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三部 第五章
    牙是契丹話,翻譯成漢語的話,就是翰林學士之意,高強對耶律大石的第一印象而言,此人剛強有餘,細膩不足,任怎樣都難以和翰林學士這個詞聯繫到一塊:蔡攸,葉夢得,這幾個都是大宋的翰林學士,誰能把耶律大石這麼一條赳赳猛漢劃到那堆裡去?

    反過來說,亦可說這耶律大石文武全才罷……心中沉吟,面上帶笑,高強起身迎迓:「大石林牙,久違了!只是林牙要見高某,一句言語遞出來,高某自當登門,又何苦懸紅緝拿?」

    耶律大石微微冷笑,且不回答,大馬金刀地往桌上一坐,也不須人勸酒,端起來一飲而盡,跟著也拿起一把酒壺,斟滿了酒杯,復又飲盡,如是者三。

    高強看的有趣,也不答話,揮手叫石秀與曹正都坐了,自己也拿起酒壺來,跟著耶律大石的節奏,你一杯我一杯,很默契地拼起酒來。包廂裡一片寂靜,四個大男人默不作聲,只有很有節奏的吱嘍吱嘍喝酒聲。

    不片刻,兩壺酒都喝了個底朝天,耶律大石晃了晃酒壺,聽不見半點水響了,往桌上一頓,忽而開言:「高兄,海量啊!」

    「哪裡,林牙亦是好酒量。」高強沉住了氣,反正是你發出暗花,要用這種方式來見我,不怕你兜***,總是要說正題的吧。

    耶律大石見說,搖了搖頭,冷笑一聲道:「不敢當啊。高兄之海量。大到了要一口吞下我大遼東京的地步,小弟只能瞠目其後了。」

    在這種場合,若是玩什麼虛的。那純粹是浪費別人地時間和自己地時間。高強也不避讓,微笑道:「遼東大亂,那可不是我高強弄出來的罷?鄰家失火,我據牆自保,如此而已。」

    「好一個據牆自保!」耶律大石霍地瞪圓了雙眼,身子前傾。以他的身量,這種姿態頓時顯示出強大地侵略性來:「敢問鄰家失火,是該救火呢,還是該趁火打劫?」

    高強巍然不動,絲毫沒把耶律大石所展現出來的氣勢放在眼裡,自打到此以來,多次親自面對白刃刀鋒,生劫死危。高強的神經堅韌已經殊非常人可比了:「鄰家失火,自然當救,只是火與我不相鄰,鄰家不開大門。我如何救之?只好圖一自保爾!」

    耶律大石與高強緊緊對視,環眼瞪的都快圓了。一瞬也不瞬:「好一個只圖自保,如果火勢大了,是不是也想趁機奪回舊地,落井下石一番?」

    高強仰天打個哈哈:「去一舊鄰,添一虎狼,智者不取也!然而鄰家之事,我實難插手,若是鄰家肯信我時,但有緩急,我亦當援手救火,只是這救火可也不是白救的,那救火鋪丁也得收點腳錢吶!」所謂鋪丁,就是當時城市中擔任救火任務的廂兵,也就是後世所說地消防隊了,在開封這樣的大城市,已經配置了上千名專業消防隊。

    耶律大石神色一動,又與高強對視片刻,沉聲道:「一諾千金?」

    「勢所必然爾!」高強身子向後,舒展了一下,又拎起一把酒壺來,慢條斯理地斟滿了自己的酒杯,又待伸過去給耶律大石斟滿,卻被大石伸手攔住:「不必,我自有酒。」待得他環視桌上,卻發現只得高強手中一把酒壺有酒了。

    高強一笑:「你無酒,我有酒,須酒時,只管將酒杯來,我便斟與你也。」

    耶律大石端著空酒杯,瞪視著高強手中的酒壺,半晌,忽地冷笑一聲道:「天無絕人之路!這一杯酒,大石能否喝到口,端看天意罷了!」說罷,將那酒杯向懷中一揣,長身而起,向高強拱一拱手,更不多言,大步向外便走。

    石秀看了高強一眼,亦趕忙跟著去了,這耶律大石身為遼國使節,其安全乃是最高級別,也就是高強手上的實力驚人,才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來一趟。

    高強坐在原地不動,默默地看著對面的空座位,手裡轉著那個酒杯,也不知想些什麼。過的片刻,石秀便回,見高強仍坐在那裡,忙上去稟報,說道一切順當,已經將耶律大石送回了鴻臚館驛,並未驚動他人。

    高強點頭,看了看石秀,笑道:「三郎,你可是見我二人適才打啞謎,多有不解?」

    石秀笑道:「北地諸事,小人都不大理會,是以只隱隱曉得衙內說的是我家如何應付北地亂局地態度,卻不曉得備細,亦不大懂得。」

    高強哈哈一笑,將手中的酒杯向桌上隨手一頓,拂了拂袍袖,也出門回府去了。

    卻說耶律大石回轉館驛,雖然是夜半三更無人時,他房中卻有一人在相候,見到大石回來,那人急忙問道:「大石林牙,那高樞密有什麼言語?遼東是否果有宋兵出沒?」

    這人名喚耶律余睹,本是遼國契丹宗室中人,其妻妹嫁給當今遼主天祚帝為妃,封號叫做文妃,生下一子乃是天祚次子,封為晉王,甚是有寵。余睹為人豪雄,算得上契丹宗室中少有的人才,此番混在使節團中前來,卻是隱瞞了姓名,為的就是這宋兵出現在遼東一事。

    耶律大石粗中有細,先出門四下張望無人,方又進門來,將房門掩好,窗戶遮上,才壓低聲音道:「那高強聽我問及遼東之事時,並未一口否認,卻說什麼鄰家失火,他據牆自保而已,我說他不來救火反而趁火打劫,他卻說是鄰家不開家門,想救火也無從救起。」便將他與高強地對話一一複述一遍。

    這幾句話都是用的隱喻,旁人若不知說地是什麼事時,不免聽地一頭霧水。因此耶律大石一字一句〉地分毫不漏,連動作表情都要說將出來。那耶律余睹亦是有韜略之人,聽過一遍。已知就裡,不由得沉吟道:「聽這高強言下之意,倒似並無背棄盟約前來攻打於我的打算,但若是我國當真大亂,局面難以收拾時,卻又另當別論了。是也不是?」

    耶律大石冷笑道:「余睹,你莫信這廝所言,他一聲不響,把兵都派到我家遼東來,豈能毫無覬覦之心?只不過礙著兩國百年盟好,他出師無名罷了,想那燕雲十六州膏腴富庶,又本是他漢家江山。如何不存恢復之心?」

    余睹驀地長歎一聲,站起身來在屋中來回踱步,歎息道:「連年凶災,百姓輾轉難活。陛下卻仍舊寵信那蕭奉先,不肯勤政恤民。如今女真起兵,累戰皆勝,眼見得國勢危矣,如何怪得這南朝覬覦我家江山?說不得,說不得也!」言語中儘是憤懣之意。

    耶律大石將桌子一拍,呼地站起身來,怒道:「人說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方今都說女真出河店一戰得勝,兵已滿萬,故而人心惶惶,我卻只是不信!當日太祖龍興之時,遼東不但有女真人,渤海人更強盛於他,又有高麗白衣兵,俱號驍勇,還不是都

    丹將士一一蕩平了?莫非當年女真人也不滿萬?」

    余睹亦是著惱,攥緊兩隻拳頭道:「大石,你所言極是,我契丹雄踞北地垂二百年,萬里疆域中盡多強兵雄城,還不都臣服於我腳下?說到底,我若不能自強,人便來欺你了,倘使今日我契丹之主仍舊是太祖那等雄主,我便作那斜軫,你可作休哥,憑他女真再多幾萬,也都一一掃平了,南朝又豈敢窺我疆土耶?」耶律休哥,耶律斜軫俱是契丹名將,當日宋太宗北伐燕雲之時,此二人一個作南院樞密使,一個為大將統兵,殺的宋兵血流成河,不敢北顧,連太宗自己都中箭受傷,端地威風了得。余睹以這兩人比諸自己和耶律大石,可說其志不小。

    耶律大石亦是豪強之輩,聽說余睹提起契丹往日的英雄,心中一股火熊熊燃燒起來:「余睹,你說的煞是!當年歷代祖先血戰得來的江山,今日若喪在我等手中,他日九泉之下如何見得太祖皇帝之面?待得回轉上京,便要一力打平女真,震懾群小,再塑我大遼聲威!」

    余睹聽到這裡,神情卻忽地一黯:「大石,你我雖有匡扶社稷之心,奈何主上昏聵,信用奸臣,不用我等為將,如之奈何?我離上京之時,聽說那來流河路都統蕭嗣先在出河店一戰全軍覆沒,八千將士只得十七騎生還,那蕭奉先身為其兄,卻有意為他開脫,想要求主上赦他無罪,如此軍令不明,有功不賞,有罪不罰,諸軍如何心服?往後有誰還肯為國家死戰?」

    大石呆了一呆,怒氣陡盛,咬的一口鋼牙咯咯作響:「叵耐蕭家狗子,竟要將我大遼江山盡數送與女真奴輩乎?奸臣不除,大遼危矣!」

    余睹冷笑道:「蕭氏自然須得除去,待我回轉上京,便即著手。只今南朝若能袖手盟約,不與女真約定夾攻,於我卻是大大有利,倘若兩家聯手,則真個大事難說了。方今南朝便是這高樞密用事,若此人果真願意仍舊守盟,倒不妨拉他作個盟友,金帛子女盡可與他,只須叫南朝莫要背後捅我一刀。此人如此年輕便做到樞密院高位,想必是個寵臣幸臣,必定貪財,好收買的緊。」

    倘若高強在此,聽了這話定是笑地要死,放眼當今天下,比別的他未必強似於人,比錢多的話,高衙內認第二,只怕沒人敢認第一了,像他這樣的人,難道還會被金錢收買?只不過他那些理財的手段,大多都是超越了這個時代人的認識,比如錢莊這種東西到底能賺多少錢,又是為什麼能賺錢,有幾人能完全說的清楚?因此上,也就沒多少人能弄清衙內的身家幾何了,也難怪余睹會有這樣地念頭,南朝文官貪財武將怕死,此乃契丹人在與大宋打交道過程中所得出的一般結論。

    耶律大石好歹是和高強見過兩次面的,多少對這位南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樞密使地器量有所瞭解,遲疑道:「我看這高樞密,倒不似那等鼠目寸光之人←當日出使我大遼之時,言語之中便隱有大志,其時還只弱冠年紀而已。如今宋兵出遼東,我這裡也只是隱約收到些風聲,那復州以南數百里,竟是風雨不透,一點確鑿的消息也打探不到,可見其佈局非小Σ這等人,縱然能用金帛收買,那值價恐怕也不比尋常人,以你我如今之力,怕是……」

    —

    余睹聽到這裡,不免焦躁:「女真大敵當前,若是這南朝又在背後窺伺,如何抵擋?適才聽你言語之中,他卻說及救火之事,不知何意?莫非他有意借兵,助我掃平那女真不成?」

    大石「呸」了一聲:「你道他有這等好心麼?豈不聽他說地明白,救火便是救火,這腳錢可少不得,若是真個向南朝借兵,縱使打平了女真,我家燕雲十六州亦難保全矣!這山前山後之地民殷國富,兵精糧足,我家正因得了此地,方能雄長北地二百年,一旦失了燕雲,便與亡國相去不遠矣!」所謂燕雲十六州,乃是分別以燕京和雲州為中心的兩塊地盤,中間隔著一座太行山,因此稱為山前八州和山後八州。

    此地是契丹國本所在,余睹又如何不知?只不過南朝畢竟是文采風流,千年大國,那北地女真卻本是契丹奴輩,往日都是予取予求,不敢反抗的,兩者權衡之下,余睹倒還情願便宜南朝了,說到底,這燕雲十六州原本也是漢地不是?只是見大石如此憤激,他也不好說出口。歎了一息,便道:「說到底,終究是自家朝政不修之故,當務之急,還是回轉上京,斥逐蕭奉先為要,憑我大遼百年基業,若能由你我兄弟掌握大權,料想區區女真亦不能跳梁矣。」

    大石點頭稱是,又說了會南北大勢,直到快四更時分,二人方散了。

    卻說次日天寧節,那朝中自有一番熱鬧,高強身為樞密使,又是得趙寵信,御前一刻也少不得的人,如何得空?直忙到晚間方得脫身,又到博覽會來。

    到得此間,看罷帳目,許貫忠問起昨日與耶律大石見面的經過,高強便一一說了,引得許貫忠大笑不止:「酒者,救也!衙內向他敬酒,說的乃是願意出兵救援之意。衙內這啞謎打的妙,耶律大石亦是個妙人,揣起酒杯便走,彼此都留了點退步,當真有趣。」

    高強亦笑道:「咱們只要收復燕雲,誰理他北面異族誰家稱霸?若是依我心意,最好塞北各族打個生生死死,永世難分高低,那時節咱們才能過安生日子了,否則的話,北地土地貧瘠,人民困苦,若不向外攻殺掠奪,如何得存?」按照現代地質學家竺可的理論,這北宋末亦是一個寒冷期,中原還算好的,北邊卻是一年冷似一年,出產會越來越少,那些異族除了向溫暖富庶的南方掠奪之外,更無其他出路〉到底,這也只是爭取更好的生存空間罷了,後世有人不明其意,愣說什麼狼圖騰牛圖騰的,當真狗屁不通。

    許貫忠點頭稱是,卻道:「衙內,咱們現在已經往遼東派兵,倘若再要索回燕雲,那便是遼國五京得其三,那契丹如何肯應?」

    「要他應許作甚?我這裡只要一個出兵的借口而已,若不是要讓燕民心服,本衙內才懶得去管那狗屁盟約哩!」這收復燕雲,牽涉極廣,根本就不是一個單純的軍事問題,因此高強才謹慎從事,並沒有指望單純用武力就能解決。

    倆人正議論間,忽然石秀到來,一進門便笑道:「衙內,這可有趣了,昨日剛剛收進了黃金兩千兩,今日又有人出了同樣的暗花,也是要見衙內一面,只在今夜便行。衙內,不是小人說嘴,那豐樂樓白行首枉稱大宋第一名妓,渡夜的纏頭卻也無有你這等行市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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