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五部 杭州 第十五章 夜探(下)
    朱沖聞言翻身而起,訝然道:「兩位壯士怎的說是那高應舉屬下,可有表記信物?」

    石秀把頭抬起,掛上一絲微笑道:「這個自然,朱老大人請看。」說話時從腰間掏出一塊腰牌,雙手呈到朱沖面前,待朱沖接過,懷中取出火折子,手中一晃點著了,另一手彎過去遮住了火光,湊到跟前給他照亮。

    朱沖接了過來,放在火折子下觀瞧,見是禁軍軍官的腰牌形制,正面刻著「殿帥府門下行走」,反面是長長一串部隊番號和官銜,末了是「石秀」二字,驗明無誤,忙遞還給石秀,拱手正色道:「失敬失敬,原來是殿帥府的心腹大將。」

    適才一點火光下,石秀趁機把這老朱沖的長相也瞄了分明,見此老六十尚不足,五十頗有餘,臉上皺紋不多,口中堅齒不少,雖然是半夜被人從床上揪起來,衣冠不整髮髻散亂,不過坐在床沿怡然自得,顧盼間猶如端坐堂屋廣廈之間,一雙眼睛微微瞇縫著,看似笑容可掬像個和氣生財的商賈,不經意間卻流露出些許威嚴,饒是拚命三郎閱人多矣,這一下肚裡也不免暗讚一句:「這老傢伙能以一個商賈身份攀附上蔡相公,果然絕非僥倖,這模樣著實要得!」

    正在讚歎間忽聽動問,石三郎趕緊接回腰牌掛在腰間,寒暄客氣了幾句,把半夜入門的事含糊帶過了,只說「我家衙內得了老大人遣人傳訊,頗有誠意與老大人面見,無奈令公子對我家衙內似有芥蒂,以此一面難求,故此命我二人乘夜來此與老大人交通消息」。

    朱沖人老成精,對於這話裡的潛台詞自然心知肚明,一笑便罷,暗中卻對高強把握形勢的能力吃了一驚。這高衙內從汴梁來到江南不過兩月,怎的就能知道杭州局勢緊張,竟派了人冒險潛入都監府來與自己這個被軟禁的人見面?

    嘀咕歸嘀咕,眼下卻不是說話的時候,一來天過四鼓,這倆人要抓緊在天明前脫身,二來未曾見得正主高強的面,好些言語說了也是無用。老朱沖沉吟片刻。向石秀問明了高強日內便將到達杭州城外,心下已有了計較,便笑道:「石虞候,照說兩位壯士深夜入府,膽識身手都是當今的奇才,老朽原該將一點心思放心交託,無奈天色不早,兩位還是早謀脫身之計為上。待老夫謀個內外聯絡的法子,候貴上高應奉來到時再行設法面見詳談為是。」

    石秀一聽倒是有理,原也使得,只是他肩上極有擔當,可不甘心這一趟潛入都監府只得到這點收穫,便即道:「似老大人這般說原也使得。只是我家衙內御下甚嚴,這番又是老大人派貴屬傳訊。衙內知曉老大人消息不靈,這才派我二人來此,若是回去見了衙內,聽說我二人費了一夜功夫潛入貴府,卻不得老大人半句言語,少不得要怪我二人辦事不力。眼見得又是一番責罰Σ這般,還請老大人海涵則個。」說著把手一拱,笑臉作了個揖。

    這話說來綿裡藏針,表面上是在說自己交不了差,實則卻是質問朱沖,你費盡心機給衙內送了那個蠟丸要面見,現在我們這兩個使者來了,卻得不到你半點實在話,莫不是這面見是假,另有蹊蹺?

    朱沖一怔,隨即失笑道:「石虞候說的是,卻是老夫失了計較,不能取信於人。石虞候回去面稟應奉大人,只說老夫上欲為國家消弭一場大禍,下欲求保全一家富貴不墮,要借應奉大人地大力方可。至於其中細節千頭萬緒,這一時間可無法向石虞候細表了。」

    石秀暗中揣度,這話說的雖說厲害,也脫不出高衙內原先預料的那樣與明教謀反的逆謀有關,不過朱沖肯這麼說,看來倒也知道趨利避害,再加上自己切身利益相關,聽來倒也可信。不過自家的考量且不忙說,留給衙內去交涉便是,須知談判這東西,自己家的牌哪怕一張都不能隨便亮的。想到這裡石秀點頭:「老大人既說的懇切,石某就擔了這干係,將這幾句言語轉達我家衙內,待我家衙內決斷便是。如此還請老大人示下以後如何聯絡。」

    朱沖本來覺得自己語焉不詳,對方未必肯聽,正在有些惴惴,聽到石秀回答地爽快乾脆,倒有些意外,這麼一來只有一個解釋,對方對於形勢地把握顯然非常深入,對自己所說的大禍有相當認識,否則不會這麼乾脆,不由對那未見面的高衙內又高估了幾分。

    既然話已點到,朱沖便不再多言,向石秀囑咐了幾句,商量了一些細節,便互道珍重再見。倆人從後窗穿出,時遷縱身上房,回手把石秀也拉了上去,倆人躥房越屋,依著朱沖的囑咐向後院而去。

    目送著這兩個身影在夜色中迅快消失,朱沖依舊關窗落閂,回身看那前院的樓台依舊燈火通明映照夜空,歌舞聲在寂靜夜裡隱隱可聞,忽地冷笑一聲:「逆子,看你還有幾天猖狂!……那高衙內,年紀輕輕,又是京營殿帥的膝下紈褲,卻怎的駕馭得這樣的手下?究竟是何等樣人呢?」

    過得幾個時辰,天色放亮四門大開,杭州城北門走出兩個持著扁擔地尋常賣炭人,施施然晃著膀子轉過了半圈城牆,到了水門碼頭外,七彎八繞了半天,而後鑽進一艘平常小船,那船隨即開動,在碼頭旁百十艘船隻中轉了幾個圈子,沿河駛出去數十里,第二天復又返回來,撿了個碼頭靠定,卻再無人能尋著昨日的那兩個賣炭人了。

    這一日風和日麗,杭州城西門外大路上行來一列車仗,前面八個旗牌鳴鑼開道,接著三十二名軍士帶刀開道,跟著十餘輛大車而過,排場大得驚人,引得沿路百姓都駐足觀看,彼此交頭接耳,看不到什麼旗旛認道,不知這是哪家富貴?

    待車輛過去,接著是十餘輛載貨大車,其上儘是花石果樹,山石黃楊,每輛車前插兩面藍旗,上面白字寫的分明,一面是:「奉旨採集花石」,另一面是:「東南應奉局高」。這兩面旗子不大,口氣可著實不小,有識者一見便知,這就是今年才上任沒多久的蘇州應奉局提舉官、京營殿帥府衙內高強的車仗了。

    杭州知州名叫阮大誠,紹聖二年進士出身,算得是蔡京兄弟蔡卞的半個門生,何以說是半個?只因他給蔡卞投了門生帖子送了禮,蔡卞也見了他的面,卻始終不曾以門生相稱,官面上倒也一直照顧於他,這位阮知府便以蔡氏門生自居起來。不過後來蔡卞落勢,這位阮知府知機轉場,又投到蔡京門下,那時蔡京與兄弟爭權得勝,收了這個門生正好表示一下自己的勝利,便也依舊默許了,因此阮知府官路依舊亨通,一面做著昔日蘇大學士做過的知杭州事,一面扛著京裡權勢熏天的蔡相公的大旗,這官做起來格外的有滋有味。

    這日有人飛報進來,說道蘇州的應奉局提舉高大人車仗已到了西門外,阮知府便吃一驚,早先已經知道這位太尉府衙內、蔡相公地孫女婿到了蘇州做官,阮知府雖說公務纏身不能分身往見,這名帖備禮倒也一樣不少,加上去年大婚時隨的禮,前後在這位高應奉身上已經花了不下一萬貫錢,可謂落足功夫,如今人家本尊來到自己的界,怎可不親身出迎?慌忙易裝冠帶,所有排場全免,一頂軟轎出得城來,恰好遇到車仗入城,便即滾出轎來,垂手在路邊相候,一面叫親隨遞上名帖去。

    哪知候了一會,那親隨回來,說道應奉大人用一個「請」字。阮知州頓時一怔,心說好歹我也是一方四品大員,又有門生之誼,這高應奉怎的如此傲慢?恰要著惱,忽然心虛,莫不是新人新規矩,自己這半個門生人家不認賬?這麼一想心火頓消,小心翼翼上前施禮參見便是。

    可憐阮知州擔了一肚子心思,到了車仗前方才知道,原來高應奉大人臥病在床,現在出巡的是應奉局的內審。阮知州這一口氣還沒鬆下來,就聽車仗內一個女聲說話:「我家內大人說了,難為阮知州出迎,去年的大禮還未謝過,又承知州大人如此抬舉,真真是不敢當。內外有別,相見就免了,請大人車轎前行引導入城便是。」

    阮大誠嚇了一跳,感情這位內審大人來頭一點不小,便是當今蔡相公最疼愛的孫女,出嫁太尉府高衙內的蔡大小姐便是!這趟出迎實在不冤,阮知府先行謝過,袖裡遞給傳話的家人一貫銅錢,抖擻精神上轎前導,引領應奉局車仗入城,一面叫人飛奔去打點館驛,以便蔡大小姐歇息,肚裡卻有些好些:「這個內大人,想必就是內審大人了,只因閨閣名姓不便外稱,虧她想得出來,有趣有趣……」

    阮知府正在胡思亂想,忽聽頭頂一聲響,跟著一片聲地發喊:「聖女娘娘,聖女娘娘!」只因不曾提防,倒被嚇了一驚。跟著就覺得轎子停住,親隨掀起轎簾稟告:「後面內大人請知州大人說話,要問這城頭究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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