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 第七卷 幻世之卷 第三十零章 絕望
    於某座都市中心的高樓廢墟,過去這裡被惡鬼們當成的外表上還殘留著不少詭異的黑囊,但其中的主人卻早已不見蹤跡。而且不僅僅是眼前的高樓,整座城市都失去了鬼物的蹤跡。

    他注視著高樓頂端的一大窟窿,窟窿由高樓的正面突入,背面突出,整個最頂層都被它貫穿,那絕對不是惡鬼能做到的事情,而要說鬼物的失蹤和它沒有關係,那就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

    「但,到底是怎樣……」

    他困惑搖搖頭,改變角度的白銀假面反射出一抹冷光。他大概能猜出那個空洞是何人的傑作,也能推測出他將分散的鬼物聚而殲之的打算,但中間遺漏的關鍵部分,那人到底是用什麼手段讓鬼物乖乖撤離城市的,卻是他一時間想不明白的疑問。

    「霍霍,好濃的血腥味,不管哪裡都是這樣淒慘啊!」

    身後傳來一聲誇張的感歎,因為語調太高反而給人以似乎正在幸災樂禍的錯覺,但或許並非錯覺。隨著他偏轉脖子的角度,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出現在視界內,他的手上拿著一瓶不知從何處翻出來的烈酒,身上也可以嗅到濃烈的酒氣,但若是把他當成普通的酒鬼就大錯特錯了,混合著酒氣發散出來的,是一股濃烈到幾乎刺痛肌膚的烈氣,尤其是那輕舔嘴唇,東張西望,一付蠢蠢欲動的模樣,更讓人感覺到極端危險的存在。

    或許是本能察覺到這股危險,一路行來沒有半頭鬼物敢靠近兩人周圍一百米地範圍。這讓憋足一口氣的他更加慾求不滿。但也不可能在老闆的眼皮底下擅自行動,於是只得把情緒發洩到打架以外的樂趣上。

    鐵無道一口咬掉酒瓶蓋,把高度烈酒如同白開水般的灌進肚子,稍稍澆滅了心裡的火氣,卻對著眼前地慘狀吐出不屑的言詞。

    「不過區區幾頭惡鬼就弄得這樣狼狽,日本的陰陽師只懂得喝酒嫖女人嗎?」

    「不。正是因為有陰陽師站在鬼物那一方,所以情況才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銀假面糾正了鐵無道的話,露出沉思地神情。「加上這一座,已經是第七座了。鬼物都離開離開所在的都市朝著進京都集中……把分散的鬼物集中起來,再加以一舉殲滅,這倒是可以理解的戰術,但他到底用什麼辦法讓鬼物心甘情願上當的?」

    「這還不簡單。」出乎意料的是,鐵無道當場給出了明快的答案。「釣魚要用魚餌,釣餓鬼地話,當然只有用女人啦!」

    「女人……嗎?」銀假面遲疑了一下。

    「那裡是惡鬼們關押女人的地方……嘿嘿。除了髒點亂點外,放眼望去滿滿幾千頭白羊隨便挑著吃啊,簡直就是男人夢寐以求的豪華後宮,但現在那裡可是連一個都不剩下了。」鐵無道邪笑著指著高樓頂端的大窟窿。「為了傳宗接代,鬼物們當然也要找新女人才行,但這附近的女人早被他們掠奪一空,所以只能照著對方留下的標記一路追過去。」

    鐵無道的語氣與其說是推測。還不如說是確信。這名放蕩不羈地鐵門男兒,在女色方面有著和惡鬼相似的屬性,數日前也曾一人挑破數個惡鬼巢穴。在裡面大快朵頤了幾頓,因此單憑直覺便幾乎猜到了事實,而對於素來以邏輯理智為先的銀假面來說,要做到這一點無疑是不可能地事情。

    「原來如此……」銀假面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不禁苦笑著換了個話題。「話說回來,這些惡鬼都是九地陰氣所化的妖魔。竟會有人想利用它們的力量……本來按照計劃,天使獸也應該在這裡登陸,但惡鬼造成的殺戮似乎也間接抑制了原罪基因的感染,雖然我想這點數量不至於對整體計劃產生影響,但果然還是要來親眼確認一下比較好。」

    「那是,區區一個鳥屎大小的國家能有什麼影響?」鐵無道咂咂嘴。「不過老闆啊,李長風那丫地好像在背地裡搞什麼小動作呢,要管管嗎?」

    「沒有必要。奕豪到現在還留在日本,想必也是察覺到他的存在,前世恩怨再加上通天塔的事情,兩人之間有很多帳要清算吧?我們只要在旁邊看著,必要時侯出手幫忙就好了。」

    「幫忙?幫誰啊?」鐵無道當即表明立場。「有言在先,我可是比較傾向照顧俺女婿哦,老闆。」

    「……也是呢。」假面下的聲音帶上苦笑的意味,似乎也抱持著和鐵無道相同的意見。「雖說是同志,但他對康拉德做了過分的事情呢。雖然當初把北美交給他們兩人是我的決定,但,組織內的不安要素還是盡早排出比較好……也罷,在不影響整體計劃的前提下,你隨意行動吧,雷神。」

    「真是通情達理啊,老闆。」鐵無道揮了揮拳頭。「那麼,宰了那條大蛇也沒問題吧?」

    ……………………

    在紅葉的追問下,奕豪把他的計劃說了出來。

    幾天前就不見蹤跡的林恆,此刻正不辭辛勞的奔波在日本的各大都市之

    的任務是解救鬼巢中被俘的女子。

    雖然單憑仙劍「畫影」的力量不可能解決掉百萬惡鬼,但在慎重周密的計劃下,僅僅解救被關押在那裡的女子卻是可能的。每座鬼巢裡關押著成百上千的女子,整個日本加起來數量大概會突破十萬,要把她們一個個運出來就算至神降臨估計也沒辦法,為此奕豪修書一封給艾妮卡,讓林恆先到暗黑工會要來那塊作為達克裡斯工房門扉的石板,同時通知艾妮卡那邊做好迎接難民的準備。

    惡鬼們往往把俘虜的女子關在巢穴地最上層,於是在奕豪的計劃中,最初的一步便是林恆用御劍術高速突入鬼巢的最上層。以最快速度將下層的各處通道盡數破壞,以阻斷惡鬼的進路。

    第二步,是開啟石板上地空間魔法陣,把被俘虜的女子悉數傳送到達克裡斯工房,由於魔法陣可以一次同時傳送十人以上,因此在魔法陣的全效運行下。往往只需幾分鐘就能把俘虜的女子們傳送完畢。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奕豪甚至還讓撫子隨林恆同行,比起某位不知所謂地怨念男來,撫子的話有著絕對的說服力。在這期間。林恆只需要暫時抵擋住為數不多的惡鬼的進攻就行。

    等下面的惡鬼們反應過來蜂擁著撲上頂層的時候,往往留下地只是空空如也的囚牢,兩個對穿的大窟窿在不停的灌著冷風……

    第三步,也就是最後的一步,是在沿途散佈某種吸引惡鬼的標識,引導各地的惡鬼朝著京都聚集,目前看來計劃進行得相當順利。

    紅葉不發一言地聽著奕豪的講述。眼中變換著複雜的視線。南條家也曾嘗試過摧毀惡鬼地巢穴,就如同和奕豪邂逅的那次,他們的做法通常是在建築物的底層安放大量炸藥,然後引爆炸藥炸毀建築結構,讓裡面的惡鬼葬身在倒塌的建築中,最後再出動陰陽師清理少數漏網之魚。至於那些被關押在建築最上層地女子們,雖然也想盡可能把她們救出來。但在幾乎找不到可行辦法的情況下,南條家的選擇是忍痛把她們和鬼物一併埋葬。

    這是極其痛苦的選擇,無論對死者或生者來說。都是同樣痛苦的折磨。紅葉迄今為止成功爆破過三座鬼巢,喪生在她手裡的除了數以萬計的惡鬼外,還有數以百計的同胞。她的神經強度要超過普通忍者,然而終究還是無法摒棄心中的罪己意識,雖然以「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說服著自己,但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思量起那些被犧牲的無辜同胞。都會悔恨得難以入眠,而至於其餘幾名執行過同樣任務的忍者,早已在無法忍受的自責下選擇結束了生命……

    然而,如此悲壯的事實落到眼前的男子手中,卻變得和過家家一般簡單。

    他甚至還沒有親自動手,只是簡單的動了動嘴,就輕而易舉的實現南條家的悲願。

    紅葉不知道該感到慶幸還是該為之憤怒。

    對於他由惡鬼手中拯救數萬同胞的事實,不論如何感激都不為過,此事若是宣揚出去,南條家上下勢必把他當成救世主來崇拜,而紅葉也有相同的意見。然而,另一股截然相反的感情卻在水面下沸騰著,自己是抱著何種覺悟負擔起爆破鬼巢的任務,那些選擇結束生命的戰友又承擔著怎樣沉重的罪孽……而現在,這些曾經彌足珍貴的東西,都隨著眼前這人的所做所為而變成了一幕最滑稽的悲劇殘留在記憶裡。

    一方面理智在主張著應該向眼前這人深深道謝,另一方面腦袋裡卻像扎進了無數鋼針般的劇痛,理智和感情會矛盾到這種地步,實在是紅葉生平未有過的經歷。她緊緊咬著嘴唇,努力把思考集中在應該用什麼話向眼前這人道謝的方向上,然而視線卻不由自主的凝到他的頸脖,無意識間放出銳利的殺氣。

    「……你好像對我的做法很不滿意呢?」奕豪偏頭看著紅葉,聲音中帶著困惑,手指卻劃過紅葉視線凝聚的地方。「雖然不知道你在鬧什麼彆扭,但我可不是那種被人挑撥後還會忍氣吞聲的性格……把殺氣收斂起來吧,還是說,你想在這裡和我打上一場?」

    (不,這種事……我……)紅葉慌慌張張的否認著,然而她的反應落到那雙染上魔人顏色的黑瞳中,卻激起了潛伏在奕豪心底的邪心。

    「讓我來猜猜你在想什麼吧,忍者……」嘴角拉出高揚的弧線,放緩的語調中帶著某種滲透靈魂的冰寒,奕豪曾經歷過南條家摧毀鬼巢的行動,再結合此時的時機,自然推測出紅葉怨恨的根源。「你是在想,『原來以前那些和惡鬼陪葬的女子本來可以得到拯救的……』,『既然有這樣的辦法,那她們的犧牲不就是白費了嗎?』『那她們到底是為什麼才犧牲地!』……沒錯吧?」

    (我……我並沒有……)在那雙似乎洞徹靈魂的黑瞳下。紅葉就像被剝光了衣服放在聚光燈下,包裹在沉默假面下的精神也猛烈動搖起來。

    「讓我來告訴你吧!她們的犧」暴君的臉上揚起桀驁不馴的冷笑,在這背景下,吐智繃斷地一句。「是因為你們的無能啊!」

    一道閃光。

    比風更快的閃光。

    比黑暗還隱蔽的閃光。

    猶如潛伏在暗夜中地惡狼的白牙。

    帶著無限嗜血的慾望咬向目標的頸脖。

    (好……)即使早就做好準備,奕豪也差一點沒有反應過來,幾乎在殺氣暴漲的瞬間紅葉手中的短刀就橫到了脖子上。在感到致命危機而毫毛直束的同時。體內地九黎血脈自動覺醒,心跳剎那飆升到五百,靠著同步提高的反應速度,總算險而又險的避過了被割斷首級的命運。然而動脈的表皮還是被鋒利的殺氣割開,在感覺到痛以前,高壓的血液便噴了出去。

    「啊……啊……」

    目睹殷紅地血霧在眼前散開,激怒在一瞬間褪去,紅葉失手讓短刀落到地上,伸手按在奕豪的脖子上,滿臉的驚慌失措。

    (好快……)奕豪偏頭看著紅葉地側臉。浸透背後的冷汗和劇烈鼓動的心臟,無不在提醒著他剛剛生死的一瞬。他回想起前世今生經歷過的戰鬥,那一刀的恐怖大概足以排進前三名,那是只有無數次跨越過生死線地死士才能揮出的一刀,那是不知敗北和死亡為何物的神明永遠達不到的境界——若是武技也有神域的話,紅葉剛剛的那一刀無疑是抵達了神域,以凡人的力量揮出神域的一刀。即使「葬神領域」也無法抵擋。

    「啊……啊啊……」

    紅葉發出嘶啞的喊聲,一手按著奕豪的傷口,一手扯下面紗就待替他包紮。看到那不知所措的模樣,實在讓人很難想像她是揮出剛剛那刀的人。

    「……沒關係。」奕豪推開紅葉,把手貼到頸動脈的傷口上。心臟的高頻跳動帶來數倍的血壓,使得短時間內噴出大量的鮮血,已令他有點頭暈目眩的感覺,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的話。大概是救不了的重傷,也難怪紅葉會慌張到不知所措的地步。

    「沒事的,看著。」奕豪以沉穩的口吻安慰著紅葉,同時傷口處燃起緋紅的破邪真火,在鳳凰血脈的強橫再生力下,流血的傷口開始癒合,待幾分鐘後火焰熄滅的時候,留在皮膚上的只有一道淺薄的紅印。

    紅葉口愣目呆的注視著眼前的奇跡,而這期間奕豪也在打量著那取下面紗的女忍者。

    那是一張比想像中年輕的容貌,比起靜雨那般的國色天香來自然有所差距,但未施脂粉的臉孔卻給人以清秀的感覺,留著一頭紫黑的短髮,眉宇間凝著一份與其說是成熟,反倒更接近憂鬱的神韻,但那雙宛如雌豹的黃玉瞳孔卻更讓人印象深刻,注視著那雙黑瞳,便能感覺到蘊藏其中的野性。憂鬱和野性,兩種雖然不算截然相反,但卻有相當距離的特質在她的身上混合,形成一種讓人眼前一亮的魅力。

    「啊……」察覺到奕豪眼光,紅葉慌忙的帶上面紗,跟著卻立刻跪倒在地上,一塊寫著「賜罪」兩字的白板和一把沾著血的短刀放在面前,意圖再明顯不過。

    「賜罪啊……」奕豪苦笑出來。「該道歉的人是我吧,紅葉……我只是想試試你的力量,並沒有侮辱死者的意思,抱歉,原諒我。」

    (不!您是宗主的師父,又是南條家的恩人,無論有什麼事,我都不該對您舉起刀!更何況,還差點……無論如何,請賜罪!)紅葉把額頭貼到黃土上。

    「這件事不用再提了,而且比起賜罪來,我也還有別的問題……」奕豪看著紅葉,就算他不說紅葉也猜到要問的問題,身體不禁顫抖了一下。

    然而就在這時候,遠方的天邊傳來破空的聲音,把兩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紅葉抬起頭,只見一道青白的流光正朝這邊疾馳而來,毫無疑問是某崑崙弟子的仙劍「畫影」。仙劍的背上可隱隱看到兩個人影,但身後卻拖著一長串不知什麼東西組成的七彩布條,隨著流光在空中劃出類似彩條的波浪線條,看上去甚為詭異。

    「那……那個混帳……」紅葉突然聽到似乎從牙縫裡迸出的吼聲,驚訝的回頭望去,只見鐵門子弟開始在地上東翻西找起來,最後選中了一塊大小合適的勢頭,在手裡踮了踮,隨即瞄準了空中招搖的彩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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