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三 (9)黑碑大禁
    須知練武者須練氣,乃是顛之不破、人人熟知的至理。武才揚過往的所有武學修煉,也都以內力程度來檢驗自己實力,江湖所有人員,也都莫不如此。一個人倘若發覺自己內力大耗時,便也是身陷危險時。判斷對方是否武林高手,也以對方內力程度來檢驗。內力高下,基本已能像征武功境界。

    只有在內力大致處於同一層次,或者對方根本未修煉過招式時,招式才可佔據決定性地位。否則招式再高明,也都只屬取巧範疇。便如印象頗為深刻的「爺爺奶奶」陰陽二魔與人對敵,似乎就很少有什麼招式,只需內力到處,對方不是化做冰屍便是焚為火焰。對方招式再高明,又有何用?

    現在卻似完全打破以往認知。拳入巨石如入豆腐的情形,即便剛從神智迷離中恢復,體內有陰陽二魔、毒手無命三股強橫內力,十數股細微內力的全盛時期,怕也沒有這種破壞力度。可說在這等力度打擊下,便是修小羅強受一拳,不被洞穿身體也會當下噴血。尤其這等並無拳風掌風的交戰方式,修小羅那遇「風」則「飄」的虛空決,根本毫無用武之地,除了對戰,便只有敗逃。

    四外裡早已是一片黑暗,也聽不到人聲,武才揚繼續在黑碑前靜坐。這次卻不知怎麼,竟無法體悟到黑碑輻射而出的絲絲涼意。坐了良久,見無任何成效,只好收斂思緒,起身行走。

    行走之中,腦海裡忽然泛起早已遺忘多時的天龍莊卯穴秘室中種種武學招式,以及天龍秘籍上招式,頓時又有領悟。尤其以前許多百思不得其解的「軍」字室武功招式,現在一想,頓時發覺:其實又何必一一擺出姿勢或按照姿態間去體會如何連貫,根本便是每一招式,都可單獨應戰。以這等強橫打擊力度而言,任一招式擊到實處,都能當下發揮作用。

    像是行走越快,領悟越多一般,無形中一個個招式或一些江湖上十分尋常的招式,也都閃現腦海當中,自身也未覺察地便開始繞著這滿地碎石奔跑。開始還有腳下碎石甚是鉻腳之感,後來滿腦子都是各種各樣的對敵方式,越想越覺招式之重要程度,簡直遠遠超越內力的地位。腳下越跑越是平坦,卻哪能在意這細節?

    也不知是否因為修小羅此刻在自己心目中已是絕世高手的緣故,越是體會,便越是暗暗拿修小羅當做對敵對象。開始還在腦海中幻化出正規對戰的局面,到得後來,越來越多出現的反倒是些如何突然近身——偷襲之措。

    但不知怎麼,總有非常奇特的感覺,似乎修小羅非但也是內力無窮的高手,而且更是身法靈動萬千,招式層出不窮的難纏對手。無論採取何等的偷襲舉措,心中的修小羅也總能當下反應過來,直接封殺。一旦力度過大,修小羅就又會飛鳥般倏然而去,哪能留下?越到後來,便越有沮喪之感。

    忽然心頭大是凜然,思恃:「怎麼總拿他當對手?」

    茫然一呆間,忽然如遭電掣,也如陡入冰窟,禁不住瑟瑟發抖起來,只不住想到:「他……楠楠姐姐……我……;我們的關係……這,這可如何是好?」

    這才醒悟,為何竟一直拿修小羅做敵人來看。原來無形當中,自己已不再把情難絕只當純粹的姐姐看待,而是取代了一向在心裡駐留不去的飛星星龐琳地位,把情難絕視做唯一愛人。

    他發抖良久,也找不出一個解決方式。那精門理論,假設仔細思索起來,似乎也十分有道理,對男女天倫這等大事,原可不必那麼認真追究。倘出於嚴謹的武學探討,或當真將其視為一種必然可行的療傷方式,仔細想來,也都能理解。覺得那與握手並無實質意義上的區別。在修小羅的過往人生中,也非是白紙一張。修小羅經歷過的男女性事場面,甚至有些場面,武才揚到現在也覺過於淫穢和難以接受。從這點上來說,即便他與情難絕有了任何親密關係,修小羅也都應該能夠理解。

    但理論歸理論,畢竟男女之別還是有的,腦海深處「夫妻」神聖愛戀情深還是佔據主導地位。握手幾乎誰都可以容忍,一旦有了性的關係,卻又有哪個,能夠容受?何況還牽涉到愛戀?便是自己,不也逐漸生出無法容忍和自己發生過關係的任何女子再與他人發生關係的心理?

    理論歸理論,道理歸道理,一旦牽涉到實際,尤其是牽涉到感情,又有哪個,能再把那甚麼神聖不神聖的,放在心中?倒是獨佔之自私,會成為任何愛戀情深的絕對心境。

    他迷茫良久,越想越覺自己愧對修小羅,越想越覺將來關係根本無法處置。瑟瑟發抖當中,又迷茫的奔跑起來,漸漸像是發不完的心頭鬱悶宣洩出去,未來情形如何處置,也似找到了解決方式,至於那解決方式究竟是什麼,其實無論如何也不敢去想。

    漸漸只覺說不盡的舒暢痛快,漸漸遺忘了所有煩悶,越跑越覺那種靜坐修行之舉,實在無聊。到得終於跑得累了,重新坐回黑碑前,想用內力平息下勞累時,卻募然發覺,方才修煉而出的淺淺內力,竟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眼下情形,倒像是不但六陰絕脈未被治好,反而更為嚴重,連基本內力都無法儲存。

    他苦笑一下,卻不傷心,有無內力又如何?有無武功又如何?便是立即結束自己生命,又有何不可?紅塵紛擾,其實本就一切厭憎;人之一生,耽誤那般時日,嘗受恁多感受,其實歸根到底,又有什麼意義?

    既然已經勞累,其餘人也未到來,便躺下休息。

    雪花依舊紛紛而下,身上未覺寒冷,反有清爽感。不一刻就舒暢地進入睡眠狀態,隱約覺得,渾然渾噩,其實乃是人生最佳之選擇。

    ***

    這一睡便到天亮,武才揚睜開眼來,打量四周,不禁驚呆。原來昨夜自己奔跑,先是感覺腳下甚是不平,後來不再硌腳,卻竟是繞著黑碑,踏出一條異常平坦的圓道。

    這圓道以黑碑為中心,半徑三十丈外,是一尺左右的平坦地面,所有的突兀碎石,都被踏成粉末,再被雪花掩蓋,頓時成了個大大的圓環。更為奇特卻是,自己無意中曾來去幾次,卻居然是又將這圓環從內分成了五個區域。而這五個區域,卻又在以黑碑為中心,十二丈遠處,陡然中止,相對模糊地有著十二個間隔區域,再三丈之處,則出現了另一條三尺寬幅的平坦內環,內環中則以此地岩石突兀形勢,形成了三條以黑碑為中心隱隱輻射而出的天然形態。

    武才揚凜然而驚,跳到黑碑上打量四周,頓時想起自己如夢如幻印象中,在那什麼奇異的竹林幽域亦或牽引心田里曾有過的「時間禁制」場景。伸出指頭咬了一咬,的確是很疼,不像做夢。

    但清晰記得,自從畫出那「時間禁制」,就宛如進入一場永也無法突破的幻夢,現下卻竟陡然出現這麼龐大的「時間禁制」,是否又會有古怪情形出現?

    人說豫州地邪。他一想到古怪,便頓時有古怪發生。忽然「砰」的一聲傳來。武才揚驚訝而望,不遠處的地上便憑空出現一個光頭和尚。

    那和尚齜牙咧嘴地從地上一骨碌爬起,摸摸腦袋,四處望了一眼,說道:「阿彌陀佛,這可當真奇怪了。」忽地一眼看到身在黑碑頂端的武才揚,不禁如遭電掣,瞪瞪地望著武才揚再不說話。

    武才揚也不禁一呆。這和尚如今已十分高大魁偉,但那依稀可辨的面目,卻仍能使他一眼認出這就是他要找尋的,在修小羅心中曾探詢過的少林小和尚子子個。僅一年不到的時間,這小和尚竟長高了足足一頭!

    ***

    兩人驚呆而看,一在碑上,一在碑下,呆滯良久,卻是誰也未曾說話。

    突然子子個揉了揉眼睛道:「邪門阿哥!你怎地邪門到能變了樣子?這又是什麼地方?小僧怎麼瞧怎麼覺得你這樣子可比剛才那落魄失魂要有趣得多,且能令小僧法眼藏也覺這才是你真實模樣,——小僧以為,你這功夫,才當真堪稱邪門,能符合你綽號本意。」

    他說起話來,依然未脫童稚之音,而且語速又快語氣又婉轉猶如唱經一般,先是讓人覺得說不盡地動聽悅耳,而後才能進一步去想他究竟在說些什麼。是以武才揚幾乎是先發楞一下,才陡然意會他與修小羅印象裡的子子個果然音色完全相同。而後才堅信他便是子子個。但迅即便又是一呆。

    ——邪門阿哥?!他也遇到了邪門阿哥?子子個竟也遇到了邪門阿哥?!

    這剎那,武才揚再難分辨自己究竟是處於什麼境界。究竟幾乎已經以為是場夢幻的「牽引心田」內場景是真,亦或自己夢幻般被眾女侍奉的日子是真?腦海登時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中,那子子個已經嘻嘻一笑,說道:「好事老外呢?小僧已經想出了個法門,可以破解他的咬人方式。」

    武才揚費力地抑制震驚,學著印象中邪門阿哥的聲音說道:「真的?我把他也以邪門旗摔來如何?」此刻這些和尚被「摔死」的奇異之態,頓時有了解釋:說不得也是被邪門阿哥一摔之下,摔到了同一地點。或許他們之死,乃是因未習武功,或心念不堅緣故,一摔之下,外表無異,實則早已粉碎。心裡想著,口中繼續接道:「讓他咬你。」

    他內心震撼,語氣卻絲毫不變,中間也毫無間隔。誰人聽了,也不會覺察出他心理的變化。

    子子個嘻嘻一笑道:「現在不行。小僧這等法門,須得請教過習練鬼術或醫術,能明白肌肉生長道理的人。好事老外那咬人法,方才摔得頭暈腦漲下,卻是陡然頓悟,無非是種奇異毒液。」武才揚隨口應道:「毒?——世間萬物,運之恰當,莫不為毒。」子子個笑嘻嘻道:「但這毒非同一般,乃是活毒。」

    武才揚心中一動。他得到毒手無命的毒經承傳,細節上什麼也不瞭解,遇到危險時卻彷彿能立刻運用。死毒活毒之說,毒手無命倒彷彿曾經提過,真實含義,卻根本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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