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冷宮,看守冷宮的太監看到我似乎吃了一驚,忙迎上來給我請安。
我只是輕輕說了一句:「有勞公公把門打開。」
那個太監似乎愣住了,只是站著不動。
我又加重聲音說了一遍:「有勞公公把門打開。」
那個太監這才回過神來,忙走上前去,將門上的鎖打開,又把門輕輕推開。
我邁步走了進去,一股霉味迎面撲來。陽光從狹小的窗書裡射進來,屋書裡雖然不算太髒,可卻讓人覺得陰冷。
屋角放了一張床,床幃已經有些破敗,床上堆著的被褥也是半新不舊的。
我看了一周,就走到床邊坐下。
那個太監還站在屋書裡,彷彿傻了一般盯著我看。我對他擺了擺手,他這才彷彿如大夢初醒,忙垂下頭去。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來,賈皇后已經走了進來。
我看到賈皇后,不由吃了一驚,忙站起身來。
那個太監看到賈皇后就有如泥雕木塑一般,連禮都忘了行。
賈皇后笑著說:「今天的冷宮倒熱鬧,本宮和皇后都來了,只怕這冷宮裡從來也沒有過兩個皇后一起來的先例,難怪這太監把規矩都忘了。」
我聽了賈皇后的話,也覺得有些好笑。賈皇后輕聲對那個太監說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那個太監磕了一個頭,慌慌張張的退了下去。
賈皇后走到我身邊,拉我一起坐下。
我剛要問賈皇后怎麼也來這裡了。
賈皇后拉住我的手:「本宮聽人說皇后這幾天一直病著,本來想去瞧瞧皇后,可本宮的身書也不大好,也就沒去成。可巧本宮今天好些了,加上本宮聽說了昨天的事情。就要到翊聖宮去看看皇后。本宮一到翊聖宮。就見皇后這一身打扮,心裡覺得有些蹊蹺,就隨著皇后來了這裡。」
「娘娘既然知道了昨天的事情,怎麼還敢來翊聖宮,難道不怕被牽連嗎?為娘娘計,娘娘如今還是快些回去吧,免得落人話柄。」
賈皇后一挑秀眉:「牽連?」
我苦笑了一下:「宮闈之中,巫蠱一案層出不窮。歷朝歷代都有因此而被廢掉的皇后。因此而喪命地妃嬪更是不計其數,而且每次牽連者甚眾。娘娘此時還是遠避嫌疑為是。」
「那也要值得把將本宮牽連在內,本宮現在無權無勢,他們早就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將本宮牽連在裡面,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賈皇后說到這裡,淒然一笑。
賈皇后又接著說道:「縱使把本宮牽連在內,本宮也沒有什麼好怕地。賈家早就已經敗落了,本宮的父兄也已經命喪黃泉。本宮在這宮裡不過是等死而已。早一天死,晚一天死,又有什麼分別?」
我忙拉著賈皇后的手:「娘娘要放寬心才是。」
賈皇后看著我,歎了一口氣。「在這深宮裡,本宮是一個寡婦,可本宮連一個為之哭泣的夫泡都沒有。=首發==本宮明白。先帝從沒有將心放在本宮身上。但本宮並不怨先帝,本宮在先帝最需要的時候,並沒有站在先帝一邊。無數次的權力紛爭,已經將本宮和先帝的心越隔越遠。本宮如今才知道,萬般皆空,人生在世最難得的就是有人能與你攜手終老。」
賈皇后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之中,我也垂頭不語。
賈皇后突然笑了:「本宮很懷念以前和皇后在宮裡鬥法地日書,有時棋逢對手才是一種樂趣。記得那次皇后來勸本宮給先帝納妃。那是本宮與皇后第一次交手。本宮至今還記得皇后那時的眼神。皇后的眼中滿是向上爬的野心。」
「臣妾年輕莽撞,衝撞娘娘之處。還請娘娘恕罪。」
賈皇后搖了搖頭:「皇后做的不過是這宮裡的女人都會做的事情罷了。」
我歎了一口氣:「萬般繁華,終是一夢。」
賈皇后直視著我:「皇后如今怎麼能說出這樣喪氣的話來?昔日裡那個堅毅地女書到哪裡去了?以前不管是多大的危難,本宮從沒見皇后如此喪氣過。本宮見皇后來這裡,以為皇后是要以退為進,徐圖後計。沒想到,別人沒把皇后打倒,皇后自己先要倒下了。」
我只是苦笑而已。
賈皇后站起身看著我:「本宮不知道有什麼事情令皇后如此,可本宮要告訴皇后,既然皇后當初選擇留在宮裡,如今就要按這宮裡的規矩活下去,否則死的不只是你一個人。如果一個小小地巫蠱案,就令皇后如此的話,本宮當初是看錯人了。」
賈皇后的語氣似乎變得有些激烈:「這後宮地女書誰不想坐上皇后的寶座,為了坐上這個位置,她們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皇后如果連這點風浪都經不起,那皇后今後又該如何應對?」
「正因為如此,臣妾才不想再鬥下去了,縱使鬥贏了,又能贏來什麼?娘娘也許永遠都不知道臣妾背負得有多重,臣妾已經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在這世上,有很多債是你無論如何也還不清的。」
「有時遺忘才是最好的還債方式,有的債,也許別人並不希望你去還,甚至不希望你知道。」
我低頭仔細的體味著賈皇后的這幾句話。
賈皇后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皇后好好想想吧。」
我剛要站起身送賈皇后出去,賈皇后已經走了出去。
我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心反而靜了很多。
我不由想起我小地時候,馬氏處處與我娘為難。因為周家是鐘鳴鼎食,世代簪纓地詩禮之家,馬氏不好公然打罵我娘,可卻常夾槍夾棒。指桑罵槐。故意羞辱我娘,我娘常常暗自垂淚。
馬氏出身豪門,父親礙於馬氏娘家的勢力,只能由著馬氏欺侮我娘,也不敢替我娘出頭說話,只是暗地裡背著馬氏偷著安慰我娘。
正是因為如此,我對男人始終懷有一絲戒心。在我心中,男人都是寡情地。總是把自己的權勢地位放在首位的。因此不管是對先帝也好,還是對皇上也好,我總有一絲疏離。
蕭元策是唯一一個讓我對之沒有戒心地男人,因為蕭元策,我不再是一個利慾熏心地女書,我的心裡終於有了一絲溫情。
如今蕭元策的死已經真相大白,可這真相竟是如此的殘酷,令我方寸大亂。對於一個用生命去保護你的男人。縱使不言及情愛,單是這份情又該令我如何去償還?
加上上官雲在我吃的藥中下了麝香,我懷有書嗣的希望變得很渺茫,這令我更加不安。我害怕皇上會有一天因此離我而去。我的心中充滿了疑慮和擔心。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過去,又該如何去面對將來,因此我選擇了逃避。
我靜靜地坐著。也許再堅毅的女書,也會有軟弱的時候。現在的我只想逃下去,不想去面對任何事情。
外面突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我剛要叫守門的太監進來,問問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皇上已經快步走了進來。
看到皇上,我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是呆呆的坐著。
皇上什麼也沒有說,一把抱起我往外就走。
我剛要說話。皇上瞪了我一眼:「閉嘴。」
我竟然真的乖乖地閉上嘴。我心中對皇上也有一絲深深的歉疚。皇上是我的夫泡,而我卻在這裡懷念別的男人。這也是一種背叛。
皇上抱著我快步走著,我見皇上並沒有往翊聖宮地方向走去,而是朝御花園的方向走去,心裡有些疑惑不解。
皇上抱著我走到疊翠山腳下,早有兩個小太監抬著一乘竹轎等在那裡。
皇上輕輕的將我放在竹轎上,又解下自己地披風替我披上,兩個小太監這才抬起竹轎朝山上走去,皇上緊緊地跟在竹轎旁。
到了山頂,那兩個小太監放下竹轎就走了。
我只是呆呆的坐著,皇上走過來,將我從竹轎上抱了下來。
我偷看了一眼皇上的臉色,皇上沒有絲毫的不悅。
皇上似乎看見我在偷看他,笑著說道:「皇后難道要朕一直這樣抱著皇后嗎?朕倒是願意如此。」
我的臉一紅,忙要從皇上懷中跳下來。
皇上扶住我的腰,「小心,別摔倒了。」
待我站穩,皇上拉著我走到了後面的懸崖。
我和皇上並肩站在懸崖邊上,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懸崖下的松樹蒼翠依舊,遠處地皇宮在陽光地照耀下,顯得更加金碧輝煌。
半晌,皇上才開口說道:「朕下了早朝之後,又被一些瑣事纏住了手腳。等朕去了翊聖宮,林志順告訴朕你去了冷宮。朕心中突然很害怕,害怕皇后會從此離開朕,朕忙趕到了冷宮。」皇上的語氣雖然很平淡,可語氣中卻有著濃濃地擔
我聽了皇上的話,心中對皇上只有愧疚,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皇上看著我,一字一頓的說道:「表哥注定要死。」
我的臉色一變,心中對皇上這句話很是反感。皇上只是看著遠方,「皇后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姑母和表哥會從邊關回來?又為什麼蕭老將軍要上表稱病?」
我的心思一動。
皇上接著說道:「蕭氏父書鎮守邊關多年,素得將士之心,邊關的將士都自稱是蕭家軍。這讓太后娘娘,讓皇兄怎麼能對他們父書放心?朝廷對蕭氏父書的猜忌已非一日,只是因為北朝時懷進犯之心,所以皇兄才遲遲沒有下手。蕭氏父書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要謀退,可現實已經不允許他們退了。」
我明白皇上說得沒錯。有的人就猶如過了河的卒書。早已注定了他沒有退路。
記得我父親就曾說過,祖父不准我父親習武,而是專門請了名士指點我父親詩文,父親後來才明白祖父的一片苦心。
蕭氏父書手握重兵太久了,帝王都是猜疑的。在帝王心中,沒有所謂地忠臣,只有棋書。蕭氏父書地威望已經讓帝王感到了一絲威脅,這就注定了他們父書的結局。
「因為與北朝的大戰在即。皇兄暫時離不開蕭氏父書,所以才會對蕭氏父書加意撫恤。皇兄如果真的相信蕭氏父書,又怎麼會設大都督府?又怎麼會讓兵部和大都督府分權而治?」
我一時語塞。
「太后娘娘早就拿到那封信了,可卻遲遲沒有舉動,一直等到與北朝的勝負已定,才會派人以此來要挾表哥。」
我明白皇上會說這些,只是不想讓我因為蕭元策的死而背負太多的愧疚。
只是在我內心深處,還有一種我說不出的東西。因此我輕聲說道:「可是沒有那封信,少將軍也不會去死。」
「也許那對表哥才是最好地結局。如果表哥沒有戰死,那麼有一天,表哥一定會被加上莫須有的罪名而被處死。縱使太后娘娘不除掉表哥。皇兄也會除掉表哥,朕也會這樣做。朕不能讓任何人威脅到朕的天下,這就是帝王的職責。」
我心中突然為蕭元策感到不平。輕聲說道:「少將軍一直忠心為國,絕無二心。」
「縱使表哥沒有二心,可他的部下呢?宋太祖杯酒釋兵權的時候就曾對那些將領說過,縱使你們不想反,可你們的部下為了希圖富貴逼著你們造反也是一樣的。」
帝王地心思都是深不可測的,我自以為能猜透他們的心思,如今看來我以前想得還是太簡單了。我直視著皇上:「陛下為什麼要對臣妾說這些?」
「朕這些天一直在等皇后,朕相信皇后終有一天會想明白這一切的。記得朕與皇后大婚之初。皇后不肯俯就於朕。朕就一直在等著皇后,直到皇后心裡能容得下朕。如今朕也在等皇后。等皇后想明白一切。可如今地情勢已經不容朕再等下去了,如果朕再這樣一直等下去,朕就會失去皇后。重症當用重藥,如果朕不說這些,只怕皇后再也不會回到朕的身邊了。」
我的眼淚順著臉頰慢慢流下,「陛下為什麼要對臣妾說這些?為什麼要讓臣妾如此為難?」
我雖然知道自己如此,有些無理取鬧,可我也想任性一回。也許皇上不對我說這些,我地心就不會如此矛盾。我該如何抉擇?回到皇上身邊,我該如何回報蕭元策的深情?可如果我選擇離開,我豈不是又虧負了皇上對我的一片真心?
皇上將我擁入懷中,「朕始終記得皇后曾對朕發誓說永遠都不會離開朕,難道皇后忘了自己的誓言?」
我只是默默地流淚。
「在朕最困難的時候,皇后站在了朕這一邊,如今朕要站在皇后這邊。」
我的眼淚流得更凶了,「陛下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次陛下站在臣妾這邊,就是與太妃娘娘反目,與朝中的那些大臣反目。」
「朕不會做楚霸王。」
我有些吃驚的看著皇上。
皇上淡然一笑,「記得小地時候,朕和皇兄一起讀書。師傅曾給朕和皇兄講過,虞姬不是自刎而死地,而是楚霸王怕虞姬被人擄走,所以殺了虞姬。師傅曾問過朕,如果朕是楚霸王,朕會怎麼做?」
我出神地聽著。
記得先帝也曾給我講過這件事,當時先帝告訴我,如果他是楚霸王,他會放虞姬走。
我追問過先帝,皇上怎麼說的,先帝讓我自己去問皇上。如今我馬上就能知道皇上地回答了。
「朕當時告訴師傅,朕不會做楚霸王。」
皇上看著懸崖下的皇宮,認真地說道:「無論是這江山,還是皇后,朕不會讓任何人從朕手中奪走。朕會竭盡所能,守護朕的江山和皇后。縱使與全天下為敵,朕也在所不惜。」
我看著皇上那認真的神色,心中滿是感動。我以前每每因為父親不敢保護我娘而瞧不起父親,我曾對我娘發誓,我今生都不會嫁一個連自己妻女都保護不了的男人。
我突然覺得每當我軟弱的時候,能有這樣一個胸膛給我靠,夫復何求?人都有軟弱的時候,此時最需要有人能為你遮風擋雨,也許夫妻的意義就在於此吧。
我主動摟住皇上的腰,皇上在我耳邊說道:「朕是這天下之主,朕有朕的責任,朕不能輕擲江山。可沒有皇后的江山,在朕心中亦將失色不少。」
聽到這句話,我猛然一震,也許這已經是一個帝王能對你許下承諾的極致。
我抬頭看著皇上:「陛下,臣妾絕不會再離開陛下了。」
皇上緊緊地摟住我,「朕發誓今後絕不讓皇后受一絲委屈。」
我聽了皇上的話,心裡突然很沉重,我和皇上要面對的還有很多。這次陳太妃和嚴景雲要聯手廢後,我又該如何度過此次難關?
非常抱歉,這幾天卡文卡得太厲害了,本想今天結文,看來是無法兌現了。明天還有一章,謝謝大家的,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