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 第七卷 幻世之卷 第二十九章 污染
    條嵐拜師的事件,最後以某人被迫屈服的形式迎來了結局。南條家一方面雖然失去了倚為靠山的御神術,另一方面卻相應的迎來了一位再強力不過的友方,凡是目睹過奕豪當日搏殺數百頭惡鬼之雄姿的人,都不會懷疑他取代御神術成為南條家新支柱的資格,南條嵐本身也因為得到奕豪的首肯,感激涕零的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行了拜師大禮,就這樣成了蓬萊少帝的頭號弟子。

    就這樣沉浸在失而復得之喜悅和反敗為勝之希望中的眾人,似乎將某件微妙的事實忽略了過去。

    御神術是南條家的秘法,只有南條族人方能得窺其中奧妙,而紅葉不過只是一介下忍,但對御神術的瞭解卻尤甚其它陰陽師之上,否則在眾人束手無策的時候,她也不可能想到說動奕豪去和神明談判這一招,她到底是何處瞭解御神術的奧妙?退一萬步說,就算身為南條家忍者的她由某種渠道得知御神術的真相,但那座祭祀神明的洞窟卻是南條家中禁地中的禁地,附近更是設下重重禁制,只有南條家歷代家主才能依靠秘法進入,而她帶著奕豪一路長驅直入,竟然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個中意味實在值得推敲。

    倘若南條家認真追究這一點的話,她的立場勢必變得相當危險,雖然最後是嵐丸挺身而出說服族人,但那樣危險的事情實在不想再做第二次。一郎的願望是希望他在暗處默默守護那孩子,假如連這一點都無法遵守地話,那她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才捨棄「般若」面具的?誠然此刻的南條家處在前所未有的衰弱時期。但她卻在嵐丸身上看到復興南條家、拯救日本的潛質,相信在那個人的教導下,這份潛質很快就能開花結果,儘管不知道會以何種形式就是了……

    想到這裡地紅葉不由得苦笑出來。

    她確實欽佩著那人。還是心高氣傲的少女時代,她也曾妄想過累積修煉的成果而獲得媲美神明的力量,然而在斬殺數以千計地惡鬼後。她覺悟到神明和凡人間無法逾越的界線,也由此斷了抵達神域的念頭。然而,那人卻在她的面前把這條概念轟得支離破碎,當看到不可一世的建御雷神在凡人的鐵拳下哀號求饒。至高無上的三柱神齊齊噤聲沉默地時候,她心中那縷早已熄滅的烽火被再度點燃,若不是緊急想起一郎的遺願,或許也情不自禁的跟著那人一起揍下去了。

    那時候她才初次知道,原來即使不靠消耗生命的御神術,凡人的力量也可以去到那樣的地步,因此對於嵐丸向他拜師學藝地事情。她在心裡高舉雙手贊成,但也只能以白板上的「慈悲」兩字來表達心情。幸好那人最後還是接受了嵐丸的請求,這讓她長長呼出口氣。而由先前地種種猶豫就可以看出,那人絕對不是抱著隨隨便便的態度對待此事的,既然嵐丸已被他收為弟子,那連帶著南條家今後也就安泰了。

    何況,就算除開那霸道無雙的力量。她對那人也有著極高的評價。她可以感覺到,在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著很多更甚於其力量地東西,只要嵐丸能學到其中的十分之一。就足以擔負起中興南條家的大任。

    只是,讓她不得不憂慮的是,嵐丸學到那些不該學的的可能性。

    這絕對不是杞人憂天。

    世上沒有完美無暇的人,再偉大的人物都有其缺點所在,而那人的缺點就和其優點一般讓人無法視而不見。雖然衡量缺點的標準因人而異,但至少在紅葉看來。那絕對是難以忍受的地方,而這些也正以極快的速度污染著嵐丸——想想看,明明是向來知書達理的好孩子,居然只穿條兜當布就跑到後山的瀑布「鍛煉」,讓暗中跟隨的忍者差點沒有被嚇得從樹上掉下來。

    聽到這消息的紅葉,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前幾天親眼目睹那人穿著褲衩在瀑布前練「升龍霸」的情景。

    再者,在南條家的家訓中,用餐的時候應該莊重靜穆,靜靜享用神明的恩賜才對。然而就在昨天,當侍女把準備好的午餐送到少年宗主面前,正準備利用美少年用餐的美景來保養耳目的時候,呈現在她眼前的卻是一頓和「美麗」完全扯不上關係的風捲殘雲。幾分鐘後,留下一桌的殘羹剩飯,嘴角殘留著大量飯粒和油膩的少年宗主起身揚長而去,而留在原地的侍女則呆若木雞,懷疑是不是噩夢在眼前上演。

    這消息在一刻鐘內就傳遍了南條家,紅葉想到的則是嵐丸跟著那人進山去獵野豬,直到天明才一身髒兮兮的回來的事情。

    ……如此的事態一再上演,而南條家諸人的哀號也不斷響起,已經有人質疑起讓宗主拜那人為師到底合不合適的事情了,而紅葉也是蠻理解他們的心情。

    南條家是擁有悠久歷史的古老世家,極其重視禮儀風雅,嵐丸自幼受到家風的熏陶,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而偏又生得絕美,於是翩翩美少年彬彬有禮的一舉一動,便在無意識中將「優雅」洗練到了「藝術」的領域。無論是美少年在落楓中走過迴廊的情

    是美少年在櫻花樹下品茶的一幕,都成為南條家眾人美景,暗地裡被稱為「會走路的風景線」,而紀錄其美態的相冊更是成為南條家的珍寶。

    然而,宛如美神化身的美少年,偏偏拜了一位五大三粗的師父。雖然不能不說是命運的捉弄,但就算天平的另一端是南條家的興亡,眾人還是絕對不願意看到宛如心靈聖殿的美景遭受粗暴蹂躪的情景。

    紅葉也和他們有著相同的意見,但同時也她知道,對於此前童年一直在蒼白和壓抑中度過地少年而言。那人無拘無束的生活方式具有多麼致命的吸引力。這樣的情況下,要把他拉回來基本上是等同於讓太陽從西邊升起來的難度,紅葉能做的也只有在旁默默守護著嵐丸,在那人做得過火地時候出面制止而已——事實上,那人除了邋遢了一點,粗魯了一點。不拘小節了一點……等等外,也沒什麼可以指責的地方,至少比起另外一位人格上有著重大缺陷的怨念男來說,嵐丸選擇拜那人為師簡直就可以說是謝天謝地的事情。

    想到某怨念男地時候。紅葉也不禁疑惑起來。那人在三天前就不見蹤影,想來是奕豪讓他做什麼事情去了,但紅葉幾次旁敲側擊都沒問出來。看他的態度,簡直就像忘了外面還有北條家和惡鬼在窺視似的,這幾天來只是帶著嵐丸四處「鬼混」,一點也沒有提到關於今後安排的事情,而眾人也不敢追問。反正還有不少傷者需要時間調養,於是暫時就維持目前的曖昧狀況。

    (雖然有他在,南條家自保無憂,但繼續拖下去也不會變得更好,而且還不知道北條家在盤算著什麼,必須在他們行動前扳回局勢……)

    紅葉憂慮著外面的狀況,決定直接向奕豪質問。她知道這時候嵐丸通常都在後山的瀑布那裡接受師父地「教導」,於是便朝著後山趕去。

    「頭領,你來了啊……」一名負責暗中保護的下忍注意到她。現身出來打招呼,但聲音卻顯得有氣無力。

    (莫非嵐丸又……)紅葉以眼神旬問著,而對方則給予肯定的答案。

    (辛苦了,這裡交給我,你先下去休息吧……)紅葉同情的比出了手勢。

    「那,屬下告退……」下忍歎息一聲。轉身朝著山下走去,但腳步卻相當虛浮。

    對他們這些長年與黑暗血腥為伍的戰士而言,那彷彿散發光輝的純真少年無疑是照亮黑暗的一縷光輝,是他們持續戰鬥地希望,也是他們的信仰所在。看著嵐丸跟所謂的師父慢慢「學壞」,就像看著頭頂地太陽逐漸被日食吞沒,是一件極其痛苦而無奈的事情,在精神上也是難以忍受的折磨,已經有好幾名下忍出現歇斯底里的狀況,要不是同伴及時阻止,他們大概會拿著太刀去和某人拚個你死我活也說不定。

    而看著這名下忍的狀況,似乎距離精神崩潰的日子也不太遠了。

    (這樣繼續下去,在北條家攻過來以前,南條家大概先瓦解吧……)

    紅葉心中湧出小小地不安,然而跟著卻被瀑布那邊爆發出的轟然巨響給吸引了注意力。

    當她視線轉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一股瀑布般粗壯的水流倒捲天際,一直竄上數十米的高空,然後爆開成無數雨點灑落的情景。

    紅葉愣愣看著天空撒落的雨點,甚至沒想到去躲……

    ……………………

    「剛掌裂煞!」

    奕豪施展的招數,是鐵門武法中因太過兇惡而被禁止使用的惡禁式之一。當初鐵蘭教給他的時候是一掌截斷了奔流的江水,此刻他以瀑布代替,則是一舉將十米多寬的瀑布轟得倒流回去。

    倒流的瀑布在空中爆開,形成一場傾盆大雨灑下,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奕豪只覺得爽快無比。幾天來的苦練總算有了成果,續惡禁式中破壞力最強的「崩天碎」外,他又掌握了廣域殺傷的「剛掌烈煞」,在接下來對惡鬼的群毆中,應該會有這招充分發揮威力的地方,如果能搞定禁錮法術的「葬神領域」的話,相信戰鬥起來會更加輕鬆,但目前這方面卻實在沒什麼頭緒。

    「好……好厲害……」

    身後響起微小的聲音,奕豪偏頭望去,只見在那邊練習蹲馬步的嵐丸正他投來無比崇拜的目光,大概是太過驚訝的緣故,連手上舉著的兩桶增加難度的水都不自覺放低了下來

    「混蛋!手給我抬高!不要像娘們那樣,一點小事就大驚小怪!」

    奕豪呵斥著嵐丸,少年頓時露出畏縮的神情,舉高兩手提著的水桶,手臂卻因力竭而微微顫抖著。

    「好,就這樣再蹲十小時。然後開始練習跑步!上山下山各十趟,半小時內完成!」奕豪很不滿意的打量著少年纖弱地身體。「瘦得跟豆芽菜似的,風一吹就倒的模樣,難怪連那種不入流的小神都應付不了……聽好!不論修行什麼,身體是最最基本的東西!只有最健康的身體才能提供充沛地精力和靈力,所以我會徹底糾正你被嬌生慣養出的毛病!首先從培養基礎

    始!」

    奕豪完全以鐵門的標準來要求著首席弟子。而以達克裡斯的親身體驗來看,這樣地觀點倒也不能算錯,但或許他沒有察覺到,他對待嵐丸的態度越來越接近記憶中被大伯鐵無道「錘煉」的那段時光。看來似乎比起前世的記憶,今生的體驗還是佔了上風。

    「是……是!」

    儘管雙手酸得已經差不多麻木,但嵐丸還是努力回應著奕豪。

    對少年來說,奕豪不但是救命恩人,尊敬的師父,同時也是深深憧憬的對象。從心理學地角度來分析,初次見面時奕豪所展現出的壓倒性強悍。在嵐丸的心裡留下深深的印象,後來得知他竟然連神明都能擺平的時候,這份崇拜更昇華為了對偶像英雄的信仰。在修行中,奕豪帶他嘗試的各種體驗也帶給嵐丸南條家中幾乎沒有地新奇樂趣,深深打動了少年被壓抑的天性。

    於是在近乎盲信的狂熱驅使下,嵐丸無條件接受了奕豪表現出來地所有特質,無論是那霸道無雙的力量。還是邋遢散漫的作風,都成為嵐丸努力模仿和追求的目標,而至於南條家流傳下來的種種家訓。早已被少年拋到了不知哪個次元去了。

    當十分鐘後奕豪宣佈放下水桶時,嵐丸幾乎立刻撲倒在地上,雖然雙手已酸得抬不起來,但精神上卻揚起某種奇妙的充實感。

    「師……師父,我要……要花多長時間才能鍛煉成你這樣啊?」

    嵐丸羨慕地看著鐵門弟子那稜角分明的身軀,目光轉到自己幾乎看不到一塊肌肉的手臂時。忍不住感到沮喪。

    「像我這樣?」奕豪愣了愣,記得以前似乎也有過類似的情景,那時候他隨著大伯鐵無道修行,對鐵無道隨身攜帶的葫蘆裝的東西很感興趣,當時他問大伯什麼時候才能像他那樣隨便喝酒時,鐵無道似乎是這樣回答著他的……

    「臭小子,等你的毛長齊了再說吧!」

    這樣說著的奕豪,心中同時湧出懷念和暢快,彷彿為童年時代受的屈辱報了一箭之仇的錯覺,不過當然不會表現在臉上。把湧出來的笑意壓在喉嚨裡,奕豪踢了嵐丸一腳,同時大聲呵斥著。

    「別想趁機偷懶,給我練習跑步!上山下山各十趟,半小時內完成!」

    「是……是!」

    以懷念的目光看著跑遠的嵐丸,奕豪嘴角揚起愉快的弧線,然而沒過多久,卻感到身後某處傳來一股豪不掩飾的敵意。

    「是紅葉嗎?」

    稍稍改變嘴角的弧度,奕豪把自己弄成看起來更像是哭笑的模樣,轉身向著水潭邊的樹林,紅葉正從樹後面轉出來。

    雖然忍者的面紗遮去了容貌,但從僵硬的肢體動作上來看,顯然是氣得不輕。

    「真是麻煩啊,嵐丸以前也實在被保護過頭了,要在短期內補上缺乏鍛煉的部分根本不可能。」在紅葉有所表示前,奕豪先一步抱怨出來。「不過,我算是知道南條家為什麼很少有人活過三十歲了,那樣纖弱的身體,就算使上御神術,也用不了我一根指頭來對付。」

    (戰鬥的事情由忍者負責,嵐丸根本不用站在陣前!)紅葉舉著白板表示憤怒。(請不要教宗主那些有的沒的!)

    「什麼叫有的沒的,那些可都是鐵門的傳統。」奕豪很不滿意紅葉的評價。

    (嵐丸是南條家的宗主,和那什麼鐵門沒有關係!)紅葉飛快在白板上寫下另一行字。

    「這麼說就不對了。嵐丸是我的弟子,自然也是鐵門的門人,我按照鐵門的要求來鍛煉他並沒錯。」

    奕豪的主張讓紅葉一時啞然,頓了幾秒鐘,又重新舉起白板。

    (但是,你不是說要教嵐丸煉金術嗎?那和鍛煉身體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啦,你以為煉金術是什麼人都可以學的嗎?」奕豪一邊為能如此自然的和紅葉交流而感到詭異,一邊繼續著自己的主張。「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健康的身體是所有修行的基礎,你想想連走路都喘氣的傢伙,能夠經得起煉金術的靈力消耗嗎?」

    (但是,嵐丸……)紅葉舉著白板,似乎想不出來要表達什麼。

    「既然嵐丸拜我為師,我當然會用我的方法來教育他,不放心的話,就試著矯正好了。」奕豪的話等於掀開了暗戰的序幕,然而本人卻渾然不覺。「還有,你應該不是來向我發牢騷的吧?有什麼事情說出來如何?」

    (是……關於今後南條家行動的事情。)紅葉眼中閃過某種堅定的決意,但還是在白板上寫下主題。(總不會是一直縮在這座山坳裡吧?)

    「這件事啊,」奕豪點點頭。「算起來那傢伙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先讓大家準備準備吧!」

    (準備……什麼?)紅葉眨眨眼睛。

    「當然是收復京都啦!」奕豪揚起手,指向東北的某方。「我不想浪費時間,所以就在這次一起搞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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