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三部 逝水長東 第二十四節:碧海赴險 老漢逞威
    卓南雁送走了徐滌塵轉天一早便去尋虞允文商議對策。

    聽了徐滌塵的推斷虞允文、辛棄疾等人均是面色沉重。「茶隱果然好眼力!」虞允文歎道「但眼下最要緊的卻不是金主完顏亮親統的幾十萬大軍!」

    眾人心神一震之間他已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畫出三條細痕緩緩地道:「太子和羅堂主派出的細作已打探出了一些眉目!金人敗盟南侵要水6齊兵分三路完顏亮自統六十萬大軍在中路西路有數萬鐵騎犯我西川東路卻有一路水師由海上直撲臨安。」他說著眉峰漸漸蹙緊。

    「允文兄憂心的必是這路水師!」辛棄疾手指著桌上最右側的那道彎轉的水痕緩緩地道「西路有我大將吳璘坐鎮固若金湯!中路雖是金軍主力雲集咱們卻還有長江天險;最要緊的正是這東路自海上乘風破浪危及京師。完顏亮這賊酋這一招用得險卻也用得狠!」

    眾人心底頓時一緊。虞允文歎道:「大海浩瀚咱們再無天險之利反是金人與我共險!好在咱們早有防備岳家軍舊部、浙西路副總管李寶將軍早奉命北上去海州抗敵。只是在海州附近卻有一處阻隔敵友不明。」

    辛棄疾道:「那是何處?」虞允文緩緩地道:「逍遙島!」

    逍遙島為武林三大禁地之一島上能人甚多不遵宋金號令嘯傲海上。眾人聽得這名字心底均是一震。虞允文歎道:「這逍遙島到底在何處咱們全不知曉只是咱們派去聯絡李寶將軍的幾對探子乘海船到得海州附近都被一群豪客趕了回來。」他說著長吁了口氣卻呵呵地笑起來「好在眼下形勢又有不同咱們已有了歸心盟主。」

    莫愁心頭一跳忙乾笑道:「允文你莫不是讓本盟主去逍遙島號施令?嘿嘿那逍遙島主只怕未必會買莫大狀元的帳!再說我這歸心盟主馬馬虎虎武林稀鬆平常逍遙島上卻多是武功高強的亡命之徒……」

    莫復疆聽他越說越是嬉皮笑臉不由怒道:「胡說什麼你眼下乃是我江南武林盟主其能如此臨陣退縮?」莫愁滿心不以為然卻不敢辯駁只得撇了撇嘴。虞允文卻笑道:「莫愁老弟眼下身為盟主確實不可輕涉險地……」莫愁雙目放光連連點頭。虞允文卻望向卓南雁笑道「此事自非南雁老弟出馬不可!」

    莫愁洋洋得意笑道:「正是正是!大雁子乃是本盟主的義弟他去了便跟本盟主親臨一般。」卓南雁也笑道:「允文兄是讓我去闖闖逍遙島?」

    虞允文道:「老弟此去身兼三任其一便是過逍遙島去海州尋訪李寶將軍囑他務要以攻為守搶先突襲金兵;其二對逍遙島主曉以大義讓其萬勿叛投金人;其三嘛」他說著淡淡一笑「這個倒有些難了傳聞逍遙島有大車船能抗大浪蹈海如飛南雁老弟若能借得幾艘大海船同去李寶將軍處抗金那就錦上添花啦!」

    莫愁哈哈大笑道:「允文老兄這是得隴望蜀得便宜賣乖。那逍遙島主的脾氣何等古怪除非大雁子為國捐軀做了她的上門女婿嘿嘿卻不知人家有沒有現成的閨女!」

    眾人轟然齊笑只莫復疆眉頭大皺正待開口訓斥。忽聽門外腳步聲響一行人匆匆而入跟著便聽有人高叫:「聖旨到!監察御史虞允文、江陰簽判辛棄疾接旨!」群豪均是一凜:「這當口卻又來什麼聖旨?」虞允文和辛棄疾都有官職在身忙擺佈香案接旨。

    卓南雁、莫復疆等武林豪客均不願跪迎聖旨便全都遠遠退到別的屋內。過得多時才聽一陣熱鬧那傳旨官前呼後擁地去了虞允文和辛棄疾卻面色陰沉呆立門口。

    眾人忙細問端詳。虞允文苦笑一聲:「萬歲英明讓小弟老老實實地做回中書舍人只管犒勞三軍不得干預軍情。」

    原來有人向高宗趙構進諫說到趕來建康的虞允文和辛棄疾都是太子嫡系尤其是虞允文身為御史台監察御史可糾察百官若在建康諸大軍營間奔走只怕太子勢力驟增。當日太子上書請纓要親自率兵抗金已讓趙構疑心多日聽得這「忠心進諫」疑心病又犯立時下旨派金書樞密院事葉義問趕來建康做軍方副帥同時免去虞允文的監察御史之職仍復了那中書舍人的閒差。辛棄疾身為江陰簽判本就是芝麻大的官也被嚴令不得「多預軍務」。

    群豪聽得原委均覺心頭冷性急的莫復疆已罵出口來:「葉義問來做副帥?他姥姥的這鳥人是做什麼的?」辛棄疾冷笑道:「葉義問本是個文人卻喜好以儒帥自居實則全然不知兵事!」

    虞允文陰鬱的臉上卻凝滿剛毅之色一字字地道:「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說著仰起臉長吸了一口氣冷笑道「大宋危難存亡之際我虞允文一身榮衰又算得什麼!這君命咱們且不管他!」

    「壯哉允文!」卓南雁心底一熱伸手跟他重重一握道「小弟這便去逍遙島!」

    虞允文眼芒閃爍笑道「太子親賜金牌還在莫大盟主的手上生死關頭這金牌倒能管得大用便請南雁帶上到李寶將軍處出示此牌命他全力抗擊金兵。」群豪商議已定卓南雁便即收拾行裝取了盟主令牌在手準備動身。

    莫愁覷得無人閃到卓南雁屋內低笑道:「大雁子嘿嘿你去逍遙島我得囑咐你一件事!那逍遙島主脾氣有些古怪你越是用強只怕她越是不肯擬萬萬記住且不可跟她硬碰硬地胡來!」卓南雁見他神色少有的鄭重笑道:「你怎地這般清楚難道見過這位逍遙島主嗎?」莫愁咬咬牙猛地頓足道:「跟你直說了吧!傳給本盟主絕妙輕功龍驤步的那位高人便是這逍遙島的文島主。」

    「原來逍遙島主姓文!」卓南雁一笑帶念頭「你跟她老人家交情怎樣?我向她提起你來是否就萬事都好商量?」莫愁大頭連搖道:「我若有那麼大的面子豈不早就跟你同去了?文島主只是一時開心傳給了我那步法。嘿她心情大佳時萬事都好商量;犯起脾氣來定要賠著萬分小心。還有這位文島主模樣俊俏得緊最討厭旁人說她個『老』字……」

    卓南雁呵呵笑道:「想必你莫大少甜言蜜語哄得這位前輩女俠開心才傳了你絕世步法。」莫愁咧嘴乾笑:「本來軟語求人不是你大雁子的長處但若萬一她跟你翻臉你提起本大少來或許她能饒你一條小命!」卓南雁笑道:「盟主吩咐屬下謹記在心。」

    為免張揚卓南雁不讓旁人相送只跟莫愁、唐晚菊和辛棄疾信步而行四人直往燕子磯而來。

    秋意漸濃瀟瀟暮雨下的長江已成了混沌的青碧顏色浩浩蕩蕩咆哮著東去。裹著煙靄般雨絲的江風繚亂地撲來吹得人滿襟沁冷。辛棄疾立在燕子磯上縱目遠眺曼聲吟道:「匹馬吳江誰著靴惟公攘臂獨爭先。張皇貔貅三千士搘拄乾坤十六年。」

    「好詩!」卓南雁讚道「這是幼安兄所作嗎?」辛棄疾雙眉飛揚道:「這是胡銓大人吊岳飛大帥的詩。最後兩句是『石頭城下聽輿論百姓顰眉亦可憐!』」他說著拍著身邊一塊嶙峋怪石郁然道「當年吳王孫權遷至秣陵在這金陵邑築了石頭城石頭城之名便由此而來。我見了這磊落大石不由便想到此詩。嘿嘿匹馬吳江誰著鞭惟公攘臂獨爭先。眼下金兵又再南侵咱們卻已沒有岳少保那等英雄了。」

    唐晚菊歎道:「幼安兄這一提也讓我想到了一詩。石頭城下浪崔嵬風起聲疑出地雷。何事苻堅太相小欲投鞭策過江來。金酋完顏亮這一回來勢洶洶頗似當年的苻堅投鞭斷流不可一世。」

    辛棄疾道:「苻堅寬仁大度偉略英邁雖有淝水之敗卻不失為一代雄主。完顏亮比不得苻堅此人有雄心而無雄才有文才而無武略兼之猜忌過重手段過毒倒頗似隋煬帝!」

    卓南雁凝望滔滔江水忽地一歎道:「辛大哥你說這世上何時才得沒有刀兵征戰?」

    「無論何時只要世上還有完顏亮這樣的驕狂獨夫便會有兵戈征殺!」辛棄疾的聲音沉沉的「他提兵侵伐埋骨百萬不過是為了一己之野心!在完顏亮心底從來只當自己是對的只因一己之喜怒好惡便會殺人如麻血流千里。若是讓這種人當了皇帝鄰國便無太平之日天下便無休息之時。」

    「白骨成丘山蒼生竟何罪!」唐晚菊也歎道「當年隋煬帝何嘗不是如此?只為了好大喜功便三次遠征高麗造船工匠在水中日夜兼工腰生蛆蟲十萬役夫在路上川流不息死屍橫路數百里!勞民傷財最終天下大亂!」

    「完顏亮也跟這隋煬帝一般他南侵大宋還只是第一步。」辛棄疾挺立在森森暮雨中滿面蕭冷之色道「此人自大成狂即便如他所願侵得我大宋之地不出三年他便會西征西夏南討大理然後學那隋煬帝東伐高麗天下永無寧日。戰禍頻起民無休息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莫愁聽他說得淒慘咧嘴笑了笑道:「現下好了本盟主登高一呼大伙齊心協力決計不讓金酋得逞。這奸雄一死天下自會太平幾十年!」

    他雖是信口說笑那三人卻滿面凝重卓南雁更昂頭道:「不錯!決計不能讓這奸雄得計!」雄獅堂弟子早預備了江船泊在岸邊卓南雁大步上船立在船舷上向眾人拱手作別秋風裹雨吹來將他的襟袍撩得老高。

    辛棄疾道:「兄弟此去任重道遠。愚兄此處恰有兩句舊詞相贈: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看試手補天裂!」卓南雁胸中一熱大笑道「有辛兄如此佳句相贈此去海州定然乘風破浪直搗敵巢!」揮手命船夫開船便在連天江雨中揚帆遠去。

    此次乘船北上倒是一路順暢。四海歸心盟令牌所指黑白兩道幫派盡為所用到了海邊自有橫行江海的鯤鵬幫換了海船再揚帆北上直向海州而來。

    船至海上正是黃昏時分。

    卓南雁次看到大海但見浩渺無際的茫茫碧濤托著血紅殘陽半天紅霞亂射在翻湧的層層波瀾上浪飛光閃如萬千虹霓在海濤上躍動說不出的雄奇壯闊。卓南雁頓覺眼界大闊忍不住披襟當風仰天長嘯。

    這海鰍船堅硬穩重尋常風浪倒能應付。駛船的四個水手一老三少那黝黑老者姓何旁人叫他「老何頭」瘦得如同被海風吹乾了的魚乾是久走海的海客了居中調度運使那三個後生那船駕得極穩。

    由此北上已是金國的海界。當晚風急浪大虧得老何頭指揮若定海鰍船搏浪而行一晚有驚無險。只是那逍遙島神秘莫測誰也不知到底坐落何處茫茫大海中向東又行了一日一夜也還渺茫難尋。眼看著船上乾糧將盡卓南雁不由焦躁起來。

    這一日午後正行之間忽見海鰍船後有一艘大船昂揚而來。大船漸駛漸近卻是水師慣駛的飛虎戰船船上高挑金國大旗旗下一人迎風挺立白衣獵獵風神俊朗。

    卓南雁目光一掃頓時一凜道:「巫魔蕭抱珍!」

    便在同一瞬蕭抱珍凌厲如電的目光已打在了他的身上。絕世高手往往心神間有一種奇特相通的感悟。兩人目光交縱神氣勃霎時間海上波飛浪湧似要風雲突變。

    「卓狂生竟又是你這小子!」蕭抱珍揚聲朗笑「今日正好給我愛徒報仇!」他手下三才妙使中的韓嬌嬌身死大宋皇宮只因消息深鎖直到不久前他才剛剛探知原委。此時海上突見卓南雁蕭抱珍惡意陡生揮手命人加向前。飛虎戰船乃是六輪車船以輪激水其快如風不多時便搶在了海鰍船的前頭跟著船頭調轉氣勢洶洶地直向海鰍船衝來。

    那飛虎船船高弦厚這般勢若猛虎地撲來自會將海鰍船一舉撞翻。老何頭忙大聲吆喝指揮三個後生轉舵閃避。海鰍船輕便靈動劈波斬浪快捷如風飛虎船幾個猛衝都被它輕巧避開。

    「放箭!」隨著蕭抱珍一聲輕叱十餘名金兵搶到船舷邊羽箭颼颼射來。老何頭「哎喲」一聲忙趴到了船上。另三個後生卻是黑道出身打罵聲中揮刀抵擋。

    卓南雁運掌震開幾隻羽箭眼見那飛虎船又衝了過來猛一咬牙抄起船上鐵錨直向卓立船頭的蕭抱珍砸去。那錨上鐵鏈長可兩丈被卓南雁渾厚的內力運使力道萬鈞。蕭抱珍不敢怠慢忙自金兵手中搶過一桿鐵槍直向鐵錨撥去真氣灌注之下槍頭出嗤嗤勁響。

    哪知卓南雁的鐵錨只跟他大槍一碰便借勢縮回疾吐疾伸流星趕月般斜劈過去。只聽「卡嚓」巨響飛虎船上的一塊船舷登時被鐵錨擊碎。

    飛虎船劇烈顛簸海水呼呼灌入眾金兵嘶聲驚呼咒罵。卓南雁哈哈大笑:「蕭教主龍王爺請你到海底赴宴請啊請啊!」長笑聲中鐵錨呼呼飛出又將飛虎船鑿破一處大洞。

    「這小賊歹毒!」蕭抱珍怒罵聲中也抓起船上鐵錨凌空砸下。他諸般兵刃無所不通丈長鐵錨以流星錘的路子飛灑而出比卓南雁的亂揮亂打順暢得多。卓南雁抵擋不住索性揮錨跟他的鐵錨緊緊纏住。

    海鰍船上三個後生看到金兵手忙腳亂地搶堵破洞缺口拍掌大笑不提防四五個金兵突亂箭兩名後生當下中箭身亡。

    兩道長鏈緊緊交纏蕭抱珍運力疾拉卓南雁腳下船小難以借力驀地振聲長嘯抖開鐵錨飛身躍起直向飛虎船頭的蕭抱珍撲去。蕭抱珍喝道:「來得好!」欺他人在半空鐵錨暴吐向他胸口撞去。卓南雁疾運九妙飛天術凌空轉個彎子已落在蕭抱珍身側丈餘的甲板上掌力到處兩個金兵被他震落水中。

    蕭抱珍鳳目噴火五指成爪向他頂門扣來急怒之下出招更是狠辣絕倫。卓南雁順勢一招「手把芙蓉」便向他腕上擒去。蕭抱珍看他這招信手而動輕靈灑脫中暗蘊無盡沉渾之氣端的意象萬千不由心中一凜:「這小賊當真邪門可得小心在意!」鐵爪忽收驀地化拳吐出拳勢如箭飛射卓南雁心口。

    瞬息之間兩人以快打快疾拼了四五招。蕭抱珍拳掌陰沉狠辣卓南雁則招勢剛猛大開大闔。猛聽得海鰍船上有人嘶聲慘叫又一名後生被金兵射死。卓南雁又驚又怒如風搶出飛縱在幾名持弓金兵中登時如虎入狼群鐵掌起落兩名射箭金兵同時落水蕭抱珍橫空掠來喝道:「旁人閃開快去堵水這小賊由我料理!」但卓南雁卻不跟他糾纏身如游龍在金兵間左衝右突先後又有三名金兵被他震落水中。

    蕭抱珍暗自後悔:「這小魔頭如此難纏早知不招惹也罷!」眼下餘下的七八個金兵被卓南雁趕得哭號奔竄忙騰身躍起十指暴張猛往卓南雁頂門插下。卓南雁雙掌橫封砰然震響。這一下真氣交擊蕭抱珍內氣受震氣血翻湧。

    猛然間海上巨浪驟湧大船劇烈搖晃。兩人腳下不穩各自向旁掠開。但見滔天巨浪間翻起一條水桶般的龍形巨物長可兩丈凌空拍下只一砸便將船舷砸碎一塊。

    「龍!龍!」幾個金兵手指著那怪物倉惶亂叫。

    空中腥氣瀰漫波濤沖天而起飛虎船舷斷板碎大浪呼呼湧上。幾個金兵嚇得跪在甲板上連連叩頭:「龍王爺龍王爺來啦!」蕭抱珍也是一驚凝目瞧那怪物並無龍頭龍爪忙喝道:「哪裡是龍不過是大海蛇罷了!放箭快放箭啊!」

    此時奇變暴起卓南雁也罷了爭鬥退到桅桿前細瞧。幾個金兵亂糟糟地彎弓搭箭未及射出夢見浪花沸騰四五條怪蛇齊自水中升起猙獰扭動形狀駭人。

    眾金兵久居北方這等海中怪物從所未見兩個金兵駭得丟了弓箭扭頭便跑。另一人大著膽子飛箭射出那怪蛇皮糙肉厚渾不在意驀地凌空扭轉竟將那名金兵攔腰捲走。那金兵嘶聲哭喊迅即沒入水中。另兩條怪蛇呼呼飛砸又將大船砸出兩條裂隙摻著血水的猩紅大浪洶湧衝上飛虎船漸漸傾斜。

    蕭抱珍大怒自一名金兵手中搶了把大關刀來飛躍而出一刀斬在蛇身上。這一刀開碑裂石卻砍不斷那蛇身只劈出半尺長血口露出黏膩的血肉。另一條怪蛇猛地翻來竟將蕭抱珍攔腰掃個踉蹌忽聽兩個金兵拚命嘶號又被怪蛇捲走。

    「小心這不是海蛇!」卓南雁大喝道「這是個章魚一般的巨大海怪!那些海蛇都是它的長腳!」眾兵丁但見那海怪扭曲狂舞的長腳確是八隻上下每隻探上來的便有數丈當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恐怖怪物。蕭抱珍也是一愣驀然間一隻海怪長腳無聲無息地自後抓來便要將他攔腰捲住。

    卓南雁飛步躍出橫推一掌天衣真氣勢若奔雷頓時將長腳震開。蕭抱珍驚魂稍定忙斜身飛退。

    猛聽轟隆巨響大船劇烈震盪甲板上的裂隙終將震開飛虎船斷成兩半。船傾桅倒間眾人終於瞧見水下翻湧出一隻比飛虎船還大的猙獰怪頭那怪物口邊還掛著血淋淋的金兵屍身幾隻數丈長的長腳兀自狂亂揮舞。海面被血水染得殷紅刺眼激湧的大浪如一座座小山般飛撞過來。

    眾金兵駭得肝膽皆裂哭號震天卻先後跌入水中那海怪探出巨蛇般的長腳捲住落水的金兵不住送入口內。

    蕭抱珍和卓南雁也一起落水卓南雁順手抓住長長的一段桅桿運勁遠拋再飛身攀上。蕭抱珍驚惶間卻只抄到兩桿長槍覷見那怪獸揮動長腳抓來忙提氣縱起疾向卓南雁躍去大叫道:「接槍!」一桿鐵槍飛投而來。卓南雁揮手接住。便在此時蕭抱珍這一躍之勢已盡百忙中將手中另一桿大槍探出卓南雁也揮槍相接。

    雙槍如一對手臂般交在一處卓南雁大喝聲中奮力一挑真氣激湧將蕭抱珍凌空挑起。蕭抱珍的身形劃個弧線向桅桿後側落下在他身後怪物的一隻長腳矯夭無比地掃過只差得半分險險捲到。

    蕭抱珍自水中縱起才躍上桅桿那巨大長腳便又泰山壓頂般凌空拍下。卓南雁大喝一聲挺槍刺中長腳。那怪物吃痛倏地縮回另一隻長腳卻悄然伸來轟然拍中那桅桿。只聽砰然巨響那桅桿猛然搖晃二人同時被震落水中。蕭抱珍順手一抓卻只嘮到一隻破碎的手臂驚叫一聲揚手向那怪獸拋去。那怪獸揮起長腳捲住送入口中大嚼。

    赤浪翻滾間那海怪場景飛舞不住捲住落水金兵囫圇塞入尖長的血口中。饒是卓南雁俠肝義膽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金兵哭號喪命卻無能為力。在這茫茫大海中跟這駭人怪獸相搏實是全無半分勝算。

    蕭抱珍喊道:「卓少俠咱們恩怨暫且放下此刻先聯手對抗這惡獸!」卓南雁怒道:「這當口還囉嗦什麼!」

    猛見怒浪飛動那怪獸驀地深潛海內再無蹤影。血紅浪濤漸漸平復滿處飄蕩著殘肢血衣這滿船金兵竟已一個不剩。蕭抱珍遊目四顧驚道:「那孽畜去了哪裡?莫非它吃得飽了就此一走了之?」

    血氣和那怪獸的腥氣混在一處令人欲嘔那海怪卻無影無蹤。二人都是縱橫天下的絕頂高手此時墜落大海與這洪荒怪獸相搏心底都茫然生出一股難言的恐懼。

    卓南雁驀覺水波異動忘憂心法已有感知大叫道:「它在下面!」蕭抱珍情急生智喝道:「咱們上去!」揮掌在桅桿下端猛擊勁力到處那橫飄的桅桿竟在海上直挺起來二人聯袂躍上。浪濤飛湧間兩隻長腳如影隨形般飛抓過去二人若是躍起稍慢便不免被捲中。

    兩人雙槍齊揮刺得那怪物長腳鮮血長流。那海怪狂怒起來幾隻長腳輪番拍落卻都被兩人運槍刺回。那桅桿高聳海上本來頗為不穩全仗兩人運起絕世輕功左右騰挪撐得竟不倒落。糾纏多時那海怪竟不能得逞長腳亂舞拍得水花四濺重又潛入水中。

    「哈哈卓老弟」蕭抱珍哈哈大笑「這孽障卻也奈何咱們不得!」笑聲未絕猛見身周海水洶湧旋轉起來原來那怪獸將幾隻長腳一起轉動攪出巨大漩渦。那桅桿再難支撐拍落水中。兩人急運輕功踩住桅桿但不想海水越轉越疾過不多時二人先後落水被那漩渦捲得呼呼疾轉口中都灌進鹹鹹的海水。

    轉了幾圈卓南雁忽地哈哈大笑。蕭抱珍喝道:「這當口你笑什麼?」卓南雁笑道:「我笑我卓南雁往日目空四海今日卻被這畜生捉弄!」蕭抱珍也不禁呵的一笑忽見眼前紅光一閃那長腳又再抓來忙躍起避開。

    這下卻是四五隻長腳連環抓來蕭抱珍趨避得早卓南雁卻被一隻長腳攔腰捲住。蕭抱珍大喝道:「我來助你!」凌空撲去相救。二人一正一邪分屬宋、金兩國相互間更有深仇大恨此時卻在這殘暴巨獸面前聯手苦戰。

    浪花飛濺又腥又鹹的海水迅即向口鼻灌來卓南雁但覺一股龐然大力拽著自己往水下沉去。此時生死之際他的忘憂心法卻異常敏銳瞬息探知這巨大海怪的詳細情形氣貫雙掌一槍狠狠扎入那怪物腦頂。這七尺鋼槍跟那龐然大物相較不過如一根繡花針之於壯漢但任這壯漢如何剽悍腦頂插入一根鋼針也決計經受不起。

    海怪劇烈翻騰出悶雷般的怪異聲響數只長腳齊齊撕扯要將卓南雁從頭頂拽開。卓南雁死死擎住鋼槍順勢劃下將那海怪腦頂裂開好大豁口。那海怪吃痛血淋淋地掙出海面來蕭抱珍恰在此時撲到。太陰教主的眼光何等毒辣瞧見那海怪瞠目嘶號當下破浪沖去槍如利電順勢搠入那海怪的巨眼。

    猛聽一聲炸雷般的怪響騰起血紅浪花沖天而起那海怪長腳齊振將兩人高高拋向半空。二人在空中翻了幾圈再落下時但見海上巨浪滔天猩紅血水中翻騰著黏稠的黃白汁液料來便是那海怪腦袋和巨眼中流出的。

    大浪漸平兩人腳踏桅桿向水下凝神四望卻再也不見那海怪蹤影。卓南雁心念展開探查良久才道:「那怪物逃了!」蕭抱珍「嘿嘿」笑道:「咱那兩槍都刺中了它的要害諒這孽畜也沒幾日好活了。」

    卓南雁「撲哧」一笑道:「當真有趣!」蕭抱珍蹙眉道:「有趣?」

    「你的徒兒殺了我的丹顏姐姐我更曾中了你的毒針霜月也險些被你的奇毒害死!」卓南雁搖頭苦笑「但老子從未料到有朝一日會和你蕭老怪聯手!」蕭抱珍愣了愣也哈哈大笑:「不錯不錯蕭某必欲殺之而後快的幾人之中你卓南雁恭居席但世事難料我蕭抱珍今日卻會跟你這死敵合力除怪!」

    在這滔滔碧海之上兩人對望大笑心底均生出平生都未曾有過的豁達脫只覺塵世間的擾攘紛爭和恩怨是非實則並非如同常人想像的那般深刻分明。

    此時巨變平復壓力陡失兩人大笑一陣才覺身上痛楚難耐被海怪長腳箍過的地方更是疼得筋骨欲折。兩人手抱桅桿呼呼喘息眼望茫茫大海不由起愁來。

    忽見遠處飄來一隻小艇漸漸駛近竟是卓南雁先前所乘的那艘海鰍船。老何頭高聲叫道:「卓大爺你老竟殺了那海怪嗎?」原來適才金兵放箭老何頭嚇得抵伏船上反而躲過一劫。待得那巨怪突現老何頭也嚇得半死趁那海怪直攻金兵大船之機慌忙駕船遠遁。此時遙遙望見怪物不見才驅船趕回。

    眼見海鰍船到了近前卓南雁哈哈笑道:「何老伯真有你的!」正要上船陡見人影閃動蕭抱珍已飛掠上船一把扣住那老何頭。卓南雁怒道:「蕭老怪你要怎地?」蕭抱珍咧嘴一笑:「卓少俠咱們方才說好聯手對付那海怪此時大難已過蕭某卻有一事相煩。」他口中說得客氣單掌卻牢牢按在老何頭後頸。

    卓南雁飛身上船冷冷道:「有屁快放!」蕭抱珍依舊笑得輕柔雅致:「也沒什麼蕭某有要事欲去逍遙島請卓少俠與我同舟共濟同去一遊。你若不應允嘿嘿……」掌上加力老何頭頓時嗚嗚痛呼。卓南雁卻仰天大笑。蕭抱珍蹙眉道:「你又笑什麼?」卓南雁道:「老子笑你多此一舉!老子本來也要去逍遙島況且這海鰍船輪槳並重須得多人運使我本就有意讓你上船可笑你堂堂教主之尊卻來欺壓個老船夫!」

    蕭抱珍臉上毫無尷尬之色柔聲笑道:「你去逍遙島作甚?」卓南雁白眼一翻道:「你去逍遙島又有何貴幹?」蕭抱珍道:「我與逍遙島文島主有些舊交這便去探訪老友!」卓南雁道:「探訪個屁!只怕你是給完顏亮去當說客吧?」驀地目泛奇光踏上一步「還不放人?咱們要不要再打上一仗?」

    蕭抱珍長眉一挑笑道:「既然卓少俠也去逍遙島咱們正好同路何必大動干戈?」放開了老何頭乾笑著賠禮。老何手撫脖頸乾咳了兩聲嘟囔道:「你們這些江湖上的大爺就知道打打殺殺動不動便要人性命嘿嘿跟那大海怪又有何不同……」再不搭理蕭抱珍自行到船上升帆掌舵。蕭抱珍討個老大沒趣不覺干愣在船上。

    驀聽老何頭慢悠悠地道:「二位爺麻煩快來忙活忙活吧!看這天兒只怕要有大暴雨哩!」與那三個被金兵射死的鯤鵬幫後生不同老何頭本是海邊打漁的老漁夫被鯤鵬幫掠來做個運航掌舵的舵手平日逆來順受慣了了幾句牢騷便自行操持駕船。

    海鰍船上乾糧淡水將盡適才一番激戰四個輪槳也壞了一對最要命的卻是兩隻羅盤都在三個後生身上三人死後墜入海裡船上便連羅盤也沒了。老何頭與卓南雁都未去過逍遙島問起蕭抱珍他也是支支吾吾。

    原來蕭抱珍雖與逍遙島主號稱「舊交」實則只在當年於峨眉山下邂逅一次逍遙島所在也只是聽文島主隨口一言。他率飛虎戰船在海上已輾轉多日也是誤打誤撞地駛錯了方向。老何頭聽了二人所述方位咋舌道:「聽蕭大爺所說這逍遙島料來該在海州一帶可惜咱們卻被那風浪吹得一路向東行過了頭!」當下轉向西北行進。

    又行了多時老何頭指著天邊一處斷虹大叫道:「瞧那船帆般的虹氣那叫破帆紅——破帆紅後破船雨!待會兒這雨必然厲害快去降帆!」卓南雁和蕭抱珍忙聽他指使緊著忙碌。

    片刻工夫便有大風呼嘯而來。老何頭卻搶到艙內摔著老大個鐵罐出來用繩索牢牢纏在粗大的桅桿下。蕭抱珍不知他要作甚正待相問猛覺海鰍船劇烈搖晃四下裡大浪暴湧天上電閃雷鳴潑水般的大雨直灌下來。

    這暴雨來勢奇猛更有巨浪一疊一疊地疾撞過來打得小船左右飄搖。虧得這海鰍船桅桿輕巧降下大帆後便不懼大雨。但那颶風卻漸吹漸猛四周海浪高如小山驚濤怒嘯裂人肝膽。

    老何頭不住嘶聲吆喝道:「卓爺快將鐵錨拋下去從船頭拋!蕭爺你把浮板放下!快……」一迭聲催促將海鰍船轉得順向風勢見兩人在風雨中高挺身軀忙又喊道「矮身快矮身啊!過來跟我把住舵趴下把舵最好!」

    驟雨颶風怒浪滔天饒是卓南雁和蕭抱珍這兩大絕頂高手在這天威海怒之下也只得對這乾瘦的老船夫俯帖耳。除了先前卓南雁用來激戰蕭抱珍的鐵錨船上另有一套巨大鐵錨。這大錨拋下後又把左右兩舷形如鶻翅的浮板放開海鰍船便穩了些更因海鰍船順了風勢便能應付狂風大浪。

    這場狂風暴雨直下了大半晚到了後半夜才狂風漸息但雨水一直淅瀝不停。三人累得精疲力竭倒在船上歇息。這一晚無星無月四下裡黑黢黢一片海鰍船如同在地獄之中遊蕩只聞濤聲陣陣孤舟隨波起落。

    轉過天來淫雨未停海風又見肆虐片晌後大雨漸狂。海鰍船就在這天風海雨中飄行了兩日兩夜。乾糧早沒了這兩日中三人只以雨水解渴又要應付不時掀起的滔天巨浪任是卓南雁和蕭抱珍內功高絕也均感精力大衰蕭抱珍更是連叫「晦氣」。

    第三日早上終於風雨全歇一輪旭日燦然躍出天海交接處紅芒萬縷。「老爺兒」老何頭仰頭高喊:「老爺兒出來啦!」原來他管太陽喚作「老爺兒」。卓南雁和蕭抱珍也振聲歡呼跟著他將船上大帆盡數升起。

    海鰍船揚帆破浪行不多時忽見一隻海鳥悠然鳴叫劃空飛過。蕭抱珍大喜道:「海鳥飛行之處必有海島快追那海鳥。」老何頭凝目多時卻搖頭道:「上午海鳥都是離島遠飛咱們須得背向海鳥飛行方位行船!」當下調帆轉舵搖槳疾行。

    太陽一出日光便刺目灼人更讓人覺得飢渴難耐。這時老何頭綁在桅桿下的鐵罐卻派上了用場罐中接的雨水成了三人唯一的飲用水。

    面對無邊無際的茫茫大海便以卓南雁的過人膽氣到此也不禁生出恐懼和渺小之感。倒是老何頭掌舵調帆前後緊著張羅雖然忙碌卻又有條不紊。卓南雁望著他那黑瘦的身影忽然覺得許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凡人百姓實則也有讓你意料不到的不凡之處。

    又行了許久蕭抱珍大顯神通居然抓上一條海魚來。老何頭見那魚顏色耀目皺眉道:「這魚有毒可吃不得!」蕭抱珍兩日未曾進食餓得雙目光聞言冷笑道:「老子便是用毒的祖宗還怕這小小毒魚?」揮指如刀破開魚腹便咬汁水淋漓的一入口內便覺清新爽口連呼暢快。老何頭卻不住搖頭。

    果然過不多時蕭抱珍便覺頭腦眩暈胃裡翻騰哇哇嘔吐起來卓南雁哈哈大笑:「用毒的祖宗偏就栽在了一尾小海魚上。」老何頭也翹起了鬍子大笑道:「誰叫你不聽老何頭的話!嘔出來便好啦毒你不死!」好在海魚雖有毒性卻並不致命蕭抱珍狂嘔片刻眩暈大減仰在船上呼呼喘息。

    驀聽老何頭一聲歡呼喊道:「海島!前面便是海島!」卓南雁縱目望去果然見一線暗影凝在遠天之處。蕭抱珍也坐起身子連聲讚好。

    再行片刻便見一艘大船鼓帆而來船上有個青衣漢子高叫道:「此乃逍遙島禁地!海難漁民可到西麓孤礁避難歇息自取食水。閒雜人物離去!」

    蕭抱珍振聲長嘯:「煩請報知文島主便說太陰教蕭抱珍來此探訪故人!」他雖因困乏已久但這聲長嘯兀自氣勢十足。大船上幾個壯漢聞得巫魔之名各自一凜忙趕回去報訊。少時大船又再駛回便聞船上鼓樂之聲大作那漢子高叫道:「島主有令有情蕭教主!」

    蕭抱珍自覺面子十足忍不住仰頭大笑狂笑聲中驀地反掌按向老何頭腦心。這一招事先毫無徵兆掌勢突如其來。但他殺機方起卓南雁已有察覺左掌橫封右手提起老何頭脖領將他帶到身後。蕭抱珍一掌無功「嘿嘿」笑道:「你急什麼我不過是謝謝老何頭。」卓南雁眼射寒芒笑道:「只為這老人笑你一聲你便謝他一掌?嘿嘿蕭教主睚眥必報卓某早有所聞!」

    二人凜然對視齊聲冷笑。老何頭早累得精疲力竭此時滿面茫然渾不知適才已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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