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二 第二集 不論錢(一)臘月八
    修小羅順溪流而溯,到了天色將昏,才見到市鎮。他尋到一家小客棧,投宿用食後要了熱水,洗了足有一個時辰,這才將灰塵泡出搓掉,恢復潔淨面目。頭枕軟枕,身蓋暖被,不一刻便沉沉睡去。一夜無話。

    清晨時分,店小二早早拍響房門,叫道:「客官!客官!起來喝臘八粥了!」修小羅這才知道原來自七七之後,他竟已失去神智半年。現下已到臘月初八。他起身到房外打了井水,洗臉後來到食肆,找到角落處桌子坐下,店小二端上熱氣騰騰的臘八粥,說道:「客官,粥是免費的,若要小菜餅囊,需賞上幾文方可。」修小羅笑道:「小二好生有趣,這般稀薄的照出人影的臘八粥,想不賞上幾文,可也當真吃不飽。」將兩隻剝了皮的兔子扔到桌上,說道:「獵了兩隻兔子,做熟一隻,送你一隻,記上一隻餅,如何?」這兩隻兔子,他倒是沒有捨得扔掉。店小二笑道:「客官可真會說笑。換上一隻餅客官太吃虧了,小的做主,給客官記上五隻餅,兩疊小菜。」說罷拎了兔子離去。

    此刻天色依然昏暗,食鋪未點燈燭,更顯得鋪內黑漆漆的幾乎什麼也看不見。他喝了一口稀薄的照得見人影的臘八粥,忽然想起在驚魂谷的日子,哪一日不是厭煩地只想食素,心想天下之大,果然是貧富懸殊,縱然同為江湖客,也有貴賤之別。似當前的身份,能用到免費贈送的臘八粥,便當感激不盡,若是仍為驚魂谷人,自然連眼下的這處小客棧,也絕不看上一眼。

    正思索中,聽到腳步聲紛紛傳來,原來小店內住宿的客人都被喚醒,嘻嘻哈哈地來到食鋪,團團坐下。過了一刻,店小二也到了鋪內,繁忙張羅,眾人飲著稀粥,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笑著,食鋪內登時熱鬧起來。修小羅聽了片刻,知道此地名叫沈家渡,乃是陝西四川行省鳳翔府乾洲城境內,周圍有幾座小鎮,距離乾洲還有百餘里路。原來這半年來自己游來蕩去,依然在陝西四川行省內。小客棧內都是些苦哈哈,聽不到一點關於江湖的動向資料,修小羅又聽了片刻,知道若想探查出那死者身份,便唯有到酒館內打聽。

    此刻既然時間、地理都已弄清楚,不至於在交談中被人懷疑來歷不明,便耐心等待店小二把兔子做熟。過了一刻,店小二將煮熟的兔子切盤端來,修小羅匆匆吃了半隻,估一囊酒,付了十文制錢,向店小二告了個別,將剩餘的半隻兔子和五隻餅囊包了起來,拎於手中,出了食鋪。

    此時天色尚早,街上行人不多,修小羅在小鎮轉了一圈,拍開雜貨鋪的門,有意拉雜拖延了半天時間,制備了包裹、創傷藥等江湖客必備的用品,才再次到了街上,四處閒逛到中午,知道這貧窮的沈家渡大多依賴於20里外的渭水渡口為生,那客棧也是唯一的一家小客棧,鎮上也無大些的酒館,若在此地訪求那死者的身份來歷,實在是太過於愚蠢。當下決定向乾洲而去。

    他離開了沈家渡,一路向北,發覺路上行人稀少,遍野荒涼景象,這本應富饒繁華的涇渭平原,即使是在隆冬季節,眼前的情形也顯得十分奇怪。正行之間,對面忽然奔來幾匹快馬,馬上騎士遠遠望去,便知乃是佩帶刀劍的江湖客,不禁留神注意。

    那幾騎迅捷迎面而來,經過他身邊時,其中一人忽然奇怪地「咦?」了一聲,扭頭看他一眼,而後搖搖頭,飛速而去。修小羅凝望那幾人遠去,皺了皺眉頭,而後繼續向前行走。又過了一刻,又是幾匹快馬飛速而來,馬上騎士依然佩帶刀劍,遠遠的望到他,便注目打量,到他身邊時,更是扭頭看了看才停也不停地飛速遠去。修小羅望望遠去停也不停的這第二批江湖客,心中微微一動,知道若非他們錯認了自己,便是沈家渡處,要發生事情了。

    他思索一會兒,繼續向前走去,又走了半個時辰,見到前方有輛吱吱呀呀的大車,車上昏昏欲睡著幾名鄉村農家人,忙快走數步,追上了大車,趕車的夥計回頭看看修小羅,高興地說道:「客官,還有半程路,三十文就送。」修小羅應了一聲,跳上大車,車上幾名農家客寬容地讓出位置。修小羅移到車頭處,摸出制錢遞上。

    須知古時出行不便,富裕人家備有騾馬代步,貧窮人家遠行時若非步行,便是乘坐當地騾馬行的大車,這與當今的有車開車無車乘火車公共汽車巴士的士是一般的道理,是以任何地方,均是水路有舟船,陸路有騾馬行的騾馬租賃或大車送行。那流傳甚廣的「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指得這些行業欺客宰客屢見不鮮,不過大多當地客商,是很少遇到欺詐的。

    那趕車夥計見到遞來的是銅錢而非楮幣,十分高興,說道:「謝了,客官!他們到城外就下,客官若是進城,便充做我的……」打量修小羅一眼,「……客官的年齡,可也真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冒犯則個,充做小的堂兄吧,也好免下了盤問和城稅。不過萬一真要付稅,客官可千萬別再掏制錢了。若是沒有楮幣,小的先替客官換上一些。」

    那楮幣常舊,常需換新的,卻又每次更換都貶值三成,是以楮幣在價值上雖與銅錢相同,民間的硬通貨卻仍是黃金白銀銅錢三類。官府雖未明文禁止銅錢流行,卻在正式場合,往往會藉機生事,是以楮幣的攜帶,於普通江湖客而言,那是必不可缺的。

    修小羅一笑說道:「不勞費心了。」那趕車夥計當下明白,說道:「原來客官有楮幣,小的多嘴了。」說罷揚鞭「架」的一聲,那大車加快了速度。

    路上時有行人,趕車夥計都熱情召喚,卻無一人願意乘坐。又行了片刻,對面又是幾匹快馬飛速而來,馬上依然是佩帶刀劍的江湖客。趕車夥計嘟囔道:「第三批了,這迎客的禮節,倒是隆重,真不知一個粉頭,有何出色。」那幾匹快馬見到大車,知道乃是本地騾馬行的大車,看也不看,便飛速離去。趕車夥計嘟囔一聲,「看人家飛錢銀號,連一個粉頭,都如此捨得。」突然回頭笑道:「客官,看你也是個江湖客,不知是否聽說過白牡丹?」

    修小羅搖頭道:「白牡丹?你說說。」

    趕車夥計惋惜地搖搖頭道:「白牡丹是江南來到乾洲的第一粉頭,聽說在江南有個香車玉船的遊行粉團,那白牡丹乘香車到乾洲這一個月來,艷驚四座,雖是賣唱不賣身,可也把乾洲的妓行生意,都弄得是毫無生色,現在倒好,不但白牡丹來了,乘玉船的綠芍葯也要到乾洲了!」搖頭歎道:「小的命苦,若能賺取到十兩的紋銀,看上一眼白牡丹,這一生也都滿足了。」修小羅失笑道:「十兩紋銀才看上一眼?十兩紋銀省著點夠一家家用三個月呢!」

    那趕車夥計見終於有人和他聊天,以解寂寞,頓時來了興致,說道:「自然是能多看幾眼,聽白牡丹唱上一曲的。不過遠遠看著,眼力差的連樣子都看不清楚,只在謝幕時興許能擠到三丈外看看,和看上一眼有什麼分別?」修小羅道:「若是這樣,看了豈不太過於吃虧?」哈哈一笑,道:「其實女人嘛,關了燈還不都是一樣的?再看也是白看。」

    大車上都是老少爺們兒,都在昏昏欲睡,一聽兩人談論粉頭,也都有了興致,均哈哈笑道:「便是。便是。十兩紋銀,看上一眼,富貴人家可以,我們貧窮人家,想也不敢想的。」那趕車夥計道:「是啊,我也知道,可人人都說若是不看上白牡丹一眼,此生遺憾。」一眾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粉頭,接著便開始談論乾洲城內的妓院與大豪。

    修小羅很快知道,此刻乘坐的大車乃是鳳翔最大的騾馬行「鎮西」騾馬行的大車,乾洲分行行主「刀霸」曾微丁乃七大派聯盟之華山劍派弟子,與當代掌門人「清虛子」姚五丁是同門師兄弟。那「鎮西」騾馬行卻是屬於七大派聯盟的資產,並無總行,每一分行的行主,均由七大派聯盟的傑出弟子擔當,鳳翔境內,多為華山劍派人手。

    在乾洲城內,除了「鎮西」騾馬行外,尚有十餘家妓院,除兩家官辦外,剩餘者最著名的為「消魂窟」。和「消魂窟」競爭者,也即從江南召來白牡丹、綠芍葯兩位名妓欲一舉名震鳳翔妓行的,乃是「粉紅樓」。此外原本的西北鏢聯由於人員全部死亡,如今本地鏢行生意,由「十方客棧」代理,遠行的鏢行生意,主顧自行想辦法。

    除騾馬行、妓行、客棧、鏢行外,乾洲乃至鳳翔的銀莊生意,七成官辦,三成皆為「飛錢」銀莊所有,在乾洲城內,勢力的劃分,便是飛錢銀號第一,鎮西騾馬行第二,十方客棧第三,餘者或是毫無聲望,便是仰人鼻息,不值一提。

    修小羅瞭解到全部乾洲形勢時,大車業已到了乾洲城外。車上的農家客,早已陸續下車,車上只剩下他一人。趕車夥計再次囑咐他不要亂說話,只充做是他的堂兄便可。修小羅應了一聲,知曉這趕車夥計乃是歡心他付的全是制錢,心存感激想為他省點錢,不禁對這趕車夥計生出一分好感來。

    車入乾洲,城門守衛只簡單問了兩句,便放車入城,顯然早已習慣於「鎮西」騾馬行的大車出入,對鎮西騾馬行十分放心,連修小羅是誰問都不問一句。車入乾洲,趕車夥計笑道:「客官,準備先住宿,還是隨處轉轉?」修小羅早已和他混熟,呵呵笑道:「不如你隨便帶我去哪裡。」趕車夥計道:「若住客棧,小的太髒亂,大的只有『十方』,太貴,依小的來看,倒不如趁眼前粉紅樓弄來白牡丹、綠芍葯,其他妓所紛紛降價,住到『紅唇依柳』中。」

    騾馬行一向與客棧、妓院乃是相互依賴相互聯繫的,修小羅如何不知此人說的「紅唇依柳」乃是他一向拉客的所在,不過也不忍使其一路熱情地不到一點回報,當先點了點頭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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