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遲,那時快,高強情知後面就是自己坐的椅子,退當即將身半蹲,往左微側,左腳小退半步,左手伸到腰間一摁繃簧,右手拔刀!
石寶眼見高強就在掌握,心下還沒來得及喜歡,陡覺眼前一股徹骨寒氣襲來,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分明是寶刀利刃,適才這高衙內還是手無寸鐵,這刀從何而來?身後又是許貫忠的椅子狠劈,當真是進退維谷,好石寶,將一股氣往背後一頂,同時把短刀橫在身前要害處,舌綻春雷般大喝一聲:「開!」
這一聲喊過,只聽砰的一聲大響,一張上好的檀木椅撞在石寶背上,兩下力道一併登時散架,跟著擦地一聲輕響,石寶手頭一輕,短刀在高強的寶刀面前不堪一擊應聲而斷,石寶卻順著背後椅子的力道向左前方一滾,昂藏八尺的大漢翻滾如狸貓輕巧,竟從高強身邊滑了過去,順手操起高強所坐的椅子往後一扔,耳後只聽又是一陣木器碎落之聲。
高強一刀斷了石寶的短刀,接著按照魯智深的傳授,不假思索便是半轉身舉刀自上而下猛劈,這一下劈的極爽,把張鑲金檀木椅中分而開,手下感覺好極,但覺寶刀在手江山我有,區區石寶何足道哉?!正要橫刀追擊,卻被許貫忠一把扯住,跟著那青衣人影閃在身前,喝道:「且住!」
高強正覺奇怪,怎地許貫忠要攔著自己不許追擊?卻見那石寶兩手空空卻絲毫不亂陣腳,雙手一錯,擺了個似是空手入白刃的架勢,竟是無視利刃當前,就這麼要撲上來,卻被許貫忠喝住了,再往自己背後看了一眼,登即愣在當地,雖然猛氣依舊,卻不敢動彈。
高強一觸及他凌厲無匹的眼神,不由激靈靈打個冷戰,手下頓時就軟了三分,這才明白許貫忠拉住自己的用意,自己現在雖然佔了優勢,始終未曾過過江湖上刀頭舔血的日子,要與石寶這樣的高手搏命廝殺的話,別說手上多一把刀,就多一桿槍也未必能操必勝,以目下的情況而言,只需自己平安無事躲過這一下猛撲,己方人多勢眾可操萬全,自己這主將實在沒有必要輕身犯險。
再往後一瞧,果然不出所料,張隨雲適才一聲召喚,門外幾名錄曹司的好手一擁而入,兩把鋼刀、兩把短槍都架在方天定身上頸間,石寶捨身撲擊乃是為了護主心切,這一下少主落入人手,怎敢輕舉妄動?
許貫忠再一聲忽哨,門外又進來幾名應奉局的屬下,各仗刀槍將石寶圍住,自己將高強又拉的退後幾步,到了安全距離上才停下,叫道:「石兄!閣下英雄之極,小弟拜伏!只是形勢已然,夫復何言!我家衙內對幾位是剖心瀝肝的相交,絕無半分加害之意,何妨少安毋躁,聽我家衙內一言?」
石寶冷哼一聲,對身周諸般軍器視而不見,怒道:「好個剖心瀝肝!說的這等漂亮,那為何對我家少主刀槍相對?」
高強見這人如此強悍,心下也暗自佩服,一聽這話,急忙打個哈哈道:「焉有是理,焉有是理!怎可對方兄如此無禮,之海兄,看小弟面上,且命貴屬把刀槍暫放,聽小弟一言如何?」
張隨雲猶豫了一下,感覺自己背後開的那道縫還在往裡灌冷風,想起適才那一下刀底游生,不禁有些後怕,對高強使個眼色,意思是「你確定?縱虎容易縛虎難!」
高強一跺腳,心說這時候你跟我叫什麼勁?急忙換刀入鞘,撥開方天定身邊的幾人,一把拉住他手道:「之海兄,方兄是我摯友,又是應我之邀而來,連那官衙機密也是小弟洩露與他知曉的,倘若今日容之海兄把人拘了去,小弟豈不是枉做小人?人無信義不立,小弟萬萬不能做此背信棄義之人,今日無論如何要向之海兄討一個情!」
方天定原本見變起倉猝,自己又被刀斧加身,正在驚怒交迸的當口,忽聽高強執著自己的手,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登時整個愣住,只顧呆呆地看著身旁光芒萬丈的高衙內,虎目含淚說不出話來。
高強卻是心懷鬼胎,被他這真誠的目光看的臉上有點發燒,忙轉過頭去,只聽張隨雲冷道:「妙長兄!此事利害小弟已經全數闡明,此等刁民橫蠻驍果,悍然犯上,以白刃攻擊朝廷命官,單這一條便治得他死罪!妙長兄要為這等人擔保,還望三思!」
高強佯裝
「之海兄!小弟一來敬你鐵面無私,二來敬你身後王這才對你好言相勸,你還道小弟當真護不得這幾個人不成?」此時他是背對方石二人,忽地對張隨雲眨了眨眼,那意思「火候差不多了,再繃就抻壞了」!
張隨雲見他擠眉弄眼,險些笑了出來,忙繃住臉道:「妙長兄家世淵源,小弟自然是比不了的,只是小弟職責所在,卻也不能輕忽,妙長兄果然要庇護此數人,煩請寫個文書來,日後倘若應在這幾人身上出了岔子,小弟在上官面前也有個交代。」
「此事易辦!」高強大喜,卻覺方天定忽然反手抓住自己,急道:「高兄萬萬不可,大好前程,豈能為了小弟荒拋!且容小弟去那錄曹司走上一遭,料想張錄曹為官清正,必不致難為我等良民。」
高強搖頭道:「方兄不必多言,此事小弟分所應當,雖千萬人吾往矣!」這句話他平生最佩服,不想能有機會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比三伏天喝了杯冰水還舒坦,大叫一聲:「取紙筆來!」
書房中文房四寶自然齊全,許貫忠兩步走到書案前,研開墨汁,提起毛筆向高強望望,高強這才想起自己那一手見不得人的字,暗讚一聲「好兄弟,關鍵時候還知道給我撐場面」,便信口說了幾句,許貫忠筆走龍蛇一揮而就,隨即大聲念出來,前面大差不差,末了一句倒嚇得高強一哆嗦:「立據人汴梁高強,口說無憑,刺血為記!」
高強眼望許貫忠,兩人的眼神在半空激烈碰撞,無聲地交戰:
「刺血為記?!我可沒說這句!」
「衙內,刺血為記乃是慣例,小小几滴血而已,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你!你可真是好兄弟!」這時再說好兄弟這三個字,與剛才的含義可就全然不同了。
許貫忠一笑,雙手捧著紙箋到了高強面前:「煩請衙內刺血!」
高強無奈,狠狠瞪了許貫忠一眼,從腰間再把刀拔出來,指尖湊上去,一咬牙一狠心,輕輕在刀尖上碰了一下,那刀鋒利無比,指尖還未感覺疼痛,幾滴鮮血已經滴了下來,許貫忠把紙向前一迎,那幾滴血正落在落款上,隨即取綿紙來吸乾了墨跡,交給張隨雲手上。
旁人哪知他兩個眉來眼去勾心鬥角,張隨雲見高強舉止颯然,心下甚是佩服,接過那字據來瀏覽一遍就揣在懷裡,拱手道:「既是如此,小弟便買了妙長兄這面子罷了!」把手一揮,錄曹司屬下簇擁而出,不片刻就走的乾乾淨淨。
許貫忠也揮退了應奉局屬下,方天定一把握住高強的手,心情激盪之下,還沒說出話來,只聽高強哎呀一聲,指尖的傷處還未包紮,被他這一緊握登時又濺出血來,敢情那寶刀過於鋒利,這口子割的還不淺。
方天定叫得一聲,正要放手尋些包紮物來,卻聽門口有女子尖叫一聲:「衙內怎的流血了!」這聲音甚是熟悉,方天定又驚又喜,舉頭望去時,不是多日不見的小妹方金芝是誰?
「小妹!」「芝姐兒!」方天定和石寶異口同聲叫出來。
哪知方金芝只是隨口道了聲:「大哥,寶叔,多日不見!」卻正眼也不向倆人望一下,急步走到高強面前,一把從大哥手裡將高強割破的那隻手接過來,想也不想就吮在口中。
高強愣愣地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自己的手指已然被眼前的二八佳人含在口中,只覺指尖觸感溫暖柔滑,眼見那花容為己專注無比,櫻唇吮指嬌艷欲滴,竟是片刻的恍惚起來,就這麼一言不發地任由方金芝含著。
方金芝含了一會,吐出來見血滴暫止,急忙從懷中取出一方絲巾,細細密密地將那傷指包了個嚴實,還順了個花結,這才輕吁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笑道:「這般便不妨事了。」迎頭正望見高強呆瞪著自己的目光,不由得臉上一紅,這才發覺自己適才一時忘形,對高強似乎是過於親密了,忙把那手放下,退到兄長身邊,重新給方天定和石寶見禮。
方天定望著寶貝妹妹搖了搖頭,心想果然女大不中留,這麼就對別家男子傾心了?只是眼前顧不得這些小節,要緊給高強道謝兼賠罪,石寶更乾脆,直接一個頭磕在地下,口稱:「草民一時魯莽冒犯應奉大人,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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