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四部 第十六章
    問高強有什麼辦法?其實也不新鮮,就跟當初拿來誘辦法一樣,把遼國物產在大宋京城的物價一說,然後允許遼國將來每年都能直接參與這樣利潤豐厚的貿易。

    說起來,其實遼國在物產這方面比女真人還不如,女真人好歹佔著白山黑水,北珠、人參、生金、蜜臘、名馬等等,物產甚是豐富,只要肯下功夫去勞動,不愁沒東西來向中國出售。遼國在這方面就差的遠了,主要就是些畜產,比如牛馬什麼的,這類東西要說中國也是需要的,然而運輸費用和本身價值相比起來就高的離譜,不像女真人那些物產,都是些體積小、重量輕、價格高的好貨色,適合長途販運。

    蕭特末和耶律大石也不是笨蛋,這中間的帳算算也就知道了,不要說遼國連年災荒,牲畜死了不計其數,就算是豐年牲畜蕃息,想要指望從互市中獲取足夠的利潤的話,那難度也是相當大的。況且說到作生意,兩位遼使頗有自知之明,歷來和大宋的貿易都是處於逆超——這個名詞他們並不知道,但是兩國邊市開了百餘年,誰更賺錢還是知道的——狀態,哪裡能討了好去?這麼一來,高強關於以互市代替歲幣的提議就顯得不那麼有吸引力了。

    眼見這兩個冥頑不靈,高強心頭火起,向耶律大石道:「區區三十萬歲幣,對於我中國乃是九牛一毛,之所以不許者。乃是此事於理不當。既然貴國所需者銀絹而已,我意可以牛馬畜產市易得之,此乃正道也,何兩位使人俱不允可,莫非惟有搶掠所得方是正道?若真如此,欺我中國劍不利乎!」

    見高強要翻臉,蕭特末和耶律大石也軟了,所謂形勢比人強,要是只為了這點小事導致談判不成的話。那真是捨本逐末了。

    一旁宗澤又唱白臉,說什麼南北之間素有商賈之利,遼國只是貪圖歲幣來地容易,卻不曉得市易之所得遠勝於此。倘若能苦心經營一番,也未必就比討要歲幣來得少了。

    一番軟硬兼施,這歲幣一條算是議定了,兩國邊界上開市。大宋允許遼國每年在邊市上賣給中國牛馬若干,其價由宋遼兩國使者參照汴京博覽會中的物價,量減沿途運價之後予以制定。其實中國除了需要耕牛戰馬之外,當時汴京每年都要消費羊數十萬頭。其中大多數都是從遼國進口來的,只不過遼國人不懂作生意,這些貨物多半都是被象李應這樣的漢人走私過來的而已。

    有鑒於此。高強也以私人名義給兩位遼使支了一個招。遼人不懂作生意不要緊。直接把這每年邊市上的交易額分成若幹份,向民間商賈公開招標。也莫管是契丹人還是漢人,總之價高者得。只須這個交易體系形成了,單單像這樣每年賣一次國際貿易配額,就足夠遼國朝廷的開銷了。

    好不容易,算是把這一條給議定了,然而回過頭來再一看,居然大家忙了一天下來,只是議定了一條最細微的問題,可見外交談判之難!高強這邊是不必著急,耶律大石和蕭特末卻是心頭火燒,一面和高強、宗澤拱手作別,一面心裡暗下決心,明天說什麼也得加快進度,把兩國疆域問題給解決了!

    將二位使節送到宮門外,高強與宗澤算是完成了一天的任務,相視一笑,亦各自回家。這邊剛剛與宗澤話別,高強還沒上馬,只聽後面一聲呼喚:「那前面敢是高樞密?且留步!」

    聲音略顯稚嫩,聽上去很是陌生,高強甚是詫異,轉頭一看時,肚子裡就在叫苦:「我地祖宗,怎麼在這裡撞見他了?」

    要問來者何人?只見一個少年,身上穿著王爵專用的蟒袍,頭戴沖天紫金冠,手中橫持玉如意一柄,舉手投足間儘是一派金馬玉堂的富貴之氣;往臉上看,這少年生得面紅唇白,眼睛稍細,雖略帶陰柔之氣,也不失為少年英俊一名。但這都不是問題所在,關鍵是他的長相居然和當朝天子趙有五六分相似!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趙第三子,現在爵封嘉王地趙楷便是。

    趙這個皇帝,在中國歷史上有一絕,那就是精子活躍度很高,一生有六十多個子女,據說被擄到北國之後還生了十幾個,不過高強始終覺得這些在金國出生的龍子龍孫,其血統大有可疑之處,故而可以忽略不計。單單計算在大宋出生的這些子女,趙也創造了一項中國皇帝生育界的記錄了。

    在趙地三十多皇子中,長子趙桓業已立為太子,次子乃是當今鄭皇后所生,不過早夭,再下來就是這位三大王趙楷。而長子趙桓謹言慎行,仁孝懦弱,素來不為趙所喜,倒是這三大王趙楷,不但長得像趙,才華為人也像,都是一般的才華橫溢,為人輕佻,父子兩個相投的很,故而在歷史上的徽宗朝,這儲君之爭一直鬧得沸沸揚揚,甚至於有種說法,說這北伐燕雲地大軍主帥,其實原本是想要派趙楷的,只是後來由於各種原因方才作罷。

    當然現在趙桓剛剛立為太子,這趙楷年紀更小,今年才十五歲

    之爭還沒現出多少苗頭來。原本高強從燕京回來的曾多次遣人致書,說道想要向高強學習理財之道,只是現今高強唯恐不夠低調,哪裡肯再趟這一遭渾水,是以與老爹高俅商量之後,便回書婉拒。

    打那以後,大約趙楷從這封書信中看出了高強地心意,也就不來自討沒趣,高強有日子不見對方地動靜,自己又忙地腳不沾地,也就漸漸把這事給放下了。只是不料今日竟會在宮門處狹路相逢。

    按照大宋官場的禮數,親王是第一等人。與宰相均禮,比執政尚且要高出一階,況且是趙楷主動向高強招呼,因而就算肚裡再不情願,高強也只得搶行幾步,向趙楷躬身施禮。好在宋代不是清代,若是換了滿清,要高強對著一個十幾歲地孩子自稱奴才屈膝下跪,那還不如殺了他頭了。

    趙楷忙打拱還禮。別看人還沒成年,禮儀舉止可是從小經受嚴格訓練的,進退之間絲毫不亂。待雙方禮畢,趙楷便向高強笑道:「適才進得宮門。遠遠望見相公白馬,是以孤王一眼便即認出,這匹寶馬當真萬中無一,想來高相公領兵平燕之時。騎著這匹寶馬衝鋒陷陣,定是所向披靡了。」

    這原本是一句普通的奉承話,高強雖然是出身太尉府,不過卻屬於帥臣。論理是不必他身先士卒的。然而高強心中就不願和趙楷扯上瓜葛,生怕惹了嫌疑,一聽他誇獎自己的坐騎萬中無一。登時就想起歷史上韓世忠得到過一匹好馬。自己不敢騎。獻給了皇帝,說此馬過高。騎乘非人臣禮,趙楷這句話是不是也在找我的岔子?

    忙笑道:「三大王過譽,此馬乃是九年前出使遼國之時,托人在民間買得,哪裡是什麼萬中無一的好馬?如御苑之中驥之屬甚多,皆勝於本相這匹老馬。」

    趙楷一怔,忽而笑道:「高相公莫非對孤王有甚成見?乃先前婉拒師從之請,而今道左相逢,言語中又諸般小心?」

    高強背上一陣汗,倒不是嚇的一身冷汗,卻和現今網絡用語的「汗」有點相似地感覺,到底是親王出身,到底是性格頗似趙的親王,果然為人輕佻,這官場上講究的是點到即止,有什麼事肚子裡知道也就罷了,還用得著特地說出來麼?

    也還別說,這種打破規則的對話,還真叫高強有些無所適從,他也只得連聲謝罪而已。

    趙楷一句話把氣氛弄地僵了,見高強大概是不打算再進行下去了,只得歎一聲道:「若論理財,高相公乃本朝聖手,當之無愧也,孤王心實欽羨之,每日遍讀聖賢之書,何以竟覺得高相公諸般規謀深遠處,其意有高於古之聖賢者?以之按問諸師,又尋覓典籍,卻終無可解,是以方有求師之語,不意相公自珍如此,竟不可得而師,孤王心實憾之。」

    他向高強作了一個揖,言下不勝唏噓,轉身向宮中行去,走出幾十步外,竟還扭過頭來望了高強一眼,其慨歎惋惜之情,竟似極真。

    高強心裡一陣膩味,倒不是對這趙楷本人,一個半大孩子,表現的中規中矩,也算難得,起碼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若只是大家學術交流,高強雖然並不能系統闡述經濟學的要點,但也不至於敝帚自珍到這種地步。無奈此子出身皇家,所有相關地事體就變得不那麼簡單了。

    哪裡曉得,當真應了那句老話,樹欲靜而風不止,高強前腳到家,後腳就有中官上門,說道趙急召高強入宮。高強不明所以,好在那傳訊的中官乃是梁師成的心腹,給高強透了個風聲,說道嘉王趙楷入對,考了學業進展,而後趙便傳了旨意出來。

    高強一聽,心裡咯登一下,莫不是趙楷居然請動了皇帝作說客,定要我給他作老師?這下可要了命了,來不及找人問計,只得重新穿上朝服,再回宮中去。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原本宮門已畢,不過這趙為帝不可以常理測度,居然側門還開著,梁師成親自在那裡等候著,專等高強入宮。

    一見梁師成的面,高強如獲至寶,等不及客套兩句,一面步行往宮中去,一面就低聲向梁師成問訊。梁師成亦壓低聲音道:「三大王入對學業,官家甚喜,俄爾三大王忽而流淚,官家問其情由時,便說是渴欲向賢侄討教理財之道,不得其門而入。官家一聽,即刻命人宣你入宮,想是要親身為三大王延師。」

    果然如此……高強暗自叫苦,別看這事是趙親自經手地,但是只要他一點頭,從此就打上了嘉王黨的記號,這太子能給他好臉色?歷史上趙桓雖然是個較為溫和懦弱的人,但對於趙楷兄弟可是恨之入骨∴王趙樞就因為是趙楷地同母弟弟,就被頭一個派到金國去為人質。要不是金兵打進來太快,趙桓是在非正常狀態下登基,估計趙楷地下場不會比趙匡胤地幾個兒子好到哪裡去。

    「世叔,你可得救小侄一救,太子大位已定,小侄可不想和三大王有什麼瓜葛……」

    梁師成看看左右,將聲音壓得更

    「某自然理會得,你到了官家面前。可如此這般,此……」嘰裡咕嚕一頓,高強有的字句聽清了,有地壓根就沒聽明白。有心要請梁師成說大聲一點時,卻覺得梁師成倏地離開自己兩三步之遠。抬頭一看,卻原來已經到了禁苑門口,心中頓時大恨。當初看電視上,人家咬耳朵的時候都是嘰嘰咕咕的,偏偏個個都能聽的分明,怎麼就沒一個說你聲音太小了。我沒聽清楚呢?!

    這當兒恨也無法,只得隨著梁師成入了禁苑,但見崇政殿中燈火通明。不知點了幾千百隻蠟燭。若是那位李後主的小周後到此。人家點慣了夜明珠地,不曉得會不會被這些燈燭的煙氣給熏昏了過去?起碼高強當年是用慣了電燈的。對於這時代的夜間照明就頗有微詞。

    不消一刻,已經到了御前,由於是平素相見,下跪也免了,只是打拱作揖而已,高強抬起頭來,卻見一旁站著燕青,不由得一怔。

    趙見高強注目燕青,便想起前日聽燕青說及地那段因果來,便即笑道:「高卿家詞章絕妙,並前後夫人俱是工於此道,前日聽得燕說書提及卿家前夫人蔡氏所制釵頭鳳詞,極精妙婉約者,朕嘉歎良久矣。若非無出,則豈非卿家之良配?」

    高強又是一怔,當即把些套話應付了,再一咀嚼趙適才的話語,方向燕青賀喜道:「經筵官乃天子私人,例不輕除,自當賀燕說書得進此位。」原來趙適才稱燕青作燕說書,顯然是封了他作祟政殿說書,只是尚未關白門下省草制書而已。這崇政殿說書乃是一個要緊的位置,每隔一日要進宮中為皇帝講課,自來非碩儒大賢莫得,以庶官為之則稱說書,以侍從官為之則稱侍讀、侍講。燕青進京不過月餘,竟已得到了這個位置,當真令人驚歎。

    燕青自也遜謝。趙待他兩個客套畢,方招手叫了趙楷過來,執著他的手向高強道:「朕諸子之中,惟此子跳脫,每每與經書之外,復留意雜學。適才宣他入宮,本為考較學業,卻聽他哭訴,說什麼想要從高相公學那理財之道,卻苦不得門徑。朕為人父母,自然望子弟向學,故而宣卿家入宮,只為問一問卿家,畢竟何事不得為三兒西席?」

    高強暗罵趙二百五,本衙內還不是不想摻和你皇家那點破事?你倒好,就被這小子哭了兩聲,居然就要把我往火坑裡推!

    他回憶了一下剛才梁師成所說地那幾條,小心翼翼地陳詞,首先是說自己太忙,軍務倥傯;二則理財小道,非親王所宜受學,不敢誤人子弟;三則以故事,宰相、執政無為親王師者,故而辭不敢受。

    趙聽罷,也覺得有理,畢竟這時代尚未領會到經濟學的重要性,一說到學問,首先就是儒家六經,便是農桑都比理財來得高段一些,自己的兒子年方十五歲,要學這等末道確實有些不務正業了。

    他轉過頭來看趙楷,趙楷卻道:「官家,高相公所言非是,兒臣以為理財之道,自仁宗皇帝後便為本朝大事,至神考時,則諸般新法無非是為理財而已,然而王荊公以下諸公殫精竭慮,以必成之法,借朝廷雷霆之力,州縣奉行之,猶不能勝,動輒有錢荒之患;直至本朝,高相公起自應奉,妙手輕點之下,數年之間天下大治,乃至有我大宋博覽會,動集萬國珍寶於一地,此則勝於熙豐諸公多矣!以此觀之,理財殊非小道也!」

    這番話一出,高強居然有些感動了,只因他辛辛苦苦這麼久,聽到的最高地評價,居然就是從面前這個十五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的。比王安石更偉大?別地不敢說,要說經濟學,本衙內那是當仁不讓啊!

    只不過,自幼經受儒家經典熏陶地趙顯然不作如是想,王安石之所以受到士林推崇,其實也是和他地經術學問有關,唐宋八大家之一麼!高強呢,連一手毛筆字都馬馬虎虎,更不用說寫散文和駢文了,也就是時不時填些詞章而已,在文學方面了不起是個柳三變。

    不過他身為皇帝,倒也明白理財的重要性,況且本朝兩個最會理財地大臣都在面前,也不好公然去貶低了他們,只得向趙楷道:「此言真井底之蛙也!真宗皇帝手制勸學詩,稱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高相公燕說書俱是同科登第,他們有這等理財本事,自亦是向聖賢書中學來,爾小小年紀,經術未成,倘要妄言理財之道,豈不是捨本逐末?」

    對啊對啊,你就聽話,乖乖地去念儒家的書,莫要來煩我了……

    高強正在腦中碎碎念,卻聽趙楷說了一句話,險些把他嚇了一個跟頭:「官家,倘若兒臣能經科場登第,敢問官家可能許兒臣向高相公請益?」

    敢情這位中國歷史上身份最高的進士,居然是因為本衙內才去參加考試的?(康熙不算,連最喜歡拍他馬屁的閻崇年都認為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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