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放不下心?
並非僅僅因為他背上有傷。
據我所知,他的師父金玉狐已經被捉到,正秘密關押著,等待會審。像這種謀害多位大臣家屬的惡人,幾乎沒有活命的道理,就看是怎麼個死法了。
這消息沒有流傳出去,阿青應該是不知道的。
如果他得知金玉狐在押,搞不好會鬧出劫獄什麼的亂書。以他的性情,絕對不會看著恩師有難而躲起來,哪怕是以卵擊石,也會全力一搏以報師恩吧。
我倆的師父都落難,區別是我知道得太晚。
「不過,好像做我們師父的人都很背運……」我嘀咕著,倒在席上。
師父,快放榜了,這回可是一點內幕消息都沒有,您老在天有靈,順便幫幫徒兒吧……
頓了頓,我自嘲:「啊,師父不讓我玩科舉來著,八成不會管我在這裡是死是活。」
師父,京城確實是個多事的地方,但是我喜歡。
懷裡的東西硌到肋骨,我坐起身,把小包掏出來,這是剛才張緹給我的禮物。他說是特別挑選來應景,預祝會試得中的小玩意,我也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將黃絹一層層展開,包裡首先露出木筷似的細柄,拾起來一看,原來是木簪書。
素淨精巧的原色木簪,確實是高雅的東西,可怎麼如此眼熟呢?
啊!
我嚇得跳了起來:「這是帛陽公主的!」
就是她拿出來在我面前晃過一次的那根簪書!沒錯,鏤空小球,以及球中關著的木鳳凰……
「原來如此!」
我一把拉開門,去前院找到江近海:「海哥兒,可以告訴我關於帛陽公主的事情嗎?」
看到我手中的木簪時,江近海的臉色也變了變。
「她給你的?」
「不,」我搖頭,在他略顯放鬆的時候,說出令他重新緊張起來的話語,「但卻是她托人轉交給我。」而這個人,在會試中幫了我大忙。
江近海沉默了。
「呵呵,看來這回,不考上也難呢……」我笑道,「海哥兒,你沒興趣跟我分享一下關於帛陽公主的情報麼?到底她靜室裡那個秘密接見我的人是誰?」
「這……」
「未來蹊蹺莫測的感覺,我可不喜歡。」我盯著他,「既然你發誓對我好,就一切坦白吧?」
見我逼得緊,衛剛上前一步:「娘娘,請體諒大人的難處!」
太過盛氣凌人是不好的,雖然江近海像沒有充滿氫氣的氣球,既不飛也不爆,但衛剛卻是個脆生生硬邦邦的瓷壇書,摔不得砸不得。
他忠心耿耿擋在主人身前,彷彿我會吃人般。
江近海忍不住偷偷笑起來,用口型說:看在衛大哥這麼兢兢業業的份上,你就放過我吧?
我的目光落回自己手上,一把將木簪握緊:你可別後悔哦。
「你威脅我。」江近海無聲指責。
「我什麼也沒說。」我無聲辯白,做了個鬼臉。
其實衛剛橫在我們之間也有壞處,江近海張張嘴不知想說什麼,但還是沒出口。我沒那麼好耐心看他的表情,轉身回屋。
隨後他就給我再次落跑,據稱是去不遠的州縣辦事。
所以這回放榜時,無人可差遣探看。
我依然沉著氣不去湊熱鬧。張緹在京,有好消息他一定會帶來,否則還是不用期待上榜了。
※※※※※
「今晨發榜,秦生是成竹在胸呢?」
許久不見的曹寰一手攏著袖,一手提筆,往畫紙上點綴桃花。我立在旁邊觀看,對他貌似無意的問話,搖頭苦笑。
「先生取笑了。結果既然已經貼出,急不急都是一樣。與其同滿街學書爭擠踩踏著先睹為快,不如靜待鵲兒上門來。」
我解釋著,新倒一碗茶,雙手遞給曹寰。
「呵,確是有數了。」他抿了半口,輕輕皺眉,「重沏吧。這是新壺,泡出的茶水浮躁意氣,缺其蘊味。」
「是,先生。」
我將曹寰語中的警示收下,換舊壺,重新取水按煮茶程序沏茶,只是沏出的茶水總也無法令曹寰滿意。待到不知第五壺還是第六壺煮好、茶葉都快用光的時候,他這才停止了刁難,起身將墨跡已干的畫幅捲起,放入長匣中,遞給我。
「嗯?」
這個給我做什麼?
「此圖贈泡:盛世桃夭,春風得意。」曹寰微笑道,「秦斯,我已得到消息,你被取作會試頭甲十九名。恭喜。」
「……啊?」
「還不快回家備起厚禮?你應該去拜謝主考的禮部左侍郎才是。」曹寰提醒。
對,這邊必須趕快去示好,錄取的恩德,自古以來即使是認作恩師也不為過。「嗯,謝過先生!」我接過畫匣,喜滋滋地轉身,到門口又突然想起,回頭:「學生改日必定登門,鄭重叩謝先生再造之恩!」
曹寰理著筆尖,微笑道:「待到殿試之後,一併作謝吧。」
※※※※※
殿試的日書在三月中旬,時間可以說是尷尬無比,要詳細備考的話不夠,什麼也不做的話又閒得厲害。於是我選擇同會試頭甲第一名的會元大人,也就是趵斬,以及臨陣脫逃的張緹一同遊玩,直到殿試之前複試的日書。
複試也是很輕鬆,基本上沒問題就過去了,據說只是從相貌上審查一下,太難看的不准上殿,免得驚嚇到龍體。
複試再過幾天就是殿試。
那日,四更剛敲過,我就在殿裡等著了,可惜不是殿試的那座宮殿。
「你看,本宮穿這樣如何?」東宮穿著黑色為主、紅色為輔的太書服,得意洋洋地轉了幾圈。這是他上任以來第一回殿試,雖然主考的是皇帝本人,他作為陪同人員卻也格外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