終究是個皇子,我身為大臣,自不當與之結交,縱使他果真是敬我如師長,亦不值得我為他作許多事。」

    燕青點頭道:「衙內深得守中之道,然而今日之事,卻不可等閒視之,宮中自有耳目,我等與嘉王一同入對,不消片刻便要傳到太子與諸大臣耳中,衙內若要保全己身,便須設法向太子示好才是。」

    我就說這事煩人吧……高強扁了扁嘴,皺眉道:「小乙,你有何良策?」

    「衙內,自來宮闈相爭,有力者並非大臣,反是宦寺嬪妃之流,更能策應。」

    高強若有所悟:「你是說,讓梁師成從中維護太子,助他取悅今上,得以鞏固太子之位?」

    燕青拍手道:「早知衙內穎悟,果然不假,方今梁大鐺與老太尉交好,朝野皆知,若是梁大鐺能行此道,則太子必暗中歸德衙內,嘉王之事自然解矣。」

    好辦法,貌似歷史上梁師成也是站在趙桓一邊,為趙桓最終保住太子之位直至登基立了不少功勞,以至於後來朝野異口同聲要殺六賊之時,梁師成就死活賴在趙桓身邊不走,貌似還真就多活了幾天。

    這所謂地示好當然不是直接跑上門去說我要跟你好,總得有個契機,只須請老爹說服了梁師成,待有用到他的時候稍微伸一把手就是,身為宮中地大鐺頭,要尋找這類機會是小事一樁,譬如說……「有了!今日嘉王深夜入對,雖然說是考較學問,終究與宮禁相違,太子若是也要這般入對,難免遭人非議。不如請梁大鐺建議官家,於東宮至禁苑中架一道復道,太子便可隨時往來宮中,晨昏定省乃至不時入對,皆可如意。」歷史中這樁待遇是嘉王趙楷獲得的,不過高強哪裡管他許多,隨手就給安到太子頭上,這下可夠份量了吧?

    燕青略一思忖,亦覺高妙,方讚了數句,轉道:「衙內,前日朝堂議事,梁右相上燕雲三事,當日只定了鹽茶,方田與授官皆未定,御意是令兩府均商,不知衙內作何打算?」

    這又是一件煩心事,高強歎道:「梁士傑恁地心焦!我本已與鄭相公有約,等到何相公去相之時,便一同薦他為左相,領袖群倫,誰料到他竟是這般,定要與我作對。旁的瑣事也就罷了,燕雲乃是新附之地,又關係到北地大局,我是斷不能容他胡為,壞我大事。」

    燕青亦點頭道:「方今衙內功高權重,頗遭人忌,所以台端未有彈章上者,蓋以為左相之位未定,如梁相公、張相公,甚至石中丞等,皆引頸以望都堂,不欲在此時別生事端,開罪衙內罷了。」

    他說到這裡,忽地傾了傾身,向高強道:「衙內,你可知曉,梁相公之所以急於有所建樹,以便拉攏人心,其實矛頭還未必是指向你。」

    高強訝然:「你是說,還有人在覬覦相位,而且此人能夠令梁士傑都大為忌憚?」

    「不錯!」燕青擊掌道:「據小乙所見,梁相公最忌者,乃是杭州蔡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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