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日裡渾渾噩噩,常坐在窗下的椅子上看著窗外出神,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些什麼。
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冰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照了進來,我依舊坐在窗下,仰看著滿天的星斗。
忽然遠處隱隱有簫聲傳來,是那首《塞下水音渺》。
我癡癡的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一出翊聖宮,就見通往皇上寢宮的路旁擺滿了玉簪花,淡淡的花香在夜晚顯得格外濃郁。
簫聲若隱若聞,我順著簫聲,沿著擺滿玉簪花的青石路踉踉蹌蹌的走著。
簫聲越來越近了,轉過一座假山,就見有人正坐在涼亭裡吹簫。
我慢慢的朝前走著,腳步很輕很輕,我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這簫聲就不見了,一如蕭元策。
我站在涼亭的台階下,靜靜的聽著簫聲。這簫聲是這樣的真實,可我卻覺得恍然在夢中。
簫聲停了,我這才回過神來。
涼亭裡的人放下手中的玉簫,慢慢的走了出來,是皇上。
我暗中對自己苦笑,如今能在這宮中吹簫的明明只有皇上,可我剛才竟然有一絲幻覺。
皇上今晚沒有穿龍袍,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絲袍。在月光的映照下,那件白色的絲袍竟是那樣的刺目。皇上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我下意識的抽回了自己地手。
皇上似乎有些吃驚。我轉身就要走。
皇上一把拉住我的衣袖:「水音,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這幾天你一直把自己關在房中,我幾次去見你,你都不肯見我。聽服侍你的人說,你這幾天沒有吃多少東西。我有些擔心你,還有些想你,所以才想出了這個辦法。」
皇上竟然沒有用帝王的專稱「朕」,皇上語氣中的哀傷也令我有些自責,我慢慢的回過頭去:「臣妾想一個人呆幾天。」
皇上似乎是歎了一口氣。鬆開了我的衣袖,我慢慢的往回走著。
月光下地玉簪花,宛若一支支玉簪,瑩潤剔透,花香似乎更濃郁了。可這一切在我心中只是一片荒涼。
我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我知道是皇上,可我現在不想回頭。
到了翊聖宮,我走進宮門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就見皇上正站在月光裡看著我。
日子如水般流過,我把自己關在翊聖宮裡已經整整十天了。心傷難醫,我是一個堅毅的女子,可蕭元策的死卻令我心若死灰。
今天一早。守門的小太監突然跑了進來,「皇后娘娘,太妃娘娘來了。」
陳太妃來了,我不好把她也拒之門外,只得站起身,出來迎接她。
陳太妃早已走了進來,我忙跪下行禮:「臣妾給太妃娘娘請安,沒能遠迎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陳太妃坐在東首地一張太師椅上,早有小太監奉上茶來。
「皇后起來吧,本宮聽說皇后病了,特意來看看皇后的病可好些了沒有?」陳太妃的語氣中有一絲挑釁的味道。
可如今我已經不把這些明爭暗鬥放在心上了,因此我只是淡淡地說道:「有勞太妃娘娘玉趾,臣妾已經好多了。」
我起身站在陳太妃身側。
陳太妃似乎是冷哼了一聲:「本宮看皇后倒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我懶得應付陳太妃,只說了一句:「臣妾惶恐。」
陳太妃端起茶碗。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有人告訴本宮,這些天皇后把自己關在房中,暗中為巫蠱,圖謀不軌。」
我聽了陳太妃的話,不由在心中冷笑,但也不好太過無禮。因此只是輕輕說道:「太妃娘娘。臣妾絕不敢做這等欺心之事。」
陳太妃把茶碗重重的墩在桌上,「皇后還想狡辯嗎?來人。給本宮把這翊聖宮好好搜一搜。」
這時,突然從外面闖進來了十多個身強力壯的太監。
翊聖宮裡地宮女太監都被帶到隔壁的屋子裡,只有在房中服侍的幾個小太監沒有被帶走,可都已經被嚇得瑟瑟發抖。
我這才驚覺事情有些不對頭,看來陳太妃是有備而來。
陳太妃帶來的那些太監們已經開始在屋子裡東翻西找,我不由大怒。
我往前走了幾步,對那些太監說道:「本宮是天朝的皇后,沒有明旨,誰敢在本宮的翊聖宮裡放肆?」
那些太監似乎有些遲疑,都扭頭看著陳太妃。
「皇后是不是不把本宮放在眼裡啊?」
我看了陳太妃一眼,「臣妾不敢,可即使是太妃娘娘,也不該帶人隨意搜查翊聖宮。這翊聖宮是歷代皇后的寢宮,太妃娘娘讓人隨意搜查,皇家的體統何在?」
陳太妃一時有些語塞,不由有些惱羞成怒,將桌上地茶杯摔到地上,「放肆。」
我冷冷的看著陳太妃。
突然有個太監拿著一樣東西走了進來,「太妃娘娘,東西找到了。」
陳太妃從那個太監手裡拿過那樣東西,看了一眼,就惡狠狠的對我說道:「皇后如今還想狡辯嗎?」
陳太妃又扭頭問那個太監:「東西是在哪裡找到的?」
「回太妃娘娘,東西是在皇后娘娘的枕頭下面找到的。」陳太妃指著我:「皇后如此處心積慮的陷害本宮,究竟居心何在?」
「臣妾愚鈍,實在是不明白太妃娘娘地意思。還望太妃娘娘明示。」
陳太妃將手中的東西扔到我腳下,我俯身拾起來一看,原來是個布人,上面寫著陳太妃地生辰八字,布人上還紮了幾枚銀針。
我已經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我萬沒想到陳太妃會用如此不入流的手段陷害我。
我只得跪了下來,「臣妾確實沒有做此等事,還請太妃娘娘明察。」
「鐵證如山,皇后再狡辯也沒有用了。」
陳太妃從我手中拿過布人。氣哼哼的帶著從人走了。
我站起身,靜靜地坐在窗下的椅子上,依舊看著窗外出神。
林志順跑進來,跪在我地腳旁,竟然哭著說道:「皇后娘娘快些想個辦法啊。」
連我自己也有些納悶。此時地我竟然會如此平靜,彷彿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一樣,沒有憤怒,沒有擔憂,竟沒有一絲情緒。
我絲毫沒有將剛才地事情放在心上,對於我而言,如今這一切都已成空。
也不知道我坐了多久,林志順走進來,低聲說:「皇后娘娘。萬歲爺來了。」
我明白皇上是為了早上地事而來,忙站起身。
我剛一轉身,就看見皇上正站在門口,有些擔心的看著我。
我勉強笑了笑,皇上走過來,仔細地打量著我:「你瘦多了。」
皇上並沒有提早上的事,只是拉我坐下,自己靜靜的坐在我身邊。
我遲疑了一會兒。這才說道:「陛下,今早——」
皇上握住我的手,「朕已經知道了,朕相信皇后不會做那種事,皇后一定也不屑於做那種事。」
皇上在此時能如此信任我,不禁令我有一絲淡淡地感動。
皇上緊緊握了握我的手:「皇后放心,此事朕一定會妥善處置的。」
皇上又陪我坐了一會兒。就起身走了。
翌日,我依舊坐在窗下發呆。可皇上昨日的到來,卻令我的心有些煩亂。
想起和皇上的種種,我突然有一絲負疚。因為蕭元策的死,如今我每日在這裡如行屍走肉一般,這置皇上於何地?皇上的心情又會如何?
林志順突然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嚴丞相聯合朝臣奏請萬歲爺廢後。」
「說詳細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皇后娘娘,今日一早。嚴丞相聯合朝中幾位大臣上奏折稱,皇后娘娘所為不道,陰謀蠱害聖母,不宜再母儀天下,要萬歲爺廢後。」
聽了林志順地話,我只是靜靜的靠坐在椅子上。
我天朝的律法上規定了所謂的「重罪十條」,如果是尋常犯罪,勳貴之人都可以得到赦免,可如果犯的是這十條重罪,就不可能被赦免。巫蠱就是重罪十條中的「不道」。
看來陳太妃策劃這件事已非一日,周家因為軍制改革而元氣大傷,陳太妃如今借口我暗中為巫蠱害她,聯合嚴景雲要除掉我。
可如今的我對這些陰謀只感到深深的厭倦,縱使我鬥贏了陳太妃,又能贏回什麼?
而且如今我地心也在深深的矛盾之中,對蕭元策,對皇上,我該如何抉擇?蕭元策已經在我心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記,這樣讓我如何去面對皇上?皇上對我用情極深,我又怎能辜負他?
也許離開對於我而言才是最好的選擇。
想到這裡,我對林志順說道:「讓宮女進來服侍本宮更衣。」
林志順滿臉喜色的看著我,「皇后娘娘要去見萬歲爺?」
我沒有說話,林志順忙說:「奴才逾矩了。」
我只是搖了搖頭,林志順忙跑出去吩咐宮女。
一會兒,兩個宮女走了進來。我吩咐她們給我找出一套白色的衣裙來,那兩個宮女有些遲疑的看著我。
我坐到妝台前,將頭上地花鈿、玉簪都摘了下來,宮女服侍我換上那套白色的衣裙。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笑了。
我邁步走出翊聖宮,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宮裡所有女人都夢想著住進來的宮殿,心中竟然沒有一絲留戀。
林志順跟在我身後,我擺了了擺手,「你不用跟著了,本宮是要去冷宮。」林志順一臉錯愕的看著我。
我昂著頭,朝冷宮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