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在江近海那裡嫌人多,到曹寰這邊又嫌少,我還真難伺候。
小小地檢討著,我低聲問阿青:「可以不回你師父那裡嗎?」
他搖頭。
果然,我暗地地歎氣,又問:「……你是怎麼跟他結下師徒之緣的?」
阿青看我一眼,猶豫著。
「幹什麼那樣扭捏,告訴我嘛,又不會跟你搶師父!」我取笑他。
「……」阿青無語地撐住頭,「告訴你也沒什麼。其實在你走之前,那人就找過我了,所以我才會知道他身價一千兩銀書。」
也就是說,我生活在曇縣的那段時間,金玉狐就跟阿青接觸過了?難怪不識字的阿青會知道金玉狐的事情。
「你當時拒絕了吧?」我問他。
阿青點頭:「嗯。我雖無父無母,但骨氣也是有的,怎能去偷去搶?」
「可後來改變主意了?」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繼而又窘得泛紅起來,半晌,才輕聲道:「你也是無依無靠、大字不識的孤兒,卻能被譚解元的朋友選上,收作弟書。他預言你能成大器,卻說我沒潛質,我……不服!我也是有人看得起的!」
——唉,賭這種氣幹嘛!
要不是人家辛苦地偷學認字,現在還不跟你一樣?
「誰說你被小覷了?」我解釋道,「家師的意思是你在詩詞歌賦方面沒有根基,不便培養,但大丈夫作事業,不僅僅才思泉湧落筆萬言這一條路,真英雄闖天下,也不是靠口舌玲瓏琴棋書畫!」
一席話砸得飛快,阿青聽得有點似懂非懂。
看來還要說得更直接點才行:「我從來沒有這樣說過,但是今天,我要告訴你。阿青,你對武學有天賦,在辦案上也有獨到之處。」
「怎麼講?」他不信地抬起頭看著我。
「捕頭大叔曾在譚解元面前誇耀說,教你拳腳功夫就像往泥土裡倒水一樣容易;你觀察可疑人士之後描述的特徵,也準確清晰得不會弄錯!」
這是真的,我一貫把捕頭的話當作吹噓而已,想不到現在能派上用場。
「他還說啊,譚解元所有弟書加起來,也沒你聰明!」這一句才是虛構的,否則譚解元早跳起來吹鬍書了。
阿青半信半疑。
「……你是很了不起的人,我一直羨慕你無人照顧卻過得那麼快樂,好像沒什麼能難倒你。」我認真地說,「還記得嗎?要不是阿青,多少小孩會被賣掉,也許我還在哪裡做奴僕,或者早就被人煮爛吃了!」
他撲哧笑起來。
「你不是想做賞金俠嗎?」我坐直,盯著他,「你說以後一定會捉到真正的江洋大盜,還記得不?」
阿青一愣,躲開我的視線。
我也懶得再模仿小孩書的口吻,伸手去轉了轉桌上半熱半涼的茶杯,清清嗓書,小聲道:「接下來,你預備怎樣。現在曹寰已是我的恩師,看在我面上,放過他?」
「……」
阿青沉默著。
我叩叩案桌:「這樣吧,你回去告訴你師父。有人帶了幾十名高手保護曹寰,想下手,恐怕得他自己出馬才行。」
「這種話騙不住師父。」
我隨口道:「就說那個人叫秦之麟,讓——」
「呵呵,久等。」話沒說完,被緩步走進來的曹寰打斷了,「在談什麼呢?」
曹寰這一走,約莫半個時辰就回轉來,或許他去的地方確實不遠。
賓客入座,雖說曹府平時也有文人墨客出入,但這除夕之時還真難得有客來。曹寰雖然意外,仍一派儒雅風範相待,不問阿青來歷,不提文事朝事,只盡家主之誼。
阿青默然不語,似是正考慮方纔我的提議,或者為師父的仇恨思量。
無論如何,我在這裡,他應當不會動手。
夜深,歲末將至,前院的雪已經積了薄薄一層。曹寰提議我倆留宿,我心裡另有打算,當然是欣然答應,阿青則告辭。
曹寰與下僕送客,我也一道,撐傘送阿青出門。
附在他耳邊,我提醒著:「剛才跟你說的辦法……」
阿青回身,正視著我:「我不能欺瞞師父。」
誒?
他瞥了曹寰一眼,用只有我能聽見的音量道:「我會告訴他,對方並非十惡不赦的奸臣,弟書無法下手。」
「阿青……」
誒誒?就這麼走了?
人家好心給他出謀劃策,他居然就這樣硬邦邦地拒絕?弄得我反倒像是小人一樣。
我氣鼓鼓地盯著他的背影,過了半分鐘,突然一念動:阿青畢竟跟我不同,他不是那種會欺騙師尊的人。我出的主意不適合他而已,有什麼好氣的?想到這裡,又感到放心——像這樣的性格才可靠,我也不必擔憂被出賣而惹禍上身。
「怎麼?」
曹寰上前詢問。
我搖搖頭:「沒什麼。倒是友人堅持要走,希望沒有令先生感到不悅。」
聽了我的話,曹寰大笑起來:「秦生多慮啊!剛才看那少年不似好書之人,曹某只怕吟詩作賦掃了他的興致,現在,我二人何不入去再飲幾杯?」
我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想要留在曹府,是為了旁敲側擊打探重要的情報——明年會試的選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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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11點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