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殘月天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十二節:聖女登壇 狂生情慟
    池州地處九江、蕪湖之間水6便通素為兵家必爭之地。林逸煙選在此處行明教的聖女登壇大典實是大有講究。卓南雁趕到齊山已是當日午後。這齊山並不高才不過三十仞但秀巖幽壑奇石深窟景物之秀可與武夷、雁蕩媲美素有“江南名山之勝”的稱譽。

    卓南雁才到山腳之下仰見峰巒奇秀春光明媚也不禁眼前一亮。再行片刻便時見武林豪客或單人獨行或三五成伴地進山觀禮。山徑上早有不少明教弟子身著白衣手捧大旗在山道兩側釘子般地肅然挺立。山路岔口則另有四五個穿灰袍的明教弟子迎奉往來賓客指示路徑。

    卓南雁認得明教教眾中不少人都是自己兒時的伙伴雖然相貌均有變化但眉宇間還有少年時的影子。他本待上前搭話但覺那些明教弟子神態冷漠他骨子裡便有一股倨傲之氣想到當年在大雲島上沒少受他們欺負也就懶得過去招呼了。

    忽聽身後有人笑道:“齊山是個好地方當年包括曾任過池州知府嘗親來此山題字。數十年前岳飛在池州屯兵也曾月夜登這齊山的翠微亭寫下‘好山好水看不足馬蹄催趁月明歸’的佳句!”聲音溫和舒緩正是唐晚菊的聲音。又一人道:“小桔子你瞧那山崖上刻的‘齊山’兩字便是包龍圖題的吧?好字啊好字竟比我老人家的字還好!”卻見莫愁搖頭晃腦跟唐晚菊信步而來。

    卓南雁忽然覺不論何時見了這無憂無慮的莫愁都會覺得襟懷一暢忍不住高叫道:“莫愁老兄別來無恙!”莫愁見了他面色陡變快步走近低聲道:“老弟……你是不是喝了唐門毒汁把膽子泡腫了?眼下這齊山群豪會聚有三百多的俠客俠女要來殺你揚名你竟敢在這裡大搖大擺大喊大叫!方殘歌那小子便在不遠我瞧你還是三十六計……”

    “老兄放心!”卓南雁不待他說完便揚眉一笑“這裡是明教地盤我遠來是客林逸煙決不會讓我在他這登壇聖典上損了半根汗毛!”正說笑忽聽有人一聲厲喝:“惡賊你還敢來此招搖!”正是方殘歌大踏步趕來。卓南雁斜睨他一眼冷笑道:“幾日不見方公子嗓門又雄厚幾分可喜可賀!”

    方殘歌面色如鐵森然道:“今日你惡貫滿盈還有什麼話說?”這一聲“卓南雁”登時引得四周群豪注目人影晃動之間跟他同行的兩淮鏢局、滄浪閣和四五家江南豪客已將卓南雁圍在核心刀劍出鞘虎視眈眈。醉羅漢無懼也斜刺裡閃出粗聲笑道:“好小子這地方你也敢來!”

    卓南雁傲然挺立心內驀覺一陣蒼冷:“我是來了卻不知小月兒會不會聽我的話不去做那勞什子聖女……”群豪見他冷笑不語似乎渾沒將眾人瞧在眼內更是惱怒有人便待揮刃出手。

    猛聽山巖間響起一聲大喝:“今日本教聖典吉日諸位江湖朋友不可無禮。”這一喝有如雷霆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山道間的雜木亂葉蕭蕭落下。

    眾人一凜卻見山道斜上方一塊突兀的巨巖上現出一人青袍長目光如電正是明教降魔明使曲流觴。方殘歌皺眉道:“貴教聖典不是明日才行嗎?”曲流觴翻起白眼冷笑道:“教主硬要改在今日便行!他老人家心血來潮說什麼便是什麼明尊他***稍時就是聖女登壇的吉辰了。”

    卓南雁心中一陣緊縮暗道:“我只當時日未到提前趕來跟她說些話怎地……怎地這登壇之典忽然改在了今日?”

    陡見藍影驟閃一道清瘦的身形如飛鶴劃空斜斜落在眾人身前的一根古松橫伸的細枝上冷森森地笑道:“諸君遠來本教不勝之喜。聖教主昨夜忽睹大星西墜以九宮飛星法推算出聖典吉辰當在今日申時三刻。吉辰將至左近的江湖朋友已到了不少請諸位隨我慕容智進谷。”卓南雁識得這人正是淨風五使中的慕容智當年自己曾中他暗算險些死在他手上。多年未見慕容智的容貌陰沉如舊口中似是客套說笑臉上卻無半分笑意。

    方殘歌等人也久聞明教催光明使慕容智的大名眼見他這一落輕如飛鳥最奇的是那松枝細如抓筆他這百十斤的身子凝立其上竟紋絲不顫。醉羅漢無懼雙瞳陡縮低聲贊道:“定海針好身法!”慕容智臉上青光一閃悠然道:“請諸君由此入谷!”大袖飄飄當先疾行。一見明教曲流觴、慕容智這兩大明使各逞奇能群豪銳氣頓折只得收起刀劍隨著慕容智進谷。

    順山道轉過兩塊巨巖眼前豁然開朗卻見二百余名衣衫鮮亮的明教弟子齊聚在一處寬闊的平地上。自林逸煙出關之後明教聲威大振教眾上萬這兩百弟子全是精挑細選的教中精銳這時迎風挺立更顯得英姿颯爽。

    平地當中早搭起了寬達百步的祭壇壇上披紅掛彩鍾鼓齊列裝點得莊重異常。壇當中一排檀木大椅卻全都空著。數十位赤膊漢子手捧紅旗分立祭壇四周火紅大旗獵獵招展更增凝重之色。另有兩排妙齡女弟子手捧琴簫管弦衣袂臨風肅立不語。最顯眼的卻是祭壇中央另壘起了三丈余高的木台台上擺放一尊花紋古拙的大銅鼎在日色下閃著耀目的黃光。

    觀禮的賓客已到了不少全在祭壇兩側落座。近來明教聲勢極盛許多黑道幫派屈於其威不得不爭相阿附但雄獅堂、丐幫、唐門等白道大豪卻對明教戒心深重。此時谷中賓客全以黑道小幫派為主雄獅堂的方殘歌是為林霜月而來丐幫的無懼和尚和莫愁、唐門的唐晚菊以及諸多白道群豪則全是要借機窺探一下神秘莫測的明教虛實。

    忽聽當當的大鍾鳴響峨冠博帶的慕容智飄然上台朗聲道:“吉辰已到請教主與各位長老、明使入座!”霎時兩排女弟子鼓樂吹簫曲聲悠然而作。

    悠揚的曲樂聲中只見一位黑袍文士在四名小童的引導下緩步踏上祭壇端坐在正中央那把雕花大椅上。這文士頭帶東坡冠垂下一襲黑紗遮住容顏身量頗高雙肩極是寬闊一副如墨長袍將全身包裹得極嚴只余一雙白晰修長的手掌寫意無比地搭在椅上。瞧他居中而坐顧盼自雄之狀必是教主林逸煙無疑了。

    “明教崇尚白色怎地林逸煙在這祭典之上卻著黑袍?”卓南雁心下疑惑又見林逸煙雖然只在大椅上這麼隨意地一坐但全身上下卻有一種說不出得雍容恢弘之氣那湛若冷點的目光淡淡望來便似祭壇上的神靈自上而下地俯瞰芸芸眾生讓人一凜之下不由自主地心悸而又心折。跟著林逸虹、曲流觴、彭九翁等明教腦也6續入座端坐在春暉和風之下。卓南雁忽覺眼前一亮卻見林逸虹上那張大椅上端坐一人慈眉善目竟是徐滌塵。

    “徐伯伯也來了他是自己破了誓言還是給林逸煙脅迫而至?”他又見徐滌塵的身旁另空著一張座椅暗道“那必是給師尊留的位置了!呵呵師尊雖然早脫離了明教但林逸煙倒是頗有風度始終給他留有一席之地!”再往後看卻見曲流觴和彭九翁赫然在座但明教五明使中卻少了慕容智的兄弟慕容行。

    他眼光再轉登時渾身如遭電擊。原來隨後走上祭壇的卻是兩排身著紅衣的妙齡女弟子。眾女長裙曳地衣紅勝火火團錦簇般地擁著當中一位白衣少女正是林霜月。她一身倚白勝雪的衣衫給身周群女紅燦燦的朱裳丹襟相襯便似紅葉如海中一朵耀目的白梅絕世清麗中另有一抹動人憐惜的淒艷。

    十余位妙齡美女聯袂登壇眾人均覺眼前一亮一時亂糟糟的目光全掃向諸女議論四起。莫愁舔舔嘴唇對唐晚菊道:“嘖、嘖、嘖林逸煙這老魔頭好會享福招了這麼多美女做弟子!本公子回頭跟老爹建議咱丐幫也照方抓藥開個美女分舵本公子親自做這舵主……”話未說完脖頸上已挨了無懼一巴掌。莫愁瞥見他眼中怒意忙吐了下舌頭道:“那便請無懼長老做美女分舵舵主本公子做個副舵主罷了!”

    群豪議論之間卻聽慕容智向眾賓客朗聲致謝跟著宣布登壇之禮開始。立時壇邊佇立的十八位赤膊弟子吹起長角嗚嗚聲響悠揚傳出。

    白陽長老林逸虹此時是教中除了教主之外位分最高之人當先起身向高台叩行大禮三拜之後取出一根信香高舉過頂屈指輕彈指力到處信香登時點燃。眾人一凜之間卻見林逸虹袍袖輕揮信香冉冉升起悠然飄入高台上的大銅鼎之中。

    觀禮賓客均是武林中人對明教教中的繁禮大多看不明白但對林逸虹運功燃香和揮袖送物的真功夫卻都看得明明白白一時喝彩聲四起卓南雁也不禁暗自點頭:“林二叔這些年的武功精進非小當年他勝那龍驤樓的蕭別離尚且勉強這時候只怕已在曲流觴、慕容智等淨風使者之上。”

    信香飄入銅鼎陡聽轟然一響烈火熊熊燃起火焰升騰得足有四五尺高顯是鼎內裝有硫磺油脂遇火便燃。卻見壇下肅立的兩百多名弟子齊齊跪倒向銅鼎叩頭不止便連壇上端坐的曲流觴、彭九翁等人也肅然躬身眾人口中齊聲唱頌:“眾生芸芸聖火熊熊。滄海可此心不屈。無情無欲唯光明故。無拘無束唯光明故小說整理布於bsp;這數百弟子齊運內力長聲唱念登時震得山谷轟鳴恍然便似天地萬物一起傳唱一般。觀禮群豪均未見過這等聲勢均有些心下惴惴。

    祭壇上的林逸煙緩緩立起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奔躍黑影乍閃已卓立在了高台之上。明教眾弟子頓時一起住口仰望著巨鼎旁的林逸煙滿面均是虔誠和仰慕。難耐的頌聲陡然止息天地間一片悄靜遠處的溪水聲竟也隱隱傳來觀禮群豪才覺心中一暢。

    “明尊在上歷代教主英靈在上”林逸煙的聲音低沉有力帶著一股金戈鐵馬般的凝重“今有本教弟子林霜月聰慧靈秀五德足備更甘願以其神魂終生奉祭明尊實乃本教百年難覓之瑞祥懇請明尊准其登壇獻祭。”說著向巨鼎恭恭敬敬地叩下頭去。

    “呼”的一聲銅鼎中竟有一道通紅的火苗直飛上天紅艷艷的火焰直躥起丈余高在空中經久不散。林逸煙才緩緩起身微顫的語聲中說不出得歡喜:“明尊已然許可!聖女降世明王出世!”眾弟子登時歡呼振臂高喊:“聖女降世明王出世!”聲振山谷久久不息。

    林霜月的面色卻倏地變得蒼白異常邁步向高台走去。圍著她的眾女垂閃開眾人才見林霜月竟然赤著雙足但見蓮瓣玉趾嬌艷動人。宋時最重禮法若非這等奇異聖典哪能瞧見女子的赤足觀禮群豪盯著她那雙如玉白足一步步地踏上高台均不由怦然心動。卓南雁心底卻覺出一陣針扎般得難受。

    跪在巨鼎之前能清晰地感到燃燒的烈火帶來滾滾熱浪林霜月卻覺心底陣陣冷。

    “今登聖壇欲情永去;祭我明尊奉我魂驅!”教主林逸煙的聲音冷冷地似是從天邊飄來“林霜月你可願終生祭奉明尊……”

    這聖典的祭辭林霜月早已背誦前邊但此時聽得林逸煙——自己的伯父、師尊和教主以無比沉著冷峻的聲音問來心底還是覺得酸苦難言。她的眼眶驀地一陣模糊只覺紅綢子樣的吞吐舞動的烈焰已將自己團團困住恍惚間似已跌入了一道永遠無法掙脫的煉獄。

    “林霜月……”林逸煙見她蹙眉不答語氣更陰冷了數倍“你可願終生祭奉明尊?”林霜月的香肩微微抖動終究無奈地向那抹跳動的火焰叩下頭去。

    卓南雁癡立壇下遙見林霜月那窈窕的背影簌簌抖猶如風中的一朵白梅眼前倏地閃現燕京雪夜自己和林霜月在花燈店鋪前重聚的情形臨別之際她在雪中癡望著自己時也是如此嬌軀輕顫。霎時他心中火熱難耐五髒六腑中也似有熊熊烈焰升騰燃燒驀地大喝一聲:“不可!萬萬不可!”

    狂吼聲中他身形一晃已躍到了祭壇之上。四方賓客、明教徒眾盡皆一愣跟著喊聲轟然四起“賊小子快快下來”“本教聖典休得無禮”台上台下一陣混亂。

    “卓南雁你這渾小子要做什麼?”肅立在高台下的曲流觴當先回身向他連連揮手道“快快退下!”彭九翁和慕容智也是目光如電射來。彭九翁一拈胡子卻叫起了卓南雁兒時的綽號怪笑道:“哈哈果然是‘大丈夫’你這小子比小時候俊了好多。你***生得俊些便能在聖典上亂闖亂叫嗎?”

    卓南雁一躍而上也覺莽撞過頭但見林霜月在高台上轉頭向他望來。兩人目光交接卓南雁見她明眸之內秋波流蕩歡喜、癡戀、愛憐、傷情和黯然諸般情愫盡在這夢幻般的眼波內奔湧閃過霎時間他心頭似被一股灼熱的激流拍中胸口更如塞了一塊大石苦悶難言大喝道:“小月兒你不可做這聖女!”喝聲未落台上四五名明教的赤膊弟子已揮掌向他抓來。卓南雁心內悲憤雙臂齊振內力激蕩只聽得“砰砰”聲響兩名弟子已被他震得遠遠跌下高台另兩人卻向後退去撞到飛奔過來的幾人身上一起摔倒。

    壇下群豪齊聲驚呼實在不明白卓南雁何以如此。唐晚菊歎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位卓公子真乃性情中人可敬可敬!”

    “狗屁性情中人這叫色膽包天!”莫愁卻拍著大腿連連搖頭“齊山上的少年豪傑看中林霜月這美貌小妞的何止一千兩千但大伙不過眼裡看看心裡想想誰敢去招惹林逸煙那大魔頭?方老三你說是也不是你瞅著林霜月時不也是眼睛直、面如桃花嗎?”方殘歌給他一問面孔更紅急裝作抬頭佇往祭壇默然不語。觀禮群豪中雄獅堂、丐幫諸多門大派還只是低聲議論一群依附明教的黑道幫派卻止不住大聲鼓噪齊聲怒罵卓南雁。

    亂哄哄的叫罵聲中卻有一個身材清瘦的漢子緊盯住高台上的卓南雁凝眉不語。這人正是易容而來的龍夢嬋。那日她遁江而逃事後推算卓南雁的船行路線料得他必會來齊山便也混在赴會的人流之中悄然而來准備尋隙出手。這時眼見卓南雁驟然躍上高台龍夢嬋也不由大惑不解喃喃低語:“卓南雁你這傻小子何必又自討苦吃?”

    “小月兒我帶你走!”卓南雁卻已橫下了一條心長喝聲中身子疾向高台搶出。曲流觴瞥見林逸煙隱在黑紗後的雙眸倏地變得銳利如刀心底一寒身形疾轉擋在了卓南雁身前喝道:“傻小子你是失心瘋了嗎?還不退下!”

    卓南雁這時眼中卻只有林霜月身子微晃仍是向前沖去。曲流觴低喝一聲五指成抓便向他肩頭扣來。這一抓迎面襲來勢道威猛准似要將卓南雁逼回去。哪知卓南雁疾奔的身形陡然一個彎轉劃出一道詭異輕靈的圓弧竟自曲流觴的指尖斜躥了出去。原來他輕功本就高妙這時情急之下竟施展出了燕高鬼所授的“九妙飛天術”。

    慕容智不由“咦”了一聲心下微寒:“這小子的武功怎地如此之高了?”彭九翁白眉乍揚笑道:“比輕功?好玩好玩!”腳下生風斜刺裡沖到正擋在卓南雁面前。卓南雁腳下不停身子倏忽一彎要待繞過彭九翁。哪知彭九翁在淨風五使之中輕功最高呵呵怪笑白衣驟閃仍是擋在他身前。便在此時曲流觴沉聲低嘯出指如風又向他肩頭抓到。卓南雁只得側身閃開。

    瞬息之間三人身法如電盤旋倏忽幾閃卓南雁始終無法繞過彭九翁但身後的曲流觴卻也無法抓到他。三人這時比的全是輕身功夫身法如風似風獵獵衣襟化作了青、白、黑三道異彩在祭壇上奔突來去壇下群豪看得目眩神馳這些江湖武人都是盼著亂子越大越好的好熱鬧之人忍不住齊聲喝彩起哄。

    忽聽慕容智怪笑一聲:“本教聖典豈容宵小跳梁!”十指如鉤陡向卓南雁背心抓來一出手便是穿心指的邪毒招式。卓南雁始終擺脫不開彭九翁和曲流觴的前阻後追心下本就煩怒更恨慕容智的陰毒無恥驀地飛身一轉揮掌便向慕容智疾撞過來。這時他勢若瘋虎全力推出的一招“斷流勢”委實勢不可擋。慕容智哪裡料到他在兩大高手夾迫之下仍敢向自己全力攻擊只得揮掌迎上。四掌交接慕容智陡覺一股巨力洶湧而來渾身氣血受震。他武功全走陰柔一路講究不使拙力待覺卓南雁勁氣猛悍急切之下已無暇聚力急退兩步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

    卓南雁一掌迫退慕容智也覺渾身氣血翻滾猛聽彭九翁怒喝一聲“好小子”背後如遭火烙卻已中了彭九翁一掌。他悶哼一聲仰頭張口鮮血疾噴而出。林霜月“啊”的一聲驚呼眼見那鮮血似一道火紅的怒焰直射上天跟著便如璀璨紅玉四散落下她陡覺一陣窒息花容霎時慘白如雪心內只想:“你……你這呆子難道不要自己性命了嗎?還不快走還不快走!”

    彭九翁終究念著卓南雁是明教舊人這一掌未盡全力眼見卓南雁口噴鮮血倒不由一愣跟曲流觴一起頓住身形。卓南雁卻覺心中的酸苦伴著翻騰的熱血一起湧了上來驀地仰天長聲悲嘯。他聲長嘯初時只是心底郁悶隨即從幼及今的一幕一幕傷懷往事相繼湧上心頭嘯聲悲昂激蕩經久不息群山亂世間回響不息。

    林霜月向他癡癡凝望心底的憐惜、無奈、失落和擔憂伴著他那響徹雲霄的悲嘯驚濤激浪般地一股股湧來幾乎將她的芳心撕碎眾人聽他這聲悲嘯愈向後越高亢似乎永遠不用換氣盡皆駭然失色。便在群豪疑惑之間卓南雁又已騰身躍起。適才他長嘯良久反覺全身內息一暢這時快若急電般地再向高台掠去。

    “好小子!真要找死嗎?”曲流觴又驚又怒正待施展彈指神通的絕技攔阻忽覺渾身氣血翻湧。原來他當日曾被余孤天以驚人內力震傷雖無大礙月余內卻無法運功激戰這時疾奔良久終究內傷作。彭九翁眼見攔阻不及揮掌如電直向卓南雁雙腿三裡穴拍去。卓南雁振聲大喝反手一招“後引鳳凰”借著他掌力激送疾撲到了高台前。彭九翁叫苦不迭大呼小叫自後追到。

    “讓他上來!”高台之上忽地傳來林逸煙陰森森的一聲冷笑。祭壇上明教眾人的心底均是一凜林霜月更覺一股難耐的寒意自心底升起。彭九翁、曲流觴和一眾明教弟子只得凝步不追。

    卓南雁快如鷹飛眼見一步之間便要掠上高台猛覺頭頂冷電精芒一道劍光當頭劈下正是林逸虹驀地出劍刺來。當此之時也只有他可以違背教主之命出手攔阻。他也聽出了兄長林逸煙那冷笑中蘊含是森冷殺意只盼著一劍刺倒卓南雁也好救他一命。

    頭頂劍光如飛瀑傾瀉卓南雁知道林逸虹劍法精妙實難抵擋情急之下忽地拔出腰間辟魔寶劍迎頭揮出。猛聽鏘然銳響林逸虹掌中長劍登時從中折斷。林逸虹性子本就清傲自高眼見一招之間兵刃被一個後輩砍斷一凜之下倒不好意思再行追擊。卓南雁削斷他的長劍也覺臂膀酸麻身子卻片刻不停直向林霜月奔來。

    卓南雁每進一步林霜月便驚得芳心一顫。眼見他一路星馳電掣般地連破明教四大頂尖高手的攔阻直上高台林霜月卻覷見師尊的眼神越冷酷她渾身的寒意也是越來越盛心底只是無奈地高喊:“快走啊你當真傻了嗎?走啊……”

    “小月兒我要帶你走!”卓南雁大喝聲中探掌向林霜月抓來。林霜月芳心激蕩不假思索地抬起了素手蘭花初放般向他伸出。

    兩人手指剛剛一觸一股暖流倏地湧入兩人心底。霎時間林霜月嬌軀劇震:“我……我怎地如此糊塗這麼做可不是要他的命嗎?”

    “小月兒終究是念著我要隨我走!”卓南雁也料不到她竟會跟自己五指交握心神激蕩間忽覺右掌也被她溫軟的柔荑握住狂喜之下陡覺手掌一空辟魔神劍也被她夾手奪去。猛然青芒電閃林霜月玉手疾翻長劍已穿肩刺入卓南雁體內。台下觀禮群豪和明教教眾出轟然驚叫。便連遠遠佇望的龍夢嬋都不禁嬌軀一震出“啊”的一聲嬌呼。

    辟魔神劍削鐵如泥瞬間透入卓南雁體內才有鮮血順著劍刃汩汩湧出。“小月兒……”卓南雁渾身劇震垂望了望慘白的劍身才緩緩抬頭望向林霜月。

    林霜月只覺他那兩道無辜的痛楚的目光竟是化作了兩道利劍深深刺入自己的心底霎時芳心四分五裂卻疾咬了下櫻唇藉著唇角傳來的刺痛強自凝定心神淡淡道:“今日是我登壇聖典豈容你……胡亂鬧事!”饒是她極力鎮定語音仍是微微顫忽覺口中一鹹卻是適才櫻唇已被自己咬破。

    劇痛穿心卓南雁心神一陣迷糊卻望著她緩緩微笑:“小月兒我……定要帶你走!”這輕柔而堅定的話語傳入耳中她的芳心更是一陣撕裂的痛幾乎再不敢看他殷紅的前胸咬牙喝道:“你是你我是我我又怎會隨你走!”玉掌倏翻直拍在卓南雁胸口。掌力到處震得卓南[u]雁飛[/u]身跌下高台。

    “好——”祭壇下肅立的數百明教子弟眼見林霜月一掌將卓南雁自高台上擊落齊齊歡呼聲振山谷。林霜月卻僵立在烈火熊熊的巨鼎前腦中全是一片空空洞洞的白。

    卓南雁凌空飛墜長劍還插在他肩頭內傷、外傷一起作渾忘了凝運內力身子便如斷線風箏般墜落下來。好在林霜月這一掌看似凶悍但內力推湧只是將他平平送出卓南雁飄落在地也未傷筋骨。但他腳才落地陡覺身側暗流激湧卻是慕容智出手向他後腦襲來。

    “住手!”曲流觴揚眉大喝要待出手攔阻卻覺氣息翻湧難以提起內勁。彭九翁卻是腦筋不靈一時想不到該幫卓南雁還是順著老友慕容智。慕容智臉帶獰笑他對卓南雁心存忌憚這一掌雖運足勁氣但掌下另伏了七八下厲害後招去勢並不迅猛。

    危急之時斜刺裡卻有一道人影撲到抱住了卓南雁的身子順勢滾了開去。砰然一響那人的肩頭被慕容智五指拂中衣袖碎裂紛飛。那人挺身而起現出一張虯髯密布的威猛臉孔卻是厲潑瘋。“厲大個子原來是你?”卓南雁喘息著一笑。

    “少主。”厲潑瘋見他衣襟上盡是鮮血又痛又驚抱住他的雙肩剛待言語卻聽身後一聲陰冷的怒喝:“逆賊厲潑瘋受死!”慕容智已騰身撲到揮掌拍向他背後要穴。

    厲潑瘋揚眉大喝明知不敵仍是霍然回身揮掌推出。哪知他勢道威猛的一掌撞出卻撲了個空慕容智的身法滑若游魚已在間不容之間繞過了他指尖陰風呼嘯穿心指的奇功提到十成疾抓向卓南雁的咽喉。厲潑瘋驚怒交集要待相救但自己這一撲勢道過猛眼見便已不及。

    便在此時一道黃影飄然閃來抬掌便迎在慕容智的指風上。掌指交接慕容智登時斜退兩步怒視著那黃袍客森然道:“徐滌塵!”

    徐滌塵老眼倏張冷冷地道:“慕容智!”他一身精深內功曾被教主林逸煙運用奇術封住大半適才跟慕容智硬駕一招饒是對方有傷在身徐滌塵也覺渾身氣血翻湧。但他長於謀算自知此時不可示弱半分臉帶冷笑一手卻扶起了卓南雁。

    “徐伯伯”卓南雁這時體內劇痛難耐但頭腦卻還明白苦笑道“您這回怎地……出關了?”徐滌塵凜然逼視著慕容智口中卻對卓南雁道:“不可多言凝神調息!”運指如風點了他肩頭四五處穴道跟著緩緩拔出了插在他體內的長劍。

    長劍離體卓南雁只覺痛徹心腑饒是徐滌塵已點住他肩頭要穴仍有鮮血汩汩湧出。他額頭上冷汗頻頻長吸了一口氣內氣潛轉運功止血。

    “徐老道!”慕容智又怒又恨森然道“你竟敢背叛本教公然袒護這兩個擾亂聖典的奸徒?”徐滌塵歎息一聲只得向高台上凝立不語的林逸煙躬身行禮朗聲道:“啟稟教主卓南雁年幼無知厲潑瘋生性魯莽懇請教主慈悲寬恕則個。今日我教聖典大動干戈非為祥瑞!”

    一道舒緩的笑聲自高台上飄落下來林逸煙聲音中全無一絲喜怒之意:“既有徐長老開口求情那便不必追究了!”徐滌塵躬身再拜:“多謝教主!”不知為何他聲音中卻有一股黯然之意。林逸煙踏上兩步墨色長袍迎著山風獵獵飄舞俯瞰著眾人道:“小輩們添了些熱鬧無傷大雅請諸位賓朋就座。”適才卓南雁直闖聖壇鬧得天翻地覆誰都當他必會惱羞成怒哪知他淡淡的一句話便帶了過去。眾人心下均想這縱橫天下數十載的“洞庭煙橫”果然胸襟不凡。

    “霜月”林逸煙轉頭望向林霜月悠然道“這位卓公子莫非有什麼話要對你說?”林霜月的芳心陡然一縮臉上極力鎮定微笑道:“這人……不過是個行事顛倒的狂生教主無須放在心上!”轉頭望向卓南雁冷冷笑道“卓公子念你也曾是明教之人念你遠來是客這一劍我手下留情明教今日暫且饒你一命。若無要事這就請便罷!”

    清脆冰冷的笑聲說不出得悅耳動聽卻猶如一盆涼水當頭潑在卓南雁身上。他仰頭向高台上望去映著夕陽輝光卻見林霜月白衣飄擺恍然便似立在飄渺雲端裡一般一時間心如刀攪卻緩緩笑了笑:“很好……”再也不想多說什麼轉身向谷外行去。

    一陣山風刮來山間落葉起伏松濤颯颯。林霜月自高台上望去但見卓南雁搖晃著身子向谷外走去厲潑瘋要來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他的步子慢得出奇滿身青衫被山風鼓蕩起來使得那背影顯得過分的寬大。

    她芳心一陣狂跳愛憐痛惜之情撕扯得她心魂俱痛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霍然轉身跪在烈火騰騰的巨鼎前玉手作火焰飛騰之狀顫聲道:“林霜月甘願終生祭奉明尊……今登聖壇俗情永去;祭我明尊奉我魂驅……”林逸煙斜睨著她見她雪白的臉頰上漸漸露出淡淡的聖潔之色才緩緩點了點頭。

    “無情無欲唯光明故;無拘無束唯光明故……”祭壇上下的兩百多明教子弟齊聲唱頌聲震山谷群山間登時一片莊重肅穆。

    悠長有致的頌念聲中卓南雁卻覺心底一陣難耐的淒涼仰頭望去卻見殘陽殷紅如醉紅彤彤的亂雲給山風撕扯得細長繚亂似一條赤色怒龍向西天搖曳而去。遠山如同染了血的巨大橫臥在雲天交接之處正以一種冷漠的目光斜睨著自己。雲高山遠天地不仁萬物渾如芻狗一切都冷峻無比。

    卓南雁忽覺腳下一軟幾乎跌倒。厲潑瘋驚叫一聲急上前將他扶住。卓南雁呵呵苦笑:“厲大個子你回歸江南後……去了哪裡?”厲潑瘋叫道:“老厲照著你的吩咐回歸江南後便一直在廬山施屠龍施長老那裡安身。那日下山買糧聽得教中兄弟傳訊要在齊山聚會老厲稟報了施長老便一路趕來瞧瞧熱鬧。在路上卻聽得不少江湖中人議論少主。這群賊廝鳥硬說你是大宋叛逆操他老子娘的老子一路上打碎了三四十個賊廝鳥的滿嘴狗牙……”

    “他們要罵便罵干我何事……”卓南雁這時內傷外傷齊齊作痛但心底更是失落傷情冷笑兩聲才道“你沒事便好師尊還硬朗吧?”厲潑瘋連連點頭:“施長老比廬山的石頭還硬朗……”

    卓南雁不願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厲潑瘋攙扶前行想要推開厲潑瘋卻忽覺五髒翻湧“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眼前景物漸漸迷離耳中卻聽徐滌塵一聲輕歎:“隨老道來吧送他去精捨內安歇。”

    遠遠的人流之中龍夢嬋依舊靜靜凝立。隔了良久她才覺眼角有一點亮晶晶的濕潤忍不住苦笑一聲:“龍夢嬋你竟也會流淚嗎?”

    就在卓南雁推開厲潑瘋搖晃前行的一瞬龍夢嬋驀覺心底有什麼隱藏極深的東西被觸動了。一抹若有若無的歎息從她口邊滑落:“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傻男人當真有趣得緊!”

    卓南雁再醒來時外面已昏暗一片屋內一燈如豆一雙深邃沉著的老眼正向自己靜靜凝視正是徐滌塵。“徐伯伯……”卓南雁癡癡一笑轉頭四顧屋內卻再無旁人只一個小風爐上煮著一甕水水聲悠然輕響更增悄寂。

    這精捨本是荒廢寺院被明教修葺後用來安排遠路群豪。但聖典之後雄獅堂等各大門派不願與明教多有牽連均已下山。一些依附與明教的黑道幫派則對林逸煙半敬半畏也不敢久留早早四散而去。住在這精捨內的只有卓南雁、徐滌塵等數人倒安靜得緊。

    卓南雁道:“厲大個子現在何處?”徐滌塵道:“林教主雖答允不降罪於他但他是卓教主的舊臣適才又在聖典上大呼小叫已給慕容智帶上了思過索命他面壁思過。”見卓南雁臉現憂色又淡然一笑:“放心曲流觴、彭九翁跟厲潑瘋都是舊交還有老夫在他決無大礙。”

    卓南雁才幽幽一歎:“這齊山大會師尊怎地沒來我好想去看看師尊!”

    “他是閒雲野鶴等閒尋不到的該見面時自會再見!”徐滌塵說著瞇起了眼緩緩地道:“倒是你自己身上傷還痛嗎?”卓南雁搖頭苦笑:“我身上不痛心中卻好痛!”想到林霜月快如閃電的一劍一掌和冷漠無情的言語心中的痛楚便如潮般地湧起來。

    “你還在怒月牙兒?”徐滌塵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呵呵笑道“你倒更該謝她。她那一劍不是殺你而是救你!”卓南雁愕然抬頭道:“救我?”徐滌塵聲音倏地低了下來:“你從未見過教主的手段不知他行事何等果決剛烈。這聖女登壇之典他寄予厚望豈容你胡鬧若是他一怒出手你還有命在嗎?月牙兒也只有搶在林逸煙之前將你擊傷。”

    他說著又沉沉一歎:“饒是如此教主說不定已動了殺你之心。老道本來是被他脅迫至此也只得破例開口給你求情實則已是向他公然示弱。自今而後茶隱徐滌塵還要老老實實地做他的黃陽長老。”他的語音蕭索無比卓南雁的心底更是悵然若失。

    但聽“哧哧”聲響風爐上石甕中的水湯已沸了。徐滌塵起身給他點了杯茶遞了過來。卓南雁道聲“不敢”恭恭敬敬地接過心神給淡雅的茶香滌濾登時一靜。徐滌塵自己取杯調了一盞茶跟著又調另一盞茶舉止輕緩沉靜似采泰山崩於側也不能使他有絲毫驚慌。“只這份養氣功夫我便一輩子難及!”卓南雁心下暗贊忽然雙目一亮忍不住道:“道長怎地倒了三杯茶?莫非還有人來?”

    “齊山水質不錯但這龍茶的味道卻差了些……”徐滌塵悠然啜了口茶閉目回味茶味沉了沉才道“稍時那人該來看你了吧!”

    “那人……”卓南雁皺了皺眉心中忽地一陣狂喜叫道:“莫不是小月兒會來?”徐滌塵淡淡笑道:“老道也只是信口亂猜。嘿嘿月牙兒眼下是本教聖女你跟她說話也就不同以往了!”他張開雙目眼中神光湛然“彭老糊塗那一掌未盡全力老道又給你以九宮飛星指法推拿多時你這內傷決無大礙。肩頭劍傷也敷了本教療傷聖藥紫火靈玉膏。只是你這任性胡鬧的脾氣也要改一改了若再四處惹禍下次老道可不會給你療傷啦……”

    卓南雁臉色一紅躬身道:“是可又有勞道長啦!”眼見徐滌塵轉身便行忙叫道“道長您要去哪裡?”徐滌塵呵呵一笑:“月牙兒就要來了老道還留在這裡礙手礙眼做什麼?”

    “她當真會來?”卓南雁心神恍惚竟忘了跟徐滌塵道別猛一抬頭茶隱徐滌塵已飄然而出。他的心怦怦亂跳走到窗邊推窗望去卻見四處陡峭的群山全縮在無盡的幽暗中夜色淒清岑寂只余遠處的溪聲隱隱傳來。

    驀地夜色之中一道窈窕的白影飄然映入他的眼眸。淡淡的月輝若有若無地灑下照見她的素裳雪袂和齊腰長說不出得嫵媚多姿。

    “小月兒果然是小月兒!”那道儀態萬方的倩影漸漸清晰卓南雁的心登時一陣狂跳忙快步迎出屋來。他忽然想起少年時在明教大雲島跟林霜月相伴讀書的那一段溫馨歲月那時候自己每晚在藏劍閣內苦候她來也依稀是這般情形。

    “你的傷不礙事嗎?”林霜月在丈外便頓住了步子輕柔的語音讓人聽不出是冷是熱。卓南雁點頭道:“重得很你要不要進屋來仔細瞧瞧……”林霜月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咱們……再不能如從前一樣了。我只是過來瞧瞧你的傷勢你若沒事我這便回去!”她雖是極力凝定但聲音中仍有掩不住的一股淒然。

    “你……”卓南雁大喘了兩口氣忽地“哎呦”一聲手撫傷口身子緩緩軟倒。林霜月一驚:“我刺得很重嗎?明明沒有傷到他要害的。只怪那把劍太過鋒利倘若刺得輕了又瞞不過師尊!”忙扶住他的身子將他攙扶進屋口中急道:“喂你的傷……”話未說完忽然瞥見他眼中閃爍的頑皮笑意登知上當嗔道:“你自幼便是這脾氣至今也改不了!”

    屋內燈燭溫馨她眼中滿是關切之色卓南雁忽覺心中暖湊上兩步輕喚一聲“小月兒”神掌向她柔荑握來。林霜月面色倏地一白飄然閃開臉上籠了一層淒冷斷然道:“眼下我已是明教聖女了你……再不可亂來!”

    “聖女!呵呵我才知道什麼是聖女……”卓南雁沉沉一歎心底又是憐惜又是自責忽將長眉他挑“小月兒我知道你心中從來不想做這聖女!既然如此咱們便一起走罷我要你做個快快樂樂的小月兒!”

    林霜月見了他臉上不管不顧的毅然神色忽然想到這個人自幼便是天塌下來也毫無畏懼的脾氣當日為了自己挑戰父親林逸虹時臉上也是這樣的神色不由芳心一顫輕輕地歎了口氣:“多謝你了我現下……就很快樂!”

    卓南雁見她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神色惹人生憐心中一熱猛然捉住了她的柔荑顫聲道:“你瞞得了你自己卻瞞不過我管他什麼‘聖女降世明王出手’我決不讓你再受委屈!”林霜月給他溫熱有力的大手攥住眼前卻倏地閃過林逸煙陰沉的眼神登時打個寒噤喃喃道:“不可!我再不可觸怒師尊!”猛一咬牙甩開了他的手長吸了一口氣玉面已是冷如寒冰“卓南雁請你自重些。你既然無礙自今而後……就莫再糾纏!”冷冰冰地甩出一句話竟不再看他臉上神色轉身快步出屋。

    卓南雁眼見她飄然轉到屋外這時體內傷處裂痛自知再難追及心中苦澀難耐大步走到窗前隔窗低喚:“小月兒……”林霜月終於在窗外凝住步子緩緩仰頭望向浩渺無際的蒼穹。月光之下卻見一行晶瑩剔透的淚珠倏地從她雪白的臉頰上滾落。

    她卻想起了適才給師尊林逸煙請安時的情形。

    “身為聖女必要離情去欲否則聖教大業難成!”師尊對自己說這話時一股妖異光芒自粲然眸中躍出似乎將她的心魂一把攥住驚得她渾身冷戰。恍惚間她又聞到那股古怪的氣息每次接近師尊的房屋她都會感受到這股讓她窒息的怪味若有若無卻又揮之不去。她只有顫著身子垂稱是再小心翼翼地退出。

    林霜月凝望著天心那瓣淚滴般的殘月像是對卓南雁更像是喃喃自語地輕聲道:“你知道被拒絕的滋味嗎?在燕京的那個雪夜看著你毅然跑遠我全身的血都已凍僵那時……你為何一直不曾回頭?”

    “我……”卓南雁的心頭似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揉抓千言萬語齊齊湧上卻再吐不出一個字來。月光下只見林霜月輕輕地道:“……那晚我眼睜睜地看你走遠心痛得要死終於倒在了雪地上。那時候你在哪裡?在那之前我在燕京城外得到教主命我回教登壇的消息心灰意冷之下也曾不支病倒那時候你又在哪裡?”

    卓南雁緩緩低下了頭忽然覺這時二人隔著的不止是一層窗子眼前這扇窗子他能推開但心裡的那層窗呢?兩人站得雖近但心裡卻已隔了千山萬水。

    “自那夜之後我曾經多少次夢到你趕到我身邊來夢見你跟我說你心裡原是有我的……可是醒後原來都是夢讓我哭濕了枕頭的夢!”她的聲音幽幽的似在極力克制但香腮上卻已清淚潸潸梨花帶雨“……你終究是跟那個郡主成親了而我也終究成了明教聖女!”

    她忽地轉頭向他淡淡一笑:“傷好之後你便下山去吧!咱們再不要相見了……”淺淺的笑容下卻是深深的痛楚和依戀。秋波轉盼之間愛恨愁怨交融一處卓南雁瞧在眼內一顆心痛得幾乎窒息。但見林霜月轉身要走他大叫一聲飛身探出窗外向她抓去卻抓了個空。眼望著她踏月遠去他忍不住嘶聲低喝:“小月兒終有一日我要帶你走!”

    林霜月一口氣奔出好遠才止住步子天上的素月在眼中已然模糊一片他那略帶嘶啞卻堅定的聲音一遍遍地在她耳畔回蕩:

    “小月兒我要帶你走!”

    “小月兒我要帶你走!”

    “小月兒終有一日我要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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