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依舊盤膝坐於黑碑之前,胡思亂想中,忽覺一絲絲一縷縷的清涼之意,由黑碑放射而出,自額頭而入身體。便如昏沉高燒間突有冰涼毛巾搭在額頭一般,令人舒適之至。那絲絲的涼意,也在他感覺出舒服的同時,由絲絲縷縷,幻為如潛水中的感覺,身體自上而下,分分清涼下去,只過片刻,便覺心神一片清明,而且也覺全身上下彷彿已充滿永也使不完的勁道。
武才揚長身而起,詫異看看黑碑,忍不住伸手觸摸一下,敲打兩下。
觸手冰涼,但那股令他感覺極其舒適的清涼卻無形消失。隱約明白,這黑碑對他的「他心通」精神異力損耗,大有補充作用。心想:「至今為止,我還沒正式按他心通術的修煉要求來修煉。總有不停的這事那事在發生,便想靜上一靜也難。過些日子,定要仔細修煉他心通,否則縱是那些自動出現的別人心靈話語,也夠頭疼。」
他主意既定,便四處打量。但見諸多女子皆是遠遠看著,誰也不肯去接觸屍體。只有情難絕、雨晴、雪晴三女,在迅速把一具具屍體拉起、拋出。四面八方都有了堆堆屍首,乍一望去,怕是不下百具。
忽然齊齊一聲歡呼,眾女都雀躍而叫:「沒有拉!沒有拉!」紛紛向武才揚跑來,轉眼便「飛」到武才揚身邊。爭相道:「有三百一十到二十人。有些是肉泥,無法分辨。」倒似都在邀功請賞。
現下她們心中的話語倒未自動顯現,而且各個身法空靈翩然,姿態曼妙如畫中仙女;又都嬌艷如花,神情舉止讓人看了,便有種說不出的賞心悅目感,使得觀者心情大為舒暢。
武才揚鬆了口氣,十分高興終於能不受她們心內情緒打擾。
情難絕、雨晴、雪晴三女又察看一下,飛身而來。她們也都是江湖上罕見美女。尤其情難絕無論身材姿態眸光,都能當下予人以強烈的心靈衝擊,下意識便會生出愛戀永生的無盡幸福與痛苦情緒。但此刻再看她們,聯想到方才眾女翩然而來,竟突地有種錯覺,生似無論情難絕三人多麼吸引人,也都只是凡俗中芸芸眾生之一員;而那些女子,卻已脫塵絕俗,只可在天上見到。武才揚心中又是一凜,直覺明瞭,那是由於她們修煉了壁畫中武學的原因,以至她們的氣度都產生出無形變化。
雪晴道:「木兒,共計三百零九個完整屍體。其餘的無法分辨,大致不會超過三百二十個。其中一個能認出,是少林寺藏經閣的智善長老,佛學修為極深。還有些也隱隱看出,都是少林寺的修佛長老。沒有住持。」雨晴手裡已拎了件僧袍,隨手拋出,罩於武才揚身上,道:「先穿上吧。」扭過臉去。
強盛到極點的噁心厭惡感,又湧上武才揚心頭。周圍諸女都轉過頭去,各個表情看來宛若害羞而不敢觀看,但心中的言語情緒,卻無不皆是噁心、厭惡、這是死人衣物……等等。情緒未有任何變化的,依舊是情難絕、雨晴、雪晴三女。
武才揚只覺幾欲嘔吐,急忙強行抑制噁心感覺,心裡已大是嗔怒,暗想:「這些人!動則厭惡噁心,簡直像從未經歷過苦難生涯般。豪門大富家的女兒,學了武功怕也沒這麼……」想及此處,心頭陡震——若真地做了多年的粉客,會這麼厭惡污穢?
再不敢細想下去,只強行逼迫自己想到:「哦!這定是她們學了那壁畫武功後的自然心態。」把僧衣穿到身上,束好。佯做什麼也未發覺地說道:「大家都試試功力,去看掌力是否能遠距將屍首埋葬。」對情難絕三人使個眼色,自行盤膝而坐,面對黑碑。
這命令執行得倒十分爽快。剎那間群「仙」飛去,遠遠揮掌捲出亂石,一時巨大的聲響此起彼伏,直震得幾乎什麼也聽之不清。竟無不具備令人駭然的劈空掌力。僅聽那掌力所發聲音,便知功力都極其深厚。武才揚又是一驚。
——假設她們本就有這麼高明的武學修為,丐幫實力是否能困住她們?
——假設她們乃是修煉了那地方的武學,武功內力才突飛猛漲到不可思議之境界,那麼天下武學人士多年苦修,是否還有意義?
***
情難絕三女在他身旁蹲下,湊近。武才揚汲取著黑碑湧出的絲絲涼意,控制自己煩悶情緒,過了剎那,感覺好受許多後才道:「這是少室山區。」
三女大是驚愕。
武才揚已嚴厲地盯了三女一眼,沉聲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憑輕功你們若無法出谷,那繩索刀劍聯並而用,出去不是問題。」也不知怎地,竟生出想把所有人都驅逐出去,再不想見到的迫切念頭。三女無聲點頭。
武才揚道:「距此不遠應當有座小寺院,裡面或者有個叫做子子個的少林小和尚,在獨自修行。他和我年紀一般大。需有人去找。」情難絕看了雪晴一眼,雪晴道:「我去。」
這一個眼色,一句回復,便足以說明,無論大家在那或許是五台山附近的地底耽誤了多久,她們彼此之間,依然是根本無法融合的兩個系統。至少情難絕三人對她們是絕對不會輕易信任。武才揚搖頭道:「讓她們去。一批搜索附近,一批去尋找少林寺,看是否少林寺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批就在上面防護。你們三個定可上下容易,負責與我聯繫。將她們處置妥當後,我們需詳細計議。」
情難絕皺眉道:「我似乎聽說過這個名字。那子子個,有什麼關聯?」武才揚道:「他若能避開楮大夫搜索,而仍在此地修行,不問而知定然心力達到無比堅定之境。我需向他請教問題。」
在探索修小羅心靈深處時,便曾經歷過子子個人在寺內、吟唱心經令修小羅、柳一摟都含淚而拜的場面。
那等令人心靈頓然淨化的情形,若說僅僅只是歌聲飽含佛門清靜,而無心力修行到達高深境界的因素,以武才揚當前腦海中所知之雜之多,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
但所知再多再雜,遇到這莫名奇妙的「他心通」術諸種難解疑念,也都必須向人請教方可。出自於婆羅門教的他心通術,既然後來能被佛門化做六神通之一,則佛門對這一神通的認識,也定能達到一定精深層次。武才揚的決定,便是因此而來。更何況知識一詞,本就十分微妙,世間能過目不忘熟讀經書者甚多,能真正了悟書中精華的,卻少之又少。武才揚此時的境況,便是如此。或許腦海中儲存有無數學識,真能領悟了的,或是掌握了的,卻堪稱寥寥無幾。至於這他心通,更是怎麼也不明所以。
情難絕疑惑的看了武才揚一眼,神色中頗有一分不解,像對武才揚的言語十分奇怪,但迅即便頷首道:「心力修行?……恐怕必須我去方可。雨晴,你帶風飄粉團十五素女守護上方不得遠離,雪晴和隱五娘、青茉莉她們去找少林寺。不得隨意交戰。真若有情況,也須立即返回。倘寺院已空,則找來僧衣一類,也好掩飾大家身體。」遲疑一下,問武才揚:「你一個人在這裡?」
談話間,黑碑絲絲的涼意,再次將武才揚煩躁噁心情緒醫治好,身體也再度有了充滿龐大力量的感受。武才揚心中微動,盤膝姿態未變,一拳擊向地面。但覺微微一阻,便如入豆腐一般,整個拳頭都深入岩石地面之下。分明以直接打擊而言,武才揚的力道已強盛到不可思議境界。
三女齊齊驚愕。忽然都向地面岩石豎掌擊下。粉塵先散,而後三人的手掌才沒入岩石,卻是僅沒到第一個指節的深度,便無法再入。一起拔出手掌,內力撫過,無聲的氣流憑空震顫幾下,將方纔測試時的深孔化做一地碎石。
武才揚拔出拳頭,也嘗試以手掌去撫平岩石,竟毫無反應。
他難以置信地又試一次,依然無效,不禁迷惑。
情難絕已知緣故,低聲解釋:「木兒,你精門功法已成。精門功法特殊處在於,哪怕檢驗毫無內力,也不可小看。便如巨石,靜則毫無威脅,從天而降時砸住誰誰便難以承受。亦可說是一身蠻力。缺點是無法遠距傷人,必須直接以力量接觸實質後方可發揮作用。一旦被人所知,則他人可用劈空掌力遠距纏鬥於你。是以不到關鍵時刻,萬勿洩露。我們離去後,你快測探一下,內功是否也能習練——輕功若無法使用,遇敵則十分被動。」向雨晴雪晴看了一眼,又向武才揚使個眼色。武才揚當即盤膝而坐,佯做開始修煉內力。
過得片刻,情難絕招呼過眾女,而後四外裡靜了下來。一陣交談後,眾女紛紛測試輕身功夫。但那山峰實在太高,又是葫蘆狀,雖然大家都可直飛數丈,畢竟無法直接在內弧形的壁面借到後力,是以誰也無法飛身而上。
眾女商量片刻,一個個疊起羅漢,再借發送的掌力相互協助,也無法出去。武才揚閉眼聽了片刻,發覺她們的輕功距離修小羅相差不止一籌,甚至只到自己剛恢復意識時的程度,知道這些人距離真正高手,還是有段距離。最終出去的方式,或許也只能採取笨辦法,用那繩索刀劍步步而出後再結索垂下攀凳而上。
但這些都非難題,只是時間長短而已。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又一個他心通修煉姿態,接著又浮現出也不知是否他心通術的不計其數修行姿態。思索當中,紛亂情緒已被雪花的紛紛飄下和黑碑輻射而出的絲絲涼意撫平,心思也當下進駐於自我修煉的急迫心理。
茫茫然間,也不知究竟選擇了什麼姿態修煉,只覺心靈一片淨化,很快就進入修行內力的入靜階段。
這一入靜,便不知時日。也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睛,體察一下,果然發現體內有了淺淺的內力流蕩特徵,不過其淺顯卻僅僅相當於自己剛到丐幫學藝地點修煉武功時的低淺程度。他嘗試一下輕功,發覺能「飛」射上五六尺高。至於平射,卻能當下達到丈遠之外。但這種距離,簡直稍稍具備輕功的尋常武人都能達到,(跳高兩米、跳遠三米,不算離奇吧?)根本不值得高興。又以地面碎石檢驗,指風掌風連小小石頭都無法擊碎;拳掌到處,卻當下如入豆腐,情形古怪到了極點。
對精門特徵,情難絕言辭儉約,涵義模糊不清。武才揚心中所知也似乎精門功法只用來療傷,別無他用,現在這情形,倒似乎精門功法竟可完全改變武學修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