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三部 第八章
    有昏君,下有奸臣啊……高強心中不由得感歎,話都了,倘若趙是個能任事的皇帝,早該知所取捨,偏偏他還沒弄清楚到底要作什麼,看樣子雖然早就制定了收復燕雲的策略,趙多半還是處於三分鐘熱度的狀態,說起的時候豪情滿懷,轉臉就丟在腦後,根本沒有在這件大事上認真下功夫作功課,好似做成這樣一件大事完全是進言的臣子的責任。這位皇帝或許並不呆傻昏庸,然而卻缺乏做成一件事最重要的品質——專注,勤奮。有這樣的皇帝在上,也就難怪下面的人要鑽空子撈好處了,歷史上徽宗朝弄出那麼多奸臣來,蓋肇因於此。

    「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這樣的皇帝,只怕我高強也未必能如此得志,旁人眼中我又何嘗不是從這昏君那裡得到了最大利益的奸臣一名?罷了,旁人的眼光原本就顧不得許多,要幹大事更加不可聽人言,算你皇帝運氣好,本衙內的不來和你計較!」心裡嘀咕著,高強向上道:

    「官家容稟,臣正要說及此項。適才所言,這收復燕雲終究還是要動刀兵,因此須得籌措軍資,整練兵士,選拔將校,逐次將大軍調往北地邊疆,枕戈待旦,料想一二年之內便用得上了。」

    說到這裡,趙終究不是腦殘兒,也曉得動兵是要花大錢的,忙問:「高小卿家,但不知須多少兵馬,所費錢糧幾何,左藏可能支吾?」

    「官家。樞密各房察探北地情形甚明。亦曾多方籌謀,統算起來,這一役若是情況最壞時。須得三十萬兵馬方可,軍資糧草一年之費兩千萬貫,激賞錢帛猶未計算在內。」得出這個數字,經過了樞密院參議司大量的工作,這還是整個後勤系統都已經基本納入參議司軌道的前提下,若果還是象原先那樣。後勤補給統統交給各地官司分攤轉運,由此帶來地伕役征發和轉運費用可以將這個數字翻兩個跟頭上去!

    饒是如此,趙還是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要知道這兩千萬貫只是在宋遼邊境維持三十萬野戰部隊一年地費用而已,所謂的激賞錢帛,指的是一旦作戰獲勝之後,要給兵將們發放地賞格。須知宋朝是我國古代極少數採用純粹募兵制度的國家,職業化軍隊帶來的後果就是軍費驚人。這賞格更是定的甚高,當初童貫和王厚征青唐得勝後,軍中光是獲賜五兩重金碗的士卒就不下兩千人,總計一次激賞就花掉了一百多萬貫。要知道那次動用的兵力只有十幾萬人,比高強所說地三十萬少了一倍也不止。

    談到錢糧了。趙眼光就望梁士傑,這位大宋臣僚魁首人物趕忙出班道:「官家勿憂,比年國中安泰,各地常平倉、廣惠倉都已儲滿,計點京師與兩河各路積貯,羨餘不下四千萬貫,足支大軍兩年有餘。只是有一樁事不易辦,如今大軍糧草軍資悉由樞密院參議司調度,然而適才所言之錢糧皆積存於州府藏庫。自來兩府不相統屬,參議司若要調運糧草錢帛,多有不便,臣伏請官家降下指揮,詔中書與參議司聯署札子,將合用錢糧軍資調至參議司名下,以備軍前支用。今可先支兩千萬貫,若再需用,則由參議司將錢糧調撥支給情狀具陳中書,而後再行調給。」

    他這裡說的是一個帳戶問題,要知道大宋正常渠道的經濟還是掌控在各地州府手中,而他所提及的各地積貯,有的甚至是從神宗時熙豐變法就存下的,這些物資帳面上都有,不過分散各處不易調運,況且到底現在還有多少能用的,亦無法知曉,故此須得從帳面上劃到參議司名下,而後經過重新計點,方可轉運到軍前。

    趙乃是藝術家腦子,對於算帳這類事情天生就興趣缺缺,哪裡耐煩聽?揮手命中書草詔,待符寶郎用璽之後施行便可。梁士傑跟著又奏稱:「官家,尚有一樁大事,不但有利於恢復燕雲,於河朔諸路亦有莫大益處,便是前年那黃河都水使者孟昌齡獻計,於滑州、通利軍之間大伾山建立永遠浮橋一事,經年堪察,今已萬事具備,只等朝廷撥下錢糧,今冬征發民夫動工,一季之功便可成就,從此大河可變通途,省卻河朔諸路役費不計其數。」

    高強對這事也曾聽說過,卻所知不詳,一面低聲問旁邊記錄的翰林學士葉夢得,原來滑州之地有座大伾山,黃河在此地東回西轉,折了幾十里地一個大彎子才又向東流。前年蔡京還在任上時,有黃河都水使者孟昌齡獻計,打通大伾山和其南北兩座小山之間的通道,引導河水流過,就利用山石作基礎,打入鐵鏈栓系浮橋,可以建立起一座永久性的浮橋。

    高強聽罷,大感有趣,倒不是為了別的,提到浮橋,他就想起兒時所學地一篇課文來,說的是開封附近發現一尊宋代地鐵牛,重達數千斤,功用就是用來栓系浮橋的鐵鏈,小時候學這篇課文時,高強就對先民們的生產能力大加景仰。現在聽到的這個計劃比之鐵牛浮橋又大膽了許多,竟是要直接用山峰來代替鐵牛了。要怎樣的社會生產發展,才能讓當時的人具有這樣的氣魄?

    他倆這邊竊竊私語時,宰執們已經對這個問題爭論了幾個來回,何執中老成持重,生怕這麼大的工程難以興辦,一旦事敗,那可是要死人的,死的還不止一個兩個,那民夫動輒都是十萬計的,搞不好激起民變都有可能,況且現在正要商議對遼用兵之事,在在須錢,哪裡有經費來興建這樣一座浮橋?梁士傑和鄭居中據理力爭,雙方誰都不肯退讓,在大殿上打起了口水戰。

    趙聽了氣悶,晃眼見高強和葉夢得在那裡講私話。龍心微有不悅。道:「高小卿家,葉卿家,若有甚言語。何不說與朕聽?」

    高強見皇帝發話,曉得不好,自己上學時在台下說點悄悄話,那老師都是要不高興的,如今落到皇帝頭上,亦是一般。趕緊奏道:「官家容稟。臣事先不知此事,故而要向葉翰林詢問端詳,以備回復聖聽。今聽了列位相公言語,臣問過葉翰林,這浮橋工費,約須一百三十萬貫,確為大役,何相公謀國老成。自然謹嚴,亦是不差的。」

    何執中聽高強居然贊同自己,和兩個死黨梁士傑和鄭居中唱反調,一時頗為意外。哪裡曉得高強還沒說完哩!「只是臣適才思及一事。那平燕之役,須得調大軍往兩河。天下錢糧源源不絕,都要渡黃河北上,所列錢糧軍資中,這轉輸運費亦是不貲。若

    一座永久浮橋,則大軍糧餉轉輸費用省卻十倍也還不卻之運費,較諸造橋所需,一進一出,倒還是省卻許多。因此上,臣以為這浮橋當造,惟須詳加計議,務必萬全,不但橋要造成,這大河改道萬一泛溢成災,殃及百姓,反為不美。」

    —

    何執中這才瞭然,敢情說到最後,還是贊同修浮橋地!不過高強說地算是持中之論,何執中人老血衰,也不來置這等閒氣,一笑作罷。

    梁士傑聽了也覺有理,當即請了聖諭,將那孟昌齡宣上殿來議事。功夫不大,只見黃門引著一員官上殿來,那官兒其貌不揚,手裡捧著一個黃緞子蓋著的物事,小心翼翼地,也不知是什麼。

    山呼舞蹈已畢,那孟昌齡站起身來,揭開黃緞子,高強一看,倒像是個當代某著名相聲演員的腦袋,有山有水有河流,心中瞭然,這必是孟昌齡所搭建地模型了,看這架勢,倒是個干實事的技術官員樣子。

    果然孟昌齡指手畫腳,將如何搭建浮橋一事解說一遍,其實這時代科學體系本來就不完備,殿上又大多是讀聖賢書的,對於理科知識近乎白癡,能有誰聽懂了?好在還有一個高強在,他自然不懂什麼水利,也不敢不懂裝懂,只是聽了半天,忽然想起曾經在電視上看過的三峽水壩施工的場面來,便笑道:「這如何開挖新河道,孟使者精通此道,自然不須我等置喙。不過本相看這黃河水流,原本曲折蜿蜒,繞山而過,一旦穿山直行,縱使分作兩股,亦當湍急異常,下流河道不曾經過這般急流,恐怕有些堤防失修之處有泛溢之險吧?以我愚見,這滑州與梁山泊相去不過百里,又有許多港汊可通,不如命人疏浚河道,直通梁山泊,一旦河水湍急猛暴,便導入此道,注入梁山泊,以分水勢,使者意下如何?」

    孟昌齡遽然而驚,對著模型又看了半天,頭也不抬就連聲道:「有理,有理!這麼一來,不但免了下流河防潰決之患,連浮橋自身所受水力亦可減去良多,高相公真乃高見也!」

    高強忍笑,斜眼看看老爹,亦是一臉忍俊不禁,顯然都對於這個「高相公的高見」很有些莞爾之意。一旁張克公又提出這麼一來,工費更增,梁士傑卻道不然,既然這新開挖地導流河道能有利於下流河防,那就是省了明年整治河工的經費,也不算多花錢了。

    計議定當,趙甚喜,便命梁士傑差人提舉其事,調撥錢糧,剋期必成。孟昌齡告退之後,群臣爭相道賀,內中高強又隨手剽竊了一句主席詩詞:「恭喜官家,這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真乃不世之功也!有了此橋,南北物力轉輸更易,收復燕雲又多了幾分便利,可見上天有意匡助官家成此大功,故而降下此橋來。」

    趙聽了心中甚是喜歡,洋洋自得了好一陣子,殿上議題才回到燕雲策略上來。按照高強的估計,歷史上北宋為了收復燕雲,徵收免夫錢六千萬貫,這些錢其實大多落入了當時宰相王甫等上下官吏的手中,以至於到最後連帳目都得放一把火燒了,以免被人審計出問題來。何況當時又是剛剛經過方臘之亂,東南殘破,這麼算起來,其實以北宋的物力狀況,只要理財得當,收復燕雲並不會導致財政崩潰。如今有了這道浮橋,再加上黃河和海道的運輸便利,他對於後勤保障又多了幾分信心。實在不行的話,那不是還可以發行國債嘛?

    軍費大致講完,趙已經有些倦了,等童貫又要說及軍事部署時,這位藝術家皇帝老大的不耐煩:「兵事操於樞府,諸卿斟酌便是,不必勞朕左顧了。」反正當皇帝有這好處,把擔子一扔就算完事,要是將來打了敗仗,大不了把負責地官員砍頭了事,反正當時人心目中,天子都是聖明的,有壞事總是臣子們所為,沒看那梁山泊上宋江只要強調天子是聖明的,人家就誇他忠義麼?

    草草了事,正要退朝,張克公忽然奏道:「官家,適才說及要遣使遼國,以示盟好,這使者還須將我朝欲恢復燕雲之意申明遼國,如此重任,非等閒可辦,究竟何人可使,須請官家聖裁。」

    趙一怔,問道:「既有遼使來賀天寧節,我大宋遣使報聘,亦屬尋常,正言、翰林、直學士,任官皆可,何必特問?張右丞遮莫有甚主張?」

    張克公正色道:「官家,此次奉使不比尋常報聘,乃是為我大宋出使,與遼主議及燕雲漢地歸屬,如此重任,豈是兩制官所能辦來?況且北地兵亂,道路不靖,使者若非豪俊之士,萬一遭際叵測,喪身事小,辱國勢大,豈可不慎之?臣以為,當命一謀國重臣,熟習燕雲諸事,能便宜行事者行之,尤以曾奉使北疆之人為上……」

    高強聽到這裡,大吃一驚,怎麼說起這樣的話來?所謂謀國重臣,無非宰執而已,宰執中雖說曾奉使北疆之人佔了大半,但是說到熟悉燕雲諸事,能定方略者,除了他高強還有何人?可是啊可是,別人不知道,他心裡可明白地很,女真如今兩戰得勝,按照歷史上的發展,轉年來那阿骨打多半就要稱帝建國,大舉圍攻黃龍府,跟著就是遼帝天祚御駕親征了,北疆從此打成一鍋粥,亂地無法想像。這樣的局面,你叫我去當使者和天祚談判,你張克公莫非是有意陷害於我?***我也沒得罪你吧!

    顧不上計較這些,趕忙想要插話,哪知趙這次不曉得吃了什麼藥,大概是趕著下朝到後宮去畫畫吧,還沒等高強插話轉,金口已然開了:「卿家所言極是,如此說來,高小卿家亦曾出使北遼,更曾多番親臨戰陣,北地雖有兵災,諒來不致為難高小卿家。高小卿家,你可願走上這一遭?」

    高強滿肚子苦水倒不出來,上次不過是幾百馬賊行刺,他已然險些丟了性命,還是曾索索以身相代才能倖免,這次可不同尋常,北疆何止是馬賊作亂,早就遍地烽煙,他這麼明顯的大目標要是去了北疆,能不能見到天祚帝都是個未知數啊!

    只是當著皇帝的面,話卻不能這麼說。這皇帝既然點到你頭上,就算語氣再怎麼委婉,那也是金口玉言的級別,若是聽你高強諸多言語,皇帝是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的,叫你去你不去,那就是不忠啊!這,這便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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